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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绍原,殉国了。

    孟少爷,死了。

    所以,原本应该“死”了的孟绍原,此时却笑嘻嘻的对孟柏峰说道:“爸,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香蕉!”

    “香蕉?”

    孟柏峰冷笑一声:“我忽然想起,你过去从来都不吃香蕉,为什么最近一段时候会变得那么爱吃香蕉了?你这个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而且。”

    他看了一眼吴静怡:“你对外宣称死了,但军统却没有和日本人想的那样陷入混乱,反而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条,我考虑这是不是你早就部署好的,考虑到一旦诈死,军统可能出现的问题。再加上我刚得知何行健被打死了,所以我猜是你做的!”

    “哎,成也香蕉,败也香蕉。”孟绍原一声叹息。

    “香蕉是个道具?”

    “没错,是个道具。”孟绍原笑着说道:“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如果你每天都拿着同一样东西,不断的出现在别人的眼前,强迫对方去看,去接受它,因此当对方将来一旦看到这样东西,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是你,这叫‘强制性记忆’。”

    “那么说你也可以选择苹果,钢笔?”

    “任何东西都可以,那天我正好看到香蕉。”

    “国际饭店死的那个人呢?”

    “是我的替身。”

    “替身?”

    孟绍原有些惋惜:“是啊,我怕死,有个替身总不会错,吴静怡找了很久,找到了一个身材外貌比较接近我的人,稍稍的化妆一下,让他需要的时候坐到我的办公室里。

    再加上利用强制性记忆,在香蕉的诱导下,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我。除非是特别熟悉我的人,否则我的替身不太会暴露。

    可惜啊,他死了,替我死的,要再去找一个这样的人,短时期内也找不到了。对了,那天孔金辉在办公室看到的,就是我的替身。”

    “你呢?你当时在哪里?”

    “我?”

    孟绍原又笑了……

    ……

    那天。

    孔金辉捧着钱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外面,吴静怡正在和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说着什么。

    这人背对着孔金辉,也看不出他的年纪长相。

    而这个戴着帽子的人才是:

    孟绍原!

    ……

    “所以,这之后冒充‘欧阳荣’的,一直都是你的替身?”

    “没错,都是他。为了确保敌人相信那就是我,我把李之锋的卫士团都调派给了他。李之锋为人忠诚可信,就是总在嘀咕把他派去保护一个赝品,我这里怎么办。”

    “你呢?和孔家人接触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

    这次是吴静怡回答的:“他一直都在,国际饭店的那个大堂经理王晓才。葛经理也是我们的人,他负责把孟区长弄进去。孟区长沾上胡子,戴上眼镜,再把脸弄得蜡黄,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眉顺目,低着脑袋,孔守德自然不会特别去关注一个经理。”

    “化妆术有个诀窍。”孟绍原接口说道:“把脸弄得蜡黄,即便站在老婆面前,老婆也都会怔上一怔,怀疑这个是不是自己的老公。”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孟柏峰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看到儿子平安无恙,心中还是大悦:“你是什么时候怀疑这是日本人的一个局?”

    “我之前真的没有怀疑过。”

    孟绍原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日本人越来越狡猾了,精心设计了这么一个局,甚至不惜出卖了孔羽勋。一开始,我是真的上当了。

    说来也是我谨慎,从有替身开始,接见孔金辉之流的人物,都是由他出面,该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该问什么问题,我全都事先交代好了。

    不过后来,我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日本人知道国际饭店,军统在那的势力很大,为什么孔羽勋去国际饭店,日本人不阻止?

    是日本人不知道孔羽勋将会住在国际饭店,不重视孔羽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所以我就以王晓才的名义在那观察。”

    孟绍原的谨慎,救了他自己。

    “日本人变得更加强大了。”孟绍原冷冷说道:“从头到尾,他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该有的岗哨都有,该做的事情全部在做,一切都很正常。

    我们总说以不变应万变,但这次,日本人是真正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我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日本人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孔羽勋的生死?

    但我还是不放心,我就让我的替身,借口清场。还是那句话,我怕死,离可能出现的危险地界越远越安全,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个替身。”

    孟柏峰听的非常仔细:“这件事,你办得很妥当,你的怕死救了你,也救了军统局上海站。日本人这个计划很出色。”

    “不仅仅是出色,简直就是完美。”

    孟绍原皱着眉头说道:“参与这个计划的绝大部分人,完全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存在。孔金辉之流,一进入审讯室就尿裤子,你怎么可能想到他是计划的一部分?

    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问题是,你说的全部都是实话,我拿什么去分辨?孔金辉在说实话,孔守德在说实话,孔羽勋一样在说实话。

    但问题是,整个计划就是一个最大的谎言,日本人已经充分掌握到了这一点,不在我面前说谎演戏,所有的演员,都是本色演出。”

    “什么演员,本色演出,一你这些词都是哪来的。”

    孟柏峰也是眉头紧锁:“我现在想想都有一些后怕,我根本就没有察觉出日本人有这么一个计划,差点就让他们得手了。影佐祯昭,不可忽视。”

    “不是影佐祯昭。”孟绍原很肯定地说道:“他来上海的时间不长,没办法策划一个这么完美的计划,我可以确定,制定这个计划的人,一定是羽原光一!”

    “这个人的确是不简单。”孟柏峰微微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既然你成功破了这个计划,为什么还要诈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你没死?”

    孟绍原和吴静怡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道:

    “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能够让我看清楚军统局上海区中一些人的精彩表现!”



    “起浪了,水里总会跳出各式各样的鱼来。”

    孟绍原淡淡一笑:“这是我一个暗中观察的最好机会。有的人表现的非常出色,临危不乱,意志坚定,指挥得当,这些人将来是要重用的。

    有的人张皇失措,不知所以,一片混乱,这些人,将来就算用,恐怕他们的位置也只会在原地踏步了。不过还有些人,比他们还要不堪。

    他们知道我死了,开始动摇,对前途一片悲观,更有甚者,竟然和日本人秘密接触,准备叛变投敌。吴静怡。”

    吴静怡立刻接口说道:“截止今日,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已经至少有两个中队长,四个小队长正在和日方展开接触。其中武装十三中队中队长顾德法,已经确定将会投敌。”

    孟柏峰微微点头:“你这是要借着这次机会,来次大整顿啊。”

    “没错。”孟绍原随即说道:“既然问题早晚会发生,那就提前让它出现。人身上长了毒瘤,一咬牙,割掉就好了。

    像顾德法这样的人,如果我还在,也许暂时不会叛变,可他本身就是一个隐患。一旦将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把整个中队都拉到了日本人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军统局上海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不可避免的将混进一些渣滓。

    有些渣滓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孟绍原不可能一一进行甄别。

    他要借助这次机会,让尽可能多的渣滓自己浮现出来。

    还有,孟绍原“死”了,日本人和汉奸欣喜若狂。

    人就是这样的。

    一根神经原本紧紧绷着,忽然就放松了,人会骤然间进入到一个空白期。

    原本的小心谨慎,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如何行健。

    之前他叛变后,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可是因为女人和贪图钱财,让他暴露了。

    原本,要再次找到他依然非常困难。

    但孟绍原之“死”,让他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竟然公然出入公众场所。

    这在以前,是他根本不会犯的错误。

    可正是因为他的神经放松了,大脑空白了,所以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

    还有正在召开的伪全国大会,也会因此而防备松懈。

    这将给军统留出大把机会。

    既然“死”的好处多过活的,那无妨再多“死”几天又有何妨?

    “这个人,脑子里不知道长了什么,总能想出这么多的办法。”孟柏峰笑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你要是能把对女人的心思都花到工作上,前途不可限量。”

    孟少爷尴尬了。

    老爹,何必呢,当着吴静怡的面说这话?

    再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您这不也好不到哪去吗?

    “成了,既然你没死,我走了。”孟柏峰站了起来:“还不知道戴先生那里得知了你的死讯,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没事,我有特殊的办法让戴先生知道我还活着。”

    ……

    重庆。

    毛人凤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竟然有些慌张:“戴先生,上海方面密电,孟绍原身亡。”

    “什么?”

    戴笠一惊,手里的笔竟然落地:

    “你,你再说一遍?”

    “孟绍原,在国际饭店里被炸身亡。”

    戴笠的身子晃了一下,他整个人居然瘫在了椅子里。

    “戴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

    戴笠面色惨白:“怎么可能?绍原……”

    “戴先生,节哀。”

    “节哀?你让我怎么节哀?”戴笠怔怔说道:“绍原为了党国,出生入死。为了抗战,九死一生。他死了,他死了,他怎么会死?我总以为他不会死的。”

    毛人凤惊讶的发现,戴先生的眼眶竟然红了,说话的时候也有一些哽咽起来。

    之前军统牺牲了那么多人,可是不管是谁,戴先生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戴笠终究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暂时收拾了一下心情:“我要有绍原死亡的全部详细报告,还有,他主持上海,他一死,上海或许会乱。吴静怡那里怎么说?”

    “吴静怡没有电报。”

    “什么,没有电报?”

    “是的,这个消息我是从别的渠道得知的。”

    “混账东西,一个区长殉国,竟然连……”戴笠骂到一半,忽然不骂了,他在那里想了一会:

    “不对啊,吴静怡不至于如此糊涂,除非是……”

    他的嘴角,逐渐的浮现了一丝笑意。

    “戴先生,怎么了?”毛人凤紧张的问道。

    戴笠缓缓问道:“如果有一个人糊弄长官,你说该怎么处置啊?”

    “这个?免职。”

    “免职?有些人根本不在乎,还巴不得你把他免职了。”戴笠居然笑了:“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打开钱包,罚款,拼了命的罚款!”

    毛人凤完全糊涂了。

    戴先生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哭,一会笑的?

    ……

    “报告,何行健在百乐门舞厅门口遭到刺杀身亡。”

    一大早,正在和长岛宽商议事情的羽原光一就接到了这样的报告:“汇报一下详细情况。”

    “是一男一女对其进行的刺杀……”

    羽原光一仔细的听着汇报,他的脸色开始渐渐变了。

    长岛宽也发现了这一点:“羽原君,怎么了?”

    “也许是……”羽原光一迟疑着:“孟绍原……”

    “孟绍原?”

    “孟绍原可能没死。”

    “不可能。”长岛宽断然说道:“那么近的距离爆炸,谁都无法逃生,而且巡捕房方面也证实了这一点,孟绍原死透了。”

    “也许吧,但愿吧。”羽原光一喃喃说道:“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孟绍原真的那么容易死了?为什么他死了,军统丝毫未见混乱?这会不会是一个局?”

    “你实在太多虑了,羽原君。”长岛宽笑着说道:“的确,孟绍原过去是带给了我们太多的困扰,可现在这种困扰已经消失了。”

    “一男一女,一男一女。”

    羽原光一丝毫不见轻松:

    “孟绍原,你真的死了吗?”

    长岛宽哭笑不得。

    羽原光一,实在是太多疑了。

    一个死的透透的人,难道还能死而复生?

    “加强戒备!”羽原光一忽然说道:“命令各部,一定要严加提防,尤其是76号,要防备来自敌人偷袭!”



    1939年8月30日。

    伪全国大会召开的第三天。

    孟绍原之死,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其中也包括李士群。

    这段时间,他够焦头烂额的了。

    丁默邨、唐惠民、高冠吾都在追着他还钱。

    尤其是高冠吾。

    一会威胁,一会哀求,说到伤心处简直是声泪俱下,就差在电话那头给李士群跪下了。

    那是他挪用的公款啊。

    还有76号的特务们。

    别说是福利待遇了,薪水都欠着呢。

    被欠薪了,谁有心思工作?

    当特务也是一项工作啊。

    人人怨声载道,谁都没办法把全部心思放到工作上。

    还是在全国大会正在召开这么重要的时刻。

    孟绍原的死,也不能解决李士群实质上的急需。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喜讯。

    不用再整天去担心这个劲敌会做什么事了。

    军统局上海区群龙无首,不说高枕无忧,至少可以暂时安心了。

    ……

    吴显祖也是从山东赶来参会的。

    身为同乡的孔羽勋之死,虽然让他未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但听说上海军统一个了不起的大家伙也死了。

    至少自己安全了。

    “先生,到了。”司机停下了车。

    “哦。”

    “先生,您的包。”

    司机把包从副驾驶位置那给了吴显祖。

    “嗯,蛮机灵的,让老候好好养病,对,你叫什么来着?”

    “您叫我小许就可以了。”

    ……

    吴显祖拎着包走进了76号。

    “例行检查。”

    特务拦住了他。

    “哎呀,真……”

    吴显祖刚刚说了三个字,“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76号大门外响起。

    大汉奸吴显祖、正巧也赶到开会的南京大汉奸焦志明当场被炸身亡。

    负责检查的八名特务,二死六重伤。

    这是首次直接发生在76号的爆炸案!

    而且性质及其恶劣。

    你可以炸我的国际饭店,我就能直接炸了你的76号!

    至此,为打击伪全国大会,在军统锄奸名单上位列榜首的南京张玉林、焦志明,山东孔羽勋、吴显祖全部被刺身亡。

    军统,在行动!

    ……

    军统局上海区,武装第十三中队。

    “中队长,那里是日控区,你带着所有的弟兄们去四川北路做什么?”副中队长高满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执行任务。”

    中队长顾德法一脸严肃。

    “太危险了。”高满生坚持说道:“而且,那里不是我武装第十三中队的活动区域,根据上级指示,在此非常时期,各大队、中队、小队坚守本方防区,不许擅自出击。尤其是这种跨区域的行动,即便在过去,也必须要得到上级的批准才可以。”

    顾德法冷冷问道:“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不敢。”高满生急忙说道:“但我武装中队,装备精良,成员训练有素,乃是利器,别的特工可以任意活动,我们武装中队不可以。除非出现紧急情况,才可以自行决断。而事后必须写明何为紧急情况,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人员伤亡多少。”

    “现在就是紧急情况。”顾德法抬高了声音:“孟区长殉国,我要为他报仇,你说,这是不是紧急情况?”

    “为孟区长报仇,报仇,报仇!”

    在顾德法的煽动下,不少人都大声呼唤起来。

    “不是!”高满生大声说道:“凭借我们一个中队,怎么帮孟区长报仇?我也一样想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出击,只是白白送死!”

    “来人,下了他的枪!”

    顾德法厉声喝道:“解除高满生的职务,出了任何问题我来承担!”

    “中队长,我丢了职务没关系,但你要为那么多的弟兄们生命考虑啊。”高满生挣扎着,他几乎是在那里哀求了。

    “把他关起来,全中队,出发!”

    “出发去哪啊?”

    就在这个时候,吴静怡忽然出现了。

    “吴助理。”

    顾德法一怔。

    这个时候,她怎么来了?

    还好,她只带了两个侍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绑架或者直接干掉,当成送给日本人的见面礼。

    至于中队队员?

    他们不知道情况,好糊弄。

    他的手悄悄的伸到了腰间。

    忽然,“呼啦”一下,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人手一挺冲锋枪,枪口大张,对准了十三中队。

    铁血卫士团!

    孟绍原直接掌握的精锐武装!

    “吴助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德法咽了一口口水。

    吴静怡冷冷说道:“下了他的枪!所有人,放下武器,妄动者,格杀勿论!”

    十三中队的人,迟疑了会,还是缓缓放下了武器。

    “吴静怡。”顾德法大声吼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没资格这么做!”

    “谁说的?他有资格!”

    又是一个声音传来。

    然后,一个人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个人,顾德法、高满生大睁,面露惊惧,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尤其是顾德法,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见鬼了。

    这次真正的是见鬼了。

    谁说人死不能复生?

    这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可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军统局上海区区长:

    孟绍原!

    上海王,孟绍原!

    十三中队一大半队员都没见过孟绍原,还都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绍原看了看这些人:“把高满生给我放了。”

    重新恢复自由的高满生,竟然满眼都是泪水,一张嘴,眼泪居然先落了下来。

    “堂堂的副中队长,哭什么?”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告诉他们,我是谁。”

    “是!”高满生擦去泪水,一挺胸脯:“弟兄们,这位,就是孟绍原孟区长!”

    “哗”。

    乱了,队伍乱了。

    一片的嘈杂。

    孟绍原?

    孟绍原不是死了?

    可为什么他又站在这里了?

    一介绍完,高满生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孟区长,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有哪个日本人可以杀死你?”

    “说的好!”

    孟绍原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有哪个日本人杀得死我?外面传说,我盘天虎孟绍原身高八丈,铜头铁臂,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日本人想要干掉我?他们还远远的不够格,我孟绍原,死不了!”

    我孟绍原,死不了。

    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还继续当我的上海王。

    所以,这大上海又该到了颤抖的时候了!



    “现在轮到你了。”

    孟绍原看向了顾德法:“你把队伍带到四川北路去,做什么?”

    “孟、孟区长,我想帮你报仇。”顾德法胆怯地说道。

    “哦,那么有孝心?”

    “是,是。”

    “是你娘的臭狗屁!”孟绍原猛的骂了一句粗话:“就你一个中队,帮我报仇?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

    “孟区长,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妈的头!”

    孟绍原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又响又脆,让他孟绍原打枪那是打不准的,可是大人保准一打一个准:

    “说了别侮辱我的智商,还解释?你他妈的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要带十三中队的弟兄们叛变投敌?”

    “轰”的一下,十三中队顿时再次议论纷纷。

    叛变投敌?

    “孟区长,我错了!”

    顾德法“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我是一位你死了,一时的鬼迷心窍啊。”

    孟绍原一伸手,李之锋立刻把勃朗宁递给了他。

    本来想直接枪决了这个叛徒,可要是这么近的距离都能打偏了,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有些丢他孟区长的脸面。

    当即冷哼一声:“杀了你,脏了我的手。李之锋,拉出去,枪毙!”

    “是!”

    “高满生。”

    “到!”

    “你,很好!”

    孟绍原看了看他:“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妥协,不动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十三中队中队长。”

    “高满生绝不辜负区长栽培,誓死报效!”

    身后的吴静怡也是冷笑一声。

    孟少爷这一手玩得漂亮,算是又收了一个死心塌地的手下。

    “既然整个中队都集中起来了,就这么就地解散有些可惜。”孟绍原慢悠悠说道:“四川北路呢,咱们是不去的,不过德惠女子高级中学边上,有个务本商行,里面有十来个日本特务,还有几个汉奸,咱们不妨去拜访拜访他们。”

    高满生精神大振:

    “十三中队,集合!”

    这,是他上任十三中队中队长后的第一次任务,而且,还是孟区长亲自指挥的!

    ……

    “你的枪法,真的该练练了。”

    轿车里,吴静怡一声叹息。

    “几个意思?”孟绍原大是感慨:“我在速成班里,射击好歹拿过乙等,也就是用枪的时间不多,生疏了。再说了,你当着吕疯子的面说,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自从詹姑娘詹玉平殉国后,吕成田吕疯子就成了司机。

    吕成田开着车,也不回头:“孟区长,不用吴助理说,您的枪法实在……要不,抽空我来教您?”

    “吕成田啊。”孟绍原一声叹息:“我谢谢你的好意,执行完任务后,那个,你接替赵云洗厕所的任务。”

    “啊,孟区长,我错了。”吕成田怨声载道:“您这好不容易又活了,不能给赵云穿完小鞋,再给我穿啊。”

    “我考虑下还有什么活能分配给你……”

    ……

    一地狼藉,满地尸体。

    务本商行,整个都被端了。

    “报告,我各中队全部接到命令,主动出击,敌方措不及防,我方收获极大。”

    “很好,李之锋。”

    “到!”

    “沾上血,给我在墙壁上写几个字。”

    “是,写‘杀人者孟绍原’吗?”

    “肤浅。”

    孟绍原想了一下:“我怎么说,你怎么写,就写……上海滩的日本特务,大大小小的汉奸们,我孟绍原又回来了,就问你们怕不怕……”

    李之锋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孟区长这不是在留字示威,这是在写文章,这是在折磨自己手下啊,这一堵墙壁您自己看看够用不?

    可李之锋敢怒不敢言。

    想想吕成田这些人的遭遇吧……

    ……

    “就问你们怕不怕,怕了吧,我这才刚刚开始呢……”

    “够了,够了。”

    “机关长阁下,写了满满的一墙壁。”

    此时的影佐祯昭,内心居然没有愤怒。

    他只是想哭,

    真的想好好的哭一场。

    孟绍原真的没死。

    “我孟绍原又回来了!”

    他没死,可是孔羽勋这个忠心耿耿的汉奸死了。

    长岛十三枪也死了两个!

    “孟绍原,真的杀不死吗?”

    好久,影佐祯昭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机关长阁下,所有的责任在我。”

    羽原光一站在那,低着头说道:“我愿意承担一切惩罚!”

    孟绍原没死。

    他又回来了。

    羽原光一失败了,而且是惨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还有一种隐隐的欣喜。

    终于,又可以和孟绍原面对面的较量了。

    还有比这更加让人兴奋的事吗?

    ……

    孟绍原曾经评价过羽原光一:

    “这个人,身上有种让我敬佩的特质,不怕输,输得起,越输越倔强,而且总能够从失败中总结教训。”

    ……

    “羽原君,你没有责任。”

    影佐祯昭振作了一下精神:“和孟绍原对决,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你永远想不到他在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要说责任,我们都有责任。你制定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可是问题出在哪里?我们明明看到他死了,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应该是替身。”

    在这一点上,羽原光一的头脑还是非常清晰的:“我疑惑的是,孟绍原是从什么时候看出这是一个圈套的?我们失败的点在哪?”

    “报告!”

    长岛宽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我们在公共租界又有两个联络点遭到突然袭击,完全垮了。同时,军统特工竟然对我们实际控制区域也发起了攻击。”

    “伤亡呢?”

    “我们死了两个,伤了几个,军统特工偷袭得手,立刻撤退。”

    “他活着,我们猝不及防。”羽原光一立刻说道:“而相反,这对于军统士气上的鼓舞是巨大的。”

    “防备接下来的袭击。”

    影佐祯昭刚说完,羽原光一便接口说道:“不会了,不会再有大的袭击了,他不是那种人,孟绍原占了便宜就走,绝对不会过多耽搁。”

    “那么,你判断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等!”

    “等?”

    “是的。”羽原光一用力说道:“他会等待我们下一次露出破绽的机会。”

    “然后呢?”

    “抓住机会,一举歼之!”

    “我们怎么应对?”

    “一个字,等!”



    1939年9月1日,德国分三路进攻波兰。

    9月3日,英法对德宣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9月5日,汪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成立。

    丁默邨为主任,李士群、唐惠民为副主任。

    同月,国军第九战区判断出日军有进攻长沙之动态,遂开始大举破坏道路、公路、铁路。

    长沙会战一触即发。

    而这一切,都和孟绍原之前判断的完全一样。

    比如世界大战迟早都会爆发。

    此时的上海军统上上下下,因为孟绍原的死而复生,一个个士气高昂,情绪高涨。

    再加上借此机会,孟绍原的全力整顿,军统局上海区逐渐进入了一个全盛期。

    这一时期的军统局上海区,兵多将广,上下一心,财力雄厚。

    有人曾建议孟绍原,在上海进行大规模的投资,但却立刻遭到了他的拒绝。

    “我无论如何不会在上海投资一分钱的。”

    当孟绍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着没人可以动摇他的决心了。

    他心里和明镜似的,公共租界早晚都会沦陷。

    真的到来那个时候,才是最大考验到来之时。

    9月初,正在积极指挥长沙会战的薛岳,忽然收到了一份特殊礼物:

    价值五千万元的药品!

    这种特殊时期,这样的礼物,对一场大型会战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能够挽救多少将士的生命?

    没有比这更加贵重的礼物了。

    随着药品一起送抵长沙的,还有一封给薛岳的信:

    “我拐你的卫士,送你药品补偿,两清,两清,以后别再琢磨枪毙我了。”

    落款是:

    孟绍原!

    薛岳笑了。

    组织长沙保卫战以来,终日面色严峻的薛岳,笑了!

    那个小无赖孟绍原啊!

    这次,是真正带给了自己一份天大的惊喜!

    ……

    那边厢,大战在即。

    这边厢,风光独好。

    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孟绍原,打从股市纵横,设套李士群,大战羽原光一之后,真正是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非得调整一段时候不能复原。

    他也清楚,这段时间,日本人没办法再发动大型攻势,李士群为了那摊子烂事焦头烂额,也无心谋划大的行动。

    自己这方面呢?也要见好就收,否则反而要弄巧成拙。

    所以上海将进入一个难得的和平期。

    军统也没有什么大的任务,就是趁着日本人无暇兼顾的机会,一边持续稳固发展,一边收拾一下那些小汉奸们。

    这些事情,自然有吴静怡在那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执行重大任务的时候,他孟区长是灵魂所在。

    可要到了太平时期,他孟少爷顿时显得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起来。

    说白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有的时候一整天,他办公室的门居然没有人来敲一下。

    他本来想去调戏调戏吴静怡,可一看到那堆积如山的文件,顿时没了这份心思。

    都是一些繁琐之极的小事。

    比如说接近中秋节了,各个部门该发多少过节费,每个特工发几个月饼,几斤肉,都需要核算得清清楚楚。

    去年,也是中秋节的时候,徐州潜伏站第四潜伏组组长韩以宣在发月饼的时候,一时疏忽,忘记了发给当时在外执行任务的一个队长卢克忠。

    结果这卢克忠心生怨念,他本来就心胸狭隘,再加上之前和韩以宣有过矛盾,因此越想越是生气,认为韩以宣是故意这么做,就是在那针对自己。

    结果,他干脆投降了日本人,让整个第四潜伏组全军覆灭。

    谁能够想到,一个小小的月饼竟然酿成了如此惨剧?

    身为孟绍原的助理,吴静怡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处理琐事,可这些琐事,正是让军统局上海区能够正常运转的关键所在。

    你让孟少爷来处理这些事?

    只怕要不了半天时间他就会发疯的。

    无聊。

    属实无聊。

    也没有什么大案子让自己来破的。

    孟绍原哈欠连天。

    忽然眼珠子乱转。

    前段时候,一直忙着部署计划,对付日本人和汉奸,倒把那个外国美人索菲亚给冷落了。

    一想到索菲亚的曼妙身材,孟少爷忍不住心神荡漾。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大事。

    还不如……

    ……

    所以很快,孟少爷就后悔了。

    那索菲亚平时看起来冷若冰霜,实际上一旦和孟绍原有了肌肤之亲,那是狂野奔放,不可阻挡。

    起初,孟少爷那是乐不思蜀,荒淫无耻。

    但渐渐的……

    救命啊,你还来!

    真的会,死人的!

    “抽根烟,抽根烟。”

    孟少爷形同虚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就连点烟之后,手都是哆嗦的。

    又说那索菲亚,平时待在蔷薇公馆,也没什么大事,和邱管家有的时候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再加上克雷特奉命回到重庆,索菲亚连个能够说几句话的人都没了。

    这个时候孟绍原忽然出现,自然让她把积蓄了那么久的……感情,全部倾泻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只是苦了孟少爷了。

    索菲亚靠在孟绍原的胸口,把个孟少爷吓得一个机灵,好在索菲亚不是要继续办事,而是说道:

    “我可不可以让你帮我办一件事?”

    “可以!”孟绍原巴不得转移目标,一口答应下来。

    “以前我才来上海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美国人,叫格蕾西,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丈夫叫杰罗德,他们在上海一起开了一个咖啡厅。”

    索菲亚缓缓说道:“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格蕾西曾经悄悄的帮助过我……”

    “她的丈夫对她不好吗?”孟绍原忽然问道。

    索菲亚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才用到了悄悄这个词。”

    “是的,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

    索菲亚有些无奈:“有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看到格蕾西的胳膊上、脸上的伤痕。我几次想要帮她出头,但都被她用哀求的语气制止了。

    杰罗德以前当过兵,脾气暴躁,格蕾西非常怕他。而且,因为格蕾西长得……不是特别美丽的那种,所以能够嫁给杰罗德,她一直都很感激……”

    孟绍原笑了笑:“你用到了很感激?那格蕾西应该不是不美丽,而是,有些丑陋对吗?”

    “是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这个故事有些诡异。

    杰罗德当过兵,退伍后回到家乡,却发现他那个美丽的未婚妻,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杰罗德揍了自己的情敌一顿,然后被警察抓了,被关了一年时间。

    出狱后,依旧处在愤怒中的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瞠目的决定:

    他向格蕾西求婚。

    格蕾西是当地很有名的丑女,而且性格懦弱内向,从来都没有过追求者。

    所以杰罗德一求婚,包括她本人以及她的父母没有任何迟疑就答应了。

    格蕾西一共帮杰罗德生了三个子女。

    三个全是女儿。

    只是,婚后,杰罗德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性格暴躁,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无论是格蕾西,还是他们的子女,都是他暴力的受害者。

    可是格蕾西始终隐忍不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自己丈夫的坏话。

    但有实在看不下去的邻居,报了警,警察也几次找到了杰罗德。

    只是当事人和受害者谁都拒绝承认,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杰罗德担心早晚会出事,正好有个机会,所以他干脆带着全家人到了远东,来到上海。

    可格蕾西和她的孩子们遭遇到的暴力依旧没有结束……

    ……

    “典型的人格障碍。”

    孟绍原听完了,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杰罗德没办法办法取到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那么就娶一个最丑的。因为这个女人就是他心目中面目可憎的敌人。

    在他的潜意识里,把格蕾西当成了抛弃他的未婚妻,娶了他未婚妻的情敌,抓他的警察,监狱里欺负他的犯人,一切一切他心目中设定的敌人。

    至于格蕾西,她是把丈夫当成了毕生恩人来看待的,所以无论受到多大委屈,她都默默忍受,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索菲亚接口说道:“几天前,格蕾西找到了我,说她和孩子们的生命遭到了威胁,有天晚上,杰罗德喝醉了,居然企图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格蕾西拼劲全力保护了女儿,可她真的害怕了,她知道,在这么下去杰罗德早晚都会做出禽兽事情的。

    所以她决定带着女儿逃跑,她偷了店里的一笔钱,买了四张船票,然而就在逃跑的前夜,被杰罗德发现了,毫无意外,杰罗德狠狠的殴打了她,几乎把她打死。那天晚上,杰罗德好像发疯了,他不停的砸着店里的东西,破坏一切他能够看到的物品……”

    最后,杰罗德带着三个女儿走了,只留下了一个被打得半死的格蕾西。

    “我知道了。”

    孟绍原叹息一声:“杰罗德带着女儿失踪了,格蕾西身为母亲,当然希望找到自己的女儿,可她大约在上海没有别的朋友,只能找到了你。”

    “是的,我尝试找过,但我没有办法做到。”索菲亚的语气里带着哀求:“可是你不一样,你什么事都能做到,求求你,帮帮格蕾西吧。”

    孟绍原点了点头。

    反正这段时候也的确没有什么事做,顺手帮帮一个可怜的女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何况这还是索菲亚央求自己做的事?

    ……

    孟绍原第一次见到格蕾西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并不是因为格蕾西长得不美丽,而是她似乎真的被打得太惨了,一只胳膊大约骨折了,用绑带绑着吊在那里。

    “谢谢你,索菲亚。”

    格蕾西居然非常平静:“已经是孩子们失踪的第三天了,我向巡捕房报了案,可是毫无进展,我很担心我的孩子们。”

    太平静了。

    这不像一个心忧如焚母亲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能够有这种表现,原因只有两个,第一,她根本不爱自己的孩子。但这个原因已经被排除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解释了:

    格蕾西正在心中酝酿着可怕的怒火。

    一个懦弱的人,长期被欺辱、压制,她可以默默承受,无处宣泄,这些侮辱长期积蓄,有的时候会造成一种极端人格:

    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所有的怨气和长时间的屈辱都会汇聚成一股力量,而这种力量是她本人也都无法相信的。

    她会做出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孟绍原自己那个时代无数案例都证明,很多惨烈的凶杀案,凶手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被抓获后,大家都不敢相信他或者她是凶手。

    格蕾西可以忍受一切暴力和侮辱,但孩子,是她最好的底线,是她唯一的依托。

    杰罗德想要把她唯一的希望也夺走,这就等于找到了开启格蕾西极端人格的那把钥匙。

    “看着我。”孟绍原立刻说道:“格蕾西,告诉我一些有用的情报,这会帮助我尽快找到你的孩子。”

    “好的,先生。”

    格蕾西依旧是如此的从容:“杰罗德带着孩子们走的非常匆忙,他带走了店里剩下的钱,不多,大约是二十美元左右,而且他在暴怒中,还烧毁了我买的船票。

    因此,他带着三个孩子,无法购买离开上海的船票,他一定还在上海。他也知道我一定会报警,因此不会选择住在旅馆。

    他的上海,因为他的脾气,导致他没有多少朋友。他是外国人,不会选择租住中国人的房子,因为一个外国成年男子带着三个外国孩子太显眼了。

    所以我判断,杰罗德正带着我的孩子们,住在某处肮脏的地方。比如码头附近某个空置的仓库,或者是垃圾场附近那些别人不愿意过多涉足的地方……”

    孟绍原有些听呆了。

    一个长期遭受家暴,性格懦弱,刚刚失去三个孩子的母亲,竟然分析的如此全面。

    “杰罗德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当他知道我准备带着孩子们离开他,他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种被抛弃的羞辱感。他虽然曾经企图侵犯我的孩子……”

    格蕾西说到这里,孟绍原帮她说了下去:

    “但是,他现在属于逃亡阶段,他担心被人发现,担心再进监狱,所以你的孩子们暂时反而是安全的。杰罗德其实很怕进监狱,否则他不会带着你们来上海了。”

    “是的,先生。”

    格蕾西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希望:“求求你,帮帮我。”

    孟绍原淡淡说道:“你的头脑并不输于任何人,但你需要的是强大外力的帮助!”

    格蕾西需要强大外力的帮助。

    而孟绍原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有谁比上海王更加合适的?

    格蕾西起身,拿过了几张纸。

    “先生,可以帮我打开它吗?”

    格蕾西的左手被打骨折了,抱歉地说道。

    孟绍原打开了纸。

    上面画了不少的线条,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我自己画的。”

    格蕾西依旧保持着平静:“我想,杰罗德带着孩子们,可能会躲在这里,新垃圾场。”

    新垃圾场?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

    没错,还有比新垃圾场更加合适躲藏的地方吗?

    这个女人?

    孟绍原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你根本不需要我来帮你,但你没有,所以你想到了索菲亚?”

    “是的,您猜的没有错。”

    格蕾西坦然承认:“我知道我的孩子有可能在哪里,但凭借我自己一个人,我没办法救她们出来。索菲亚,我知道你认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的全部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了。”

    索菲亚握住了格蕾西那只好的手:“放心吧,放心吧,孟,一定能够把你的孩子救出来的。”

    “我凭什么要帮你?”

    孟绍原忽然这么问道。

    索菲亚和格蕾西都是一怔。

    索菲亚有些急了:“孟,你……”

    “你们说了,我是一个大人物。”

    孟绍原笑了笑说道:“一个大人物,凭什么要帮助一个对我毫无帮助的小人物呢?”

    索菲亚正想反怒,没想到,格蕾西站起身,凝视着孟绍原,然后跪了下来:

    “尊敬的先生,我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女人,我从小就没有玩伴,总是一个人孤独的待在家中。利用这段时间,我翻阅了大量的书籍,掌握了很多的知识。

    我对数学有着很强的领悟力,对数字极其敏感。我对天文学和地理学,也有一定的心得。同时,大概是上帝没有赋予我美丽的脸庞和曼妙的身段,却给了我一颗智慧的脑袋。

    我知道杰罗德从来没爱过我,但他愿意娶我,给了我从没有过的满足感。我盲目的爱着他,愿意为了她忍受一切,我的感情蒙蔽了我的理智。

    现在,这份感情已经不复存在,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我的女儿。先生,如果你能够帮我救回他们,也许我将来可以帮助到您。”

    孟绍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没有让格蕾西起身,甚至制止了准备扶起她的索菲亚:

    “我要的不是帮助,而是效忠。”

    格蕾西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她低头,亲吻了孟绍原的脚背:“主人,请你帮帮我,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个卑微的奴仆。”

    西方谚语,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却打开了另一扇门。

    格蕾西的头脑,即便让孟绍原都感到惊讶,而孟绍原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让这个女人为自己所用。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爆发,上海公共租界的局势很快会进入到一个新的局面。

    孟绍原需要大量的有用的人才。

    中国人、欧美人、哪怕是日本人,只要有用,他就必须拉拢过来。

    格蕾西从各方面都符合他的选择。

    而且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自己伸手帮助了她,她在心灵上的选择,会从之前对丈夫无条件的爱,转为对另一个对象无条件的效忠。

    这种效忠,如果掌控得当甚至会是盲目的。

    格蕾西很自卑,过去她一个人,书籍就是她的依靠。

    后来则是杰罗德。

    那么杰罗德之后呢?

    像格蕾西这样的人,无法离开依靠。

    孟绍原将是她新的依靠对象。

    腿脚不便的人,永远需要一根拐杖。

    “我帮你。”

    孟绍原平静地说道:“但是,我想先确认几个问题。”

    “先生,请说。”

    “你的丈夫身高,大约在1米85左右。”

    “是的,先生,6英尺8英寸。先生,我知道你如此确定,是从吧台最合适的位置来判断的,而你能够你的判断的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你看到了这双鞋。我承认,这是杰罗德的鞋,按照我们所熟知的公式计算,身高等于脚印长度乘6.876。”

    “你的丈夫是个左撇子。”

    “是的,先生,你的论断根据在于,所有顺手可以拿的工具,都位于左手的位置。”

    “你的丈夫喜欢喝酒。”

    “是的,先生,你的判断在于,吧台后面的空酒瓶,很多,但是基本都属于很难卖掉的酒类。”

    “你的丈夫看起来粗犷吗,但其实很重视细节,可是又经常和客人发生争执。”

    “是的,先生,你的判断在于,所有的存酒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而且摆放的井井有条。”格蕾西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

    “然而,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丈夫和客人常常发生争执的?”

    “你瞧。”

    终于,格蕾西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孟绍原微笑着来到吧台后面:“这里,有明显的痕迹,大约是被吧台对面的客人砸的。吧台的外角,有些暗色的血迹,那是过去斗殴时候留下来的。还有,刚才我走进吧台的时候,发现里面藏着一根铁管子,那说明,你丈夫时刻都在预备着打架。”

    “先生。”

    格蕾西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之前,我总以为,我的智商很高,非常高。我的观察能力也很乐观,但是,我还远远的不及你。”

    “不,你是我到现在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孟绍原却非常认真地说道:“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助手,在得到了你的效忠之后,我会全力以赴的帮助你,帮你寻找到你的孩子。可是,你也需要记住,如果你将来背叛了我,。你的丈夫用残暴的手段对付你,我,一样也会。”

    格蕾西的态度恭谨到了极点:“请相信我,先生,我的前半生,是灰暗的,悲剧的,是我不愿意回首的。然而,我希望我的后半生,能够陪伴我的孩子平安的过完。”

    “那么,你会得偿所愿的。”

    孟绍原看了一眼索菲亚:“你是一个天才,天才的世界,别人永远不懂,你经历过了许多,我可以保证的是,那么噩梦般的经历,从此后会离你远去。”

    “先生,谢谢。”

    格蕾西恭恭敬敬地说道。

    拐杖!

    这一刻,格蕾西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拐杖。

    一根坚强的拐杖。

    而孟绍原,其实也找到了自己过去所在寻找的一根拐杖!



    新垃圾场。

    这里是上海人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没有之一。

    距离老远,便能闻到一股的恶臭。

    到处都是准备焚烧和深埋的垃圾。

    远处有些临时搭建的简陋房子。

    这里是之前干活的工人们休息的地方。

    后来由于工人们之间出现了传染病,为了确保安全,这里的房子便被废弃,不再允许人居住了。

    如果杰罗德在这里,那么他带着孩子们也只能住在那些屋子里。

    孟绍原和他的卫士人人都戴着口罩。

    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阻止难闻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来。

    “小心点。”孟绍原特别嘱咐了一声:“杰罗德当过兵。”

    “明白。”

    李之锋手一挥,几个卫士便悄悄的朝着那几间屋子摸去。

    “放心吧,会找到她们的。”孟绍原安慰了一声。

    “谢谢你,我的主人,上帝会保佑你的。”格蕾西喃喃说着。

    “砰”!

    就在此时,一声枪声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李之锋和卫士们还是被发现了。

    枪声,是从其中的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嘿,杰罗德。”

    孟绍原大声叫道:“不要开枪,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带着孩子们出来吧,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瞧,我还给你带来了酒。”

    酒,对于一个酒鬼的诱惑是巨大的。

    孟绍原可以确定,仓皇逃跑的杰罗德,一定没有时间去买酒。

    果然,过了一会,一个**岁,浑身肮脏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朱迪。”

    格蕾西尖叫一声。

    “冷静,冷静。”索菲亚一把抱住了她:“相信我,孟会处理的。”

    杰罗德嘶哑的声音传出:“把酒给她,不然,我会杀死其她人的。”

    “妈妈。”朱迪看到了妈妈,她哭泣着:“爸爸疯了,她真的会杀死妹妹们的。”

    格蕾西哭泣着,她已完全无助,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孟绍原示意李之锋把早就准备好的酒交给了朱迪。

    他妈的,现在得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杰罗德让自己的女儿出来拿酒,说明他怕死。

    还有,他带着老婆女儿跑到上海,他也害怕坐牢。

    孟绍原大声对着对面说道:“杰罗德,是吗?瞧,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

    “该死的,你要说什么,赶快说,我没有耐心听。”

    “我们是巡捕房的,我是孟探长。”孟绍原开始信口胡编:“我们接到了来自你妻子的报案,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但我绝对不想伤害你,你可是一个外国人。伤害一个外国人的责任,我可承担不起,你知道的,对吗?

    放了你的女儿吧,你和你妻子的矛盾,我可管不着。既然上面把这件案子交给了我,我能怎么办呢?我不会进攻的,但如果你要伤害到你的女儿,你就是在逼着我强攻。听着,杰罗德先生,你们目前只是家庭矛盾,我们能够处理好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杰罗德忽然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

    “带着你的女儿出来,然后我们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孟绍原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心动了:“你和你的妻子回去继续过日子,我们呢,也可以少一点麻烦,没有什么案件,我很厌恶写那些报告,大家都轻松一点,难道不好吗?”

    杰罗德带着自己的孩子走,是一时愤怒中的反应,否则他不会只带走20美元。

    住在这样肮脏的环境下,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杰罗德一定已经后悔了。

    果然,杰罗德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没有麻烦?”

    “先生,会有什么麻烦呢?”孟绍原笑了:“你们是夫妻吵架,夫妻吵架,什么疯狂的事情我都看过,得了吧,杰罗德,让我们尽快的结束这一切,回去好好的洗个澡,这里真的是臭死了,啊,我现在都能闻到我身上的恶臭。”

    这几句话,是给他最后的心理暗示。

    离开这个破地方,回家去,好好的洗个澡,再躺到舒服的床上去。

    这种诱惑对于此时的杰罗德来说是巨大的。

    “一会他就出来了。”孟绍原低低的对李之锋说了几句话。

    “好吧,我出来,我出来。”

    片刻功夫,杰罗德终于带着三个小女孩走出了那间屋子。

    “成了,成了,结束吧。”

    孟绍原一脸轻松:“我得回家去了,你也赶紧的回家吧,嘿,你还拿着枪吧?”

    正是这句看着完全像是在抱怨的话,打消了杰罗德最后的顾虑。

    他扔掉了自己手里的枪。

    “砰”!

    又是一声枪响。

    杰罗德惨呼着捂着膝盖倒在了地上。

    “骗子,该死的骗子!”他大声的惨呼着。

    他妈的,用得着你说?孟绍原心里直嘀咕,我当骗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三个女孩子哭泣飞奔向母亲。

    可是这时候,格蕾西又变得如此冷静,她柔声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们,然后对索菲亚说道:“索菲亚,请帮我照顾一下他们。”

    她走到了孟绍原的身边。

    “该死的表子。”杰罗德带着戾气大声咒骂:“表子,该死的,我会杀死你的,我会的。”

    “这个人,会一直是你的噩梦。”孟绍原把枪塞到了格蕾西的手里:“他会永远纠缠着你,只有你自己,才能让这个噩梦醒来。”

    格蕾西拿着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表子,难道你敢杀我吗?”杰罗德一点都不相信平时对自己逆来顺受的妻子有胆量敢开枪。

    “砰”!

    格蕾西真的开枪了,这是她的第一次开枪,打偏了。

    但杰罗德真的被吓到了:“嘿,嘿,我娶了你,对吗?没人娶你,只有我娶了你。我们还一起生了三个孩子啊。”

    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看到变得有些迟疑起来的格蕾西:“想想吧,他企图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真的觉得你很恶心。”

    格蕾西上前,她的表情变得冷酷而无情,她一下接着一下扣动着扳机。

    杰罗德死了。

    被他无数次欺负过的妻子打死了。

    “枪法,可比老板准多了。”

    吕成田嘀咕了一声。

    李之锋赶紧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不怕老板听到了给你穿小鞋?

    “谢谢你,我的主人。”

    格蕾西把枪还给了孟绍原,语气非常轻松愉快。

    这一刻,她心里的梦魇被彻底的解开了。



    “孟区长呢?”

    “在办公室吧?”

    “不在啊。”

    “啊,他今天没来?”

    “好像真没看到。”

    “不对啊,几天都没看到孟区长了吧?”

    吴静怡和区长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随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说是这个时期,有他没他一个样,但一个堂堂的区长几天没来,办公室居然没一个人发现的,这也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他孟少爷知道了,会不会一口老血喷出来。

    “赶紧的找到他。”

    吴静怡收起笑脸:“就说有急事要向他汇报。”

    ……

    孟绍原这几天还真的有些忙。

    又要安顿格蕾西母女,又要和索菲亚没白天没黑夜的瞎搞胡搞,等手下找到他的时候,两只脚软绵绵的好像踩在棉花里。

    走的时候,邱管家一声叹息:

    “见过荒淫的,没见过这么没日没夜的。”

    我擦!

    ……

    “报告,9月14日,日军对长沙发起进攻。奉新、靖安一线全面接敌。戴局长电,命江苏等地,对日军粮道进行全面打击,间接支援正面抗战。”

    “回复戴局长,我上海区所领各忠义救国军,将全面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孟绍原毫不迟疑说道。

    吴静怡却犹豫了一下:“目前,我忠义救国军虽然都在敌占区,但一直和日本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即便是打击粮道,也都是按照你之前的部署,打小放大,打,但不打急日本人。如果按照上峰命令,就是全面开战,局势将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何止是复杂?”

    孟绍原一声叹息:“我们要打击日本人的粮道,日本人也深知这一点。以战养战,那是他们的生命线,尤其是江苏等地,是粮仓,日本人更加重视。我们只要打疼了他们一次,立刻会遭到全面的报复,大扫荡,旦夕即至!”

    他掏出了烟,可是手停滞在那里,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可即便这样,也要打,而且是大打。再大的损失,也必须有承受的心理准备。告诉岳镇川他们,好日子过去了,准备过提心吊胆的苦日子吧。命令!”

    吴静怡立刻身子站得笔直。

    孟绍原略一沉吟:“我苏南、苏北各忠义救国军,以中队为单位集结,主动出击,频繁袭击日军粮道、储备仓库。发动当地民众,充当耳目,提供掩护。

    各大队、支队要多进行联络,看准时机,发动几次打的战斗,但切记,避免过多伤亡。不要杀敌一百,自己到损失了几千人,这样亏本的买卖咱们不做。

    还有,积极争取那些墙头草的汉奸,必要时可以给他们一些甜头尝尝,让他们主动提供情报,但对于铁杆汉奸,坚决予以镇压。”

    吴静怡知道,孟少爷这次准备打个大仗了。

    军统各区、站中,以上海区实力最为雄厚,统领上海、江苏军统,武装力量数万,精锐支队不在少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他们还有一点是别的地方军统比不上的:

    从来不用为资金考虑!

    这一点,就算是军统总部也都是羡慕无比的。

    他孟少爷的口头禅是:

    “我打仗,一定是打的富裕仗,扣扣索索的仗,我不打!”

    “吴静怡。”

    “到。”

    “由你全面跟进。”孟绍原沉吟了一下:“一旦出现哪个队伍作战不利,你有权自行处置。电台要配备到各大队,随时掌握前线动态。总而言之一句话,你有生杀大权。”

    “是!”

    吴静怡大声答应下来,随即有些感慨:“咱们是真的有钱,大队都能配备电台,以前你藏着掖着,现在打大仗了,不怕被戴先生知道你那么有钱?”

    “这次,不藏了。”

    孟绍原难得的豪气干云:“我过去就生怕戴先生知道我多有钱,到处小心翼翼。可我一生中,有几次机会能够指挥那么大的战斗?倾巢而出,我当回败家玩意了。戴先生那里?”

    说到这里,孟绍原“嘿嘿”一笑:“仗打完了,我没钱了,咬我啊?”

    无赖啊。

    “成了,再说点其它事。”孟绍原面色一怔:“有个叫格蕾西的女人,你想办法帮我安排一下。”

    吴静怡脸上顿时露出了讥讽之色:“和索菲亚一样,是个外国美女?”

    没想到的是,孟绍原却说道:“外国人是不假,可不但一点不漂亮,而且可以说是丑陋。”

    吴静怡一怔。

    难道说他孟少爷的口味变了?

    “这么久了,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人。”

    孟绍原非常认真地说道:“一个对我至关重要的人,一根我想拄着的拐杖,一个在我需要的时候能够随时挺身而出的人。

    比如你,军统局上海区少了谁都行,但不能少了你,少了你,就会乱。我消失多少天都没关系,这里你依然可以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你只能守。”

    “什么意思?”吴静怡皱了一下眉头。

    “你是守成的人,让你帮我看住这里,绝对没有问题,但你,攻不出去。”孟绍原平静地说道: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的长处短处一样明显。所以我不在上海的时候,只有守,没有攻。可现在能够代替我的人,我找到了。”

    吴静怡被吓了一跳。

    能够代替孟绍原的人?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吴静怡实在忍不住问了声。

    “一个家庭妇女,一个总是自卑的人,一个没有朋友还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孟绍原忽然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但她身上潜力无穷,偏偏没人去开发她,可现在被我发现了。我要用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她的脑袋。我,找到了一座宝库。”

    “你要我怎么对待她?”吴静怡虽然还不明白,可却尽忠职守的问道。

    “给她最好的待遇,全面向她讲解目前上海的局势。”孟绍原缓缓说道:“讲解局势的时候,你,虞雁楚,对了,还有叶蓉,轮流向她讲解。”

    “为什么是我们三个?”

    “因为你们漂亮。”

    “漂亮?”

    “她会愈发的觉得自卑,会愈发的努力工作,才能觉得勉强的报答我。”

    “她的孩子呢?”

    “同样给最好的待遇,但是,每个礼拜只能允许她见一次。”

    “人质?”

    “人质!”

    孟绍原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人道,可还是那句话,为了抗战的最终胜利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对孟绍原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格蕾西的事,其实还是人家自己破的案子,他孟少爷只是借了点人手给她而已。

    孟绍原也尝试着几次对日本人发起挑衅,尝试激怒对方,可现在日本显然也调整了对策。

    他们宁可当缩头乌龟避而不出,也坚决不肯应战。

    按照田七提供的情报:

    在羽原光一的建议下,影佐祯昭下令全面停战,以长岛十三枪为核心,重新调整力量部署。

    田七的情报总部,丁默邨、李士群的特工总部,做为重要羽翼辅佐。

    影佐祯昭主持全面工作,中国派遣军第二课课长、兼第四课课长今井武夫,主管政务和情报工作。

    羽原光一继续担任特务部部长,重新掌握实权。

    不仅如此,还在板垣征四郎的全力支持下,影佐祯昭从日本军队和宪兵队中,抽调了大量人员补充特务机构。

    其中,田七特别指出了有几个人值得关注:

    栗本长造,日本陆军军曹,因负伤留在上海治疗,伤愈后并入影佐机关,为人勇猛彪悍。

    正木直见,日本上海宪兵队少尉,上海通,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白鸟风裕,日本南京宪兵队少尉,多次对军统局南京区进行有效打击。

    影佐机关,即“梅机关”正在快速扩充自己的力量。

    不仅是日本特务机关,日本军方也开始做出重大调整。

    1939年9月,日本大本营为了巩固其在中国占领区的统治、统一调配兵,以及便于对国民政府施行政治谋略,命令组成“中国派遣军”。

    以西尾寿造为总司令、板垣征四郎为总参谋长。

    设总司令部于南京。

    这也就意味着,对影佐祯昭无限信任的板垣征四郎,将可以源源不断的向梅机关提供大量资源。

    在完成最终部署之前,影佐祯昭不会轻易应战。

    当缩头乌龟的一大好处在于,孟绍原即便是张大了嘴,也实在无从下口。

    可要不了多少时候,力量得到极大幅度增强的影佐祯昭,很快就会露出狰狞爪牙,疯狂反扑。

    暂时的太平,意味着即将开始的滔天巨浪。

    孟绍原在此一时刻,也开始逐渐加强本部力量,从特务训练速成班结业出来的,从太湖何儒意那里送来的一批批学员,直接被送到了一线。

    他还亲自给戴笠发了一份电报,电报里只有一个字:

    人!

    人才的人!

    9月,戴笠从重庆抽调四十七名精干干部,增援上海。

    双方都在积极排兵布阵,准备决战。

    问题是,这些事情,似乎都不需要孟绍原亲自负责。

    吴静怡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孟绍原还是觉得无聊。

    极其无聊。

    “李士群怎么样了?”

    在那次和田七的见面即将结束之时,孟绍原忽然问道。

    李士群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呢,那些债主,个个位高权重,能这么轻易放过了他?

    “特工总部成立后,李士群一直都在积极为日本人效力。”田七在那想了一下:“其它的,好像也没什么,不过据说,在办公室里,经常可以听到他和丁默邨、唐惠民的争吵。”

    那是在催李士群还钱。

    “帮我盯着点李士群,我估计他最近得有所行动。”

    “你有其它情报来源?”

    “我没有,我猜的。”孟绍原笑着说道:“你要是整天被人盯在身边要钱,你不烦?你不要想办法弄钱?

    在梅机关彻底完善之前,李士群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可做,他一定会趁着这段时间,把当务之急给解决了。”

    解决?

    有那么容易吗?

    你家孟少爷要是不想着法子把你彻底打成上海滩的小瘪三,那就不是上海王了。

    躺在吴静怡的床上,孟绍原大字躺着,眼睛怔怔盯在天花板。

    无聊啊。

    难道我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在这睡了半天了,居然没人来找自己的?

    那些部下,难道有区长没区长一个样吗?

    待到吃中饭时间,他孟少爷实在是待不住了,起身,去吃了碗面,想了想,让面馆的,准备了十几碗面条,每碗一块大肉,让李之锋和卫士们拿托盘端着。

    回到总部,一进去便兴冲冲地说道:

    “同志们,我来慰问你们了。”

    办公室里正在忙碌的那些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谁都没理他,继续忙着工作。

    孟绍原闹了一鼻子的没趣,看到虞雁楚,讪笑着:

    “小虞,忙着呢?”

    虞雁楚一见是孟绍原,大是诧异:

    “咦,孟区长,你不是在办公室吗,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我靠!

    孟绍原鼻子都气歪了:“我今天就没来上过班!”

    “哦。”虞雁楚也没再搭理他,而是摆弄着面前的一部电台。

    “小虞,吃面,面条糊了就不好吃了。”

    “放那吧。”

    “这是新款电台啊,出问题了,要我帮忙不?”

    虞雁楚终于又看了一眼孟绍原:“孟区长,您有别的事不?我看吴助理那里好像很忙。”

    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在变着法子赶自己走吧?

    这当的什么区长啊?

    “给我一碗面条。”

    孟绍原闷声闷气说道:“赶紧的。”

    李之锋拿了一碗面条给他,看着他走进吴静怡的办公室,嘀咕了声:“女人那里吃瘪,就会对我们耍威风。”

    还好,这话孟绍原没有听到,要不然一双大大的小鞋那是绝对跑不了了。

    “静怡姐姐。”

    一进去,孟绍原一脸邀功:“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哪有空啊。”

    吴静怡忙得头都不抬。

    “静怡姐,吃点嘛。”

    “恶心不恶心啊你,放那吧。”

    “静怡姐,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不?”

    “帮我把甲字卷三拿来。”

    “哪啊?”

    “就在左手的柜子上。”

    “左手的柜子上。”

    孟绍原刚想去找,动作大了,一碗面条被他掀翻。

    吴静怡面前的卷宗,全是面汤。

    片刻,就听到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办公室,传来吴静怡的一声尖叫:

    “孟绍原!”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孟少爷在那非礼吴助理呢。

    然后,堂堂的军统局上海区孟大区长仓皇掏出,一看到李之锋,忙不迭地说道:

    “闯祸了,赶紧的,跑啊。”

    “去哪啊?”

    “视察工作,咱视察工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