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影佐祯昭似乎有些懵了。
本来以为,金融专家团被绑架,军统肯定会暂时偃旗息鼓,所以影佐祯昭大举出动,务必要找到这些专家的下落。
可是,军统居然一点停止的意思也都没有。
他们,还在重拳出击。
一拳一拳击出,就好像在那“啪啪”的击打着影佐祯昭的脸!
上海,上海!
这里就是大上海!
随时随地都会带给你意外“惊喜”的大上海!
“影佐阁下!”
“大井君,你,终于来了。”
大井新名,44岁,日本王牌特工。常年活动与东北、朝鲜,号称“纵横支那三千里,马踏朝鲜第一人”!
1919年,朝鲜爆发“三一起义”,时年大井新名24岁,被派驻在日本驻汉城特务机关。
是他最先向日方发出了朝鲜人可能进行暴动的预警信号,并且在起义爆发后,单枪匹马,伪装自己,活跃在起义队伍里,蒙骗了起义者,传递出去了大量的情报。
靠着这些情报,日方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残酷镇压。
他又大肆拉拢收买亲日的朝鲜地主资产阶级,宣扬“朝鲜不可能独立””的论调欺骗,使朝鲜地主阶层对起义是否能够成功产生了严重动摇。
这些都只是他表演的开始。
在中朝边境地区活跃着一支朝鲜独立军,曾给日本军队以重创。
而他非常大胆,居然想方设法混入了独立军中,并把独立军成功的诱骗到了日军预先设伏地点,致使独立军全军覆灭。
随后,他又被调往东北,在东北的那些年里,死在他手中的抗日分子不计其数。
影佐祯昭在担任日本驻上海领事馆武官的时候,大井新名也短暂被调来上海,和他有过非常不错的合作。
在影佐祯昭正式负责上海情报工作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大井新名再次调到了上海,担任自己的助手。
此时,他原本最得力的助手今井武夫已经回到日本,向国内汇报汪精卫情况。
影佐祯昭太需要一个像大井新名这样的人物了。
“大井君,上海的局势你已经知道了。”影佐祯昭忧虑重重:“虽然我不愿意承担,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我才来上海,就遭到了重大的挫折。我无数次的听过孟绍原这个名字,总认为这个人被夸大了,可当我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所有对他的评价都不为过。”
“是的,影佐阁下,即便在东北华北我也多次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大井新名同样神色肃穆:“上海的工作的确非常困难,土肥原阁下这样的人物,都败走麦城,柳川康纯,帝国的功勋,也一样丧命在上海,这将是我们一个最可怕的对手。”
影佐祯昭微微点头:“我把你调来,不是对上海的同僚们不信任,而是我对他们比较陌生,还无法完美的使用他们,尽量的发挥出他们每个人的特长,但你不同,1928年的时候我们在上海就有过合作了,而且非常愉快,我希望你的到来能够迅速稳定住上海的局势。”
“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大井新名郑重其事地说道:“影佐阁下,我想,到了动用‘托尔先生’的时候了。”
影佐祯昭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你和我想的一样,1928年我们就安下了这枚钉子,现在,到了启用他的时候了,托尔先生已经开始行动!”
“托尔先生潜伏了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也许,孟绍原的麦城,将会从现在开始了。”
大井新名信心十足的说了一声……
……
“仇海生奉命前来报道!”
随着这个大嗓门,仇海生大步走了进来。
仇海生,前南京宪兵团宪兵,岳镇川同乡,山西人,外号“饭桶”,孟绍原麾下第一批武装力量组成。
这家伙,饭量大,在家里一天要吃几顿,家里人实在吃不消了,就让他出来当了兵。
以前在杂牌部队里,老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欺压同僚,抢他们的饭吃,最终被撵出了部队。
辗转来辗转去,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宪兵队了。
自从跟了孟绍原之后,这批宪兵们吃得好穿得好军饷高,一个个可都是心甘情愿的为孟绍原卖命了。
一看到仇海生,孟绍原立刻想到了把这批宪兵交给自己使用的萧山令,心里一阵发酸,脸上却笑道:
“饭桶,你可是又胖了啊。”
“长官,不带你这么叫人的。”仇海生嘀咕了一声:“我这在宜兴那里,小鬼子又不多,有吃有喝的,这能不胖吗?”
“得了。”孟绍原笑着说道:“岳镇川、魏云哲一个个都当上支队长了,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好了,这些也不说了,说吧,这次回上海,是押解俘虏回来的?”
“是!”
仇海生一个立正:“我们在宜兴的时候,抓获了一个日本商人,经过突击审讯,他交代,自己名义上是商人,但实际上是常州、常熟、武进的特务机关头子,叫北尺树。”
“好,你立了大功了!”孟绍原一听大喜过望:“三地情报机关负责人,仇海生,你小子可以啊。”
“都是长官教导的好。”
“成,成,连拍马屁都学会了。”孟绍原扔了一盒烟给仇海生:“赏你的。”
“多谢长官。”
“既然来上海了,在上海多待几天,好好玩玩。”
“是!”
“孟区长。”
正在那里说着,吴静怡带着陈婉若走了进来:“小姑娘被骗掉的大洋找回来了,顺带着教训了一下她的那个总编,小姑娘一定要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
孟绍原一点都没当回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陈婉若对着孟绍原深深鞠了一躬:“我现在换了一家报社,也是吴姐帮我找的,已经工作几天了,今天正好路过这里,所以是特意来谢谢您的。”
“找到新工作了,那就好好工作……”
孟绍原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门外一声怒吼:
“吴静怡!”
谁啊?
敢在这里这么大呼小叫的?
随即,一个人冲进了办公室里。
一看到吴静怡,二话不说,“啪”的一个巴掌就恶狠狠的扇了上去!
堂堂的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吴静怡竟然被人扇了一巴掌!
堂堂的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吴静怡竟然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一巴掌!
军统局上海区总部是这样构成的。
它位于亚尔培路892号,前身是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
其左右两边的数幢房子,都被购买下来,改造成了观察点和火力点。
毫不夸张的说,一旦有事,至少七八挺机枪会忽然出现封锁住路面。
而在街上,布置了十五个暗哨。
那些开早点摊的、卖水果的、开小饭店的,全部都由军统特工充任。
任何心怀不轨之徒,只有一进入这里,立刻就会被发现。
一旦察觉到危险,所有武器会组成交叉火力将其当场格毙。
至于孟绍原待的892号,更是一座武装到了牙齿的钢铁堡垒。
它的墙体,本身就是钢筋混凝土制造的,坚固无比。
大门外,装有铁门,每扇窗户,都装了铁栅栏。
办公室里,每个职员的办工桌下都藏了一把枪。
两挺机枪架设在一间办公室里,都有枪手专门负责。
一旦有人企图强袭这里,附近至少有两个中队随时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增援。
这也就是为什么日本人明明知道上海军统总部在哪,可偏偏不会对其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原因所在。
除非动用军队,否则要依靠现有的力量攻克这里根本就不可能。
而在外表上,这里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公司,就连大门口“利通公司”的牌子都有人每天专门负责清理。
可就是这么一幢戒备森严,武装整齐,充斥着大量明哨暗哨的据点,却被人公然闯了进来,然后打了吴静怡一巴掌。
吴静怡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身手不错,她先看到了那个人,然后这个人再打她一巴掌,她完全可以躲开的。
可她没有任何反应。
跟着这个人进来的还有两名职员,他们居然也没反应。
甚至连孟绍原都没反应。
换做另一个人,就算真的会隐身法,可但凡只要敢露出真身,碰吴静怡一下,七八个枪口对准他了。
可是,如果是老公打老婆呢?
这个时代,老公打老婆,没有妇联帮着妇女撑腰。
安光!
吴静怡的丈夫安光!
那个被安排去了香港汇丰银行上班的安光!
他,回来了!
这一巴掌打得非常用力,吴静怡的脸都被打红了,可她却平静的问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声,我好去接你。”
“你接我?你接我!”安光怒气冲天:“你怎么去接我?这里我来过,利通公司是不是?你来这里上班,说找了家新公司,薪水高,福利好,对不对?我一共来这里探望过你两次,每次你和你的人装的都像真的似的,可你们,都是一群特务!”
“咱们有什么事,回家说行不行?”吴静怡柔声说道。
“不用,就在这里说。”安光脸涨的通红:“你演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那么多年夫妻,我一直都没察觉你是个特务,真的,一点都没察觉。一直到我在香港的报纸上看到,写的什么军统横行上海,头目吴某静怡,娘子军首要。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可我一点都没想到,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居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特务!”
“安先生,你听我说。”孟绍原急忙当起了和事佬:“这事事出有因。”
“你给我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光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怒骂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地表最强特工孟绍原:“你和我妻子是什么关系?”
“我们?”孟绍原一怔:“我是她的老板,她是我的职员,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是吗?”安光冷笑不止:“你帮我找了新工作,还帮我去了香港,我真的以为你是一片好心,可现在我才知道,你们是想把我打发走了,好继续当你们的奸-夫-***!”
孟绍原哭笑不得,自己虽然好色,可对这个助理一直都没非分之想,即便有,也是一闪而过,从没再往深里去想。
“你在瞎说什么啊。”吴静怡脸色发白,这可是军统的大忌啊,虽然他孟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自己怕家法啊。
“我瞎说?你还说我瞎说?”安光惨笑:“我早就该想到的,哪有老板对下属那么好的?我回来,先去了家里,家里很久没有住人了,对不对?我问邻居,邻居说,之前有个小伙子一直到家里去,我问了一下体貌特征,和你的这位老板一样。
孙家阿嫂告诉我,有天夜里,她起夜,睡不着,找了点吃的,站在窗边吃,看到一个男的,进了家里,一晚上都没有出来。到了上午的时候,至少了五六个邻居看到一个男的从家里出来了。在咱们家里过夜?一个男的在咱们家里过夜?”
天地良心啊!
孟绍原不光觉得吴静怡冤,连自己都冤死了。
那天晚上自己回到上海,的确住在了吴静怡的家里,可连手都没有碰一下啊。
一晚上都是规规矩矩的。
可反过来想一想呢?也不能怪安光。
一个丈夫,听说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一个男的去家里过夜了,哪个丈夫不会想到那些事?
自从军统和日特机构全面开战,吴静怡由幕后转到幕前,考虑到她的安全,原来的住处已经不再合适继续居住。
她反正也是单身一人,干脆就搬到了总部边上的房子里。
那些在办公室外偷听都得军统职员,一个个恍然大悟。
早就传说孟区长和吴助理有关系了,现在可算是落实了。
热闹了。
这次热闹大了。
就算是孟区长本事通天,也拿安光没办法吧。
孟绍原先让陈婉若和仇海生出去,接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陪着笑脸小心翼翼说道:“安先生,事情真不向你想的那样,那天,是我在你家的,但我和吴静怡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可我得向你道歉,那次我做的,真的有些不妥。”
“特务?骗子!”安光一点都不相信:“你们就是一对狗男女!”
孟绍原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了:“安先生,您也是个有文化的,别这么出口伤人啊。您妻子很爱您的,您一进来就打她,这算怎么回事?”
“出口伤人?打她?”
安光又冷笑一声。
然后,他“啪”的一声,又重重扇了吴静怡一个耳光:
“我骂我老婆,我打我老婆,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光!”
孟绍原终于翻脸了,他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安光:“你再打我的人一下试试?”
这一句,又说错了。
孟绍原说的“我的人”,那是他的部下,他的助理。
可听在安光的耳朵里,这话的意思就完全变了,他看着一点都不害怕:“好啊,好啊,你的人?我知道你是个特务,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特务,可我也是个男人,我不怕死,我不怕死,来啊,打死我啊!”
孟绍原骑虎难下。
本来只是吓唬吓唬安光的,难道还真的开枪了?可要把枪就这么放下,自己这张脸还往哪里放啊?
难道连一个部下都保护不了?
“少爷。”
虽然人人都在私底下这么称呼孟绍原,可在公开场合,吴静怡还是很难得这么叫他,此时,吴静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
“这是我们的家事。”
孟绍原一下就明白了,他收好了枪:“安先生,如果你真的要胡思乱想,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你妻子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清白?你和我说清白?”安光咬牙切齿地说道:“吴静怡,你现在就给我辞了这里的活,给我滚回去,我们之间的事,慢慢的再算账!”
辞职?
一入此门,终身军统!
丈夫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依旧温柔地说道:“你先回去,我手头上还有一些事情,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回去和你慢慢解释好吗?”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回去?”安光恼怒的问了一句。
吴静怡有苦难言。
手头上这么多事情,一件比一件重要,自己把这些事情一扔,一走了之,非得乱套不可。
明天,还有一船的物资要运到上海。
这一样也是自己负责的。
但这怎么和丈夫说啊?
“好,好,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和我过了?”
安光惨然一笑:“吴静怡,孟绍原,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我走,我走!”
“安先生,安先生!”
孟绍原的叫声里,安光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办公室。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的碰上了。
孟绍原看了看吴静怡,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
“吴静怡,手头上的事情暂时搁置一下,回去还好的和安光解释一下吧。”孟绍原想了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法搁置。”吴静怡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明天,意大利方面发来的物资就要抵达上海,这批物资里包括武器弹药,药品在内,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是由我亲自负责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而且,你认为这些事情真的能够解释清楚吗?”
是啊,没办法解释清楚,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感觉,任凭你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信的!
(呃,解释一下,有的时候各位读者大大指出的错别字,修改以后,连着评论一起没有了,可真的不是蜘蛛删除的你们的评论啊。)
“孟绍原,战功卓著,符合授勋条件,特授予青天白日勋章!”
青天白日勋章!
孟绍原做梦也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获得这枚勋章!
仅次于国光勋章的啊!
还有“免死金牌”的外号。
这次自己的功劳立的真的是大了。、
本来按照他孟少爷的脾气,得到这一至高殊荣,那是一定要大大吹嘘一番的。
可他现在没这个精神。
一是因为吴静怡的家事让人心烦。
二来,跟着授勋电报一起来的,还有几件事。
勋章暂时由军统局总部代为保管,等到孟绍原回重庆的时候,再行另行正式授予。
电报里还明确的要求,必须把这些日本金融专家平安送达重庆。
同时一起转移的,还有中央银行里一千万银元的储备金!
这事就不那么好办了。
日本人正在那里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被绑架的五名金融专家,想要转运谈何容易?
况且,还要一起带走一千万银元啊。
一旦出现任何一丝一毫意外,这责任自己根本承担不起。
中央银行总部也在亚尔培路,距离军统局上海区总部不远。
这能够更加方便的保护好中央银行。
而与孟绍原负责沟通的,为中央银行副总裁顾西辰,以及金融巨子,中国银行副总经理,沪四行理事会理事贝祖诒。
“兹事体大,这一千万银元除了是笔巨款,也关系到国民政府整个金融战略。”在通气会上,贝祖诒也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多次向政府建议,上海孤岛,不应该放那么多的储备金,以沪四行互通声气,互为犄角,发生任何挤兑风潮,都可以比较从容的应对,现在政府终于采纳我的这个建议了。”
“局势日益紧张,尤其在汪伪到达上海之后。”顾西辰也接口说道:“一旦汪伪决定成立伪政府,势必会对上海金融下手,到时候我们的责任可就重了。孟区长,你对我沪四行竭尽全力进行保护,我们这些人都是记在心里的,这次请孟先生也务必要设法啊。”
孟绍原点了点头:“我受委员长、孔部长亲自命令,保护这批银元安全离开上海,不敢有旦夕松懈。只是日本人盯得很紧,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一个妥善的办法。”
沪四行外都有特务监视,尤其是中央银行。
那么大一笔资金运出来,肯定会被那些特务发现。
到时候只要他们随随便便放上几枪,那热闹可就大了。
“孟区长,这事如果放在和平时期,再容易不过,可现在是战乱时期,困难重重,这点我也知道。”贝祖诒皱着眉头说道:“但既然委员长和孔部长亲自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相信那也是信任你。况且,鄙行宋总经理,对孟区长也是赞不绝口,曾经叮嘱过我,上海一旦有什么事,只要找你孟区长就行了。”
“宋总经理过誉了。”孟绍原客套了一下:“既然绍原身负重任,总是鞠躬紧促就是了。”
他这是场面话。
在那想了一会,孟绍原问道:“这里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能不能让法国人出面,只要让银元安全离开银行,其它的我来负责。”
贝祖诒摇了摇头:“不行,我也和法方商量过,法国人的意思很简单,我们既然在法租界,那么安全他们会设法保护的,他们也不喜欢日本人,毕竟日本人在远东触犯到了很多他们的利益,但是要直接干预中日问题,他们还是不愿意的。”
孟绍原有些无奈。
法国人一样不喜欢自己,他在法租界的势力范围内闹出了太大的动静了,尤其是在汪精卫到达上海,他的不少追随者都住在法租界的情况下。
军统今天放几枪,明天杀个汉奸,弄得法国人恼怒不已,多次和军统方面展开交涉。
可军统坚决不承认这些暗杀事件和自己有任何的关系。
现在要求他们办事?
难了。
法国人不愿意出面,怎么办?
孟绍原掏出了烟,迟疑了一下,又把烟收了起来。
“孟先生,但抽无妨。”贝祖诒发现了。
孟绍原这才点着了一根烟。
快抽完的时候,孟绍原掐灭了烟蒂:“我一向不太喜欢蛮干,不过看起来,这件事情不硬来不行了。”
“孟区长,不能闹出太大动静。”顾西辰急忙说道:“这里毕竟是法租界,如果闹出事情,恐怕将来法国人会一直来找我们麻烦的。”
“这里,毕竟还是中国人的土地啊。”
孟绍原一声叹息:“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
……
“孟区长,那个陈婉若又来了。”
“怎么又来了?”
“他在办公室里等你呢。”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自己这里就快变成菜市场了。
谁想来就来啊。
……
“法兰西奋进”号。
悬挂着法国、意大利旗帜的货船,静静的停靠在码头上。
“我是意大利驻上海军营杜耶里少校,奉多特尼上校命令,前来接收物资。”
“杜耶里少校,我是‘法兰西奋进’号船长科尔文,本货轮由意大利公司租赁,成功将物资运送到上海,现在请您接收。”
十几个意大利士兵负责了现场的安全。
当初,罗利加尼将军为了感谢上校“营救”了自己以及妻子,所以特别把恒隆公司的总经理许成波介绍给了上校。
并且,将军阁下还郑重其事的告诉多特尼上校,和这些中国人合作,一定能够赚大钱的。
多特尼上校在上海已经有两年时间了,身为一个当兵的,能赚钱的机会可不多,问题是,到上海来,谁不是带着发财梦来的呢?
多特尼上校愉快的接见了许成波,并且很快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前段时候,罗利加尼将军给上校发了电报,告诉他,有一批恒隆公司在意大利订购的货物即将到达上海,为了确保安全,想请上校亲自派士兵保护。
一来有将军阁下的电报,二来,多特尼上校很清楚,这批所谓的货物绝对是走私品,自己只要出几个兵,帮上一点小忙,丰厚的报酬绝对是少不了的。
他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亲信杜耶里少校。
一箱箱的货物被从轮船上抬出,运到了悬挂着意大利国旗的卡车上。
“许,瞧,一切都很顺利。”杜耶里的英语很差,必须得借助意大利语翻译才能够和对方交流。
“太感谢了,少校阁下。”许成波似乎对这些货物的兴趣不是特别浓厚,而是一直都在盯着货轮那里。
等到货物全部运完,几辆卡车都装满了,这时候,开始有一个接着一个中国人慢慢的走上了甲板。
“这些是?”杜耶里少校一怔。
上校的命令里,可没有说有人跟着货轮一起来啊?
“都是在意大利的中国人。”许成波看到这些人,精神顿时一振:“少校阁下,你也知道,迫于日本的压力,意大利终止了和我们的合作,所以,很多中国人都想回国,这些全部都是我的亲戚,那个,我二舅的姐姐的外甥。”
杜耶里糊涂了:“你有那么多的亲戚?”
“我有一个很大的家族,我们都爱意大利!”许成波笑着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了杜耶里少校的口袋里:“中意友谊万岁!”
“啊哈,中意友谊万岁!”
杜耶里少校也笑了。
许成波快步迎了上去:“先生们,欢迎回家!”
“这里,是上海?”领头的一个人问道。
“是的,这里,是上海,是中国的土地!”
“我们,到家了!”
这一批人,是中意蜜月期,国民政府派到意大利学习的技术人员。
意大利和日本同盟后,迫于来自日本方面的压力,这些人全部被扣留在了意大利无法回国。
可现在,他们终于安全的回国了。
第一批一共三十九个人。
这其中有未来的中国枪械造专家吉万青,有未来的兵工厂建设专家许立肖,有未来的中国飞机制造专家陆子云……
现在,他们,回家了!
在意大利的罗利加尼将军,利用他的影响力,乔布里娜利用她的社交圈,再加上孟绍原派到上海去的孙青生手里的支票本,终于让意大利方面默许了一件事:
允许这些中国人离开意大利!
当然,意大利方面那是一定以及肯定不知道这些中国人是怎么“逃跑”的。
……
“吴助理,一共三十九人,全部到达,其中五人长途跋涉,生病了,一人病情较重,其余四人轻症。”
吴静怡点了点头:“患病的,立刻送到医院去,其余专家,由我亲自负责护送。”
“明白。”
“开车!”
“有些话,我真的想当着孟老板的面说。”许成波开口说道:“孟老板,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他,但他对这个国家真的有着巨大的贡献,这些专家能够帮国家做多少事啊。”
吴静怡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的个人品德抛去不谈,可是在大节上,他无亏。他欠很多人,但他从来没有亏欠过国家。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是这些话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说,要不然……”
“要不然,咱们的这位孟老板,真的能把牛皮给吹上天去!”
孟绍原面临的挑战是,要把五个日本专家,三十九个回国学员,一千万银元安全的撤离上海!
每多在上海待一天,就会多增加一分危险。
目前,五个日本专家中有四个被关押在了秘密地点,而那个印钞专家富田是清则被暂时交给了霍伊斯。
假日圆肯定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还有什么是让专门负责印真钞的专家,在一边指导来得更好呢?
这种机会,平时想都不敢想啊。
可印印假钞,扰乱一下日本人的金融秩序,上海方面做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最关键的,还是怎么把人送出去啊。
那些意大利军营的人,帮你接下本国送来的货物还是可以的。
但要帮你送人?
那是断然绝无可能。
毕竟,意大利和日本才是同盟。
有得孟绍原伤脑筋的了。
当然,还是有让他高兴事的。
比如那些从意大利运送来的武器装备!
贝莱塔半自动手枪,曼利夏卡尔卡诺TSM1891式卡宾枪,大名鼎鼎的布雷达轻重机枪,经典贝莱塔冲锋枪。
以及孟绍原的武装早就装备少,但数量及其稀少的Mod 35型轻型速射迫击炮!
这次,罗利加尼将军一口气给孟绍原弄来了五门。
这可绝对都是稀罕的宝贝啊。
布雷达轻重机枪虽然长得丑,但性能相当不错,还是世界上最环保的机枪,因为它可以回收机枪弹壳。
这对于严重缺乏物资的中国来说是最实用的。
大量的药品,也随船一起千里迢迢来到了上海。
国军将士太缺乏药品了,这种钱孟绍原是绝对不会去赚的,到时候,派人携带这些药品,给长沙的薛岳送去,也算自己还了对方借兵给自己的一个人情。
武器弹药?
孟绍原在开战前就储备了大量的武器弹药,用不了这么多,交给许成波去处理也就是了。
这些走私武器一进一出,绝对能够赚上一大笔钱。
可赚钱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啊。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孟绍原接起了电话。
“孟老板,我是许成波,有个日本人找到了公司里,说要和我们做生意。”
“日本人?要和我们做生意?”孟绍原怔了一下:“是不是日特机构的人?有没有陷阱?”
“我就是摸不清楚,暂时稳住了他。”
“好吃好喝款待着,我一会就来。”
挂断电话,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日本人?
找到恒隆公司?
做生意?
可能是个圈套吧?
孟绍原是恒隆公司真正幕后老板这件事,整个上海知道的人太少了。
要不然恒隆公司早就倒霉了。
可什么事情都怕万一啊……
……
到目前为止,五名失踪的金融专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而国内的压力则一天比一天大。
甚至,影佐祯昭还得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可靠的传闻:
政府有可能和国民政府展开秘密谈判,采用支付赎金,或者交换俘虏的方式让五名专家得到释放。
真要这么一来,大日本帝国的威严可就荡然无存了。
所有的精锐都被派了出去,尽全力寻找到这些专家的下落。
包括情报总部和76号。
影佐祯昭几乎是倾巢而出。
“阁下。”
大井新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托尔先生终于和我们联络了。”
影佐祯昭接过报纸,看了一眼最下面的广告:“翻译了吗?”
“翻译了,明天下午1点,泰和茶楼见面。第2套联络方式。”
“11年了,大井君,整整11年了。”
影佐祯昭有些感慨:“我安排托尔先生在上海潜伏,刺探支那经济情报的时候,他……才只有19……啊,不,20岁……他潜伏的一直很深,早就深深的融入了这座城市……”
“但他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过。”
“一个潜伏了十多年的间谍,会比任何人都更加谨慎的。”影佐祯昭面色严肃:“一丁点的疏忽,就会让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他必须要确保自己安全了,才会和我们联络……而且考虑到他的身份,大井君,谁能够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说的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但大井新民完全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意思:“影佐阁下,请把和托尔先生会面这份任务交给我吧。”
“是的,你本来就是我唯一的人选。”影佐祯昭点了点头:“当初,我安插托尔先生进行潜伏,也告诉了你这个计划,但托尔先生是谁,你也一样不知道,这并不是我对你不信任。”
“阁下,我明白,像这样的长期潜伏间谍,只能够是单线联系。知道他是谁的人越少,他也就越安全。”
“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影佐祯昭起身,打开保险箱,在里面找了一会,拿出了一页泛黄的纸,交给了大井新名:“这是第2套联络方式,看完即毁。”
大井新名仔细的看着,全部记住了,拿过火柴,点燃了这张纸:“阁下,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好的,那么就去准备吧。”
影佐祯昭平静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他拿起了电话:“帮我接宫道宏史……宫道君吗,,立刻到我这里来一趟……”
他放下电话,打开了抽屉,拿出了另外一份报纸。
“今有全套美国设备转让,价格从优,一律八五折,优惠限时三天……联络电话……”
影佐祯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托尔先生,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
“孟老板。”
许成波早就在公司外面等着了,一看到孟绍原从轿车里下来,立刻迎了上去。
“人呢?”
“在里面呢,等了有两个多小时了。”
“两个多小时了?”
“是,我后来看他无聊,就试着问他打不打麻将,他说打,我找人陪他玩呢。”
我靠!
看样子不是日本特务。
不,也许是隐藏得特别深,特别会伪装自己?
“找个地方,让我观察一下。”
“好的,咱们走后门,我的办公室里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孟绍原跟着许成波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掀起了办公室的窗帘,打开一条缝,悄悄的朝外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孟绍原就立刻做了一件事:
他打开门,竟然冲了出去,然后大叫一声:
“你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还钱,赶快还我的钱!”
“松平伊男,你居然还敢出现,快还钱!”
松平伊男!
松平株式会社社长!
日本贵族。
然后……
国士……无双!
麻将,真是有趣啊!
松平伊男那张十一万美金的欠条,到现在孟绍原都还小心翼翼的保存着呢。
老实说,松平伊男也的确帮了不少的忙了。
孟绍原派人去日本,就是让他帮着安顿下来了。
然后,日方和杭州方面核实情报,也是松平伊男证实的。
这家伙,简直就是孟绍原的半个间谍了。
当然,松平伊男自己还茫然不知。
这个花花公子……
麻将啊……
“程印举先生?”
当松平伊男一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程印举”,先是错愕一下,接着满脸尴尬:“程先生,没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啊,打麻将啊。”孟绍原却笑眯眯的:“手气怎么样?”
“不怎么样。”松平伊男有些沮丧:“输了不少了。”
“这把牌不错,我来帮你打。”孟绍原坐了下来,摸了一张牌,朝着桌面上一拍:“胡了!”
“怎么就胡了?您这还没听张呢?”
“说胡了就胡了,给钱,给钱。”
“嘿,您这不是在抢钱吗?”
……
松平伊男,现身!
这家伙开战后没有多久,回了趟国。
可是在日本国内待了一段时间,他还是觉得在中国的生活惬意。
和他老子一商量,又来了中国。
而且还是担任松平株式会社的社长。
日本的贵族,就是好办事啊。
不过这次来中国,他是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被狠狠的打一次脸。
他经营的,是走私生意。
抗战爆发之后,走私生意大肆横行。
战时的中国,分成国统区和沦陷区,中间穿插着走私犯出没的路线,它们通过盗匪的中转市场将这两个区域互相连接起来。
位于河南与安徽两省交界处的界首镇便是这样一个非法的集市。
这里是边界,但人们并未感到是在敌人的枪口下生活。这里充斥着能赚且赚的人。
这类奸商只能在一个发生战争的国家里见到。
你在那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不是商人就是某种代理。他们从沿海地区来,穿越黄河与长江从内陆省份来。
这个城镇令人难以置信地繁荣。
就连堂堂的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青天白日勋章获得者汤恩伯也积极的投身到了走私行业中去。
而军统的身影,更是活跃。
中国物资严重匮乏,他们必须要通过频繁的走私,来获得这些必不可少的物资。
当然,这当中也混杂着很多浑水摸鱼,中饱私囊的人。
日本一样物资匮乏。
他们同样需要国统区的物资。
所以,这就构成了一副很奇妙的走私版图。
日本政府是不可能会公开出面的,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日本商人的身上。
原本经营中型机器的松平株式会社,就完成了这样的“转型”。
问题是,身为花花公子,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松平伊男,偏偏不懂经营。
他不知道到哪去购买这些走私物资。
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界首镇去和那些肮脏的走私贩子打交道。
上海!
上海永远是一个充满了机遇的城市。
松平伊男把这里看成了自己的希望之地。
才到上海,他就打听到恒隆公司和安格斯国际洋行的大名。
和欧美人做生意会困难许多。
但是中国人?应该能够好说话许多吧。
松平伊男直接找上了们,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老朋友!
好!
正在瞌睡,枕头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孟绍原大喜过望。
你这个贵族公子,我要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我自己。
“松平君。”孟绍原在那沉吟一会:“你有运输工具?”
“是的,我有。”松平伊男急忙回答:“‘伊藤丸’,属于松平株式会社财产,现在已经停泊在上海码头了。”
其实,自从帮着办了两次事,松平伊男早就确定“程印举”的身份不简单了。
有很大的可能他是一个特务。
但这对于松平伊男来说,和他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他不喜欢打仗,对为帝国建立功勋也更加没兴趣。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地位。
松平家可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
如果再不做出点成绩来,自己的地位可就真的要被动摇了。
父亲松平孝一郎对自己的这个次子非常失望。
玩女人是他的强项,居然敢跟帝国军官的妻子私通,给松平家丢足了脸。
可在其它方面,这家伙一无是处。
松平伊男太清楚这一点了,所以这次他必须要做出一点成绩出来。
中国、日本,总是有这样的公子哥存在的……
孟绍原缓缓说道:“我可以让‘伊藤丸’装满了物资回去。”
“真的?”松平伊男双目放光。
“我说的,就一定能够做到。”孟绍原笑了笑:“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您请说。”
“第一,‘伊藤丸’上全部安排我的人。”
“这个……”
松平伊男迟疑了一下。
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你的人,命令他们下船,借口我都帮你想好了,安格斯国际洋行希望租用你的货轮,并且希望使用他们自己的人。‘伊藤丸’上原有船员,我一律好吃好喝侍候着,但条件是,从下船开始的三天内不许离开住处一步。”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松平伊男:
“我可以保证的是,当‘伊藤丸’回到上海之后,上面一定装满了货物,大米、苎麻、木材等等。”
“‘伊藤丸’不会出事?”
“我保证不会出事。我可以用你的欠条当做担保,如果我无法做到我许诺的,你欠我的钱一笔勾销。”
“好吧,下一条呢?”
“你得随船一起出港,一旦遇到日本军舰阻拦,你需要帮我处理麻烦,毕竟,走私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半路上,我会放你下来,并且再把你安全的送到上海。”
这一条,对于松平伊男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我需要尽快接手‘伊藤丸’。”孟绍原随即又说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吃用开销全算我的,每天都有人陪你打麻将!”
“你的任务就是这样。”
孟绍原看着小忠:“你现在立刻带人接管‘伊藤丸’,等待我的通知。在船上给我安装好炸药,出现任何意外……”
“炸船!”
小忠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炸船!”孟绍原特别加重了自己的语气:“玉石俱焚,决不能让船上的任何一样东西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明白!”
小忠挺直了胸膛:“孟区长,我要是能够安全到达重庆,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嫂子们的?”
孟绍原沉默了一下:“告诉她们,我在上海很好,好好帮我带着儿子闺女。”
“是!,孟区长,那我开始行动了。”
“去吧。”
“孟区长。”吴静怡有些担心:“真的到了那一步……船上可有一千万银元,还有三十九个回国的人才啊!”
“是啊。”
孟绍原一声叹息:“希望不要到最坏的那一步……五个日本金融专家,死就死了,钱,没就没了,可那三十九个人……”
他抿了一下嘴唇:“真要发生最可怕的事,所有的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吴静怡没有问他,怎么把钱和人安全的送到“伊藤丸”上去,她知道,孟绍原既然已经开始行动,那就一定会有办法。
孟绍原看了看她,想问她和安光的关系,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夫妻间的事,有些是自己管不了的……
……
“宏史,你的父亲是我的好朋友,他为帝国捐躯了,所以我负责替他照顾你,我们之间的这层关系,谁都不知道。”
“是的,阁下。”
“前段时候,上海的工作接二连三的遭受挫折,你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土肥原曾经告诉我,在上海,有三个人是最有前途的,你,羽原光一和川本小次郎,但显然,在和他们的竞争中,你已经落了下风,被他们抛在身后了。”
“很抱歉,阁下,我很惭愧。”
“男人,不要轻易说出这种话来,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请您吩咐,阁下。”
“我要你去联络一个人,托尔先生。”
“托尔先生?”
“是的,他在支那那里潜伏了很久,现在,到了动用他的时候了。我要负责保护汪精卫的安全,所以联络托尔先生的重任,必须交给我最信任的人。”
“我将竭尽所能,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宫道宏史大声回答道。
影佐祯昭满意的笑了。
托尔先生!
可是,即便连大井新名也不知道一个秘密:
托尔先生其实是一个组织!
……
宫道宏史牢牢的记住了影佐祯昭对自己吩咐的每一句话。
牢牢的记住了接头的地点和暗号。
他在沪丽旅社开了一个房间,而且专门指名要219房。
看了一下时间,中午12点。
距离接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
宫道宏史不急,当特工,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12点05分,有人轻轻扣响了房门。
“谁?”
宫道宏史起身来到了房门口。
“先生,要货吗?”门外传来了声音。
“好货?”
“好不好,您看了就知道了。”
宫道宏史打开了房门。
那人走了进来,宫道宏史立刻关上了门:“什么货?”
“土!”
“哪的土?我要云南的土,其它地方的我不要。”
“先生,我这是香港的土,您尝了就知道了。”
暗号,完全正确!
宫道宏史的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那里面,放了一把手枪:“托尔先生?”
“是的,托尔先生。”
“请坐,我是宫道宏史,负责和你联络的,这是我的证件。”
“不用看了。”托尔先生淡淡地说道:“联络方式,是十一年前定下的,支那人不可能会知道。十一年前,就是在这家旅社,我离开了上海。”
“离开上海?”
“是的,我干掉了一个跑到上海来的逃兵,冒用了他的身份。然后,我去了支那政府的首都,南京。”
“哦,这个倒霉鬼是谁?”
托尔先生笑了笑:
“仇海生!”
……
泰和茶馆,下午1点。
大井新名在那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他是精心挑选的这张位置,靠着窗口,一旦发生意外,便于逃跑。
一份1925年出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放在了手旁,上面还放了一盒洋火。
“先生,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彬彬有礼的问道。
“没人,您可以随便坐。”
大井新名用标准的,戴着东北口音的汉语回答道。
男人坐了下来,瞄了一眼书:“您也喜欢这本书?”
“啊,是的,有人不需要工作,就可以赚取巨额财富,谁不羡慕呢?”
“那么,给您选择,有一个可以当上盖茨比的机会,您会抓住吗?”
“我会的,但这个梦想,可能只有在美国才能实现了。”
男人要了一壶茶,等到茶上来了,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你是?”
“大井新名,我的中国名字是秦新民。”
“我是托尔,托尔先生!”
……
“你的任务,是要想方设法寻找到五名专家的下落,确保他们不能离开上海。”宫道宏史郑重其事地说道:“在此期间,由我担任你的联络人,记得,我们是单线联系,任何人企图和你联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暴露了。”
“影佐阁下呢?”
“他很忙,你也知道的。”
“我知道。”托尔先生话里带着几分伤感:“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阁下,真的有些怀念他。”
“我能明白您的感受。但是这次任务完成,您就能见到托尔先生了。”
“好吧。”
托尔先生仇海生振作了一下精神:“孟绍原对我很信任,而且更加有利的是,我在宜兴抓到了北尺树,还把他带到了上海,给了我充足的回到上海的理由。”
“那么,就拜托了,如果能够找到刺杀孟绍原的机会……”
“我不会有一秒钟迟疑的!”
……
“是吗?您真的太了不起了。”
大井新名认真地说道:“您竟然能够把这场苦情戏演的那么逼真,我想,就算连孟绍原也都被你骗过了。”
“可惜啊,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她也是军统的人,我真的很无能。”托尔先生叹息了一声。
大井新名摇了摇头:
“您的妻子掩饰的太好了而已,安光先生!”
安光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而且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沮丧!
“我和吴静怡结婚,是为了掩饰我的身份,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同样也在掩饰自己的身份,她居然也是一个特工。”
安光摇着头:“两个特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有了两个孩子,一个以为自己的丈夫只是个普通银行职员,一个以为自己的妻子是个一下班就急着回家照顾丈夫孩子的贤惠的主妇,可笑吗?你说可笑吗?”
大井新名不但觉得可笑,而且觉得可悲。
可这就是特工的生活,是吗?
“我到了香港,看了报纸,并从侧面得到情报,才知道了大名鼎鼎的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竟然是吴静怡。”安光的表情里写满了无奈:“然后我确定她所谓的老板,就是孟绍原。在我在上海的那段时间,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干掉孟绍原,可我都白白的放弃了。”
“你已经表现的很出色了。”大井新名安慰着:“尤其是你在军统表演的那一出,充分的表达出了一个丈夫,在得知自己遭到背叛后,表达出的愤怒,我相信任何人都会上当的。”
“吴静怡没有背叛我。”安光却出人意料地说道:“我能够看得出来,她没有背叛我,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把孟绍原置于死地的机会!”
“怎么做?”大井新名精神一振。
安光胸有成竹:“我在军统这么闹了一下,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你知道人的心理是怎样的吗?一个被冤枉的男人,一个被冤枉的妻子,都急于要分辨自己是无辜的。尤其这个妻子,还是这个男人非常重要的助手。我会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即将离开上海,但在离开前我想和他们好好的谈一谈。而谈的地方,就在我和吴静怡曾经的家。”
大井新名有些迟疑:“孟绍原会上当?”
“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上当。”安光淡淡一笑:“我十五天前就已经从香港回来了,但我没有立刻回上海,而是去了一趟宜兴。”
宜兴,他去宜兴做什么?
“有些事情,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安光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托尔先生并不是我一个人!”
什么?
大井新名一怔。
“托尔先生”,是影佐祯昭在十一年前亲手建立的一个组织,他派出了十二个年轻的特工进行潜伏,全方位刺探中国方面的情报。
但这么多年来,有的特工身份暴露失踪,有的永远失去了联系。
只有三个最好的朋友,始终都活跃在第一线,并且也是组织里唯一知道彼此身份的:
安光、仇海生、北尺树!
这其中,北尺树在四年前因为身份暴露,不得不紧急撤退。
最后,他坐到了常州、常熟、武进特务机关头目。
只不过并没有得到特别重用。
安光奉命归来,他知道必须要借助其它力量了。
他联系到了仇海生,又通过仇海生联络上了北尺树。
三个阔别多年的好友一见面,立刻制定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刺杀孟绍原!
“托尔先生”这个组织成立后,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惊天动地的功劳,这是他们所无法忍受的。
北尺树无法得到重用。
安光是一个经济间谍,更加偏重中国国内经济方面。
仇海生混进了南京宪兵队,又被调入了军统,也始终都只是一一个小头目。
但现在,机会来了。
而且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旦成功刺杀了孟绍原,那么,十一年的潜伏将有了一个最完美的交代。
军统在上海的组织,会瞬间陷入崩溃状态。
北尺树自告奋勇,充当其中的死士:
让仇海生假装抓住自己,找到最合适的理由回到上海,配合安光。
这是真正的死士!
而安光,则会伪装成一个愤怒的丈夫,直接和孟绍原正面交锋。
“不求百年的平凡,但愿一日的繁华!”
这,是北尺树慷慨说出的。
随后,他们三人出发,快到上海的时候才分手,安光单独进入了上海。
“不求百年的平凡,但愿一日的繁华!”大井新名喃喃念着:“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现在不是讨论英雄的时候。”安光神色肃穆:“孟绍原在上海嚣张跋扈,他的势力很大。吴静怡身为他的得力助手,安全工作同样也很谨慎,而且我可以确定的是,当我回到上海,并且大闹了军统之后,孟绍原一定会在我的住处附近增加力量,因为他也知道,我一定会再找他的,而这就是我的机会。”
大井新名不是特别明白:
“孟绍原即便同意见你,也会先确保附近是安全的,甚至会是警卫重重,我们一旦出现,立刻就会被发现,怎么能有机会进行刺杀?”
“不是你们,是我。”
“你?一个人?”
“是的,我一个人。”安光缓缓说道:“我和吴静怡在一起,因为我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所以我在家里始终藏了一箱炸药。我检查过了,炸药,完好无损。”
大井新名终于明白了:“不,这样的话你也会……”
“不求百年的平凡,但愿一日的繁华!”
安光微笑着:“我们,都是死士,如果能够用我们三个人的命,换取孟绍原一个人的命,你不认为我们已经赢了吗?”
“可是……”
“不要再说了。”安光打断了他的话:“孟绍原在确定周围安全后,会进入我的家中,我会第一时间引爆炸药,然后,仇海生会在附近预防万一,同时,我还需要一个枪法好的,一旦孟绍原命大,没有被炸死跑出来,仇海生和这个枪法好的人会同时进行格杀!”
“让我来吧。”
大井新名没有任何的迟疑。
“可是,这也很危险。”
“你们都是死士,难道我就不能当死士吗?”
大井新名慨然说道:“而且我的枪法真的很准,请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那么,就拜托了。”安光用力点了点头:“让孟绍原,死在我们的手里吧!”
大井新名骄傲的笑了:
“不求百年的平凡,但愿一日的繁华!”
“大哥,这件事就要拜托你了。”
“吾弟事即吾事。”
镜湖老太爷张仁奎依旧是那样的豪气干云:“你只管放心,我麾下十万弟子,全都归你指挥!”
老太爷说自己麾下十万弟子,那当然是夸大了。
可是满打满算,七八百人还是能够动用的。
再加上各行各业他们负责保护的,什么码头工人、脚力车夫、摆摊要饭的,要弄个三千人对于老太爷来说一点不难。
“多谢老太爷!”
有了老太爷的帮忙,孟绍原的胜算可又大了几分。
“常池州!”
“在!”
“从现在开始,你听小太爷吩咐!”
“是!常池州一直仰慕小太爷,此番鞍前马后,绝不敢疏忽大意!”
自从那次和小太爷一起去了一趟苏北,常池州心里对小太爷那叫一个佩服。
眼下又有了合作机会,常池州哪有不乐意的道理?
“这次就要辛苦了。”孟绍原拱了拱手:“明天就开始行动。”
“明白,小太爷!”
常池州的精气神一下都被调起来了。
今天,是5月12日。
距离影佐祯昭陪同汪精卫飞往日本,短暂离开上海还有19天……
……
1939年5月13日。
亚尔培路,莱特顿法国餐厅。
受人尊敬的律师曼纽尔·弗兰克斯先生和弗兰克斯夫人吃完了午餐,弗兰克斯夫人挽着弗兰克斯先生的胳膊走了出来。
“Tu veux une voiture(要车吗)?”
一个黄包车夫立刻拉着车跑了过来,操着上海黄包车夫人人都会说的这句法语讨好的问道。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梅干菜馒头,跑的急了,手一用力,馒头里的梅干菜全部喷了出来,正好喷了弗兰克斯夫人一身。
弗兰克斯夫人惊叫一声。
然后,弗兰克斯先生愤怒的咆哮起来。
黄包车夫被吓得手足无措。
餐厅里的中方经理赶紧跑了出来,一问情况,立刻生气了,对着黄包车夫大声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知道这是谁吗?弗兰克斯大律师!”
“先生,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等着。”经理和弗兰克斯先生交流了一会,一转身,趾高气昂:“弗兰克斯先生说了,和你们这种下等人没道理可讲,这样吧,你赔偿弗兰克斯夫人的衣服就算了。”
“啊,要赔偿?先生,侬让他回去洗洗不就一样可以穿了?”
“你个下等人懂个屁,这种衣服名贵的很,沾到一点脏东西就不能穿了。”
“那,那要多少铜钿?”
“谅你这种下等人也没钱,弗兰克斯先生说了,五块大洋。”
“啊!”
车夫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五块大洋?先生,我从上午做到现在才只赚了八角钱。”
弗兰克斯先生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经理随即说道:“不赔钱,就把你抓到巡捕房去,用你的车抵债。”
“先生,那可不行啊,这车不是我的,是车行里的。”
“那不管我的事!”
终于,车夫的同行实在忍无可忍:“你们太欺负人了,不就是弄脏了一点,五块大洋,我们辛苦一天才赚多少钱啊。”
“侬个小瘪三。”经理破口大骂:“滚到你娘的肚子里去打听打听,真打起官司来,弗兰克斯先生能告到你们把老婆卖到堂子里当表子!”
“你怎么骂人啊!”
“骂人,我还要打人呢!”
“啪”的一声,经理狠狠的一个巴掌扇到了车夫的脸上。
“你打人?我和你拼了!”
暴怒的车夫一把拉住了经理。
弗兰克斯夫人吓得尖叫起来。
正在此时,两个印度巡捕赶了过来。
弗兰克斯先生指着车夫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印度巡捕不分青红皂白,拿起警棍对着黄包车夫和他的同伴就是几棍子。
“打人啦,打人啦!”
有人大声叫着。
一看形势即将失控,一个印度巡捕急忙吹起了尖利的哨子。
随着增援到来,那些车夫那里敢反抗,两个人都被戴上了铐子带走了。
“关起来,关起来!”
被打了几拳的经理边跳边骂:“关他们个十年八年的,看他们老实不老实了。”
说完,又谄媚的对弗兰克斯夫妇说道:“让你们受惊了。”
“谢谢。”
弗兰克斯先生也不愿意一件衣服把事情闹大了,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这无非是大上海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弗兰克斯夫妇一走,经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老姜,干的不错。”
“哎哟,常爷。”姜经理笑嘻嘻地说道:“就是要辛苦那两位兄弟了。”
“没事。”常池州笑了笑:“不怕被抓,就怕他们不抓!”
……
“我要找孟绍原……孟绍原,我是安光……是,我想找你谈谈……明天晚上8点,我家里……没错,我就一个人,我知道你是军统的,可我不怕你……好,我等着你!”
安光挂断了电话:“他,上钩了!”
“上钩了!”
大井新民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
一个杀掉孟绍原的机会,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大井君,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大井新民拍了拍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口箱子。
“跟我来!”
安光带着他,走进了一幢二层的小楼。
他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瘸子,一看到安光,要多热情有多热情:“安先生,你来啦?”
“是啊,我来了,马瘸子,这就是我说的朋友,要在你这里暂时住两天。”
“好个呀,反正老爷太太也不在上海。”马瘸子连连点头:“侬朋友住二楼呀,那里住着舒服。”
“谢谢了,马瘸子。”
安光掏出了十块大洋,塞到了马瘸子的口袋里。
“哎哟哟,安先生,侬介客气。”
“咱们说好的。”安光不容分说:“我的这个朋友,是个写书的,来这里找点灵感,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他不叫你,你不要上楼去。”
“好个,好个,马桶要帮着倒伐?”
“不用了。马瘸子,万一要是有人问你起来你这有没有住人?”
“哪有什么人啊,上海一打仗,老爷太太都去外国了,就留下我马瘸子在这里看家。他们不相信进来搜好了。安先生的朋友,二楼衣柜后面有个暗格,是老爷太太原本藏之前东西的,我看侬的身材,正好可以藏进去,保证他们找不到。”
“好,马瘸子,多谢了。”安光看起来很满意:“等到我的朋友写完了,再给你十块大洋。”
“哎哟哟,安先生,侬真正是个大好人,可惜了侬的太太……算了,算了,我多嘴……”
……
“这个马瘸子可靠?”
“很可靠,而且这里的人都同情我。”安光把带的包放了下来:“吃的喝的都在里面,还有很多袋子,你要方便,千万不能用马桶,否则上来检查的人一看到马桶里有粪便,立刻就会判断出这里住人了,这些袋子,就是派这用场的。”
大井新名心里肃然起敬。
这个细节,自己真的没有想到。
一个长期潜伏的间谍,真的和其他特工完全不一样!
他们找到了马瘸子说的那个暗格,非常的隐蔽,不是有人说很难发现。
大井新民打开了自己携带的皮箱。
那里面,是一枝配备了光学瞄准镜的三截式可拆卸莫辛纳甘步枪!
“好,拜托了。”安光看起来放心了不少:“从现在开始,你要辛苦了,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明天爆炸一起,孟绍原如果侥幸逃生,就要靠你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你连死都不怕,这点辛苦对于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切,为了大日本帝国!”
“事情结束,记得把马瘸子给解决了。”安光又看了大井新名一眼:“再见,大井君!”
“再见,安……”大井新名迟疑了一下:“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你可以告诉我吗?将来,你的名字必然被全日本所铭记!”
……
“那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发现?”
“是的。”
仇海生向边上看了看:“两份情报,第一份,是关于日本专家团的。孟绍原会在明天,将日本专家转移到康脑脱路六号仓库,伺机通过水路把他们送出上海。”
“消息确实?”
“确实。”仇海生非常肯定地说道:“一共会出动二十五命特工,分乘五辆轿车,和一辆伪装成警车的车辆,携带武器充足。本来我也是要参加行动的。”
“太好了!”
宫道宏史大喜过望,接着忽然反应出了什么:“你说本来你也要参加行动的?孟绍原没让你去?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不是!”
仇海生笑了一下:“因为,我有更加重要的任务,我是比较早跟着孟绍原的那批人,所以他很信任我,明天我要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他要去哪?”
“要去和安光见面,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吴静怡的丈夫安光!”
“在哪里?”
“就在安光的家里。”
“他真的要去吗?”
“孟绍原接到安光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已经下令让我负责他的外围安全,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这是我们制定的计划!”
“你们?”
“是的,这是托尔先生一手制定的完美计划!”
1939年5月13日,两名黄包车夫在亚尔培路遭到逮捕。
当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上海人力车夫协会,要求法租界方立即放人,遭到法租界拒绝。
同时,那个自称叫“封立杰”的会长,在与法国人谈判时,态度强硬,激怒了法国人,遭到扣押。
上海人力车夫协会当即宣布罢市,并决定于次日举行游行抗议。
法租界方面根本没当回事,因为他们确定,在租界内从来没有一个什么上海人力车夫协会,所谓的罢市不过是威胁恫吓而已。
同日,影佐祯昭得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日本金融专家团失踪专家的下落找到了!
5月14日,也就是明天,失踪人质将会被转移到康脑脱路六号仓库!
而这个消息,是由“托尔先生”传送出来的。
他们有一个解救专家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即便可能是假的,影佐祯昭也绝对不会放任这个机会流逝。
大井新名忽然失去了联系。
不过影佐祯昭并不担心,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得力的部下,正在做更加重要的事情。
宫道宏史同样也向影佐祯昭请求,不参与这次营救专家的任务,而他的理由非常简单:
“我也许有一个能够刺杀孟绍原的机会!”
就这么一个理由,足够了!
“去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宫道君,不要让我和你的父亲失望!”
“明白,阁下,我会尽到自己的努力!”
影佐祯昭随即抓起了电话:
“命令,羽原光一、川本小次郎……立刻到我这里开会!”
……
“明天,转移银元!”
“那么快?”贝祖诒和顾西辰都是一怔。
“是的,明天将会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孟绍原语气坚定:“明天,会有一支游行队伍经过亚尔培路,在中央银行附近,会和巡捕房的人爆发大规模的冲突。”
“那就是我们转移银元的机会?”贝祖诒一下就明白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从明天上午开始,我会陆续派人进入中央银行,全部携带武器,负责保护银元安全。”
“好。”
贝祖诒立刻说道:“那明天就要辛苦你了,孟区长。”
“我不出现。”孟绍原出人意料的回答道。
“什么,你不出现?”
贝祖诒一怔。
一千万银元啊,那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来指挥行动?
“明天,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孟绍原看了一下手表,似乎非常赶时间……
……
“诸位专家,明天,将由我负责你们撤离上海。”
吴静怡出现在了那三十九名归国人员的面前:“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要打包好自己的行李,不能离开这里一步,随时等待撤退消息。”
三十九名归国人员被集中在了一起。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进入到了随时待命的状态中。
吴静怡的脑海里,想到了孟绍原对所有参加行动人员说过的话:
“这将是一次三线并进的行动,我们进行过很多次的行动,但像这次三条线同时展开动作,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行动,很少。
银行方面,由许诸全权负责,转移归国人员方面,由吴静怡全权负责,押送日本专家方面,由李之锋全权负责!”
“是!”
“本次行动代号……”孟绍原沉默了一下:
“伪装!”
代号,伪装!
三线并进。
全体,出动!
……
“孟老板。”
“杜探长,这次要辛苦你了。”
“孟老板太客气了。”杜探长朝边上看了看:“我特别挑选了几个精干的手下动手,保证万无一失。”
“好。”
孟绍原发了一根烟给杜探长:“动手的时候,要迅速,要让你的人动完手立刻撤退,不要造成误伤。”
“放心吧,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封立杰他们没问题吧?”
“没有,放心,我们照顾的很好,等到这次事情结束,关不了几天,就能把他们给放了。”
“那好,明天就拜托了,我不会出现,也不要和我联系。”
……
“弟兄们,明天我们的游行队伍路线大家都给我记清楚了。”
常池州这是第一次指挥那么多的人,要说心里没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足足两三千人的大阵仗啊!
他实在不明白小太爷要做什么。
小太爷就对他这么交代过:
“乱,给我越乱越好!”
乱?
咱们都是帮派里的,怎么建设不懂,但要弄乱一个地方难道还不简单?
“乱!给老子越乱越好!”
常池州大着嗓门:“给我把整个法租界都弄乱了!”
……
“川本君,你说,机关长阁下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川本小次郎摇了摇头:“也许,阁下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吧?”
“或许,这又是孟绍原的一个圈套。”羽原光一怔怔说道:“他传递的,是假情报。他在调动我们,好把真正的专家转移出上海。”
“是吗?那你为什么刚才不向阁下说出你的看法?”
“没有用的。”羽原光一叹息一声:“阁下始终没有说出情报来源,那就是说明,他对我们并不充分信任。还有一点,即便这份情报有可能是假的,我们也不得不大举出动。这也是孟绍原一贯常用的手法了,我就挖个陷阱在你面前,你不跳也得跳。因为陷阱里面放的猎物,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诱人的无法抗拒。”
“这是诱惑心理学。”
川本小次郎出神地说道:“我在美国的时候接触过,掌握到目标最急切想要获得的某样东西,那么当这样东西出现在目标面前的时候,目标会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我们就是这群提线木偶。”羽原光一笑了笑:“可这样也好,机关长阁下会知道,现在的上海,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上海了。现在的上海,表面上的灯红酒绿,掩饰不了它的凶险。要让我们在上海有所作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抛弃一切的猜忌。”
“那么,这次就是一个机会。”
川本小次郎读懂了他的意思:“土肥原阁下虽然走了,但是,我们还在,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影佐阁下要依赖的,还是我们!”
1939年5月14日,上午8时。
位于亚尔培路的中央银行,和往常一样开门,两个保安一边一个站在了门口。
开始陆续有人走进了银行。
一箱箱的银元,早已准备完毕。
贝祖诒和顾西辰来回走着,一脸的不安。
今天,就是运送银元的日子。
堂堂军统局上海区的区长,居然都不出现?
太不当回事了,太不当回事了。
一旦出了问题,这个责任算谁的?
许诸是第一个进入中央银行的。
他站在窗口,透过铁栅栏朝外面看了看。
对面,两个76号的特务,和上班一样准时的出现了。
这里每天分成两半,上午四个,下午四个,监视着中央银行的一举一动。
“许先生,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贝祖诒实在有些忍耐不住了。
“我在等信号。”
“什么信号?”
“贝先生,信号就是信号,该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出现的!”
……
上午8时。
“全部埋伏好了?”
“是的,全部埋伏好了。”
“车队一旦到达,瞄准轮胎打,千万不能打车身,我们无法知道专家在不在车上。”
“是!”
羽原光一朝周围看了看。
日方在公共租界里能够调动的精兵强将,已经大多都在这里了。
宫道宏史呢?
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羽原光一并没有想那么多……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
上午10时。
从几个方向出现的人,开始在亚尔培路聚集。
人,越来越多。
巡捕们明显发现了不对。
甚至,还有不少载着人的卡车出现了!
“快,向公董局汇报!”
……
“那什么?”
一个76号的特务,发现忽然出现了那么多的人,吃了一惊。
“好像是游行,听说有两个车夫和一个什么会长被抓了。”
“我草,什么时候臭拉车的也有行会了?”
“哎,你看,那不是秃头老八?”
“是啊?那个,马青皮,看到没有,就是那里,是马青皮。”
“我草,那是老太爷的人马出动了啊?法国人这下有乐子了。哎,我说弟兄们,都躲得远一点啊,老太爷的人下手可狠着呢!”
……
已经聚集了上千人了。
亚尔培路上的外国人,明显受到了惊吓。
而附近的店铺,也都赶紧关门。
载人的几辆卡车,在中央银行门口停下,车上的人立刻纷纷跳下。
接着,一幅幅的横幅被拉了起来:
“还我同胞”!
“抗议法租界残暴对待人力车夫”!
黑压压的一片,遮挡住了整条马路!
……
“开始行动!”
许诸面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四人一组,每组一口箱子,最短时间内运送到卡车上。有任何企图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
……
人数还在增加。
已经到达的,估算超过了两千人。
而还有人正在朝着这里赶来。
亚尔培路,黑云压顶!
“差不多了。”
负责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常池州看了一下时间:“还没赶到的,不等了,开始!”
“还我同胞!”
有人拿着扩音器大声叫了一声。
“还我同胞!”
惊天动地的呼声响起,震耳欲聋。
1939年5月14日上午10点30,上海亚尔培路大游行爆发!
根据事后法租界巡捕房的报告,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暴力游行。
游行队伍里至少超过一半的人,携带了短棍、铁棒等武器。
这不是人力车夫!
不是!
……
“动手!”
杜探长扔掉了烟蒂。
几个巡捕迅速朝着游行人群冲去!
……
“打人啦,巡捕打人啦!”
“和他们拼啦!”
原本就一眼望不到头的游行队伍,迅速变得混乱起来。
游行,变成了一场动乱!
……
在孟绍原的特务生涯里,很少会采用暴力的方式去完成一次任务。
“伪装”计划,是他极其罕见的利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一次典范行动!
为此,镜湖老太爷张仁奎,用最短的时间调动了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
青帮,在这一天,发挥出了他们最大的力量!
……
“行动!”
许诸大声下令!
1939年5月14日上午10点30,中央银行一千万储备银元开始撤离!
……
“行动!”
吴静怡冷冷的下达了命令!
1939年5月14日上午10点30,三十九名由意大利归国人才开始撤离!
……
“行动!”
李之锋检查了一下武器。
1939年5月14日上午10点30,五名被俘日本金融专家开始撤离!
……
代号,伪装!
三线齐动!
行动的地点,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亚尔培路!
中央银行、军统局上海区总部、军统局上海区秘密关押地点恒隆公司格兰仓库!
行动指挥官:
许诸、吴静怡、李之锋!
孟绍原没有参与到具体的行动中。
他甚至都没有出现过。
这三个点,任何一个点出问题都是大事。
但就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孟绍原消失了!
……
伊藤丸。
小忠站在码头,一个手里,捧着一个杯子。
这是信号。
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只要杯子落地,船上的人会立刻引爆伊藤丸。
……
乱了,全乱了!
大量的巡捕和法国士兵增援到了现场。
警棍、枪托、短棍、木棒乱飞。
鲜血四溅。
原本负责监视的特务早就被冲散了。
有两个特务特别倒霉,被当成游行的,挨了十几木棍!
大半个亚尔培路,彻底变成了一个“战场”!
……
“报告,装车完毕!”
“立刻撤退!”
场面,正在失控。
如果不是事先常池州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在游行队伍和中央银行之间强行隔离出了一个缓冲带,只怕中央银行都会受到冲击!
但这个缓冲带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全了!
……
“快,这里,这里。”
几个胳膊上绑着白布条的帮派分子大声招呼着。
坐在轿车里的吴静怡苦笑一声。
什么时候,军统的人居然需要这些青帮分子保护了?
两辆轿车,两辆蒙着车斗篷的卡车,呼啸而过。
记得这些青帮分子为抗日做过一些什么。
从亚尔培路的暴乱开始,他们都始终在维护着这条畅通无阻的生命通道!
而就在这条生命通道距离不远的地方,是呼啸的战场,是血肉横飞的地狱!
这是1939年的5月14日。
军统在行动,青帮在行动!
代号,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