不过,祭服吗?
看着姬清远期待的目光,她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祭服她上辈子的确没少穿,但她最后一次穿上祭服时的情形,她却无法回忆起来。
只因为她记忆中的最后的一次,不是现实中的最后一次。
嬴抱月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布条。
当初她从棺材中醒来,第一次从棺材顶的铜镜上看到自己脸的时候,她身上穿的,就是一身祭服。
那一身祭服,随着她原本的身体被烧为了灰烬,只剩下一条没烧尽的布条,被她撕成两半一半将那块红玉挂在胸前,一半缠在了手上的疤痕之上。
那身祭服虽然已经烧尽了,但那身衣服的模样,却常常在她的梦中反复出现。
不知为何,那身祭服和她记忆中她作为神女登坛祭天时平素穿的祭服款式似乎有些不一样。
然而她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她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穿上那身衣服的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一次穿起祭服。
“你怎么了?”姬清远看向身边的女子唤道,“姐……”
他叫到忽然有些尴尬的打住,说起来这辈子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虽然是不介意但她上辈子的那个称呼显然不符合他们这这辈子的年龄了。
“没什么,”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着眼前的男人笑起来,”你刚刚想叫我什么?“
“饶了我吧,”姬清远扶额,随后看向她正色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这辈子我该怎么称呼你?”
有人的时候可以互叫身份,但没人的时候以他们的关系还叫公主殿下未免太生疏。
但当然他也没法像她前世那么叫……
“我是不介意你叫我什么,归辰他们这辈子都叫我明月。”嬴抱月笑道。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姬清远直直注视着面前少女。
他认识她明明比那些小子们不知早多少。那些人认识的只是现在的她,但他不一样。
“这样啊,”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面庞,嬴抱月思索了一下笑了笑道,“那叫我的名字?”
(后为防盗)
看东吴修行者们今日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情况,东吴很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后天的祭典。
毕竟青龙神经过多次尝试,是没可能再召唤出来了。
而前秦的腾蛇……本也该如此。
姬清远看着身边少女洁白的下颚,实在不知她后天准备做些什么。
“嬴珣让我等你醒了之后转告你,”姬清远看着嬴抱月道,“明日……天亮了也就是今日了,让你去趟叶府,因为你是后来加入的,没有给你准备祭服,他那边叫了人会为你现场做一件。”
“祭服吗?嬴抱月闻言一怔,随后笑了笑道,“让他费心了。”
姬清远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嬴抱月,嬴珣当时说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在他眼前浮现。
如果是放在以前,前秦人包括嬴珣在内肯定会以没有祭服这一个理由,拒绝让这个女子参加祭礼。如今却特地说出要为她新制。
前秦在祭服一事上,本历来惯于从简。“秦以战国即天子位,减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南楚进行祭礼向来穿冕服,但崇尚实用的秦曾废除冕服,只有一套上下皆黑的祭服,称为袀玄。
然而明明有如此传统,嬴珣作为前秦这一代的大公子,却亲自找人为一个女子做祭服,某种意义上这不是件小事。当时嬴抱月在马车中睡着了不知道,嬴珣说出这句话时,周围其他前秦少年们均瞪大了眼睛,姬嘉树神情也有些惊讶,后来赶来的叶静姝直接变了脸色。
如果当时不是北魏圣女忽然派人传话想见见这位叶家嫡女,当时叶静姝就要当场闹起来,最后叶静姝勉强克制住去了北魏圣女所在的包厢,一时没有其他人再出言反对,此事也就定了下来。
想起当时虽然神情复杂,那些前秦少年中有人都张开了口,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最终咬了咬牙没有出声的其他前秦人,姬清远看向身边的少女。
某种意义上,在那么复杂的背景身份和利益纠葛中,还能让其他前秦人说不出话来,也许就只有她能做到了。
在如此逆境下,这个少女,她正在逐步得到前秦人的承认。
这就是她。
让他无比期待的她。
“不管前秦准备跳什么祭舞,”姬清远看向身边的嬴抱月笑了笑,“我很期待看到你穿祭服的样子。”
当年作为神女和他母亲的代表,她也多次穿祭服参与祭天,但他当时因为年纪太小,无缘得见。
十年过去了,他终于有资格看到了。
“是吗?”嬴抱月闻言也笑了笑,“那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着我。”看东吴修行者们今日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情况,东吴很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后天的祭典。
毕竟青龙神经过多次尝试,是没可能再召唤出来了。
而前秦的腾蛇……本也该如此。
姬清远看着身边少女洁白的下颚,实在不知她后天准备做些什么。
“嬴珣让我等你醒了之后转告你,”姬清远看着嬴抱月道,“明日……天亮了也就是今日了,让你去趟叶府,因为你是后来加入的,没有给你准备祭服,他那边叫了人会为你现场做一件。”
“祭服吗?嬴抱月闻言一怔,随后笑了笑道,“让他费心了。”
姬清远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嬴抱月,嬴珣当时说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在他眼前浮现。
如果是放在以前,前秦人包括嬴珣在内肯定会以没有祭服这一个理由,拒绝让这个女子参加祭礼。如今却特地说出要为她新制。
前秦在祭服一事上,本历来惯于从简。“秦以战国即天子位,减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南楚进行祭礼向来穿冕服,但崇尚实用的秦曾废除冕服,只有一套上下皆黑的祭服,称为袀玄。
然而明明有如此传统,嬴珣作为前秦这一代的大公子,却亲自找人为一个女子做祭服,某种意义上这不是件小事。当时嬴抱月在马车中睡着了不知道,嬴珣说出这句话时,周围其他前秦少年们均瞪大了眼睛,姬嘉树神情也有些惊讶,后来赶来的叶静姝直接变了脸色。
如果当时不是北魏圣女忽然派人传话想见见这位叶家嫡女,当时叶静姝就要当场闹起来,最后叶静姝勉强克制住去了北魏圣女所在的包厢,一时没有其他人再出言反对,此事也就定了下来。
看东吴修行者们今日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情况,东吴很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后天的祭典。
毕竟青龙神经过多次尝试,是没可能再召唤出来了。
而前秦的腾蛇……本也该如此。
姬清远看着身边少女洁白的下颚,实在不知她后天准备做些什么。
“嬴珣让我等你醒了之后转告你,”姬清远看着嬴抱月道,“明日……天亮了也就是今日了,让你去趟叶府,因为你是后来加入的,没有给你准备祭服,他那边叫了人会为你现场做一件。”
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在看重家世天赋和传承的修行界,大司命林书白是个绝对的异数。
这异数不光在于她一开始就不是个天生修行者,还在于她的出身也极低。
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大司命林书白是个庶女。庶女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南楚没落世家的庶女。
十五岁之前在丹阳城百姓眼中,那个女子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只剩下一个和曾经同样没落的南楚姬氏独生子的婚约。
那个婚约还是因为林氏嫡女也就是林书白的嫡姐逃婚才落到她身上。
然而南楚丹阳林氏虽然已经没落,但大司命林书白的父亲,当年的丹阳林氏家主却连续娶过三个正妻。
而林挽弓,就是林氏家主第二个嫡妻生下的孩子。
虽然拥有争家产的资格,但生母在他十岁的时候过世,再然后林家娶了第三个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在家中的地位就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嫡长子名正言顺且年纪才干都足够,小儿子有生母撑腰最得老爷宠爱,林挽弓就此成为了林家最尴尬的存在。
是嫡非长,没有母族撑腰,偏生还天生惫懒,或者说被养成了个惫懒的废物模样。
如果当年不是大司命林书白带走他,也许就会就此被捧杀在后院里。
嬴抱月看向天上的明月,眼前浮现出那个天生桃花眼的少年。
她曾经听她师父大司命林书白说,师父当年离开林家的时候,林挽弓才五岁,当时还是个模样机灵漂亮的小鬼。但当七八年后她成为国师再一次回到林家的时候,林挽弓十二岁,却已经是她认不识的模样。
原本清秀的脸胖得认不出来,才十二岁的少年却被一群美貌丫鬟包围着,大白天便在院中花天酒地。
后院中捧杀的手段,莫过于那些。在看到他的时候,林书白就明白了。
而那一天,林书白是为了彻底和家族断绝关系而来。虽然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断绝过一次关系,但当她成为嬴帝身边红人,直至登上国师高位,林家人却开始恬不知耻打着她的名号在外耀武扬威。
在林家人的怒骂声和族人的诅咒声中,林书白彻底将话说死,最后离开了林家。
但就在她踏出那道门之时,一只手却拉住了她。
是那个在族人眼中蠢笨如猪的族弟。
“舅舅他……”听着嬴抱月的讲述,第一次听说母亲和曾经亲族过往的姬清远睁大了眼睛,“那舅舅他当时说了什么?”
作为唯一留在母亲身边的亲族,姬清远一直以为那个舅舅多少应该还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
听到这关键一拉,他期盼地看着嬴抱月。
“你舅舅当时说,师父断绝了和家里的关系,他去酒楼就再也赊不了账了,她要对这件事负责,不然他死都不会放手。”嬴抱月摊了摊手道。
酒楼……赊账……
姬清远闻言扶额,他就不该问,不该对那个人抱有什么信心。
这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嬴抱月会说林挽弓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太委婉不过了。
那哪里是个纨绔,根本就是个酒鬼。
嬴抱月看着姬清远无奈的模样笑起来,就算是纨绔,某种意义上林挽弓也是能让人无话可说的纨绔。
一个将纨绔进行到底的男人。
当时听到那句话,连她师父也都愣了,然而下一刻她看着使出吃奶力气抓着她衣角不放的少年,弯腰问道。
“那你,要和我去贵阳喝酒吗?”
“在那我能赊账吗?”
“不太过分的话,应该可以。”
“好,那我跟你走,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了。”随后那个少年欢天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所有人看傻子的目光里宣告和这个家断绝关系,嚷着要去都城贵阳。
“然后师父就把他带回来了,”嬴抱月看着姬清远道。
过程神奇,结果吓人。
当时不光是她,整个贵阳城的人都吓了一跳,不少世家对此严阵以待,以为大司命林书白终于打算在朝中提拔亲属培植党羽,但没想到半年后,看着那个天天在贵阳城内游荡玩乐的少年,所有人的猜想都落了空。
到了贵阳城后,林书白发现林挽弓实际是个天生的修行者,就也将他收作了徒弟。
迄今为止大司命林书白身边只有一个徒弟,但那个徒弟就已经异乎寻常的可怕。所以本来世家们派了很多人去试探林挽弓,但在被林挽弓刮了不少油水后,贵阳城的世家们终于肯定,大司命的另一个徒弟。
确实只是个挂名的废物。
但当时也有很多人对林挽弓抱有希望,毕竟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尚未娶亲的公子,不少人对他多加拉拢,希望他把大司命的本事都学来至少变得厉害起来。
然而……
“你和姐姐都那么厉害了,我要那么厉害干嘛?”
嬴抱月眼前浮现出那个抱着酒壶满眼迷醉的少年的脸。
“有你们在,哪里用的上我。”面对她的问题,少年豪迈地一挥手。
“不如多吃吃,多睡睡。”
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的少年宛如一只小白象趴在桌子上,对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师姐,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师弟我这辈子全仰仗你撑腰了。”
也亏他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把这声师姐叫出口。
林挽弓比她年长五岁,但实在太惫懒疏于修行,只能当她的师弟。挂个大司命弟子的名头,免得出去白吃白喝被人捉住打死。
“所以你要是想叫我姐姐也没关系的,”嬴抱月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拍着姬清远的肩膀,“你看你舅舅当年叫得可顺口了。”
“我可没他那个功力,”姬清远无奈地摇头,随后看着面前的少女,“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了。”
他母亲唯一的亲人是这样一个废物,去找他也没什么用。
“那个人根本帮不上忙。”姬清远冷冷道。
毕竟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说过那个人的消息。
然而嬴抱月闻言一怔,随后却摇了摇头。
“我不去找他,并非是这个理由。”
姬清远一愣,“那是……”
“我曾经问过你舅舅这样一个问题。”嬴抱月看着姬清远笑了笑道,眼前浮现出那个惫懒少年的模样。
那是一个午后,她在酒楼找到他,在听完他那一段对她和师父的厉害的高谈阔论后,她看着他笑了笑随口问道。
“那如果我们死了,你该怎么办?”
“你们……”正在喝酒的男人一愣,放下酒杯。
但下一刻他的嘴角再一次挂起满不在乎的笑。
“我呀,我会找个酒楼,大醉一场,把你们都忘了。”
:。:
我会把你们都忘了。
趴在酒桌上那个圆滚滚的男人没心没肺地笑着。
“谁叫你们丢下我?”
“什么?”姬清远听着嬴抱月的话彻底怔住,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男人怎么能冷血至此,“那人……”
他正想愤怒出声,然而姬清远的话却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发现他面前的那个少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愤怒。
更别提黯然神伤。
“你不生气吗?”姬清远看着嬴抱月问道。
“的确是应该生气,”嬴抱月笑了笑道。“但现在想来,这也没什么不好。”
在她真的经历过一遍死亡的时候,她觉得像林挽弓当年那样的态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不管他是真的傻还是装的傻,她希望他就这样轻松快乐地活一辈子。
这是她和师父当年没有实现的梦想。
没心没肺地忘了她们也无妨。
所以她不想把他牵扯进她的复仇之中。
她不知道他现在在何方,但她知道以他那样的性格和混吃混喝的本事,应该在这一个世界忘记了她们好好活着。
那个男人,那样就好。
“你真是……”姬清远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原本的愤怒质疑一句也说不出口。
而就在这时,一缕晨光落到他面前少女的乌发上。
“清远,”嬴抱月伸出手看着照到手心的晨光,看向身边的人,“天亮了。”
姬清远怔怔看着这一幕,随后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嗯,天亮了。”
这个院子中的夜晚已经结束了。
“我该去叶府试祭服了,”嬴抱月站起身。
“你等等,”姬清远站起身,“我找人送你去,现在外面估计到处都是夜饮归来的百姓,乱的很。”
……
……
晨光拂晓,但昨夜兴奋的丹阳城才刚刚冷却下来。
姬清远说的没错,此时的丹阳城内的确四处能看到勾肩搭背饮宴归来的民众。
同时饮宴归来的不光是民众,还有修行者们。
“谢谢……继子款待……”
“诸位快回客栈歇息吧,祭礼之事我们明日再商议。”站在酒楼门口,赵光挥手送别东吴的修行者。
送完最后一个,他看向身边静静站在一边的李稷,意兴阑珊地笑道,“真是好久没有喝上个通宵了。”
“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安排饮宴,”李稷淡淡道。
周围其他三三两两的经过的民众虽然自己脸上也满是醉意,但看着这群还要参加初阶大典的修行者此时才离开酒楼,脸上都露出了轻视之意。
在其他人民众看来,他们这群少年还有好几轮对战,此时却在间隙通宵饮酒,显然是不合适。
但李稷很清楚,虽然赵光的确不太稳重,但在大事上却也不会胡来。
“这个时候,我们东吴人不喝酒,还能干什么呢?”赵光闻言笑起来,“待在屋子里自暴自弃去?”
谁都知道后天众人战第三轮东吴就只是个陪衬,如此在这个时候不聚集起众人,反而会失去士气。
李稷眸光微沉,“那后天的祭礼……”
“跳还是要跳的,”赵光耸耸肩,“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
他昨日从那个女子身上也得到了一些不放弃的勇气,对于接下来这一轮他们要面对的尴尬也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
“不过没事,”赵光笑起来,“这两年都有前秦陪东吴,到时候咱们也不会孤单的。”
都已经这样了,得不到什么神启也无所谓。
有那个女子在,就算得不到神启,到时候场面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赵光倒是有些好奇,同样多年得不到神启的前秦要如何克服那场独角戏的尴尬。
然而就在赵光兴致勃勃如此想着之时,却发现身边的男人沉默了。
“二哥?”虽然李稷平素也沉默,但赵光却本能地发现这一次什么有所不同。
“前秦这一次,可能不会输。”李稷静静道。
“不会……等等,这是为什么?”赵光一愣。
“具体的理由一时不好说,”李稷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本不该留下的记忆,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那份记忆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记忆是存在的,但那份记忆的内容按理不该留下,看到的人都该忘记。
赵光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确定的兄长,只得迟疑道,“那就只能看,到时候前秦做些什么了么?”
李稷点头。
他无法预测那个女子会做些什么。
“另外,赵光,”李稷静静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赵光闻言浑身一凛,他许久没有见过如此认真叫他名字的李稷,心中忽然腾起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
此时两人边走边谈,已经离开了酒楼,就在走到路边一处槐树下之时,李稷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道。
“我需要离开一趟南楚。”
赵光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要去哪?去干什么?”
李稷静静看着他道,“我要去拿我的剑。”
“剑……”赵光瞳孔一缩,“你的剑不是已经被你埋起来了么?”
“嗯,”李稷点头,“我准备去挖出来。”
“挖……”赵光袖子下的手有一瞬的颤抖,挖剑本身没有什么,重要的是这个行为背后的意义。
对于修行者而言,剑本是形影不离之物。但李稷境界已高,大部分情况下无需用剑也能解决。
而李稷的剑本身又比较特别,他对其极为珍视,轻易不会使用。
但一旦他准备用剑……
“你准备做什么?”赵光死死看着面前的男人,“你难道有少司命下落的头绪了?”
“没有,”李稷摇了摇头。
“那你难道是想……”赵光说不出那个词,李稷最终也没让他说出。
“只是事先预备着罢了,”李稷道,“如果真如你大哥收集到的消息,少司命真的在丹阳城中,我也不能一直这样不准备。”
赵光沉默了一瞬,看向面前的人,“什么时候走。”
“本打算今天,”李稷道。
众人战第三轮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不如一切趁早。
“话说最近星象变幻似乎有些快,”李稷静静道,“半个月后,很可能会出现少见的星象。”
“那不是差不多到个人战最后一轮的时候了么?”赵光闻言一怔。
李稷点头,“在那之前我会回来的。”
“是吗?”赵光拳头握紧,但嘴角忽然腾起一丝笑容。
“你的话来回不过几天,需要这么着急吗?”
“我也有个小道消息没告诉过你”,赵光凝视着李稷面具下的眼睛,“前秦那边准备给那位殿下新制祭服。”
赵光眯眼看着李稷,“你不想看完前秦的祭舞再走吗?”
赵光说完,李稷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他。
在那双沉默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漆黑眼睛下,赵光顿时觉得肩膀上压力一重,但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男人笑得人畜无害。
“怎么?是二哥你说前秦这一次不一定输,那二哥你……”赵光看着李稷拉长声音,“你就不想亲眼见证那一幕……”
但说到一半看着李稷的神情赵光连忙改口道,“二哥你就不想见证你猜的到底对不对?”
李稷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黑色褪去了一些。
赵光看着他这个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刚刚半开玩笑,本想直接问李稷的是你难道不想看那个女子的祭舞?但端看李稷现在的样子,他就知道如此明显的话却还是说不得。
不为那个人复仇,他这个二哥的时间,也许会永远的停在过去里,停在那对他而言记不太清却永远刻苦铭心的短暂光阴里。
可要为那个人复仇,要面对的敌人实在太神秘莫测强大未知,而身为水法者李稷要付出的代价简直……
“二哥你……”赵光看着眼前真的准备去挖剑的李稷,实在忍不住开口,但下一刻他的话没能说出来。
“你说的对,”李稷打断他,看着赵光的眼睛道,“我会留下来,看完众人战第三轮再走。”
“二哥……”赵光闻言一怔,差点忘了他刚刚想说什么。虽然话是他说的,但他却没想到他这个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比石头还顽固的二哥居然真的会改主意。
李稷看向面前的弟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希望我能坦然些。”
坦然面对心中的想法。
他既然已经有了那个打算,那么这世上现在有的一切对他都是珍贵的。
他是该坦然些。
“你说的没错,”李稷抬头看向远处的晨光,“我的确是有些好奇。”
“好奇前秦……”李稷顿了顿轻声开口,“好奇她会怎么选。”
他想要看看,想要知道。
在如此走投无路的不利处境中。
“她会选择什么样的祭舞。”
……
……
南楚叶氏府邸,叶府。
坐在嬴珣小院屋檐下嬴抱月忽然打了个喷嚏。
“殿下,您怎么了?”陪她一起前来的姚女官在一边一惊,开口问道,“难道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姚姨。”嬴抱月揉了揉鼻子,看向身边满脸紧张的女官。
来南楚那么久了,她忙于修行和攻破一个个难关,倒是很少和这位她从前秦阿房宫中带出来的女官单独相处过。
因这一次涉及到做祭服,精通前秦宫廷礼节和嬴抱月这个公主身材和衣物制作的姚女官能帮上不小大的忙,嬴抱月就没有带楼校尉,而是只带着她和归辰坐着姬清远安排的马车下前来了。
“我是真的没事,”看着满脸忧心她是否生病了的女官,她笑着道,“也许不知道是谁在议论我吧。”
“议论?”姚女官睁大眼睛,“会是谁……”
但下一刻她的问题忽然停了下来,低头喃喃道,“城里府中最近的确有很多议论殿下的……”
连她这个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南楚国师府里,只能听到丫环婆子们碎嘴的女官都能听到一二。
“看你这个反应,”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看来说我的不都是什么好话。”
“不,那是……”姚女官闻言肩膀一震,猛地抬起头辩解安慰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下一刻看着眼前少女通透的目光,她却说不出话来。
只因这是事实。
那些传言的确毁誉参半,叶静姝的侍女每日学来的那些话更是格外难听。更让她难过的是,之前她们的马车走在大街上,外面认出国师府马车的人议论的声音传进来,却只是彰显着国师府下人们之间传言的真实。
“是那个不自量力哗众取宠的女人……”
“女人还想要参加初阶大典……”
“什么榜首定下了黑手……幸亏我没去看马球战,连那个女人都能拿第一有什么好看的!”
传言从马车的窗户中透入,宛如每日在墙角看着清安院窃窃私语的国师府下人。
无论是在府内还是在府外
外面的人的确是这么议论这个女子。
“不过我去看了……平心而论那女人马球的确打的不错……”
偶尔有几声不一样的声音传来,但却最终淹没在那些阴阳怪气的声音里。
姚女官攥紧胸口的衣裳,看向身边的嬴抱月。。
然而当时坐在马车里的那个少女,和此时一样坦然。
“我说的不是你说的那个议论,”嬴抱月看着身边的女官笑了笑,“不过你说的那些人会说我些什么我都知道。”
前世今生她经历的太多。
“那殿下你……”姚女官咬紧嘴唇,恨自己嘴笨无法为这个女子分辩,然而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女子一笑,轻声开口,“但我听的和你不一样,我听的是那些不一样的声音。”
姚女官一怔。
“你知道么?在三天前,还没有几个人会为我分辩,”嬴抱月笑了笑道。
从最初的无一人,到稷下学宫的有几人,到稷下之宴之后出现的别样声音,再到现在。
“姚姨,我现在说你可能不会相信,”嬴抱月伸出手摸了摸姚女官的肩膀,笑了笑轻声开口,“这个世界,是会改变的。”
这个世界,是会改变的。
姚女官闻言一怔看着身边少女,以她现在这个年纪做这个动作有些奇怪,但却让人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安心。
姚女官忽然心头一悸,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动作和这份安心有些熟悉。
“殿下……”她正要开口,然而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嬴珣和一个苍老的声音争执的声音。
下一刻,房门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成衣匠摇着头和嬴珣走了出来。
“大公子,不是小老儿我不做,”老裁缝一边走一边摇头无奈地对嬴珣道,“实在是前秦有近十年没有女人登坛祭天了,相关的竹简也早就烧了,这女人祭服的式样小老儿实在是做不出!”
“再说了,小人虽然是个下人也知道,让女人祭天这可是大不敬,免不得要进言一句……”
老裁缝絮絮叨叨地拉着嬴珣说着,嬴珣眉头越皱越紧,强忍着没有发作。
嬴抱月和姚女官闻声都看过来,但那个老裁缝装作老眼昏花看不见的模样,瞥了嬴抱月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依旧进言不休。
嬴珣的脸色愈发难看,只是这位还是前秦遗老带来的曾经的御用匠人,这人倚老卖老但说的也是事实,女子的确近十年没资格祭天,他一时也无法反驳。
“但祖父在时,曾有女子……”嬴珣咬了咬牙,不得不提起那两人,然而面前老者愈发闻言却愈发激动起来。
“当年您祖父让女人登台祭天就引来了百官罢朝,您今日虽然是小事,但这祭服一事小老儿是前秦资历最深的成衣匠了,小老儿都做不了,也绝不会有其他的裁缝能做……”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女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是吗?你不知道女子祭服的式样?”
正滔滔不绝的老裁缝一愣,看向坐在屋檐下的女子。
“没关系,”嬴抱月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
:。:
听到嬴抱月的话,老成衣匠一愣,他闻声望去,终于能“看到”她了。
“公主殿下?您说什么?”
老者皱眉看向坐在廊檐下的少女,浑浊的老眼中划过一丝倨傲,呵呵笑道。
“殿下,祭服可不是您寻常穿的那些衣裙,这可不能胡说,都是要符合礼书有设计图纸的,但女人穿的祭服的图纸可早就烧光……”
“我只听说成衣匠人是和针线打交道的,”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平静的女声再一次响起,嬴抱月看着那脸上满是皱纹的老者淡淡开口,“但老人家您似乎比起衣裳,更关注别的东西。”
老裁缝闻言一愣。
“您是匠人还是前秦遗老,我觉得最好想清楚,”嬴抱月看着老者手指上被针磨出的老茧静静道,“不要枉费了大半生真正在做的事”。
“小老儿……”后半生一直在训斥别人的老者愕然睁大眼睛,第一次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老人家还觉得您是位匠人,就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嬴抱月淡淡道。
嬴珣在一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直让他心烦的老者第一次失去了声音。
“我说我知道就是知道,没有装知道的必要,”廊檐的少女站起身来,“图纸我来画。”
“照着做就行了。”
……
……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墨香,看着挂在墙上被逐渐勾勒出的祭服的模样,原本倨傲的老者双手逐渐颤抖起来。
在那个少女的,一件庄重又符合前秦礼制的祭服一点点被绘出。
每个细节都仔细详实,没有人会怀疑这件衣服真的曾存在于世。
嬴珣也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幼年时,好像也曾经看过一个女子的祭服。
虽然和眼前嬴抱月画出的不太一样,但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却浮现出一个身着祭服的少女的身影。
“别走。”
年幼的他曾经就那样跌跌撞撞地追逐着那个人的衣摆,但她却没有回头。
“大公子?”老裁缝的一声呼喊,才让嬴珣回过神来。
“怎么样,做的出来吗?”嬴珣咳嗽了一声淡淡道。
“这……”老裁缝欲言又止,“这祭服的式样,还是有点……”
“老人家,您年纪虽然大,但有些衣服不是只有您一人见过,”嬴抱月将笔挂上笔帘,回身看向吞吞吐吐的老人忽然一笑,“您想清楚再说比较好。”
就是这样一句话,老者浑浊的瞳孔一缩,下一刻丧下气来。
没错,他见过这样式样的祭服。虽然这女子画的更繁复庄重,很难想象是在什么情况下需要隆重至此,但他年轻的时候的确见过类似的。
换言之,这身祭服应当是曾经真正存在的。
真实存在的,就可能被其他人看见过。
虽然这样的人应该不多了,但像他这把年纪又曾在宫廷出入的人,还是很可能见到过。这让他一时难以扯谎,有这女子开口这么一说,万一嬴珣公子拿着这幅画像去问别人,就可能露馅。
万一被发现了,那他这辈子的老脸就可丢尽了。
看着静静站在画边的少女,想起送他来的前秦老臣的交代,老者心头发凉。
不是他不想阻止,实在是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会知道比她本人年纪都大的祭服的式样?
“小老儿……”看着眼前少女仿佛通晓一切的双眼,老者瑟缩了一下垂头丧气道,“小老儿的确见过这般式样的祭服。”
“不知公主殿下是从何处知晓的?”老者不死心地问道。
以这少女的年纪,这不应该啊!她不应该知道啊!
“小的时候,我在宫里密室撞掉过一个卷轴,上面就绘有这身衣服,”嬴抱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着老者轻描淡写道,“恐怕是当年销毁得不够彻底。”
嬴晗日继位后,在宫中大肆销毁大司命和少司命有关的记录,这老者也是倚仗此事面对年轻的嬴珣才敢如此装作一问三不知。毕竟这些老人们恐怕以为没有记录,糊弄年轻主子一切由他们的心情说了算。
老者闻言在一边咬牙,这理由难以反驳也难以证实,没想到他今日居然栽在这个花瓶公主手里。
一边的嬴珣看着服软的老者惊讶地睁大眼睛。嬴抱月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看来她猜的不错。
这衣服的确真实存在。
毕竟她还穿过。
她绘制出的这身祭服,正是当初在棺材中,她所穿的那一件。
因为不想被人将她目前的身份和少司命的身份联想到一起,嬴抱月就没有画她以往自己常穿的,而是选择了见过一次但记忆中却不熟的这一件。
好在她赌对了,前秦遗老找来的这位成衣匠虽然事多,但年纪摆在这里,还是挺见多识广的。
这身衣服稍微年轻点的成衣匠恐怕是真的认不出。
然而就在这时,嬴抱月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退后一步的脚步声。
“这是……”身后传来一个女子颤抖的声音。
嬴抱月回过头,看着不知为何死死盯着那副画不放的姚女官,有些疑惑地问道,“姚姨,你怎么了?”
“奴婢……”
姚女官下意识摸向腰边的那个锦囊,在碰到那个不知抚摸了多少次的锦囊后,她才冷静下来。
女子握住手中的锦囊,看向嬴抱月勉强一笑,“奴婢没事。”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自称奴婢,”嬴抱月无奈一笑,随姚女官看向她腰边的那个锦囊,饶有兴趣地开口。
“话说你一直都带着这个锦囊呢。”
嬴抱月还记得她第一次在阿房宫遇见姚女官时,她正在被其他宫女群起而攻之。然而哪怕这女子当时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却还一直死死护着腰边的这个锦囊。
“这个锦囊是……”嬴抱月之前就和姚女官说过她不会探知里面的东西,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但她很好奇这个几乎被姚女官视为生命的锦囊是怎么来的。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姚女官定了定心神,勉强笑了笑道。
“原来如此,”嬴抱月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转身走到墙边将画好的图摘了下来卷起。
而在她身边,姚女官怔怔看着眼前被一点点卷起的画卷。
“殿下,我来吧,”愣了愣后她连忙走上前帮嬴抱月卷起卷轴,交给某个不甘心却只能认输的成衣匠。
看着手中的卷轴,姚女官将疑惑藏在心底。
不知为何,这幅画上的衣服,她觉得有些眼熟。
……
……
“祭服的事看来解决了,”嬴抱月走到院中,看向其他赶来的前秦修行者,转身看向嬴珣问道。
“那么最关键的祭舞,你有定好跳什么么?”
嬴珣看向嬴抱月思索了一下,“我看了下往年的记录,前秦都是跳大舞。”
嬴抱月闻言微微一怔。
大舞。
大舞为前朝周朝留下的祭祀舞蹈,一般由加冠之后的成年贵族子弟担纲。
“跳的都是文舞吗?”嬴抱月看着嬴珣问道。
大舞是古周朝最高等级的乐,又被称之为“六乐”,共有六舞,其中《云门》、《大咸》、《大韶》、《大夏》是黄帝到禹时所作,被称为“文舞”,因庄严肃穆在祭祀中跳的最多。
“嗯,”嬴珣点头道,“所以这次我们还是从《云门》、《大咸》、《大韶》、《大夏》中选一个……”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的声音一顿,因为他看见面前的少女忽然摇了摇头。
“堂哥,”嬴抱月静静道,“这一次我想跳一些不一样的。”
她看着嬴珣的眼睛,莞尔一笑。
“我们来跳‘武舞’吧。”
------题外话------
古籍记载,周朝最高等级乐是六舞,其中《云门》、《大咸》、《大韶》、《大夏》是黄帝到禹时所作,被称为“文舞”。
“武舞”下章会揭露是什么。
“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磬》、《大夏》、《大濩》、《大武》。”--《周礼?春官?大司乐》:
郑玄注:“《大濩》,汤乐也。”
“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武王、周公作《武》。”--《庄子?天下》
武舞。
嬴珣闻言睁大了眼睛。
周朝最高等级乐是六舞,六舞顾名思义有六种,除了《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四种之外,其实还有两种。
那就是《大濩》和《大武》。
云门、大咸、大韶、大夏是黄帝到禹时所作,被称为“文舞”,而大濩和大武分别是汤、武所作,被叫做“武舞”。
只看名字就能明白,武舞和文舞有很大的不同。即便是在六舞之中,唯二的武舞都是十分特别的存在。
六舞被奉之为乐舞的最高典范,后世尊称为“先王之舞”。创作出文舞的四位先王黄帝,尧,舜,禹以文德服天下,以禅让得王位,所以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四舞被尊为文舞,形式典雅庄重,内容也多为对当时朝代的歌功颂德。
但商汤王,周武王两位君王是以武功征服天下,所以他们的大濩、大武二舞被尊为武舞,内容是歌颂战功。
正因歌颂内容的不同,和庄严典雅的文舞不同。
《大濩》《大武》是手持武器的战舞。
虽然武舞和文舞都一同贵为六舞,可是武舞一直以来都被贵族世家认为太过激烈,对祭祀而言不太庄重,才极少会被选择。
而听到嬴抱月的话,院中被嬴珣召集而来其他前秦少年们一惊之后,纷纷倒吸一口愤而开口。
“武舞?开什么玩笑?”
“庄重的祭礼上跳武舞?在祭坛上舞刀弄枪?这根本不是君子所好……”
“还什么君子所好,根本就是伤风败俗了吧……”
有些没参加马球战也偷懒没去观战,只是在家躺着就等到了众人战第一成绩的修行者们,对于身边有些同伴对嬴抱月态度的转变本就不满,此时看着站在嬴珣身边的嬴抱月,低声偷偷讥笑。
“果然是没上过祭坛的女人……嗨什么都不懂……”
“就只懂哗众取宠……”
“难道以为武舞热闹么?恐怕连六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个名字还出来卖弄……”
嬴珣听着越说越难听的议论握紧了拳头,“都安静!”
院子里群魔乱舞的声音才停下来,姚女官站在嬴抱月身后愕然看着这一幕。
院中除了嬴抱月外就只有她一个女子,然而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殿下一直以来都是身处这样一个世界里。
而那个少女,就这样站得笔直。
就在这时,那个少女还像是背后生着眼睛回过头来看着慌乱的她安抚地笑了笑,“姚姨,没事的,马上就好。”
说完嬴抱月看向嬴珣,“这么多人的讨论到这里就行了吧?关上门说正事吧。”
嬴珣闻言沉下脸挥了挥手,“其他人都回去,众人战的队长们留下。有什么到时候会有队长通知你们。”
原本叽叽喳喳的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除了嬴珣嬴抱月还有归辰外,就只剩下当初分组的八个队长。
顺便一提其中两位当初就是被嬴抱月和归辰挤掉了参加马球战名额的两位。不过这八位依旧是前秦修行者中的核心力量。
祭礼虽然要许多修行者参加,但也分主跳、护法和外围击鼓。大部分的修行者并非主跳,一开始叫来是为了团结众人,而真要说事……
嬴抱月看向嬴珣笑了笑,“人还真不能太多。”
这其实算是基本的驭人之术,嬴珣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虽然他一开始也是如此打算的,叫众人前来不过做个形式,但他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他准备做什么。
没想到她居然对这些政事也了如指掌。
他也是在前秦遗老的诸多教导下,才逐渐娴熟,可她为什么会知道?
这真的是那个嬴晗日的妹妹,前秦先皇的花瓶公主吗?
“大公子,”然而就在这时霍湛的声音打断了嬴珣的思绪,霍湛环视了一圈四周微微蹙眉,“就我们这些人讨论吗,要不要多叫些精锐进来?”
“是啊,我那个小队的副队长其实也颇有见识……”周围有其他队长附和道。
这几个小队长虽然是嬴珣选的,但每个队长都还会在队伍中培养一个心腹任命为“副队长”。
而被选出的副队长,自然会对选出他的队长感激不已。就如当初众人战第一轮嬴抱月和归辰所待小队里的王土生,一直都跟在霍湛的后头点头哈腰。
这有些类似于军队中的什伍制度,五人为伍,十人为什,称什伍。十个人都会有什长伍长,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更何况每个前秦小队还超过十个人。
现在被嬴珣召集在院中的都是队长,而不少小队长显然是想把自家的副队长都拉入其中。
“副队长……”嬴珣闻言沉吟,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响起一个冷静的女声。
“不用了,接下来的对话,在场的人越少越好。”嬴抱月静静道。
嬴抱月环视着周围其他少年,“毕竟前秦要跳的祭舞的名字,是众人战重要的秘密。”
“没错,”嬴珣闻言肩膀一震,抬头严肃地看着院中众人,“这个院子里今日我们谈的话,绝不允许泄露出去,每人都要以家族气运发誓。”
众人战第三轮其实在开始之前,在各国挑选祭舞之时就已经打响了。
在准备的这三日,整个丹阳城内都蠢蠢欲动,各国探子都在拼命四处打探各国的选择。
只因祭舞代表一国的门面,除了招神的效果,还会有礼官评判,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才能带给礼官和百姓们惊喜。
到时候每个国家会按照抽签顺序上台,上台之时众人才会得知他们要跳什么。抽签顺序靠前的国家还算幸运,但顺序靠后的国家就面临一个危机,那就是跳舞的种类,不能重。
嬴抱月注视着身边面色陡然肃穆的嬴珣。
虽然舞目不得重叠不过是不成文的规定传统,但不管有没有这个传统,选择的祭舞撞车是非常严重的问题。重了的话不光考官百姓先入为主会失望至极,且有前面先入为主的印象,后来者根本没人想要关注,跳的再好也没人看,那个国家的面子里子都会没了。
更何况前秦已经多年没有召唤出神启,对其他最终能得到神启的国家而言,舞目重了如果招神成功尚且不伤筋动骨,但对前秦而言,如果连礼官的打分都没了,基本就是性命攸关。甚至可能落得最奇耻大辱的零分。
院中众人都是世家之子,也都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自然不敢在如此大事上背叛国家。院中众人深吸一口气,在嬴珣的目光下举手纷纷发了誓。
嬴珣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向身边众人,“正如公主所说,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我们继续商定吧。”
众人纷纷称是,围绕祭舞的讨论再开。
无数激烈的争吵声在小院中时不时响起,但都被屏障隔离在内。院外其他前秦修行者在叶家护卫的驱赶下纷纷离开,院外静悄悄空无一人。直到夜幕降下,前秦继子小院的们才吱呀一声打开,走出脸上或不甘或不得不服神情复杂的霍湛等人。
“真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居然真的选那个……”
“继子大人还就真听她的……”
少年们边走边议论,脸上还带着激烈讨论的红晕,想起之前院中发生的一切和那个女子的话微微失神。
“但她说的也没错,如果这样我们还真可能惊艳全场……”
“嘘!别说了!你们忘了大公子交代出门就要噤声!”
少年们顿时闭上嘴,三三两两静静离开。
脚步沉重落在最后的霍湛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思索着刚刚在院中定下之事,神情复杂沉思而行。
然而就在这时,他眼角忽然掠过一个人影。
“王土生?”
霍湛皱起眉头,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远处墙角的人影,“你在这儿做什么?”
:。:
被叫到的男人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果然是你,”霍湛皱眉看着眼前人。
后为防盗
……
嬴珣闻言睁大了眼睛。
周朝最高等级乐是六舞,六舞顾名思义有六种,除了《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四种之外,其实还有两种。
那就是《大濩》和《大武》。
云门、大咸、大韶、大夏是黄帝到禹时所作,被称为“文舞”,而大濩和大武分别是汤、武所作,被叫做“武舞”。
只看名字就能明白,武舞和文舞有很大的不同。即便是在六舞之中,唯二的武舞都是十分特别的存在。
六舞被奉之为乐舞的最高典范,后世尊称为“先王之舞”。创作出文舞的四位先王黄帝,尧,舜,禹以文德服天下,以禅让得王位,所以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四舞被尊为文舞,形式典雅庄重,内容也多为对当时朝代的歌功颂德。
但商汤王,周武王两位君王是以武功征服天下,所以他们的大濩、大武二舞被尊为武舞,内容是歌颂战功。
正因歌颂内容的不同,和庄严典雅的文舞不同。
《大濩》《大武》是手持武器的战舞。
虽然武舞和文舞都一同贵为六舞,可是武舞一直以来都被贵族世家认为太过激烈,对祭祀而言不太庄重,才极少会被选择。
而听到嬴抱月的话,院中被嬴珣召集而来其他前秦少年们一惊之后,纷纷倒吸一口愤而开口。
“武舞?开什么玩笑?”
“庄重的祭礼上跳武舞?在祭坛上舞刀弄枪?这根本不是君子所好……”
“还什么君子所好,根本就是伤风败俗了吧……”
有些没参加马球战也偷懒没去观战,只是在家躺着就等到了众人战第一成绩的修行者们,对于身边有些同伴对嬴抱月态度的转变本就不满,此时看着站在嬴珣身边的嬴抱月,低声偷偷讥笑。
“果然是没上过祭坛的女人……嗨什么都不懂……”
“就只懂哗众取宠……”
“难道以为武舞热闹么?恐怕连六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个名字还出来卖弄……”
嬴珣听着越说越难听的议论握紧了拳头,“都安静!”
院子里群魔乱舞的声音才停下来,姚女官站在嬴抱月身后愕然看着这一幕。
院中除了嬴抱月外就只有她一个女子,然而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殿下一直以来都是身处这样一个世界里。
而那个少女,就这样站得笔直。
就在这时,那个少女还像是背后生着眼睛回过头来看着慌乱的她安抚地笑了笑,“姚姨,没事的,马上就好。”
说完嬴抱月看向嬴珣,“这么多人的讨论到这里就行了吧?关上门说正事吧。”
嬴珣闻言沉下脸挥了挥手,“其他人都回去,众人战的队长们留下。有什么到时候会有队长通知你们。”
原本叽叽喳喳的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除了嬴珣嬴抱月还有归辰外,就只剩下当初分组的八个队长。
顺便一提其中两位当初就是被嬴抱月和归辰挤掉了参加马球战名额的两位。不过这八位依旧是前秦修行者中的核心力量。
祭礼虽然要许多修行者参加,但也分主跳、护法和外围击鼓。大部分的修行者并非主跳,一开始叫来是为了团结众人,而真要说事……
嬴抱月看向嬴珣笑了笑,“人还真不能太多。”
这其实算是基本的驭人之术,嬴珣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虽然他一开始也是如此打算的,叫众人前来不过做个形式,但他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他准备做什么。
没想到她居然对这些政事也了如指掌。
他也是在前秦遗老的诸多教导下,才逐渐娴熟,可她为什么会知道?
这真的是那个嬴晗日的妹妹,前秦先皇的花瓶公主吗?
“大公子,”然而就在这时霍湛的声音打断了嬴珣的思绪,霍湛环视了一圈四周微微蹙眉,“就我们这些人讨论吗,要不要多叫些精锐进来?”
“是啊,我那个小队的副队长其实也颇有见识……”周围有其他队长附和道。
这几个小队长虽然是嬴珣选的,但每个队长都还会在队伍中培养一个心腹任命为“副队长”。
而被选出的副队长,自然会对选出他的队长感激不已。就如当初众人战第一轮嬴抱月和归辰所待小队里的王土生,一直都跟在霍湛的后头点头哈腰。
这有些类似于军队中的什伍制度,五人为伍,十人为什,称什伍。十个人都会有什长伍长,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更何况每个前秦小队还超过十个人。
现在被嬴珣召集在院中的都是队长,而不少小队长显然是想把自家的副队长都拉入其中。
“副队长……”嬴珣闻言沉吟,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响起一个冷静的女声。
“不用了,接下来的对话,在场的人越少越好。”嬴抱月静静道。
嬴抱月环视着周围其他少年,“毕竟前秦要跳的祭舞的名字,是众人战重要的秘密。”
“没错,”嬴珣闻言肩膀一震,抬头严肃地看着院中众人,“这个院子里今日我们谈的话,绝不允许泄露出去,每人都要以家族气运发誓。”
众人战第三轮其实在开始之前,在各国挑选祭舞之时就已经打响了。
在准备的这三日,整个丹阳城内都蠢蠢欲动,各国探子都在拼命四处打探各国的选择。
只因祭舞代表一国的门面,除了招神的效果,还会有礼官评判,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才能带给礼官和百姓们惊喜。
到时候每个国家会按照抽签顺序上台,上台之时众人才会得知他们要跳什么。抽签顺序靠前的国家还算幸运,但顺序靠后的国家就面临一个危机,那就是跳舞的种类,不能重。
嬴抱月注视着身边面色陡然肃穆的嬴珣。
“没错,”嬴珣闻言肩膀一震,抬头严肃地看着院中众人,“这个院子里今日我们谈的话,绝不允许泄露出去,每人都要以家族气运发誓。”
众人战第三轮其实在开始之前,在各国挑选祭舞之时就已经打响了。
在准备的这三日,整个丹阳城内都蠢蠢欲动,各国探子都在拼命四处打探各国的选择。
只因祭舞代表一国的门面,除了招神的效果,还会有礼官评判,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才能带给礼官和百姓们惊喜。
到时候每个国家会按照抽签顺序上台,上台之时众人才会得知他们要跳什么。抽签顺序靠前的国家还算幸运,但顺序靠后的国家就面临一个危机,那就是跳舞的种类,不能重。
嬴抱月注视着身边面色陡然肃穆的嬴珣。
战国七年南楚初阶大典众人战第三轮,赶上了一个好天气。
天公作美,阳光普照。
不过现在是农历八月,大晴天的确看上去赏心悦目,但到时候穿上祭服,估计会非常非常的热吧。
“幸亏是在这里举行,”清晨南楚国师府的众人乘坐马车到达祭礼举行的地点后,嬴抱月从车上走下,环视着四周感叹道。
“嗯,好歹有些遮挡,”归辰从她身边走出,环视着眼前的景象握紧了腰边的剑,“没想到我们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嬴抱月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眼前熟悉的山峰。
看着这个举行众人战第三轮的地点。
南楚,天目山。
南楚初阶大典众人战最后一轮举行的地点和第一轮是一样的,都是在天目山。但这一次他们不需要进山,举行祭礼的地方是在山脚下。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吗?”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林,嬴抱月眼前闪现出当初曾在这里渡过的三天三夜,那些瑰丽复杂黑暗掺杂的记忆从她眼前滑过。
而今日南楚初阶大典众人战,将在这个同样的地方划下句号。
“没想到这山脚下居然能搭起这么大的高台,”这时归辰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嬴抱月闻声随他的视线一同看去。
天目山人迹罕至,山脚下的地方就极为辽阔,而之前他们进山时还光秃秃一片的山脚此时已经被理平,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祭台,外观上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高台。
由于众人战本身是要看跳祭舞的修行者的本事,所以在礼器和祭坛上都一切从简。除了这个高台,四周就只搭了一些供看客待的凉棚。和马球战一样,第三轮祭礼也是允许一般民众观看的,此时天目山下已经赶来了无数来看热闹的民众。
而凉棚对面地势较高的地方设有更为精致的高台,这里就是达官贵人和考官礼官坐镇的位置。
此时已经有不少贵人露面,高台最中心专门设置了一个位子,是为谁准备的并不难猜。
凉棚和观看台和祭坛离得都不算太近,嬴抱月环视了周围一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今日是祭礼,却又不是普通的祭礼,而是招神的祭礼。万一真有国家能招出真神,动静之大必定会波及四周。
选择天目山这一座荒山作为地点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山林湖海多为古神的盘踞之地,就是因为只有这些地方才能容纳神灵的巨大存在。虽然按照以往经验真神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但按照传统作为举办国南楚还是事先准备好了这些防备措施。祭台旁边也能感觉到有防御大阵的气息,更有数十位境界深厚的武官守卫在四周。
不过在周围百姓的眼中,这些防护措施不过都是形式而已。
“不愧是众人战最后一轮了,这阵势可是真大啊!”
“虽然够大,但今年想必也用不到,去年最大的那场神启不过是刮了一场狂风……”
“我听我堂叔说,他年轻时看的那场出现了真神!当时整个天都黑了,他们当时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真的?那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五年前?你堂叔真是好运气,这够吹一辈子的了……”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自家长辈们的轶事,脸上露出羡慕之情。
这些年来八兽神在大陆上的活动越来越少,所谓的真神现身渐渐变成长辈口中吹的牛皮。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相信真神会真的出现,所谓的招神之舞,也只变成了欣赏少年郎们祭舞的热闹。
“别说什么招神了,还不如等着看祭舞。有神启就不错了,想想东吴和前秦,连神启都没有就只能干跳……”
“是啊,上一届春华君的祭舞简直让人见之难忘……”
“什么见之难忘,这辈子都忘不掉好么……”
嬴抱月听着耳边人们的回忆,想起之前听到过有关春华君姬嘉树的传言。
无论是作为一个修行者还是一个世家子,那个少年都过于完美。
上一届初阶大典众人战第三轮胜者毫无疑问正是南楚,而给南楚带来胜利的也正是战国六公子之一,当年才年仅十三岁的姬嘉树。
据说当时姬嘉树所跳的九歌震撼了全场,也带来了近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神启。
而姬嘉树是个雷法者,但作为楚人所跳的祭舞能够招来朱雀神的神启,足可见其水平之高。也不怪修行界会把他当做修行复兴的希望。
“等等,那不是春华君吗?!”
“春华君来了!可……怎么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都怪那个婚约……”
“春华君也是糊涂,居然都不反抗……”
此时众人发现了国师府的马场,听着周围的议论,嬴抱月侧目看向身边神情复杂的少年。
“我说了我们一起来就会如此,”她笑了笑道,“你没事吧?”
明明遭受诋毁是这个女子,她却问他有没有事。
提议一起前来的姬嘉树听着周围的声音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嬴抱月,“抱歉,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面前少女伸出手微微止住了他的话。
“没事,我不在意,这样还节省马车。”嬴抱月笑了笑道。她没想到的只是姬嘉树没有在下马车后立刻离开和考官们汇合,而是此时还站在他们一群人中间。
“你要不要……”嬴抱月正要出言提醒,但就在这时她耳边却响起了其他声音。
“话说看过春华君的祭舞真是再也看不下别人的……”
“当世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北魏圣女的祭舞了吧……”
“没错!之前北寒阁开坛授法的时候我就看过,圣女大人跳的也是九歌,和春华君简直是绝配!”
“是啊!圣女大人的少司命祭舞,简直当世最精彩没有之一,天下无双!”
嗯?嬴抱月闻言一怔。
什么舞?
谁天下无双?
而就在这时北魏的队伍也到了,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嬴抱月等人的马车之后,北魏圣女许冰清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下。
看到北魏圣女本人的出现,周围民众议论地更加热烈,溢美之词溢于言表。
“这世上最精彩的少司命祭舞就是北魏圣女所跳!”
“虽然没见过,但哪怕当年少司命林抱月本人的祭舞肯定都比不上圣女大人所跳的!”
十几岁少年们兴奋地议论着。
甚至难以注意到身边有年长者一闪而过的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这可真是……
嬴抱月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自己上辈子的名号。
《少司命》本身就是《楚辞·九歌》中的一章,如果说古周六舞是前秦传统的祭舞选择,那么九歌就是南楚人所跳祭舞的传统曲目。
所以姬嘉树作为南楚人跳九歌她不意外,不过嬴抱月不明白北魏圣女一个北方人,做甚要跳少司命祭舞?
这都是什么兴趣?
“可惜北魏圣女和春华君一对璧人……却被那个前秦公主横刀夺爱……”
“明明春华君和北魏圣女才是最般配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民众对郎才女貌般配的追求似乎正在变成对不存在事实的妄想,嬴抱月身边的姬嘉树闻言皱起眉头正想开口,然而就在这时他们身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春华,你来了。”
周围传来民众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嬴抱月抬起头,看着身着盛装的女子走下马车,居然向他们这边走来。
北魏圣女许冰清在嬴抱月一行人面前站定,但第一句话却只是看着姬嘉树如此说道。
而下一刻,她看向姬嘉树身边的嬴抱月,仿佛才看见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
“这么巧,前秦的公主殿下居然也在?”
:。:
到底怎么样会觉得这是巧啊?
嬴抱月听着并不想看眼前这个女子,说来她和许冰清还从未直接对话过。
但她不止一次感受到过许冰清投到她身上的目光。
这位北魏圣女很明显是冲她来又不是冲她来的。出于礼数,嬴抱月正准备抬头回她一句不巧结束这没有意义的对话,而就在这时她身边响起一个平静的男声。
“这不是巧合。”
嬴抱月有些意外,看向身边突然开口抢了她台词的姬嘉树。
姬嘉树看着一步外的许冰清平静地开口,“殿下居于府中,与在下一同前来,没有什么不妥。”
听着姬嘉树明确的回答,周围原本议论纷纷的民众们也都一愣。
“啧,我还以为这小子会说这是我的未婚妻,你管我们要不要一起来呢,”就在这时远处一棵槐树上,赵光吐掉口中草叶,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的这一幕说道。
“他说这话和这个意思也没差了,”一边站在树上的李稷淡淡道。
这已经是姬嘉树在礼数范围内最直接的回答了。
“二哥,你怎么还替他说话?”赵光眉头一皱本想质疑,但下一刻他随着李稷的视线看向远处对峙着的两个女子,他又将这话咽了回去。
只因北魏圣女许冰清的话还在继续。
“是吗?”听到姬嘉树的话许冰清先是一愣,随后神情一黯,看着周围其他民众心都揪起,看嬴抱月的目光愈发不善。
“倒也不算是,”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笑眯眯的女声响起。所有正在愤慨的民众和正在黯然神伤的许冰清一愣。
(后为防盗)
南楚初阶大典众人战最后一轮举行的地点和第一轮是一样的,都是在天目山。但这一次他们不需要进山,举行祭礼的地方是在山脚下。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吗?”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林,嬴抱月眼前闪现出当初曾在这里渡过的三天三夜,那些瑰丽复杂黑暗掺杂的记忆从她眼前滑过。
而今日南楚初阶大典众人战,将在这个同样的地方划下句号。
“没想到这山脚下居然能搭起这么大的高台,”这时归辰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嬴抱月闻声随他的视线一同看去。
天目山人迹罕至,山脚下的地方就极为辽阔,而之前他们进山时还光秃秃一片的山脚此时已经被理平,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祭台,外观上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高台。
由于众人战本身是要看跳祭舞的修行者的本事,所以在礼器和祭坛上都一切从简。除了这个高台,四周就只搭了一些供看客待的凉棚。和马球战一样,第三轮祭礼也是允许一般民众观看的,此时天目山下已经赶来了无数来看热闹的民众。
而凉棚对面地势较高的地方设有更为精致的高台,这里就是达官贵人和考官礼官坐镇的位置。
此时已经有不少贵人露面,高台最中心专门设置了一个位子,是为谁准备的并不难猜。
凉棚和观看台和祭坛离得都不算太近,嬴抱月环视了周围一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今日是祭礼,却又不是普通的祭礼,而是招神的祭礼。万一真有国家能招出真神,动静之大必定会波及四周。
选择天目山这一座荒山作为地点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山林湖海多为古神的盘踞之地,就是因为只有这些地方才能容纳神灵的巨大存在。虽然按照以往经验真神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但按照传统作为举办国南楚还是事先准备好了这些防备措施。祭台旁边也能感觉到有防御大阵的气息,更有数十位境界深厚的武官守卫在四周。
不过在周围百姓的眼中,这些防护措施不过都是形式而已。
“不愧是众人战最后一轮了,这阵势可是真大啊!”
“虽然够大,但今年想必也用不到,去年最大的那场神启不过是刮了一场狂风……”
“我听我堂叔说,他年轻时看的那场出现了真神!当时整个天都黑了,他们当时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真的?那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五年前?你堂叔真是好运气,这够吹一辈子的了……”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自家长辈们的轶事,脸上露出羡慕之情。
这些年来八兽神在大陆上的活动越来越少,所谓的真神现身渐渐变成长辈口中吹的牛皮。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相信真神会真的出现,所谓的招神之舞,也只变成了欣赏少年郎们祭舞的热闹。
“别说什么招神了,还不如等着看祭舞。有神启就不错了,想想东吴和前秦,连神启都没有就只能干跳……”
“是啊,上一届春华君的祭舞简直让人见之难忘……”
“什么见之难忘,这辈子都忘不掉好么……”
嬴抱月听着耳边人们的回忆,想起之前听到过有关春华君姬嘉树的传言。
无论是作为一个修行者还是一个世家子,那个少年都过于完美。
上一届初阶大典众人战第三轮胜者毫无疑问正是南楚,而给南楚带来胜利的也正是战国六公子之一,当年才年仅十三岁的姬嘉树。
据说当时姬嘉树所跳的九歌震撼了全场,也带来了近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神启。
而姬嘉树是个雷法者,但作为楚人所跳的祭舞能够招来朱雀神的神启,足可见其水平之高。也不怪修行界会把他当做修行复兴的希望。
“等等,那不是春华君吗?!”
“春华君来了!可……怎么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都怪那个婚约……”
“春华君也是糊涂,居然都不反抗……”
此时众人发现了国师府的马场,听着周围的议论,嬴抱月侧目看向身边神情复杂的少年。
“我说了我们一起来就会如此,”她笑了笑道,“你没事吧?”
明明遭受诋毁是这个女子,她却问他有没有事。
提议一起前来的姬嘉树听着周围的声音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嬴抱月,“抱歉,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面前少女伸出手微微止住了他的话。
“没事,我不在意,这样还节省马车。”嬴抱月笑了笑道。她没想到的只是姬嘉树没有在下马车后立刻离开和考官们汇合,而是此时还站在他们一群人中间。
“你要不要……”嬴抱月正要出言提醒,但就在这时她耳边却响起了其他声音。
“话说看过春华君的祭舞真是再也看不下别人的……”
“当世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北魏圣女的祭舞了吧……”
“没错!之前北寒阁开坛授法的时候我就看过,圣女大人跳的也是九歌,和春华君简直是绝配!”
“是啊!圣女大人的少司命祭舞,简直当世最精彩没有之一,天下无双!”
嗯?嬴抱月闻言一怔。
什么舞?
谁天下无双?
而就在这时北魏的队伍也到了,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嬴抱月等人的马车之后,北魏圣女许冰清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下。
看到北魏圣女本人的出现,周围民众议论地更加热烈,溢美之词溢于言表。
“这世上最精彩的少司命祭舞就是北魏圣女所跳!”
“虽然没见过,但哪怕当年少司命林抱月本人的祭舞肯定都比不上圣女大人所跳的!”
十几岁少年们兴奋地议论着。
甚至难以注意到身边有年长者一闪而过的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这可真是……
嬴抱月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自己上辈子的名号。
中唐、后辽、东吴、南楚、北魏、前秦。
这就是众人战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祭礼,各国的出场顺序。
“这顺序实在是……”
伴随着考官报出这样的顺序,周围民众一静之后又瞬间爆发。
“前秦是最后一个?”
“这可不是压轴而是出丑吧……”
“这顺序还真有意思……”
“接在南楚北魏后面……这前秦人会不会被吓得腿软根本跳不动了哈哈哈……”
在四周的一片窃窃私语里,站在高台上的嬴珣死死握紧了双拳,眼中划过一丝不甘和悔恨。
为什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没了运气?
“二哥,这顺序……”赵光对抽签的顺序本无所谓,在抽签后就跳下了台回到了李稷身边,此时看着嬴珣的反应,他看向身边的李稷。
“嗯,对前秦而言简直糟糕透顶。”李稷淡淡开口。男人古井无波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台上的李稷,和他身后的那个少女。
祭舞的表演时间极长,对于这种按照顺序上场的比试,并不是压轴者最有利,而是能给人留下印象的最有利。
而在这种情况下,最糟糕的上场顺序莫过于被夹在强国的中间。尤其是前秦这样,排在南楚和北魏两大强国之后,民众和考官的情绪会直接沉浸在前面两个国家震撼的祭舞之中,不会对前秦留下任何印象。
南楚这一次虽然没有了姬嘉树这样逆天的存在,但想夺走所有人的视线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而北魏虽然没有祭舞的传统曲目,谁都不知道会跳出什么来,但李稷看向看台上嘴角含笑的北魏圣女,他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排在最后,还有和前面跳的祭舞重叠的风险啊,”赵光闻言点头,“前秦这次还真是背到家了。”
这些天在丹阳城内,关于前秦想拿三场众人战第一的传言不胫而走,于是诸多百姓连带着赵光也破天荒第一次关注起了前秦的抽签结果。
“看来上次在马球场上的那次抽签用光了所有运气啊,”赵光看着远处咬牙站在高台上的嬴珣那个方向台下神情灰暗的前秦修行者。
运气啊。
“等等,不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光耳边忽然响起李稷怔然的声音。
“什么不对?”赵光一愣看向身边李稷,却发现李稷面具下的眼睛直直凝视着一个方向,他随着看去却发现是那个站在台下的少女。
而那个少女没有看他们,也没有看嬴珣,而是同样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的一个物事。
听着周围民众的冷嘲热讽,嬴珣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步伐沉重地往台下走去,他甚至不是很想面对队伍里的其他人,连头都不想抬起。
他低着头都能看到台下其他前秦修行者的脸色有多难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嬴珣猛地一怔。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少女。
在许多张失望恐惧的脸中,唯有那个少女的神情依然平静。
嬴抱月安静地站在台下,脸上看不见喜怒,只是凝视着……他的身后。
身后?
嬴珣一个激灵,猛地回头,顺着嬴抱月的目光他看到的是。
高台中央的签箱。
“签箱?”这时赵光随着李稷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物事,因为已经抽完了签,考官正在组织兵士将签箱搬下去,“那个怎么了?”
“是我疏忽了,”而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李稷深吸了一口气,“刚刚的抽签有问题。”
“有问题?”赵光瞳孔一缩,愕然看向李稷,“还有人在这种抽签上做手脚?”
在初阶大典的抽签上做手脚是重罪,要冒极大的风险,而众人战第三轮的出场顺序虽然会对国与国之间的成绩产生影响,但和马球战这种对战的形式不同,就算有影响也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
在赵光看来,马球战他还能理解,却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冒天大风险,对祭礼的出场顺序抽签还要做手脚的。
“我也没想到,”听着赵光的话李稷沉声道,“所以刚刚一时疏忽没有注意。”
而此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大局已定。
但李稷却有一件事不明白。
那就是。
为什么不惜在抽签上下黑手也要抽出现在的这个顺序?难道只是为了事先让强国上场夺走观众考官的视线,让前秦光彩大减?
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理由?
李稷心中不详的预感不知为何愈发深厚。
这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祭台下,嬴抱月静静凝视着沉重的签箱默默心道。
但不管到底那些人想要做什么,众人战第三轮上场的顺序,已经决定了。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向祭台上自责的嬴珣伸出手去。
“欢迎回来,堂哥,不过是出场顺序,”她看着嬴珣道,“决定不了什么,你不用太过自责。”
的确,这决定不了什么。
嬴珣呼出一口气,看着那个少女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心中好受了不少。他走下祭台,回到她的身边和前秦修行者之中,而就在这时高台边的钟被撞响。
“初阶大典众人战第三轮开始!”
“第一场,中唐!”
在礼官的高喊声中,中唐修行者们率先换上了祭服,迈着庄重的步伐列队上台。
而排在中唐之后的后辽修行者们也开始了准备,祭台边有专门的衣棚和乐棚。衣棚是给参加的修行者换祭服的,而乐棚则是安排各国自带的乐师。
祭舞的乐尤为重要,甚至会影响最终的效果,所以各国祭舞的乐都是找专人事先排好,早早就进乐棚准备,以便到时候带来最精彩的演奏。
此时中唐的祭舞开始,乐棚中就传来了中唐乐师的奏乐,一下子抓住了周围所有民众的心。
“中唐的音律实为一绝,”顺序排在最后,队伍都扎进林子里的前秦修行者队伍里,嬴珣听着远处传来的祭乐不禁感叹道。
嬴抱月闻言点头,中唐人打仗不行,却人均艺术家,在丝竹管弦音律舞蹈上有很高造诣。
但和纯音乐不同,祭舞虽名为舞,但光会跳舞也不行。
对于礼乐和修行者对天道的理解要求更高。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百姓的惊呼,一股从未有过的气息出现在祭台的上空。
来了!
嬴抱月随众人一起抬起头。
战国七年初阶大典众人战第三轮祭典上的,第一场神启。
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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