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处长,派我的人上去吧!”
龚鹿彩放下了望远镜:“弟兄们伤亡太大了。”
“再让他们继续坚持。”孟绍原神色肃穆:“第一天,就是我们!我的人都死光了死绝了,独立师的再上!”
三天三夜!
光靠一个独立师,撑不下去!
先让忠义救国军的打头阵吧。
哪怕能多拖一个小时,也就为丹阳多争取到了一个小时!
在这里,他看得非常清楚。
一批批的弟兄,填了进去。
没错,就是填!
丹阳城外阵地,好像一个无底洞一般,不断的吞噬着一条条年轻的生命!
孟绍原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建立起这样的一支部队,耗费了他多少的心血?
这支部队,本来是用来敌后骚扰作战,破坏敌人后方的。
而不是用来做正面惨烈的防御战!
可他现在没有办法!
如果只坚持二十四小时的话,他压根就不会这么做!
三天三夜!
兄弟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孟绍原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
魏云哲打红眼了。
最初弟兄们伤亡的心痛,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拼吧!
拼光拉倒!
像根锲子一样,死死的盯在这里。
没有上面的命令,寸土不让!
这才是第一天啊。
郭永镳的部队拉上来了,潘宝来的部队拉上来了!
连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宋登的部队,也拉上来了。
没人当孬种!
第一天!
还要死多少人啊!
……
“报告,郭振先部到达战场,正由侧翼向日军发起突击!”
“好,让郭振先给我往死里冲!”孟绍原精神一振:“能够让鬼子多派出一个兵,我正面压力就减少一分!”
“报告,在日军右翼出现不明武装,正在向日军发起进攻!”
“立刻查明对方身份。”
“是!”
孟绍原来到地图前,盯着看了一会:“请单旅长来!”
没一会,单浩言走了进来。
孟绍原点了点地图:“这里,是不是你们的人?”
“是!”单浩言毫不迟疑的回答道:“这里是四路军挺进纵队二团,他们奉上级命令,全力支援丹阳起义!”
“是和‘江抗’合并的挺纵啊。”孟绍原自言自语了一声:“有机会见到你的上级,帮我说声谢谢。”
单浩言一笑:“全民抗战,有力出力,何来感谢一说!”
“这小小的丹阳,居然能够掀起这样波浪!”孟绍原也笑了:“起义部队,忠义救国军,四路军,在这里携手作战。我孟绍原能够亲历其中,幸甚幸甚!”
单浩言接口说道:“孟处长,军统的人,打的很壮烈!”
够了,有这句话的评论就足够了。
这一段时期,是军统最高光的时期!
也许到了后来,军统或者忠义救国军都是贬义词。
但是现在,他们是褒义词。
外敌入侵,全民族团结一致,枪口对外!
丹阳,这里将成为孟绍原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地方!
……
在郭振先部和四路军挺进纵队二团的突击下,日军不得不分兵防御。
这直接减轻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可是,两辆坦克随即出现在了战场。
这让刚刚得到缓解的形势,骤然变得严峻起来。
一发炮弹飞来,把阵地炸了个七零八落。
一个看着没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在那嚎啕大哭,不断的叫着“疼、疼死我了。”
他的一条右腿不见了。
“抬下去,抬下去!”魏云哲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哑着嗓子大叫:“给老子把坦克炸了,炸了!”
两名士兵冲了出去,可刚刚冲了几步,几梭子子弹打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倒下了。
“机枪,压住,压住!”
魏云哲拿起一个炸药包,正想冲出去,边上却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炸药包。
那是汤建,他的警卫连长。
汤建冲了出去,不断跳跃着,躲避着敌人的子弹。
“机枪!”魏云哲亲自操着一挺重机枪,咬牙切齿的把子弹暴雨似的泼洒向了对面。
汤建就好像一只灵活的松鼠。
可是,日军很快注意到了这个目标。
子弹天罗地网一般扑面而来。
汤建倒了下去。
魏云哲心里一疼。
他随即看到,躺在地上的汤建动了一下。
他没死!
这是魏云哲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他看到,汤建转过头来,向他笑了一下。
笑得如春风般灿烂!
永别了,魏司令!
永别了,我的兄弟们!
永别了,我可爱的祖国!
汤建静静的等待着。
等着坦克朝着他耀武扬威的开来!
他拉开了炸药包的导火索!
汤建身上的伤口不断的流着血,可他还是在笑。
他在想,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汤建,二十一岁,苏州木渎人……”
“轰”!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一笑,永远的凝固在了战场!
……
“大哥,你怎么来了?”
精疲力竭的魏云哲,连“长官”也都不叫了。
“来看看你们。”孟绍原坐到了他的身边,扔给了他一包烟。
魏云哲抽着烟:“大哥,你快下去吧,顶多十五分钟,小鬼子又得进攻了。”
“我在丹阳都看到了。”
孟绍原默默地说道:“死了好多的人,我想找个办法减少伤亡,可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
“没办法,大哥,只能拿弟兄们的命填。”魏云哲大口大口抽着烟:“要是老岳还在就好了,他比我会打仗。”
“魏云哲,你给我听好了,你他妈的得好好的活下去。”孟绍原出神地说道:“咱们军统七虎,没几个了,我不想当一个没兄弟的盘天虎。不管多难,都给我活下去。等到抗战胜利了,咱们一起去祭奠项守农、岳镇川……”
他的声音,居然变得颤抖起来。
“大哥,放心吧,我得活着,咬着牙,我也得活着。”魏云哲扔掉了烟蒂:“我和老岳当年有过约定,谁要是先死了,剩下的那个一定要活到抗战胜利,得负责照顾对方的家人。老岳有老娘,那就是我的娘!”
“上来了,上来了!”
这个叫声,好像命令,魏云哲立刻爬了起来:“大哥,下去吧,这里交给我,你放心!”
密集猛烈的枪声,又重新在战场上响起。
这是丹阳起义的第一天!
诸葛村,南楼。
这是一场神奇的战争。
防御方,只有区区的七个人!
而进攻方,为日伪军组成的八百人,五十名骑兵。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防御方根本无法阻挡。
可是坚固的南楼,却死死的扼住了日伪军的必经之路。
敌人的机枪打到南楼上,混凝土结构的南楼却纹丝不动。
一丸凉调来两艘汽艇,从水路佯攻。
随即,又调动大批日伪军,强袭南楼。
问题是,从南楼射击孔里伸出的枪口,却成功挫败了敌人的进攻!
日伪军,连楼里的人都看不到。
为了尽快拔掉南楼,一丸凉挖地构筑炮位,安装大炮。
随即,日军大炮对南楼进行轰击。
南楼北墙被打穿了几个洞。
日伪军认为楼里的人已经被消灭,大摇大摆的朝着南楼冲去。
谁想到,南楼枪眼里再次发出怒吼。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日伪军当场被击毙!
一座小小的碉楼,一个只有七个人组成的自卫队,居然打乱了“皇军”的进攻计划。
消息传到上峰,日军指挥官怒不可遏,下令一丸凉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打下南楼,火速增援丹阳。
同时,为了确保能够打下南楼,威力更猛的钢炮,即将增援到诸葛村。
此时的一丸凉,却是一筹莫展。
小小的南楼,却依靠着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牢不可破的混凝土结构,成为了自己前进道路上的噩梦!
今天,是10月10日,一丸凉寸步未进!
……
天黑了,日军的进攻终于告一段落了。
一整天的战斗,究竟死伤了多少人,已经没人顾得上去统计了。
入夜时分,由苏州、常州、无锡等地增援上来的忠义救国军陆续到达。
这极大的补充了损耗。
可是,当日军的下一次攻击开始之后,这些新增援上来的,还能剩下几个人?
水面上,“太湖王”王精忠也开始活跃起来,骚扰日军。
阮同指挥的一个营,只剩下了一半人都不到。
明天,这个阵地是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去的了。
丹阳,将直接面对日军的猛攻!
三天三夜!
……
“不能再这么填下去了。”
晚饭都没有顾得上吃的孟绍原眉头紧锁:“这就是个无底洞,我们的任务是坚持三天三夜之后,从丹阳突围。我已经命令我忠义救国军各部集中起来,时间一到,在西面撕开一个缺口,分成两路,一路陆路,一路水路撤退。我的太湖水上游击队已经调动大批船只,做好了接应准备!”
“报告,四路军陈政委求见!”
“四路军!”
孟绍原和龚鹿彩都是一怔,孟绍原随即说道:“见!”
一会,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你们好。”
这人一进来便说道:“我是四路军挺进纵队二团政委陈文山。”
“陈政委,你好。”龚鹿彩和他握了一下手:“我是独立师师长龚鹿彩,你二团向日军发起攻击,极大的缓解了我们正面防守压力啊。”
“外敌当前,一致对外,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文山随即看了一眼穿着少将军服的孟绍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盘天虎吧?”
孟绍原知道单浩言一定向他汇报过了:“军统局苏浙沪督导处处长,上海区区长孟绍原。”
“久仰大名。孟处长在侯家村与敌死战,一战名动天下,今日又亲临丹阳,血战倭寇,实为军人楷模!”
“陈政委过奖了。”孟绍原略略谦逊一下:“陈政委冒险来到丹阳,不知有何见教?”
陈文山来到地图前说道:“龚师长,孟处长,日伪军集结重兵,朝丹阳急速运动,有合围丹阳之势。我受上级委托,来报告你们这一情况。同时建议,趁着夜间,由我四路军配合,突出重围!”
孟绍原随即说道:“感谢贵部及时向我们提供这一情报,但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丹阳三天三夜!”
“孟处长勇武血性,令人钦佩。”陈文山接口说道:“但是敌强我弱,丹阳身处敌人核心,日军又拥有飞机火炮之绝对优势,硬守不是办法。起义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我不建议死拼到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把部队完整的拉出去,将来就是反攻胜利的保证!”
“陈政委说的这些,我都懂。”孟绍原叹息一声:“上峰命令我部坚守三天三夜,是为了掀起更大的舆论。我也不瞒你说,我已经下令军统各部,借助丹阳起事,在各地同时举行起事,星火之势,可以燎原!”
陈文山见对方决心已下,也不再继续劝说:“既然贵部决心如此强烈,那么我方将全力配合贵部作战。我四路军挺进纵队各部也将同时向敌发起攻击作战,减缓丹阳压力。但是,你们的撤退计划想好没有?”
孟绍原把自己的撤退计划完整的又说了一遍。
“好,既然如此,我会立刻向上级报告。麻烦借贵部电台一用。”
半个小时之后,陈文山接到了上级的指示:“13日零时,我挺进纵队一团,加游击二大队,配合忠义救国军,在丹阳西面帮你们打出一个口子,掩护贵部向金坛、常州撤退。一路上,我们都会安排好接应!”
“拜托了,陈政委。”孟绍原认真说道:“日军也会猜测到我们的想法,所以西面防御必然会加紧。我本来没有把握能够打破缺口,不过现在有了四路军的协助,成功希望大增。只是,恐怕牺牲会很大啊。”
“你们能够坚守丹阳,我们就能够掩护你们撤退!上级已经在帮你们征集船只了。”陈文山一笑:“龚师长,孟处长,突围见!”
“突围见!”
送走了陈文山,龚鹿彩还有一些疑惑:“他说的真的假的?四路军能帮咱们拼命?”
我的龚师长哎,你的部下有的是工农党的人。
合着你还没察觉呢?
孟绍原也不和他多解释:“我的想法是,你带人走水路,我带人走陆路,我们在金坛汇合。”
“不行,你走水路,水路相对安全。”
“别争了,你龚师长这条命比我重要多了。”孟绍原不容分辨说道:“再说了,想拿我盘天虎的脑袋,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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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丹阳起事第二日。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日军的飞机就对丹阳再次展开了狂轰滥炸。
炸弹呼啸着落在丹阳。
阵地在燃烧。
城市在燃烧。
丹阳军民一样也在燃烧。
但他们燃烧的,是他们抗战到底的决心!
就在刚才,起事总指挥部得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句容起事!常州起事!无锡起事!
在军统的策划下,各地的起义一夜之间,蓬勃而出!
句容伪保安第三团第一营,在军统特工策反下,宣布起义!
随后,第一营裹挟了第三团团长,该团长被逼宣布全团起义!
起义的风潮席卷江苏!
各地忠义救国军、四路军纷纷出击,对小股敌伪,小型县城发起攻击!
乱了,全都乱了!
而这,是给予丹阳最好的支援!
日本人被迫将调到半路的日伪军,再度调集回去,镇压起义。
然而,即便这样,丹阳正面也依旧面临着强大而残酷的压力!
狂轰滥炸之后,大股大股的日军出现了!
……
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在距离丹阳不远的地方,有个叫诸葛村的小地方,正在上演着一幕战争史上的奇迹。
七个自卫队的成员,有六个没有任何军事经验,仅仅在一个叫诸葛熙的人带领之下训练过一段时候。
但就是这七个农村汉子,却在南楼牢牢的拖住了八百日伪军的步伐。
老实说,除了最初翻船溺亡了百余人的日伪军,一丸凉的伤亡并不大。
可是,只要南楼还在,他们寸步难行。
两挺机枪,牢牢的封锁住了陆路和水路。
只要日伪军一露头,机枪子弹就会不计成本的疯狂宣泄。
一丸凉的脸孔已经扭曲。
南楼里的武器弹药,全部是他提供的。
现在,自己的子弹居然打到了自己身上。
这份感觉,大约只有一丸凉才能够明白了。
“攻下南楼,我要活的,活的!”
一丸凉几乎是嘶声力竭的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这是1940年的10月11日。
……
至11日,丹阳正面之敌已经达到了日军3700余人,伪军15000余人。
为了尽快剿灭丹阳起义,日军指挥部尽全力调动了大量的飞机和大炮,以强大之炮火覆盖丹阳。
在昨日,忠义救国军和阮营,以重大之牺牲,炸毁了敌人的两辆坦克。
可是天一亮,他们又近乎绝望的看到,四辆坦克,两辆装甲车出现在了他们对面。
这是从南京刚刚增援到的。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消灭掉这之在这里强大无匹的装甲力量!
魏云哲、潘宝来、郭永镳不约而同的朝着身后的丹阳看了一眼。
没有撤退命令!
死战吧!
……
死战吧!
坦克突破了阵地,从兄弟们的身上碾压而过。
一个兄弟,拉响了怀里的集束手榴弹。
“轰隆隆”的爆炸中,那辆坦克趴窝了。
可是,还有坦克,耀武扬威旁若无人的一路碾压。
后面,是蜂拥而来的黑压压的日军!
“上刺刀!”
阮同大吼着:“兄弟们,死战吧!”
……
“兄弟们,和我上!”
潘宝来大吼着率先冲了出去。
这是蒋夫人宋美龄发明的冲锋命令。
兄弟们,和我上!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忠义救国军的弟兄们,和独立师第二旅阮营的兄弟们,此时此刻,就在这里,并肩死战!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
孟绍原端着望远镜的手在颤抖。
兄弟们,再多坚持一会啊。
多坚持一分钟,就为保卫丹阳多争取到了一分钟的时间!
他看到自己的兄弟们,和敌人扭打在一起。
他看到自己的兄弟们,被刺刀洞穿了身体。
他看到自己的兄弟们,毫不迟疑的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子弹呼啸,刺刀闪亮!
孟绍原的眼里,有热泪流出。
“撤吧,孟处长,孟老弟!”龚鹿彩几乎是在那里哀求了:“再不撤,就全拼光了啊!够了,你们军统做的,够了啊!”
孟绍原哆嗦着,下了一道他很早就该下达的命令:
“撤退!”
……
军号声响了起来。
这苦苦等待的军号声啊!
“撤退,撤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阮营已经和忠义救国军的混杂在了一起。
阮同大声喊道:“军统的,先撤,一营留下断后!”
“他妈的,你们是正规军,你们先撤,我们掩护!”
潘宝来骂骂咧咧地说道。
“我一营,完了啊!”
阮同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一个营,就剩下不到一个连了!我得和他们在一起!”
“我是上校,听我的!”
郭永镳及时出现:“全体撤退,潘宝来,带一个中队断后!”
“是!”
……
潘宝来和他剩下的三十多名兄弟被合围了。
没地方跑了!
潘宝来笑了笑:“军统忠义救国军,第八支队,集合!”
“第八支队,集结完毕!”
“弟兄们,长官在那看着咱们呢。”
面对层层叠叠围拢上来的日伪军,潘宝来笑了笑:
“没地方跑了。第八支队,突击!”
……
“第八支队,突击!”
还有七个人!
潘宝来的肚子上被刺了一刺刀。
他把刺刀往地上一插,脱下了上衣。
“统统的不许动!”
带队的日本军官阻止了自己的部下。
潘宝来包扎好了伤口,重新拔出了刺刀:
“第八支队,突击!”
……
孟绍原的双手,死死抓着城墙。
回来,兄弟。
兄弟,你他妈的还欠着我钱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他妈的给我活下去,还钱!
回来,兄弟!
……
“第八支队!”
潘宝来回首。
身边,没人了。
他的身上,一共有四处伤口。
他的一条胳膊,没了。
他用一只手,举着步枪,踉踉跄跄。
潘宝来,惨笑,然后他拼劲全力大吼一声:
“第八支队,突击!”
……
这是发生在丹阳城外的最后一战。
军统局忠义救国军第八支队支队长潘宝来,和他的四十二名留下来断后的兄弟,全部殉国。
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啊。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
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城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只有一个人没有敬礼:
孟绍原!
他的目光,落到了城头上那面旗帜上。
国旗,迎风猎猎飞舞!
英灵不死,忠魂不远!
这是丹阳保卫战的第二天!
(还有一章11点更新。)
军统素有“七虎六豹五小龙”之称。
潘宝来,人送外号“钻地豹”,六豹之一,军统江浙沪忠义救国军第八支队支队长。
上海区青年系领袖。
阵亡于1940年1月11日。
阵亡地点:丹阳。
时年仅二十四岁。
民间故事将其演绎为“地煞星”下界,说其在丹阳单枪匹马大战三千鬼子。
那一缕的忠魂,终究永远留在了丹阳上空。
孟绍原再一次蒙受到了沉重损失。
城外的部队撤了回来。
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全部留在了城外。
很快,日军就会对丹阳发动总攻。
没人多说一句话。
每个人都在那默默的准备着。
死也好,活也罢,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要在这里和小鬼子舍生忘死,鱼死网破!
城头,那一面国旗迎风飘扬!
敌机,照例对丹阳进行了狂轰滥炸。
大地在颤抖。
丹阳,好像狂风巨浪中的一艘小船,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可能。
可它就顽强执拗的和风浪做着搏斗。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同心协力。
敌人的大炮也开始疯狂的喷射出炮弹。
坦克耀武扬威。
步兵跃跃欲试。
孟绍原又看了一下城头。
人在,国旗在!
丹阳,还在我们的手里!
……
丹阳保卫战已经进入到了第二天。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类似这样的起义,在起义成功后,起义部队会迅速撤离。
但谁也没有想到,独立师居然在丹阳打起了一场保卫战。
民心振奋,民族振奋!
各地日控区纷纷爆发起义,使得日军顾此失彼。
重庆国民政府趁势大造舆论,仅在10月10日至11日间,民间捐款,捐物,折合高达法币六百万元。
青年学生踊跃报名参军。
甚至出现了一家兄弟四人,同时报名参军的事情。
军统局方面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他们大肆渲染军统局在此次丹阳起义中的作用。
军统的形象再度得到改变。
而军统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空前规模的发展。
工农党方面,也对丹阳起义给予了高度赞扬,言及此次起义,振奋了全民族抗战到底的决心,在抗战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在军统局上海区总部,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做错了。”
格雷西一听吴静怡的安排,立刻说道:“每份命令,每份电报上,都频繁的出现孟绍原的名字,反而会让敌人产生怀疑。我看了一下上海区过去的命令和电报,从来没有那么频繁过。”
吴静怡也发现了自己工作中的失误:“现在该如何弥补?”
“在上海发动全面进攻。”格雷西毫不迟疑地说道:“在上海日控区,命令我各潜伏人员,频繁袭击。不在乎能够取得多少战果,而要把声势造起来。这么大型的行动,没有孟绍原的指挥是不可能进行的。
还有,我观察过孟绍原之前指挥的历次行动,他有一个特点,四处出击,给敌人造成错觉,最终实现他的目的。我们知道,敌人也一样了解,所以,我们要让敌人找到一个点!”
她在地图上看了一会,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愚园路749弄!”
格雷西,军统局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孟绍原的拐杖。
在孟绍原不在上海期间,由吴静怡主持工作。
而大型的计划,全部由格雷西进行策划。
她的代号,是“宝藏”。
这也是孟绍原给她取的“代号”。
现在,孟绍原在丹阳指挥起义,而格雷西,又即将在上海上演一出好戏!
……
“孟绍原不在上海!”
羽原光一断然说道:“他很有可能在丹阳!”
“不在上海?”长岛宽皱了一下眉头:“仅在昨天,我们截获的六份军统电报中,全部签署了他的名字。”
“这就是不正常的所在。”羽原光一冷冷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在一天之中截获过这么多份电报,这不正常。比如这份电报……”
羽原光一拿起了一份电报:
“这是一份命令军统特工前来领取薪水的电报,上面也签署了孟绍原的名字。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为什么?在丹阳暴乱发生的时候,会产生如此异常的状况?这是在欲盖弥彰!”
“报告!”
一个特务急匆匆走了进来,在羽原光一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诸位。”羽原光一猛的抬高了声音:“我们的内线报告,孟绍原,已经几天没有出现了!丹阳,出现大批军统忠义救国军,谁在指挥?孟绍原!他,一定在丹阳!”
“等等。”川本小次郎忽然开口说道:“这,会不会是孟绍原的又一个阴谋?”
这一句话,让羽原光一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在孟绍原手上,我们吃了太多的亏了。”川本小次郎缓缓说道:“他习惯于声东击西,乱中取胜。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这么安排的,就是要给我们造成他不在上海的错觉,然后策划一次更大的阴谋?”
有可能!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羽原光一,又开始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了。
孟绍原这个人是非常狡猾的,如果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围绕一个重大计划来进行的呢?
电话响了起来。
长岛宽接起电话,听了一会:“知道了。”
挂断电话,立刻说道:“公共租界,治安区,频繁出现武装袭击事件。尤其是在治安区,宪兵队,我们的监视点,多次受到袭击。”
典型的孟绍原的手法!
他在进行大型计划之前,凭空造出无数个点。
而所有的点,都一定围绕着一个中心来进行!
“有一个点。”羽原光一怔怔的看着地图:“只要找到那个点,就能够确定孟绍原到底在不在上海了!”
……
“敌人,现在正在寻找那个点。”
格雷西淡淡地说道:“我们就把这个点暴露给他们!”
“什么时候?”
“再等几个小时,让袭击再频繁一些。”
“怪不得他会让你负责所有攻击计划。”
“因为,主人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格雷西平静地说道:“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敌人看成是主人蓄意策划的阴谋,他们会拼命的考虑这些,这是不是一个新的陷阱?”
可是孟绍原孟少爷,这一刻却真正的不在上海!
丹阳保卫战,第二天!
时间过得是如此缓慢。
孟绍原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距离天黑,还早着呢。
狂轰滥炸之下,丹阳已经摇摇欲坠。
日军的进攻一波凶过一波。
临时战地医院里全是伤员。
丹阳的所有大夫和学西医的,全都被拉上去了。
药啊!
现在最缺的就是药啊!
没有啊!
有限的药品早就用空了。
医生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伤员发出痛苦的哀嚎,可他们束手无策。
一个年轻的医生,看着一个伤员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忽然蹲了下来,一边默默地流泪,一边狠狠的扇着自己巴掌。
我算个什么医生,我算个什么医生?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骂着自己。
“医生,医生在哪里?快来救人啊!”
当这个声音响起,医生一抹眼泪,跳了起来:“医生在这里,在这里,伤员呢?”
这就是丹阳。
在日军狂轰下的丹阳!
和那些永远打不垮的丹阳人!
……
“打,打!”
四路军游击队施队长大声叫着:“碉堡里就几个伪军,烧,给我把他们烧出来!”
“队长,怎么小日本全走了?”
“听说增援丹阳去了。”
“丹阳那发生什么事了?”
“起义,懂吗,起义!”施队长兴奋地说道:“小日本全乱了。这座碉堡老子早就想拔掉了,现在小日本走了,就那几个伪军,这是天赐的良机!”
……
“大队长,咱们到底打哪啊?”
“他妈的,我哪知道打哪?”忠义救国军的那个大队长一瞪眼睛:“上峰命令,随机出动,支援丹阳起事!他妈的,哪里有伪军咱们打哪里。”
“日本人呢?”
“打个屁,都增援丹阳去了。整个江苏都乱了。”
“乱了?”
“全都乱了,那些狗汉奸失去了日本人的庇护,我看他们还怎么嘚瑟。走,去鸡公村,那里不是有个铁杆汉奸,仗着日本人撑腰无法无天?咱们今天就砍掉他的脑袋去!”
……
丹阳起义的作用已经开始体现。
整个江苏,苏南苏北陷入一片混乱。
到处都在起义,日本人焦头烂额,忙于调兵。
而忠义救国军、四路军、游击队纷纷主动出击,拔除碉堡,惩治汉奸,接管村庄,趁势扩大根据地。
日本人根本无暇顾及。
眼下,如何扑灭丹阳起义才是最要紧的事。
至于那些碉堡、伪军和铁杆汉奸?
现在谁有空来管到他们?
可是,日军的增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一路上,他们到处受到袭击,这严重拖累了他们增援的步伐。
就好像在诸葛村。
南楼,如同一道大闸,牢牢的封死了日军增援的道路。
已经是第二天了,日军被拖在了这里。
一丸凉一筹莫展。
里面的人也许枪法并不准,可是他们好不吝啬弹药。
两挺机枪,配合着步枪、手雷,死死的封锁住了日军。
里面的人能够打得到日本人,可是日本人,连南楼里到底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南楼,成为了一丸凉从军以来最大的噩梦!
……
“都崩锅(滚开)。”一名军人冲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炸药包,冲着丹阳城楼下大骂:“小东洋,老子贼你妈!”
一转身子:“长官,我是陕西西安彬县人,我叫孔航,记得老子的名字,别黑了老子的抚恤金!”
说完,又是一声大吼:
“小东洋,老子贼你妈!”
他一拉导火索,朝着城墙上跳了下去。
“轰”!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辣块你妈妈的!我是扬州人,我叫宋朝宗。长官,你也别黑了老子的抚恤金!辣块你妈妈的小日本,老子和你们拼了!”
身上绑满了手榴弹的宋朝宗,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拉去了手榴弹的导火索……
团长尹晓博“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群傻子啊,一群傻子啊!”
一群傻子啊!
就是这群傻子,让日军在丹阳城下遗尸无数!
就是这群傻子,让日军的一辆坦克趴窝在那里失去了之前的威风!
一群拿命在保卫丹阳的“傻子”啊!
一群日军打退了,片刻,又是一群日军涌了上来。
“团长,我叫阮同,山东枣庄人。我的抚恤金,不要了!”
尹晓博立刻急了:“阮同,你是营长!”
“我是营长。”阮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右腿,惨然一笑:“我成废人了,突围的时候你们还得照顾我,团长,帮我一下吧,我变成鬼都感激你!”
尹晓博的眼里全是眼泪。
“团长,来啊!”阮同大吼着:“那群特务都能视死如归,我是军人,来啊!”
“兄弟,我欠你的,我下辈子还给你!”
尹晓博跪在地上,冲着阮同“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咱们,下辈子见!”
阮同的两只手牢牢的抱着炸药包:“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
尹晓博用力将阮同推了下去!
巨大的爆炸,让城楼下发出了一片的惨呼!
“团长,下一个,该我了吧?”
“团长,该我,我是瞎子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尹晓博一转身,看到七八个重伤员,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已无泪。
他的泪,刚才都流干了!
……
“一群傻子,一群傻子!”
龚鹿彩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一群傻子。”孟绍原怔怔地说道:“我的潘宝来是傻子,你的兵也是傻子,他们都是傻子。你和我,也是傻子。咱们,都是傻子!”
“咱们都是傻子。”
龚鹿彩凄然一笑:“当傻子,其实也挺好的。”
“龚师长,后悔吗?”孟绍原忽然问道。
“后悔,那么多的弟兄,都没了。”泪水,从龚鹿彩的眼中流出:“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当汉奸?我不当汉奸,这些兄弟也许还能活着。”
“现在也还行。”孟绍原淡淡地说道:“至少,咱们都还有一条命,你信我,丹阳,会变成日本人的噩梦的!”
“报告,伪军在南城发起攻击!”
“我去吧。”
孟绍原从李之峰手里接过了冲锋枪:“这里,你当傻子。那里,我来当傻子。”
“孟傻子,别死了。”
“龚傻子,放心吧,我姓孟的福大命大,我不想把命留在丹阳!”
丹阳,一群“傻子”!
“我家在高邮北下河,妹妹家在三里坡啊,得儿哎呀哎呀得儿。”
那特务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孟绍原靠着城墙坐着,听得渐渐没了声音:“唱啊,怪好听的。”
“长官,他没了。”
“哦,没了啊。”
孟绍原低声说了一句。
他早就已经麻木了。
死了那么多的人,到处都是尸体。
好兄弟,一路走好啊。
“李之峰,没伤着?”
“没,运气好呗。”李之峰检查着武器:“长官,到了关键时刻,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我能怕死?”孟绍原一瞪眼睛:“你打听打听去,当年你没来,我在上海一个人单挑一百多个日本特务,我能怕死?”
“长官,你上次吹牛,还只有八十个,现在怎么变成一百多个了?”
“我上次说八十个?”
“真的,我不会记错的。”
“李之峰,你这是蔑视长官。”
孟绍原正想给他穿小鞋,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潘宝来的影子,叹了口气:“算了,以后,我再也不给你穿小鞋了。”
“我一点都不信啊,长官。”
“敌人上来了!”
“准备战斗!”
孟绍原一直都和他的弟兄们战斗在第一线。
他很清楚,这样的时刻,如果长官都不肯卖命,你还能够指望弟兄们为你卖命吗?
这里主要由伪军进行攻击。
日军指挥官的思路非常清晰,他不指望伪军能够取得突破,但只要牵制住丹阳的防御力量也就够了。
所以战斗的并不是特别激烈。
那些伪军,一旦遭到了来自城楼的沉重打击,便会立刻撤退。
趁着战斗空袭,孟绍原喘息几声:“和上海联系,询问一下他们那里的情况。还有,咱们正面的,是绥靖军第一师,让上海方面给我尽可能多的情报。”
……
“丹阳来电。”
吴静怡赶紧一把抓过了电报:“快,伪绥靖军第一师的情报,越详细越好,最好详细到营一级的军官!”
“吴,你很担心他吗?”
格雷西忽然问道。
“他是我的长官,我当然担心他了。”
“不,吴,你的担心,不是下级对长官的担心,而更加像,情人之间的那种关心。”
吴静怡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我是他的女人,男人在外打仗,我当然会牵挂了。”
……
“军统的攻击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长岛宽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尤其是在治安区,那些军统的好像发疯一样,到处发起袭击。”
“那个点在哪?”
羽原光一死死的盯着地图。
他的表情,甚至有些紧张。
忽然,羽原光一急匆匆的来到桌子前,仔细的看了一下全部的情报:“治安区在打,租界里也在打,只有这里出奇的平静。”
“哪里?”
“愚园路!”
“不会吧。”长岛宽皱起了眉头:“这里和静安寺都是缓冲区,双方不约而同的尽量避免在这里开战。”
“不,不。”羽原光一皱着眉头说道:“李士群、周佛海、吴四宝的家都在这里!立刻给我盯紧了,尤其是749弄!”
……
孟绍原把一个大喇叭和几页纸交给了李之峰。
李之峰接过了喇叭,冲着城墙外大声叫道:“绥靖军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第一营营长康德彪……”
他朝着孟绍原看了一眼:“长官,真要这么念啊?”
“念啊。”孟绍原一瞪眼睛:“我怎么写的你就怎么念啊。”
“成。”
李之峰重新举起大喇叭:“康德彪,我草你祖宗的,你他妈的老婆孩子还要不要脑袋了?你老婆孩子在在常州城里的义德路对不对?你个孙子再敢打个丹阳试试?你老婆孩子要还能活着见到你,我们军统的和你姓康!
第二营营长梁山河,你他妈的也配叫山河?你在苏州的相好的正在等着你呢。你个土鳖再打啊,老子找几个人把你相好的给绑了,先X再X,然后直接卖到堂子里去,你信不信?”
周围忠义救国军的那些兄弟们一阵哄然大笑。
魏云哲也笑着说道:“长官,这种好事交给我去做啊。”
……
丹阳,喇叭里在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叫着。
康德彪面色如土。
士兵向他报告,他还不太相信。
可来到前线仔细一听,还真的是那么回事。
“我草你祖宗的!”
康德彪暴跳如雷:“你个狗日的军统的不是个东西啊,打仗归打仗,你动我老婆孩子算是什么本事!”
“老康,老康。”
二营营长梁山河急匆匆的来到了一营:“那里喊什么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听到了,这帮狗日的不是东西啊。”
“老康,那是军统的啊。”梁山河面色如土:“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相好的真的在苏州,他们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要干脆杀了也就算了,可要真那么做了,我的脸还往哪里放啊?”
“我老婆孩子的命都快要没了。”康德彪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老梁,你脑子好使,想个办法啊。”
“想办法?不打丹阳,日本人第一个就会枪毙我们。”梁山河看了看附近,低声说道:“咱们还是打,可枪口朝上抬,我想丹阳的人会发现的,没准就能饶了咱们。”
“可团长那里怎么交代,他可瞒不过去?”
康德彪才说出来,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就听到丹阳城楼那里继续传来喊声:
“第一团团长聂正,你他妈的不是自称孝子吗?老子绑了你的老娘,在水牢里给她过八十大寿,军统别的没有,皮鞭有的就是!”
……
“进攻了,进攻了。”
“不对,他们的枪好像都在朝着天上打。”
李之峰一转身,无限崇拜:“长官,您,可真是个至尊无赖啊。”
你这他妈的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谁规定我们不能无赖的?”
孟绍原懒洋洋地说道:“少爷我绑架杀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和我玩,他们也配。别傻了啊,配合着啊,也把枪朝天上打,这里算安全了,抽出一半人,去增援龚鹿彩那里。”
高啊,实在是高啊。
就长官这无赖办法,终于在战场上发挥出作用了。
李之峰那份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山延绵不绝。
至尊无赖!
丹阳的守军完全是拿命渡过了第二天。
他们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守下来的了。
没人愿意去回忆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场他们余生里永远都不想去面对的噩梦。
一个个的弟兄倒在了他们的身边。
前一秒还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下一秒,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没有哭泣。
已经不再需要眼泪了。
独立师阵亡团长一人。
八个营长,五人阵亡,两人负伤。
连排级军官几乎伤亡殆尽。
有的人,几个小时前还是士兵,可是随即就被提拔到了排长、连长。
龚鹿彩十六岁从军,可从来都没有打过那么惨烈的仗!
还有一天。
可明天该怎么守啊?
龚鹿彩一样不敢去想象了。
在丹阳外围,忠义救国军、四路军联合不断的对日伪军发起突击,用以缓解丹阳压力。
同时,各地游击队,纷纷袭击阻扰日军增援部队。
这是,这些负责狙击的游击队,绝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无法被后人所知晓。
孟绍原刚刚得到的消息,在无锡,起义持续了一天。
起义部队由华庄、雪浪等地,迅速向无锡市区逼近。
最后,在数路围剿之下,基本只有简陋兵器的起义部队失败。
可是,永远不要小看这一天的起义。
除了带给周边以鼓舞之外,无锡的起义,还迫使日军从苏州、常州、武进等地调兵围剿。
无锡起义还没有完全平息,常州又爆发了起义。
这极大的牵扯住了日军的兵力,迫使其无法对丹阳进行增援。
丹阳能够固守到现在,周边给予了这里最大限度的支援。
这让日军完全无法集中起全部优势兵力作战。
而在舆论方面,几乎到达了全国鼎沸的程度。
刚刚和上海恢复短暂联系之后,得到的消息是,舆论认为丹阳起义的目的已经达到,在丹阳的勇士们可以选择撤退了。
他们永远都是民族英雄!
可是,还没有上级的命令!
三天三夜!
还有明天最后一天,可是这最后一天该怎么渡过啊?
……
“报告,在愚园路749弄附近,发现了大量可疑人员。”
“就是这里!”羽原光一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愚园路749弄!”
羽原光一明白了。
在那里,住的是李士群、周佛海、吴四宝这些重量级的人物!
那也是军统真正的目标!
最典型的孟绍原的手法:
抛出大量的诱饵,然后对其真正目标展开致命一击。
为此,军统各部都在紧密配合。
能够制定并且指挥这么大一个复杂行动的,全上海只有一个人:
孟绍原!
“通知,愚园路749弄立刻加强戒备,把我们的人增援过去。”羽原光一当机立断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然后,他喃喃地说道:
“孟绍原,你布下了那么多的疑阵,就是想让我们以为你不在上海,是吗?”
……
“今天一个下午,总共发生了二十八起盯梢和反盯梢事件,集中发生在了愚园路一带。”
“那就成功了。”格雷西若无其事地说道:“日本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点。现在,他们该调兵遣将了。”
“下一步呢?”
“休息,吴女士,休息。”格雷西有些疲劳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让那些日本人紧张去吧,他们会大举向愚园路增兵,而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进入到了梦乡。”
一个有趣的女人。
吴静怡笑了。
少爷把她放在上海的目的,完全达到了。
只是少爷呢?他现在在丹阳还好吗?
还能和在侯家村的时候一样,平安的活着回来吗?
……
“吃点东西。”
龚鹿彩撕下一半的饼分给了孟绍原:“喝两口?”
“有酒?”
“有啊,我派勤务兵帮我找来的。”
“喝啊,那还等什么啊。”
一个起义总指挥,一个副总指挥,两个人一瓶酒,就着大饼,你一口,我一口,喝得不亦乐乎。
他妈的,谁知道今天喝完了,明天还有没有命喝?
“哎,我就不明白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是少将了?”龚鹿彩好奇的问道。
“我告诉你,你别对别人说啊。”孟绍原朝边上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这是职务军衔,懂吗?”
“那你真正的军衔是?”
“你猜。”
“我猜个鬼,反正不会高。”
孟绍原笑嘻嘻的:“老哥,也许明天你我就要阵亡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啊,你别急。国民政府呢,的确是委任你为中将了,可委任状也没那么快到啊。”
“啊?”龚鹿彩一惊:“那你给我的委任状呢?”
“我自己印的啊。”
“我的军装呢?”
“我找人做的啊。”
龚鹿彩瞠目结舌,他看了孟绍原好大一会:“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嘛?”
“您夸奖,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奖我了。”孟绍原一点都不在乎:“老哥,你不看到委任状,你能安心起义吗?再说了,您这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的身份那可不是假的,千真万确。您想,您要是阵亡了,遗体日本人肯定不会还啊。重庆那里,给您准备口空棺材,国旗往上面一覆盖,没准还追授你个上将什么的,您老婆孩子多风光啊!”
龚鹿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无赖!
好半天,他只能重复了一句:“你他妈的真的不是人啊!”
“谁说的,那一百两黄金是我自己掏的。”孟绍原理直气壮:“掏得我老心疼了。你把黄金都给了你老婆,将来她们也有保障了。我可老婆孩子怎么办?哎哟,要不,您让您媳妇还给我媳妇五十两黄金得了。”
“无赖,无赖。”龚鹿彩喃喃说着,他忽然问了句:“私造委任状,你不怕掉脑袋啊?”
“掉脑袋?能不能活过明天都难说,我害怕掉脑袋?”孟绍原嗤之以鼻:“你去打听打听,全军统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我是最不怕掉脑袋的。我被枪毙过,被活埋过,他妈的,再多一次我会怕了?”
“成啊,这事我暂时不和你计较。”龚鹿彩莫名其妙的就笑了:“要是咱们能活下去,我非和你好好算算账!”
“那咱们就说定了。”孟绍原一本正经说道:“咱们得好好活到胜利那天!”
发生在1940年10月10日的丹阳起义,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天。
10月13日。
日军完全急红眼了。
三天的时间,丹阳依旧还在敌人手里。
而江苏各地陆续爆发的起义,已经让日本人蒙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浙江、安徽等地也都有暴动趋势。
国统区军心民心士气高涨。
甚至在部分地区,国民在丹阳起义的感召下,已经主动向日军发起攻击!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原本负责指挥的近藤洋平大佐,被就地撤换,日军从南京调来一个少将来接替指挥。
由此可见日军的愤怒和焦虑。
黎明前,还是一片黑暗的时候,日军已经一反常态发起了攻击。
炮弹划破了夜空。
本就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丹阳,再度遭到了猛烈轰击。
疲惫的士兵,迅速的进入到了自己的岗位。
这是最后一天。
而这,也将是最漫长的一天!
……
城门已经完全被炸毁。
日军呼啸着冲了进来。
“敢死队!”
单浩言大吼一声:“给我把小鬼子压回去!”
这里,是血肉战场。
刺刀闪亮。
鲜血横飞!
中日两方士兵,拼杀在一起。
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
要么杀死敌人,要么,就被敌人杀死。
再胆怯的人,当经历了两天两夜的血战,当亲身经历了这一战场,也会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单浩言没多少机动部队可以调动了。
这批敢死队,是他千辛万苦组织起来的,甚至龚鹿彩把自己的警卫营都抽调出来交给他来指挥。
“丹阳丢了,我们都得死!要一个警卫营保护我,没用!带着他们,把小鬼子给我赶出去!”
这是龚鹿彩唯一下达的命令。
杀声四起。
一个士兵,刚捅死了一个鬼子,可是随即他的身后一凉,刺刀捅穿了他的后背心。
士兵倒了下去,失神的眼睛看着天空。
他嘴里喃喃动着。
他想说的是:
“妈妈,疼啊……”
……
白刃战!
惨烈的白刃战!
每个人都拼杀的忘记了理智。
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大群人及时的投入进了战场。
忠义救国军!
魏云哲、宋登和郭永镳亲自率领的!
在这里,没有什么长官和士兵的分别了。
每个人,都是敢死队的一员!
日军终于被赶了出去。
一地的尸体,空气里嗅一下,全都是血腥味。
没时间伤感了。
单浩言匆忙下令在城门重修构筑工事。
“这里交给我们吧。”魏云哲主动请缨:“我们那的压力小,伪军都是做做样子的进攻的。”
“那成,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单浩言也没有客气:“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夜里。”
今天,是三天三夜的最后一天。
今天,也是突围的日子!
“旅长,旅长,你快过来看一下。”
“什么事。”
单浩言和魏云哲一起走了过去。
一个代理连长一指地上的一具尸体:“怎么办?”
单浩言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好半天,他才喃喃说道:“他,他什么时候上来的?”
“敢死队出击的时候他就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在战场上英勇沉着的单浩言,此时似乎也已经乱了方寸。
“总指挥,副总指挥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单浩言赶紧说道:“快,先别让师长看到。”
龚鹿彩和孟绍原走了过来。
没有任何的寒暄,龚鹿彩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怎么样,伤亡大不大?”
“伤亡很大,不过还好城门守住了。”
“告诉弟兄们,再坚持最后一天。”
龚鹿彩才说完,忽然发现了一些异常:“单浩言,怎么回事?”
“没事,师长,没事。”
“说。”龚鹿彩一瞪眼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单浩言知道这事瞒也瞒不过去了:“师长,你看了别难过。”
说着,他让出了身子。
龚鹿彩一眼就认出了那具尸体。
他的整个人身子一晃。
“师长,师长!”
“让开,让开!”
龚鹿彩推开了身边的人,一步步走到了那具尸体前,呆呆的看着,忽然一声哀嚎:
“崽哎,我的崽哎!”
那是,他的儿子,龚德业!
龚鹿彩老泪纵横,蹲下,一把抱住了儿子的尸体:
“我的崽哎,你怎么就没了啊,看到你娘,我怎么和她交代啊!”
边上所有的人,都在默默的看着他。
“师长,都是我不好。”
单浩言刚说完,龚鹿彩已经失神地说道:“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就怪外面的那些畜生吧!”
他忽然破口大骂:“小日本,我草你祖宗十八代,我和你们不共戴天!”
他骂一声,哭一声。
孟绍原站在边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龚德业的死,是之前谁都没有想到的。
这个孩子表现的非常勇敢。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更加坚定了龚鹿彩和日军血战到底的决心!
……
龚鹿彩拒绝了部下要把龚德业下葬的请求。
他把自己的孩子火化了,然后把骨灰小心的收藏起来。
即便突围,他也要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突围!
他,是自己最亲的孩子啊!
“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一天,一天!”
龚鹿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敢死队不够,我来当敢死队的队长!副总指挥,我死了,你当这个队长!”
“成,你死了,我上!”孟绍原默默地说道:“我死了,魏云哲,你接替我的位置,踩着我的尸体上!”
李之峰三个卫士一句话都没说。
习惯了。
尤其是李之峰,在侯家村的时候就习惯了。
那场血战,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长官是无赖,是色鬼,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夫!
要他玩命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炮击,又开始了!
“弟兄们,跟我上啊!”
龚鹿彩狂吼一声,一把夺过了一听机枪:“和小鬼子拼啦!”
“拼啦,和小鬼子拼啦!”
周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师长的儿子都牺牲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命?
这是1940年10月13日,距离死守丹阳三天三夜的命令,还剩下最后一天。
这一天,也是最漫长最艰苦的一天。
还能守住吗?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丹阳就不会沦陷!
那面国旗,猎猎飞舞!
最长一日,最艰苦的一日!
丹阳守军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但他们还在那里坚持着。
靠的,完全就是毅力。
和那股血性!
大半个丹阳城都被炸毁了。
城内,几乎找不到一间完好的房子了。
丹阳百姓没有抱怨。
起义部队总指挥的儿子都阵亡了,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那面在城楼上猎猎飞舞的国旗,几次被炸倒,但每次都被人重新竖起。
从始至终,这面国旗一直都在丹阳城楼迎风飘扬!
旗在,人在!
日军数次冲入丹阳城内,但都被龚鹿彩亲自组织的敢死队打了出去。
最危急的时刻,龚鹿彩甚至亲自带着兄弟们和日军拼刺刀。
他不怕死了,一点都不怕死了。
从他儿子阵亡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和日本人玩命了。
可是,到了下午,在日军飞机大炮的反复梳理下,在坦克装甲车的配合下,在日军一次次的攻击下,丹阳岌岌可危。
蒙受了惨重伤亡的丹阳守军,已经开始抵挡不住日军的反复冲锋!
丹阳城破在即!
孟绍原已经拿起了冲锋枪。
这次,不会和在侯家村那时候一样,有援军的及时出现了。
这次,真的要牺牲了!
孟绍原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他倒不是怕死。
从接到命令死守丹阳三天三夜的命令开始,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他在乎的时候,自己死了,老婆怎么办?会不会找到别的男人了?
自己死了,存在银行里那么多的钱怎么办?
哎哟,一想到这些,孟少爷就心如刀绞!
自己千辛万苦,找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老婆,存下了那么多的钱,自己一死,全都是别人的了啊!
“我草你小鬼子祖宗的王八蛋!”
孟绍原忽然一声怪叫。
李之峰被吓了一跳。
“弟兄们,和我上!”
孟绍原脸色铁青。
少爷,又要来玩命了!
……
战场上有没有奇迹?
有,很少!
战场上会不会出现奇迹?
会!
当你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奇迹也许就会出现了!
丹阳保卫战,被称为“惨烈三天”!
丹阳保卫战的最后一天,又被称为“奇迹之日”!
在这一天,当丹阳守军人人都抱着必死之心,等着城破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奇迹就这么忽如其来的发生了!
……
丹阳,阴云密布。
不是战场来临时的阴云密布,而是真的阴云密布!
日军重新集结起来。
最前面的,是四辆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的战车队。
这是最后一击!
中国人知道,日本人也一样知道!
“嘎拉拉!”
忽然,天空划过几道闪电!
……
“弟兄们,准备殉国吧!”
龚鹿彩手里握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毫无畏惧:“咱们当了那么久的汉奸,现在,让我们像个英雄一样的去死吧!”
孟绍原带着他的卫士也来了。
殉国吧!
这是丹阳的最后一战!
也是他们生命里的最后一战!
每个人的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
谁想死?
可到了该死的时候,去死吧!
“轰隆隆”!
忽然,天空炸响了几声惊雷!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下雨啦!”
忽然,一个士兵大声叫了出来:
“下雨啦!”
“下雨啦,下雨啦!”
一瞬间,丹阳城内响起了一片的欢呼!
天空雷鸣电闪。
瓢泼大雨凶猛的从天空落下!
1940年10月12日中午12点,一场大暴雨出现在了丹阳。
暴雨滂沱。
几米开外根本看不清状况。
这对于进攻方来说是可怕的噩耗。
地面变得泥泞无比,坦克在这里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日军的指挥官懵了。
在这最后一击即将开始的时候,竟然下了这样的一场暴雨吗?
……
行动代号:
“天怒”!
天,怒了!
或许是日本人的暴行,终于彻底激怒了老天爷。
又或许,是丹阳军民宁死不屈的顽强精神,感动到了老天爷吧?
一个五尺长的汉子,忽然跪倒在了地上,在暴雨中嚎啕大哭:
“老天爷,老天爷,您终于开眼啦!”
“老天爷,您开眼啦,开眼啦!”
身后,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人!
……
“奇迹,奇迹!”
龚鹿彩一遍又一遍喃喃说道。
谁能够想到,在所有人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场奇迹般的暴雨挽救了这一切?
龚鹿彩也在那里流泪。
只是,暴雨掩盖了他的泪水。
“奇迹,奇迹!”
孟绍原也不断的在那重复着。
他过去从来都不相信这些。
可今天,他真的相信了。
他抬头看天。
除了暴雨什么也都没有。
可他分明看到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潘宝来的,那是阮同的,那是龚德业的……
甚至,他仿佛还听到潘宝来对自己说:
“长官,这是我最后帮你做的一件事了,我把龙王爷都给请来了啊。龙王爷说,孩子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没给中国人丢脸。长官,好好活着,咱们下辈子再见了。”
那一刻,孟绍原泪如雨下!
……
“后来,大家都说,盘天虎那是天上星宿下凡,玉帝派出六丁六甲在那保护着他。你们还别不信,要不然,盘天虎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呢?0”
“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那年,我就在丹阳。我和盘天虎一起并肩作战,眼看着丹阳要城破了,呼啦啦的,下暴雨了,那雨大得哟,小日本根本没办法进攻了。你说,要不是盘天虎有六丁六甲保护,能这样吗?”
“后来呢?盘天虎后来怎么样了?”
“睡吧,睡吧,不早了,快睡吧。以后,我再给你说盘天虎的故事。”
……
奇迹之日!
从中午开始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日军进攻的威胁暂时解除了。这对于丹阳来说,是个天赐良机。
工事没整修必要了。
这样的天气里根本没有办法整修。
龚鹿彩现在期待的,就是这雨千万别停。
距离撤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龚师长,撤退准备完成。”
孟绍原冒着暴雨走了过来:“按照约定,凌晨零时准时撤退。”
“好,孟处长,兵分两路,咱们说好了,都得活下来。”龚鹿彩必须大着嗓门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说什么:“活下来,咱们所有的人都得活下来!”
孟绍原喃喃说道。
1940年10月12日,丹阳起义,第三天。
雨一直都在下个不停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附近水位暴涨,道路泥泞不堪。
日军完全丧失了进攻的可能。
而在丹阳城内,撤退准备已经完成。
现在,就靠外围部队,能否和四路军合作,一起在西面撕开一个缺口了。
暴雨天,对于进攻方来说都是噩梦般的存在。
丹阳是守军。
但要在西面撕开一个缺口,攻守之势逆转。
攻击方能行吗?
没人知道答案。
可丹阳已经别无选择。
如果今天突不出去,就再也没机会了。
哪怕缺口没有打出来,靠自身的力量,咬,也要把日本人咬下一块肉来!
丹阳坚守了三天三夜,任务已经完成。
现在,全国都在看着丹阳。
这座创造了奇迹的城市,还能够再创造出一个奇迹来吗?
城内坚守了三天三夜的勇士们,面对他们的会是什么?
“一旦无法完成突围,所有部队化整为零,打游击去!”
孟绍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告诉各级军官,不管是谁幸存下来了,都一定要打出国民革命军第九军独立师的旗号!”
“兄弟,保重!”龚鹿彩用力和孟绍原握了一下手。
“龚师长,胜利万岁!”
……
“丹阳密电。”
齐雪贞走了进来。
很晚了,全都没有休息。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来自丹阳方面的消息。
按照部署,今晚,将是撤退的时间。
“念!”
吴静怡冷静地道。
“按照原定计划突围,若我阵亡,由吴代理我之一切职务……”
“还有呢,继续念啊。”吴静怡的眼睛红了。
齐雪贞迟疑了一下念道:“照顾我的老婆孩子。静怡姐姐,我死倒不怕,可一想到死了老婆会改嫁,钱要变成别人的,孩子要被别人打,我这心里难受啊。”
吴静怡笑了,可是笑着笑着,一滴眼泪悄悄的流了出来。
少爷,你都知道死了会这样,为什么还要去冒险啊。
少爷,好好活着回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
……
夜,11点30分!
“全体都有,敬礼!”
那面伤痕累累的国旗,缓缓降下。
这面国旗,在丹阳城楼,整整飘扬了三天三夜!
面对日本人的狂轰滥炸,她一次次的倒下,可又一次次顽强的生气。
每个人都目视着这面国旗!
“长官!”
单浩言将折叠整齐的国旗,交给了龚鹿彩。
龚鹿彩又把国旗交给了孟绍原:“孟处长,这面旗,是你带来的,请你再带回去。告诉全国人民,旗帜上,是丹阳军民的血!”
“我一定会完整的带回去的。”孟绍原郑重的接过了国旗!
夜,11点40分。
丹阳,行将突围!
……
江浙沪忠义救国军第六、第十二支队。
游击第一、第九大队。
“司令,雨太大了,怎么打啊?”
“他妈的,打不了也得打,这是死命令!”
“四路军那里会不会准时配合发起攻击?”
“老子不知道,老子就知道要撕开一个缺口!”
……
四路军挺进纵队第一团,四路军游击二大队。
“报告团长,我各连已经做好进攻准备!由我一团一营主攻,游击二大队侧翼配合,但天气极端恶劣,会对进攻部队造成极大困难,是否考虑延迟攻击时间?”
“不行,一秒钟都不能推迟!”团长的口气毫无商量余地:“丹阳已经坚持了三天三夜,今天,是我们和他们约定的日子。告诉同志们,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撕开一个口子,给突围部队打出一个道路来!”
“是!”
团长看了一下时间:“半个小时后,准时发起攻击!”
……
“司令,不行啊,水位太高,雨太大,我们已经翻了几条船了,先避一下吧。”
“滚蛋!”王精忠想都不想,开口就骂:“老子得固守在这里,等着长官。谁再敢说一个撤字,老子认得你们,老子的枪可不认得!”
说完,一指边上:“看到没有,那是四路军帮咱们找来的船,他妈的,人家不怕,难道咱们就怕了?就算船都翻了,剩下最后一条船,老子也得把丹阳的兄弟们都运走!”
“是!”
“机枪呢?”
王精忠大声吼了起来:“给老子把机枪阵地架设起来,看到日本人,打他个狗日的!”
……
奇迹日!
1940年10月12日这一天,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日,是因为老天爷在这一天完全站在了中国人这一边!
中午12点,天降暴雨。
下午3点,雨势变小。
可就在日军集结准备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雨势再度加大。
到了下午6点之后,大雨变成小雨。
日军也考虑到了丹阳突围的可能性,加强了戒备。
一过九点,又是倾盆大雨。
当丹阳守军从防御方变成突围方,这种雨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日军纷纷躲了回去。
夜,11点50分。
下了大半天的雨,似乎有变小的趋向。
奇迹日!
“师长,你看!”
龚鹿彩一看,无数的丹阳百姓冒雨出现了。
“你们,这就要走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恋恋不舍的问道。
龚鹿彩认得他,这人是附近李姓家族的族长,在丹阳保卫战的三天里,他帮了大忙了。
“走了,这三天,多蒙你们照顾。”龚鹿彩看了一眼族长,又看了一眼丹阳的百姓们:“我龚鹿彩和独立师的全体兄弟,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我保证,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兄弟们杀回来!”
说着,他大声下令:“全体都有,向丹阳敬礼!”
“刷”的一下,所有人都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走吧,走吧!”李族长推开了身边帮他打伞的人:“一路走好,我们在这等着你们回来!留下来的伤员,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就算丹阳人全死光了,也得让他们活下来!”
“谢谢!”
龚鹿彩扭过了头。
他担心自己会流眼泪。
长官,是轻易不会落泪的。
“师长,时间到了。”
龚鹿彩摸了一下怀里。
那里面,有一包他孩子龚德业的骨灰。
儿子,爸爸带着你一起突出去!
咱们一起出去!
咱们活着回去见妈妈去!
龚鹿彩拔出了手枪:
“突围!”
194010月13日凌晨零时,丹阳,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