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东川春步都是以一种非常睿智的面目出现的。
他不吸烟,很少喝酒。
关于很少喝酒,其实他是有惨痛教训的。
他一旦喝醉了,总会做出让自己清醒后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他,甚至会殴打自己的妻子。
所以几次之后,他便开始控制自己的饮酒。
即便是非喝不可,每每也都是浅尝即止。
这次一样,他准备了两瓶日本清酒,但决定自己喝的一定不会超过三盅。
长岛宽是个非常守时的人,他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方。
东川春步和长岛宽并不熟,说的,自然也都是一些客套话。
“东川君号称日本三十年未出其右的天才。”
长岛宽刚说出这句话,东川春步急忙说道:“不,那只是别人对我的奉承罢了。”
“听我说,东川君。”长岛宽却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们虽然在上海制定了这个计划,可是,具体的实施者却在岳阳。如果没有精准的执行力、判断力、掌控力,是不可能实现这一计划的。”
东川春步微微笑了一下。
“我敬你,东川君,为了击毙悍匪孟绍原!”长岛宽举起了酒盅。
喝了一盅,长岛宽放下酒盅说道:“这就好比是战国时期,甲斐之虎武田信玄阁下,一谋而鼎定天下。如果说武田是我大日本帝国第一兵法家,那么,东川君离此也不远了。”
“实在是太过誉了。”东川春步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满足和兴奋:“长岛君也欣赏武田阁下吗?”
“不是欣赏,而是崇拜。”长岛宽认真地说道:“在我的心目中,武田阁下,才是我日本战国时期之神!”
这句话,是真正说到了东川春步的心坎里。
和长岛宽一样,他最最崇拜的人,也是日本战国时期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为了武田阁下!”
“为了武田阁下!”
两个人一起举起了酒盅。
越喝,东川春步越觉得长岛宽和自己的性格简直太像了,就连彼此的爱好几乎都完全一致。
他们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人聊得如此投机,喝的频率便也快了起来。
只喝三盅,被东川春步完全抛掷到了脑后。
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
东川春步正聊到兴头上,毫不犹豫就开了第二瓶!
……
惠丽香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汤姆·克鲁斯居然约她晚上在这家旅馆见面。
她不想出来的,可是,她又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泄露。
她完全被胁迫了。
万幸的是,丈夫今天和自己说了,会晚回家。
她没有多少时间。
可是,当她到了旅馆房间,没有看到克鲁斯,看到的,反而是木野夫人。
“他在有事,可能不一定会来了。”木野夫人微笑着:“我们聊聊。”
“聊什么?”
惠丽香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却多少放心了一些,至少丈夫如果提前回家看到自己不在家,自己还有借口是和木野夫人在一起的。
……
第二瓶酒又见底了。
东川春步已经有了五六分的醉意。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控制自己喝多少了,大嚷着又让上了一瓶酒。
中国的白酒!
东川春步是这家日本酒馆的老客人了,日本酒馆老板也很少看到东川阁下喝那么多的酒。
“能够认识你,真是太高兴了。”
东川春步完全把长岛宽当成了自己的知己:“喝酒!”
“喝酒!”
长岛宽喝了一大口。
当这瓶白酒又喝了一半的时候,长岛宽笑着说道:“真可惜,今天喝酒,没有把宫本阁下一起叫上。当然,叫他,他也不会来的。”
“为、为什么?”东川春步的口齿已经不清了。
“他正和他的美人,在洞庭阁逍遥快乐呢。”
“哦,是吗?”东川春步也没怎么在意。
“他的女人,真是漂亮啊。”长岛宽的声音里充满了羡慕:“就连名字也都那么的好听。叫、叫、对了,叫惠丽香!”
“什么?叫什么?”
本来,东川春步也没在意,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老婆漂亮。
可是当他从长岛宽的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你说她叫什么?”
“惠丽香,是的,我不会记错的。”长岛宽笑得非常开心:“太美了。”
“不!”
东川春步猛的站了起来。
“您要去哪。”
“我,我要去打个电话!”
东川春步摇摇晃晃的来到了酒馆的电话前,抓起,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可是,始终都没有人接。
东川春步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了。
“怎么了,东川阁下?”酒馆老板顺口问了一声。
东川春步什么话也没有说:“明天,我再来结账。”
“没有关系,东川阁下。”
东川春步趔趄着回去:“长岛君,你刚才说,宫本阁下在哪?”
“洞庭阁。”
“好的,您在这里喝,我还有事。”
“您这就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走了。”
东川春步一把抓起了剩下的那半瓶白酒,朝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谢谢你提供的情报!”
……
洞庭阁。
晚,7点。
这里,依旧歌舞升平。
一个已经喝得路都快站不稳的日本人走了进来。
“您几位?”
伙计急忙殷勤的迎了上去。
“宫本新吾,在哪?”
东川春步红着眼睛问道。
“哟,您是他的?”
伙计话音未落,东川春步已经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伙计被打懵了。
就在这个时候,洞庭阁的老板窦向文及时的出现了:“哎哟,这不是东川阁下吗?您怎么有空来了?”
“宫本新吾,在哪?”东川春步问的还是这个问题。
“这个……”
窦向文刚一迟疑,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接着就是东川春步嘶哑的声音:“宫本新吾,在哪!”
“别开枪,别开枪!”窦向文被吓坏了:“在桃花间。”
“滚开!”
东川春步一把推开了窦向文,瞪着血红的眼睛,摇晃着身子朝着那里走去。
“老板,这是怎么了啊?”
“恐怕,有好戏看了吧。”窦向文喃喃地说道。
当东川春步走到桃花间的门口,还没有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宫本新吾的声音:
“东川夫人,我的宝贝,你怎么还没有出来啊!”
“东川夫人,我的宝贝,你怎么还没有出来啊!”
“咚”!
门,被一脚踹开了。
“八嘎!”
宫本新吾大怒。
可当他看清了来人,一怔,接着说道:“东川君,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东川春步的眼中喷射着怒火:“惠丽香在哪?”
“惠丽香?东川夫人?”
宫本新吾忽然想到了什么:“嘿,东川君,你听我说。”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侍女正端着一个用黑布盖着的托盘进来,看到拿着枪的东川春步,吓得惊叫一声,托盘落地,掉头就跑。
东川春步转过身子,他的目光,落到了掉在地上的托盘上。
黑布滚落,那里面,露出了几张照片。
东川春步弯腰,捡起了照片。
可当他看到,他的身子开始颤抖。
不停地颤抖。
那是什么样的照片啊。
照片里的女人,一丝不挂,各种各样不堪入目。
这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的妻子:
惠丽香!
而在惠丽香的身边,还有一个赤果着半个身子,正在熟睡的男人!
这个男人,他一样也再熟悉不过了!
宫本新吾!
是宫本新吾!
东川春步是个男人,他深爱自己的妻子。
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照片,作何感想?
他的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现在,又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他的内心,被愤怒痛苦的怒火所包裹。
眼前坐在那里的这个男人,竟然背着自己,和自己的妻子做出了如此卑劣的事情。
东川春步一直都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怎么能够容忍如此的屈辱?
宫本新吾根本不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照片。
“东川君……”
这是宫本新吾在这个世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了。
“砰砰砰”!
东川春步手里的枪声响起。
子弹,全部射到了宫本新吾的身上!
宫本新吾倒在沙发上,身子在那一抽一抽的。
东川春步走上前,对着宫本新吾,打空了枪里的全部子弹。
然后,他扔掉了空枪,拿起桌子上的洋火,点着,燃烧了照片。
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这是自己的耻辱,也是整个东川家的耻辱!
做完了这一切,他的酒劲上涌,再加上巨大的耻辱感和失落感,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了沙发边。
他就坐在宫本新吾的尸体前,嚎啕大哭。
一直等到窦向文进来,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赶紧大叫:
“快,宪兵队,立刻通知宪兵队!”
……
“长岛阁下。”
“立刻提审中滨悠马,缉拿同伙。”
“哈依!”
宪兵没有任何的迟疑。
这是宫本新吾大佐特别吩咐过的。
长岛宽有权利随时随地可以提审中滨悠马。
中滨悠马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而且,他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宫本新吾特别交代过自己的手下,如果长岛宽要带走中滨悠马,不得阻拦。
因为,中滨悠马会死去,而且是死在前线。
从此杜绝后患。
这种事情,借由上海同僚的手来做是再好不过的了。
在带中滨悠马出来的时候,宫本新吾的手下还特别小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需要。”长岛宽表情严肃地说道:“我需要连夜带他离开岳阳,帝国勇士正在前线奋战,太需要一份激励人心的报告了。”
“明白,我立刻打电话通知城门那里放行。”宫本新吾的手下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晚上,也许会有支那人游击队的活动,中滨记者,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中滨悠马被带了出来。
他面如死灰。
宫本新吾的手下看着他,完全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
轿车开出去了一段。
长岛宽忽然问道:“你手里的那些资料藏在哪里?”
“什么?”中滨悠马一怔。
“那些能够揭露日本人罪行的资料。”
“你是?”
“小林觉正在城外等着你。你被抓的那天,身上只携带了一小部分的材料,剩下的呢?”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真正来救你的人,现在,带我去拿那些资料,然后,我会带你平安离开岳阳。”
长岛宽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
“三十年未出其右者,日本情报天才?”
他的话里,带着无限的鄙夷!
……
日本驻岳阳最高军事长官兼宪兵司令铃木仁兴少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夜赶到了洞庭阁。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瞠目结舌。
发生了什么啊?
阿南惟几司令官阁下从日本带来的东川春步少佐,在众目睽睽之下,枪杀了阿南惟几司令官阁下从日本带来的宫本新吾大佐!
疯了,疯了!
此时瘫坐在那里的东川春步,哪里还是什么日本三十年未出其右的情报天才?
他双目无神,嘴里在那不断的说着一些谁都听不清楚的话。
“我,不知道怎么了。”窦向文一脸的无奈:“东川阁下一进来,就好像一个疯子一般,拿枪顶着我的脑袋,问宫本阁下在哪,然后冲进去,话都没有,直接就杀死了宫本阁下。”
“东川春步。”铃仁兴知道这件事情闹大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东川春步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还在那里不断地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日本第11军情报课课长吉茂大悟少将和反情报部主任小川次平也闻讯赶到了。
他们同样不敢相信面前看到的一切。
小川次平此时心里只想着一个问题:
孟绍原,你他妈的是怎么做到的?
三十年未出其右者,日本情报天才?
我靠!
你在孟绍原的面前,怎么和个孩子似的?
孟绍原一进岳阳,就帮自己解决掉了宫本新吾这个对手?
还顺带着弄得东川春步好像一个疯子一样?
……
轿车,没有遭到任何阻碍,顺利离开了岳阳。
中滨悠马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大包。
里面,都是日本军队在中国犯下罪行的铁证!
就这么安全了?
中滨悠马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
然后,他又忍不住问了个他问了好几次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一直闭目养神的长岛宽,这时候睁开了眼睛,慢吞吞地说道:
“我吗?我有很多名字,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我孟绍原了!”
孟绍原就是长岛宽,长岛宽就是孟绍原!
这是一个有些邪门的故事。
从宫本新吾接到“长岛宽”的第一分钟开始,他并不知道,面前上海来的这个人,竟然是被他们杀死的:
孟绍原!
所以,“长岛宽”在认尸的时候,才会非常确定的告诉日本人:
死者,就是孟绍原!
他需要消除日本人的一切顾虑!
接着,就到了他表演的时刻了。
他已经提前从惠丽香的嘴里,得知了东川春步的一切喜好。
然后,就需要一些特殊的道具了。
酒,无疑是所有道具里最常用到,也是最好用的一种。
孟绍原用了两次。
第一次,是他和宫本新吾一起喝酒。
宫本新吾喝多了,孟绍原和他的助手一起,亲手把他送了回去。
还贴心的帮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睡觉。
这当中,孟绍原携带的微型相机,已经拍摄下了宫本新吾赤果上身的照片。
谁会疑心到这个?
接着,就要用到另一样道具了:
拼接技术!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没有PS,一切只能靠手工来完成。
孟绍原将惠丽香和宫本新吾的照片,裁剪、再拼凑在一起。
然后,再用相机进行二次拍摄。
这就拼凑成了一张两个人睡在一起的照片。
破绽肯定会有,而且不少。
比如以这个时代的技术,两张裁剪后拼凑在一起的照片,裁剪的痕迹肯定会有。
然而,如果看到这张照片的人,是在喝得酩酊大醉,又怒火攻心的状态下呢?
再适当的将屋子里的光线调暗!
那么,假照片就暂时变成了真照片!
于是,孟绍原的第二顿酒开始了。
他已经从惠丽香那里得知了东川春步的全部喜好,所以在喝酒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摸准东川春步的七寸。
而在此前,他已经唆使着宫本新吾来了一次角色扮演的游戏。
再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东川春步,他老婆正在洞庭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呢。
为了确保万一,他又提前把惠丽香从家里叫走,让木野夫人拖住了她。
当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听到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打电话回家,老婆又真的不在家的时候?
再加上这个男人喝醉了,酒品本身就很差?
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最后一步,就是当东川春步出现,一个侍女适当的端着一个盘子,惊呼中将盘子落地,里面的照片曝光。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看着这些确凿“证据”的时候,往往会丧失理智的。
尤其是一个酒品极差的男人更是如此。
结局,比孟绍原设想的结局还要好!
东川春步在酒醉和激怒攻心之中,枪杀了宫本新吾!
所以,孟绍原没有费自己的一枪一弹,就解决掉了阿南惟几专门从日本带来的两员悍将!
日本人现在想的,不是弄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是,怎么擦屁股!
这是丑闻,是在阿南惟几上任后,是在第二次长沙会战爆发后日本第11军中最大的丑闻了!
宫本新吾,是阿南惟几用来牵制反情报部的。
东川春步,是阿南惟几用来培养自己的情报系统的。
现在,他手里的这两张王牌,没了,彻底的没了。
日本第11军为了掩饰自己的颜面,最终给出的调查结果是:
宫本新吾和东川春步大量饮酒,发生口角并且斗殴,最终,在扭打中,东川春步错手杀了宫本新吾。
经日本军事法庭审判,东川春步判处五年徒刑。
实际上,他只坐了大半年的牢就出来了。
因为,他疯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情报天才,疯了。
东川家经过了运作,再加上阿南惟几的工作,变成了疯子的东川春步被秘密的释放了。
这之后,惠丽香带着东川春步回到了日本青森县。
东川春步是个悲剧人物,他带着满满的信心和傲气,来到了中国。
他决定依靠自己不世的才华,来在情报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可还没等他有所发挥,他就疯了。
可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他又是幸运的。
在战后,他并没有受到牵连。
战后,东川家陷入到了贫困。
而且是极度贫困。
1946年,正当东川夫人惠丽香为了晚上吃什么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老朋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木野夫人!
木野夫人似乎并没有受到日本战败的影响,生活的依然是那么滋润。
她把一个箱子交给了惠丽香:“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坐在墙角,“嘿嘿”傻笑,嘴里不断重复说着“我是天才、我是天才”的东川春步一眼后,便离开了。
惠丽香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放的都是钱。
还有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一卷胶卷的底片,那上面的内容,记录了惠丽香在中国岳阳难以忘记的一件事情。
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是:
“底片都在这里了,没有什么再可以威胁你了。给你一个地址,想我了,来找我。不愿意看到我,这些钱,也足够你生活了。”
最后的落款署名是:
汤姆·克鲁斯。
她的心开始颤抖,她已经有几年没有再看到过这个名字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到他,可是只要这个名字一出现,她就会竭力让自己不再去想。
但现在,这个名字又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现了。
惠丽香知道,这些钱,是给自己的补偿。
可是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钱。
几天后,惠丽香把箱子里的钱,绝大部分都留给了东川家。
她只带了很少的一点路费,登上了一架离开日本的飞机。
远方,有一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她要找到这个男人,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至于她去了哪里?这以后,反正东川家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那么,既然孟绍原是长岛宽,真正的长岛宽呢?
那个“长岛十三枪”之首。
那个影佐祯昭的亲信?
从上海赶到岳阳的他在哪里?
在东川春步枪杀宫本新吾事件过去半个月后,一队日军在运动的时候,发现了几具尸体。
经过辨认,最终证实,这些尸体里其中有一具是属于长岛宽的。
问题是,长岛宽,又是怎么死去的?
“是上海的长岛宽阁下吗?”
“是的。”
“请出示您的证件。”
日本少尉看得很仔细。
然后,他把证件还给了长岛宽:
“我奉第11军反情报部副主任宫本新吾大佐的命令,前来接应您。”
“辛苦了。”
“请跟我来。”
日军少尉谨慎地说道:“最近,岳阳附近出现了支那人的游击队,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我们必须特别小心。”
长岛宽不在乎,
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尽快看到“孟绍原”。
日军少尉上了自己的车,在前面负责引路。
有断断续续的炮声传来。
那是,帝国已经在对长沙发起攻击了吧?
长岛宽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他的内心却是无比激动的。
梦寐以求的时刻,就快要来到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长沙第九战区司令部的薛岳,接到了一份只有两个字的电报:
“雷鸣”!
随后,薛岳下令,对新墙河北岸之日军第3师团发起猛烈炮击!
一声令下,炮声轰鸣,地动山摇。
“噶”的一声。
前面的车子停了下来。
日军少尉带着自己的人从车子里跳下。
长岛宽也感觉到了不对。
支那人在炮击!
支那人的进攻开始了!
长岛宽也急急忙忙的从轿车里钻出。
两边,又有十几个增援的日军出现了。
“支那……”
这是长岛宽生命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整。
所有“日军”手里的轻重火力同时开火!
甚至,还包括一挺早就埋伏好的重机枪。
长岛宽遭遇到了什么啊。
子弹暴雨一般的倾泻向他。
这些“日军”简直好像疯了,似乎长岛宽抢了他们的老婆,卖了他们的孩子。
到死,长岛宽都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他的人,身子被打得稀烂。
没错,是稀烂。
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日军,却似乎还没有过瘾。
他走过来,换上新的弹匣,在每具被打得稀烂的尸体上,又补了几枪。
这个人,他叫李之峰。
这些袭击者中,有一个人一直一枪未发。
他就是那个带路的日军少尉:
小林觉!
毕竟,他还没有勇气杀自己的同胞。
袭击者陆续围了过来。
领头的,是孟绍原拐骗过来没有多久的警卫排排长易鸣彦和一班长苏俊文。
炮声,完美的掩护了这次袭击。
易鸣彦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李长官,这些人,是谁啊?”
被人叫做“李长官”,李之峰心里那个得意:“这个,对,就是这个半张脸没有的,叫长岛宽,长岛十三枪的老大。”
“什么枪?”
“长岛十三枪。”
长岛十三枪!
日本精锐特工,日本驻上海特务机关机关长影佐祯昭麾下王牌特工!
自从到了上海,长岛十三枪损失惨重。
现在,他们的老大长岛宽,也死了。
死在了辨认死者孟绍原的路上。
他距离岳阳,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苏俊文打量着这些尸体:“好家伙,浪费那么多子弹杀这几个人。”
“你不懂,哎,你们赶紧的处理尸体。”李之峰一边招呼着,一边说道:“我们长官说了,杀人你得杀透,打倒了对方,一定得再上去补几枪。别才撂倒地方,就急着卿卿我我,坏蛋没死透,悄咪的对你来上一枪,那就喜剧变成悲剧了。”
啥玩意?
李之峰又特别补充了一句:“我们长官还说了,反派死于话多,正派死于矫情!”
啥玩意啊!
易鸣彦忍不住问了声:“李长官,您的那位长官,就是薛长官的侄子,人挺不错的吧?”
“挺不错?”
李之峰一瞪眼睛:“我们长官,善良、正直、无私、大爱、品德高洁、道德楷模。他爱护部下,他知道自己的手下赚的那点钱,都是拿命换来的,所以,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帮你看好钱袋子。
他知道我们当兵的走的路多,所以,总会给你换新鞋穿。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我就这么说吧,这样的长官谁跟了他谁……幸运!”
易鸣彦这些人真的羡慕了。
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找到这么好的长官啊!
……
所以,这就是日本人上海、岳阳联动,精心策划的“菊计划”!
这次计划,大获成功。
日本情报机构宫本新吾大佐,死!
日本情报机构长岛宽中佐,死!
日本情报机构天才东川春步少佐,疯了!
反战记者中滨悠马,成功逃离!
还有比这更加成功的计划吗?
日本人管这次叫“菊计划”,而中国方面,则称这次计划为:
魔法行动!
由军统局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孟绍原亲自制定,并且亲自执行的一次计划!
在岳阳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连续使用了周润发、汤姆·克鲁斯、长岛宽三个不同的身份,在日军重兵云集的岳阳上演了一出好戏!
当然,有一个人是必须要感谢的:
小川次平!
是他,向孟绍原提供了长岛宽的全部行程和时间!
日本情报机构,给孟绍原取过很多外号:
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
在这次岳阳行动中,孟绍原又多了两个外号。
日本人亲自帮他取的新的外号:
隐形战士、帝国不败之虎!
此帝国,乃中华之帝国!
似乎,孟绍原一多半叫的最响亮的外号,都是他的敌人帮着取的!
以至于,有一次,孟绍原还气急败坏的对自己的部下说:“你瞧瞧人家小日本,帮我取的外号,朗朗上口,你们呢?”
“我也有。”吴静怡冷静地说道:“孟色鬼、孟流氓、孟无耻、孟不要脸到家战士……”
……
那一天,羽原光一流泪了。
悄悄的流泪。
他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可那天晚上,他还是哭了。
失败,并不可耻。
无数次的失败,不过是无数次顽强的爬起来再战而已。
可是这一次,他又失去了长岛宽。
川本小次郎死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伤心过。
这一次,不一样。
他千辛万苦精心设计了这一个计划,但却让他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
他真的已经想不出,还可以用什么办法来打败孟绍原了。
一个人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
羽原光一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极限的边缘。
自己的每一次失利,成就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赫赫威名。
这是对自己赤果果的践踏!
在他的心灵上!
他,哭了!
“长官好!”
“辛苦了,辛苦了!”
看着面前一水的精锐士兵,孟绍原眉开眼笑。
赚到了,赚到了。
岳阳?
岳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算什么啊。
自己靠坑蒙拐骗……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士兵,那才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啊。
瞧瞧面前这一水的精干士兵!
整整一个加强排,整整四十五个人啊。
那都是和日本人拼过刺刀,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那用起来,不得一个当十个用的?
薛叔叔啊,要说还得是你疼我。
嗯,不对,短时期内,那是绝对不能再见到薛叔叔的了。
他脾气再好,恐怕下次见到自己也没那么轻松就放过自己了。
这时候,警卫排的人,也终于见到了李之峰长官嘴里念叨的这位长官了。
善良、正直、无私、大爱、品德高洁、道德楷模!
尽管,看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像。
“长官,这位是易鸣彦排长,参加过前次的长沙会战,带着一个班死守阵地两个小时……”
“好,好!”
孟绍原连声说“好”。
易鸣彦心里忽然冒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位长官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好像是猫看到了一条鱼?
“长官,这位是一班长苏俊文,带领敢死队强冲日军阵地……”
“好,好!”
苏俊文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害怕。
这位长官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好像是一头饿狼看到了一只小白兔?
李之峰一一介绍着警卫排的人。
警卫排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为什么这位长官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是一个流氓见到了一个正在洗澡的女人?
“好得很。”
孟绍原把警卫排所有人都记了下来:“弟兄们辛苦了。都做了介绍了,我也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呢,是薛岳司令长官的侄子、军统局行动科科长、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缉私处处长、苏浙沪忠义救国军总指挥……”
好家伙,这么一长串的头衔。
孟绍原的自我介绍这才刚开始呢:“上海爱国总会名誉会长、大慈善家、道德模范、足球双料MVP、大魔法师、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盘天虎……孟绍原!”
这一口气说下来,不带喘口气的!
“唰”的一片掌声。
这一来是表达自己对于长官口才的敬仰。
二来,也庆祝孟绍原终于结束了这长达两分二十八秒的自我介绍。
孟绍原!
这个名字,当真是如雷贯耳!
即便是这些当兵的,也都多多少少听过他的故事。
易鸣彦一听面前这位长官就是孟绍原,顿时大起敬佩之心:“孟长官,我听当日你在侯家村,带着兄弟们,以绝对劣势之兵力,堵住日军一个旅团的攻击,您一个人就杀了上百鬼子?”
啊?
一个旅团?疯了啊?
自己一个人杀了上百鬼子?自己他妈的有这本事?
这故事果然是越传越邪门啊。
孟绍原一脸谦逊:“也没有那么夸张,当日,我带着我卫队的几十号人,在游击队的配合下,的确是个日军的旅……那个一个联队血战过……李之峰也参加过嘛……我呢,没杀那么多,也就杀了四五十个鬼子吧……”
要点你的X脸吧。
李之峰在一边心里直嘀咕。
谁想到,孟绍原又加了一句:“李之峰也杀了二十来个鬼子嘛。”
李之峰顿时挺胸凸肚,得意洋洋。
警卫排的所有人,此时没有一个不敬佩的。
孟长官,果然是军统第一悍将啊!
孟绍原深知言多必失这个道理,生怕对方继续追问,急忙换了一个话题:“弟兄们,这次在长沙,一来呢,是设伏了日军一个重要人物,二来呢,接应本长官有功……主要还是接应本长官的功劳……本长官决定,排长赏两千元,班长赏一千五百元,其余人,全部赏一千元!”
警卫排人人脸露兴奋。
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一点事,居然赏的那么大方?
开始了。
长官钓人计划开始了。
李之峰心中一片雪亮。
先给你点甜头尝尝,然后……
自己当年不就是这么被拐骗过来的?
“本长官言出必行,一到上海,即刻对付。”
“谢谢……嗯?”易鸣彦感觉到了不对:“长官,上海?”
“是啊,上海。”孟绍原一脸诧异:“薛岳没和你们说过?”
“我们临行前,薛长官让我们协助您执行特别任务,任务完成后归队。”
“没错,特别任务。”孟绍原表情凝重:“你们以为任务完成了?这才刚刚开始。”
“长官,职部斗胆,是什么任务要让我们从长沙到上海?”
“本来,你们是无权知道的,可你们都是国家之栋梁,民族之精英,铁血忠勇,本长官即便告诉了你们也无妨,但一定要注意保密。”孟绍原缓缓说道:
“刺杀,日本天皇!”
……
“哎哟,孟长官,你这吹牛吹出天际了,你还刺杀日本天皇,你床上去找天皇他表妹吧你!”
一个人躲在树林里,李之峰捂着肚子狂笑。
刚才差点憋不住就要笑出来了。
疯狂的笑了个够,李之峰拼命搓揉两边脸颊。
看起来恢复正常了,这才急匆匆的跟着了大部队。
“李之峰。”
“长官,请吩咐。”
“这次,帮我挑的这批人,不错啊。”
“长官,这不是我应该做的。”李之峰一脸谄媚:“你别奖的太多,奖励个万儿八千的就够了。”
“是啊,要奖。”孟绍原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李之峰,你以前也是跟薛岳的吧?”
“是啊,怎么了?”
“问你个事啊,当兵的,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勇敢!不怕死!”
“对长官呢?”
“服从命令,忠诚!”
“是啊,忠诚。”孟绍原一声叹息:“你本是薛岳培养出来的啊。”
坏了。
李之峰心一沉,少爷又不准备放好屁了!
孟绍原眼含热泪:“薛长官待我恩重如山,情同父子,你却出卖你的老长官,谁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出卖我啊。我心甚疼,我心甚疼。”
“你腰子疼不?”
“疼,哪都疼。”孟绍原的声音透着无限悲伤:“我又不忍心处罚你,随随便便罚你半年薪水就算了。哎,我就是善良啊!”
“孟绍原,你,你过河拆桥!”
岳阳。
窦向文脸上一直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他很开心。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神奇一幕的发生:
日本人杀了日本人!
他很想仰天大笑。
他妈的,小日本,你们也有今天?
你家窦爷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虽然身后有日本人的“关照”,可毕竟宫本新吾死在了洞庭阁,所以这里还是被暂时关闭了。
窦向文一点都不在乎。
他一空下来,就跑到日本守备仓库那里,带着好酒好菜,找那的日本人喝酒。
他本来和日本人的关系就好,现在,更是如胶似漆。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把洞庭阁的几个元老都叫到了一起,每人给他们分了一笔钱,说是这两天没有开张,给大家的补偿。
这一来,人人眉开眼笑。
做完了这些,他回了一趟家。
一看到他媳妇窦冯素兰还没走,一皱眉头:“你怎么还在家?”
“老爷。”窦冯素兰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这不是想等你回来了再走嘛。”
“哎呀,还等什么啊,再等城门就关了。”窦向文一瞪眼睛:“赶紧的走,去长沙,你表姐那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回来。”
“哎。”
“那只包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窦冯素兰赶紧说道。
包里,是窦向文半辈子的积蓄。
那是留给自己儿子窦书勤的。
儿子将来要结婚,要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可不得到处花钱嘛?
窦冯素兰略有一些担心:“老爷,你那么急着要我走,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窦向文冷笑一声:“整个岳阳,谁敢碰我?就是前两天,日本人都被杀了,你一个女人,还是住到长沙去安全些。”
“是,老爷。”
窦冯素兰心里一声叹息。
老爷什么都好,可就是当了汉奸,弄得父子两人好像仇人一样。
可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多管老爷们的事情啊。
窦向文终于把媳妇送走了。
他也没什么牵挂了。
“老爷,车子准备好了。”
进来的,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贴身佣人水宝。
“嗯,那走吧。”
一辆驴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驴车上,装了五只木桶,两个大饭盒。
“走吧。”
窦向文上了驴车说道。
水宝默默的赶着驴车。
“水宝,到了,你还是先回去吧。”窦向文忽然说道。
水宝却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老爷,你到哪,我到哪,你去做大事,水宝跟着你。”
窦向文轻轻叹息一声。
这孩子,傻啊。
……
“窦桑。”
“旗谷太君。”窦向文从马车上跳下,乐呵呵地说道:“瞧,前天我说的酒,到了。”
“哟西!”
旗谷眉开眼笑。
“来来来。”
窦向文在这里是老熟人了,招呼来两个日本士兵:“搬一桶下去,咱们今晚就喝了这一桶。”
水宝跳上了驴车,帮着搬出了最外面的那一桶好酒。
接着,窦向文又把两只大饭盒拿了下来:“这里,好菜,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不醉不休!”旗谷眉开眼笑。
“你们先准备着,剩下的酒,我放到仓库里去啊。”
“窦桑,我让人帮你。”
“帮啥啊,这里就和我家似的,你们抓紧把菜热了。”
“好的,窦桑,你的,岳阳最大的好人!”
旗谷根本就没有多想。
窦向文是老朋友了,这里任何地方他随便进。
窦向文和水宝赶走驴车,进了仓库。
那么大的仓库外,就两个站岗的。
这里可是岳阳,从来没有出现过支那人的武装力量。
窦向文和他们也是老熟人了,一见面,便一人扔给了他们一包烟:“晚上,咪西咪西,好酒好菜,有的是。”
“窦桑,你再这样,我们很容易变成大胖子的。”
两个日本士兵发出了放肆的大笑。
……
水宝在前面牵着驴车。
窦向文站在驴车上,打开一个木桶,拿出一个木勺,舀出里面的油,一勺一勺的往物资上泼去。
那是,汽油!
“水宝,跟我几年了啊?”
“五年了,老爷。”
“老爷今天要死了,你何必陪着我殉葬呢?”
“老爷,五年前没有你,我已经死了。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人家帮过你,你要拿命去报答人家。”
“你爹,也是个人物。停车。”
驴车停了下来。
窦向文从车上跳下:“这么泼太慢了,来,和我一起,把汽油全给他们倒上了。”
两个人抬下一只木桶,把里面的汽油全倒在了物资上。
接着,又是一只木桶。
五只木桶里,有三只装满了汽油!
“不能过去了,那里还有几个小日本。”
窦向文喘着气:“水宝,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家老爷,是军统的人!”
水宝只是“哦”了一声。
在他看来,老爷是军统也好,不是也罢,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他妈的,对驴弹琴。”
窦向文掏出了洋火。
水宝解开了驴,用力一拍:
“去吧。”
“水宝,我可点了?”
“点吧,老爷!”
窦向文划着了洋火,看着微弱的火焰,朝着物资上一扔。
“轰”!
微弱的火焰,瞬间变成了大火!
窦向文又用力踹翻了最后一个油桶。
他坐了下来:“水宝,到老爷身边来。”
水宝听话的坐到了老爷身边。
窦向文搂住了他,就好像搂住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窦书勤。
火焰肆虐!
窦向文的眼里全是眼泪。
儿子,儿子。
到了最后一刻,自己究竟还是没看到儿子。
“老爷,我,我怕。”
看着火焰开始朝着自己燃烧而来,水宝究竟还是怕了。
“不怕,不怕,一会就过去了。”
窦向文死死抱着水宝:“下辈子,你给我当儿子!”
大火,终于,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
1941年9月12日。
日本岳阳物资仓库忽然燃烧起了大火。
是日,天气干燥。
火势凶猛,根本无法扑灭。
日本岳阳战备物资一号库,全部被烧毁。
大火,燃烧到了次日才逐渐消停。
事后,在检查时,日军发现了两具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骸骨。
这一场大火,给前线之日军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了日军的整个战略部署。
而就在此时,正在和军统游击队一起在湘北活动的窦书勤,则发出了铿锵誓言:
“誓杀汉奸窦向文!”
1941年9月16日,九·一八事变十周年纪念日!
时,第二次长沙会战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重庆等地爆发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纪念九·一八,声援长沙抗战!
同一日,一篇报道横空出世:
一个日本记者在中国。
这篇报道里,用大量详实的文字,记录了一个日本记者眼中日军的残暴,和沦陷区中国人所遭受的苦难。
所谓的日军善待中国百姓,受到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欢迎,这一切全部都是赤果果的谎言!
在沦陷区,日军杀人、放火、强尖,无恶不作。
不仅仅只有报道,报纸上海配发了数张照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一个日军士兵,满脸狞笑的用刺刀捅死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这篇报道一出,轰动全国!
外国记者纷纷转载。
谎言,永远都是谎言!
而写这篇报道的人,叫中滨悠马。
即便在日本,他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记者!
而现在……
这篇文章一出,重庆、延安等地纷纷发表报道,揭露日本在华之罪恶,以及日本*****者的丑恶嘴脸。
所以,无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能够把中滨悠马营救出来,也都完全是值得的!
日本政府在舆论上陷入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只是,这些都不是回到上海的孟绍原要考虑的。
头疼的也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发生的那件大事。
而是,薛岳的“逼债”!
薛岳被孟绍原骗走了整整一个加强排,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自己本人正在长沙指挥作战,肯定是来不了了。
可他在上海有联络官啊!
中校袁剑!
袁剑自从来到上海,兢兢业业,一直都在认真的做好本职工作。
这也是孟绍原和薛岳联系一座重要的桥梁。
孟绍原还没回上海呢,军统局上海区一上班,袁剑一准就会来准时报道。
为什么?
“要债!”袁剑板着脸。
“要什么债?”吴静怡一头雾水。
“薛长官下的死命令,吴区长,你要听下薛长官的电报吗?”
“什么?”
“孟绍原这个扑街仔,把我的四十五个人都给我送回来,少一个,我把他送到前线当敢死队长去!”
“我很忙,你随意!”
这是吴静怡的回答。
这种无赖事情,难道他孟少爷还做得少吗?
你问孟少爷要他骗到手的东西?没事吧你?
军令如山!
袁剑是个军人,既然长官下令了,那自己就绝对忠实执行也就是了!
所以,当孟绍原兴冲冲的带着一大票人回到上海,一进到办公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袁剑。
“人呢?”
一点寒暄客套都没有,袁剑张口便说道。
“什么人啊?”
“你从薛长官那里骗到的人!”
“老袁,你没事吧?”孟绍原一听是这么回事;满不在乎:“你满上海的打听打听,就我,孟绍原啊,我到手的东西,你能要回去?”
还带这样的?
袁剑冷笑一声:“薛长官的人你也敢骗?”
孟绍原冷笑一声:“你们薛长官被我骗得还少了?”
袁剑冷笑一声:“薛长官令,不还人,你上前线当敢死队去。”
孟绍原冷笑一声:“少爷我是军统的,薛岳管不到我!”
袁剑冷……笑不出来了。
满上海滩,谁不知道孟绍原的不要脸?
“我说老袁啊,你一个拿薪水吃饭的,操这个心做什么?”孟绍原语重心长:“那长沙会战,就少了这四十五个人了?要是说有着四十五个人,立刻就能胜利,我现在就把他们给送回去!
再说了,这些人是薛岳自己让我挑的,凭什么他是司令,就可以说话不算数了?让我还人,门都没有!”
袁剑是个老实人,哪里说得过他?
可他就认准了一个死理,长官交代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做到。
说,是肯定说不过的。
既然说不过,那就用行动来要债。
反正,从此之后袁剑是天天往孟绍原的办公室里钻,有的时候一待就是半天。
孟绍原办正事他也不打扰,可孟绍原只有空了下来,袁剑张口便是:
“还人!”
孟绍原被他弄得那是一个心烦意乱啊。
这不是碰到二愣子了吗?
袁剑也是想不明白,这拖延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是不利。
孟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易鸣彦为首的四十五个人,打从到了上海,就被孟绍原当成是贵客款待了起来。
每人薪水翻三倍不说,之前答应的奖金不谈,还先多发给了半年的薪水,当成是他们在上海的开销。
这时间一旦待的长了,可不人人都在说他孟少爷的好?
至于那个终极人物刺杀日本天皇?
暂缓,暂缓。
孟绍原也没有急着立刻就用他们。
在他身边的卫士,必须要绝对的忠诚。
这四十五名卫士,在战场上,绝对一个个都是勇士。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能有错?
但当他们换了一个环境,是否还能一样?
那就不好说了。
上海,是个花花世界啊。
屠杀屈服不了的人,金钱和女色却会改变他们中的一部分人。
四十五名士兵,到了上海,行动是完全自由的。
孟绍原甚至还帮他们专门安排了当地的向导。
他们的一切吃喝玩乐,全部都算到了孟绍原的账上。
果然,才十天不到的时间,就有人出事了。
一个叫向国根的士兵,认识了一个暗娼,很快打得火热,几乎天天都往那里钻。
结果,他把自己的身份全部告诉了那个暗娼。
当这份情报送到孟绍原面前的时候,孟绍原有些无奈,在卫士团的名单中划掉了向国根的名字:
“给他一笔钱,把他交给袁剑,让袁剑带回去吧。”
“什么?交给袁剑?”李之峰有些不解。
“你傻啊,袁剑不是天天来找我要人?”孟绍原不紧不慢地说道:“咱也不是赖账的人,可分期付款总行吧?那些被淘汰的,全部交给袁剑。”
“明白了。”
“这四十五个人里,能够留下一半就是胜利。”孟绍原一声叹息:“他们好歹跟我从长沙到了上海,虽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可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有的人,血雨腥风不怕,可环境一变,他们的心啊,自然也就变了。”
这话好像有所指?
上海公共租界紧张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厚了。
尽管已经做了大量的阻止拖延,可是,更多的日本宪兵却还是进入到了租界内。
英国人忙着自己家的战争,对遥远的东方已经没有精力再插手了。
法国?
法国投降了,现在已经是日本的盟友了。
至于美国?
美国国内空前高涨的“孤立主义”,让美国也无瑕再去多考虑公共租界的事。
尽管工部局还在继续运转着,但已经非常勉强了。
就连工部局总董凯自威都自嘲地说道:
“天知道哪天早晨起来,我发现自己连着行李一起被扔出了租界。”
租界局势之恶劣,已经可见一斑。
警务处长万可文,多次向孟绍原提出警告:
如果有可能的话,尽快撤离。
但他的提议,被孟绍原拒绝了。
他没有接到任何撤退命令,他必须坚守在这里。
这,是他的职责!
况且,没人比他更加清楚,即将在孤岛上发生什么。
军统局上海区总部,已经几乎被清空了。
所有绝密文件一律转移、烧毁。
所有资金、物资全部撤离。
依旧还在总部上班的,绝大部分都是男性工作人员。
除了上海区区长兼书记吴静怡。
最坏的打算已经做好。
“还有多少犯人?”
“二百七十八名,其中秘密关押的犯人为五十四人。”张辽很快回答道。
“抓紧处置,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长期被关押的,让他们写下悔过书,全部释放。秘密关押的重要犯人,已经交代的,一律让他们消失。”
“是。”
张辽当然明白“消失”是什么意思:“死不交代的呢?”
孟绍原冷冷的回了一声:“顽固分子,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一个月之内,必须把这些犯人全部处置完成。”
“明白。”
张辽一离开,李之峰走了进来:“长官,长沙警卫排甄选完毕,总共留下了二十五个人。”
“这么多?”
孟绍原倒是有些意外。
本来,以为能够留下的,合格的有十五六个就算不错了。
没想到结局远远好于自己的想象。
“易鸣彦、苏俊文全部经受住了考核,非常优秀。”李之峰继续汇报道:“我现在正在派专人给他们介绍上海的局势、斗争形势。”
“有没有不愿意待在这里,而且意愿比较强烈的?”孟绍原想了一下问道:“如果真的实在不愿意待在上海,咱们也不要勉强。”
“这倒没有。”李之峰接口说道:“长官培养出来的人,论糊弄功夫那都是第一流的。”
“嗯……嗯?李之峰,我怎么觉得你在绕着弯子骂我?”
“绍原。”
就在这个时候,吴静怡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公共租界新任日本宪兵队长冈村武志求见。”
“谁?日本宪兵队长?”
“是的,冈村武志少佐。”吴静怡面色严肃:“他也是长岛十三枪之一,他弟弟死在了你的手里,你是利用李士群设的伏,所以他除了痛恨你,一样对李士群很不友好。”
“对,有印象了。”
孟绍原不光是有印象,而且是完全想起来了。
冈村武志!
这家伙跑到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难道这就要动手了?
“他来了几个人?”
“三个。”
“就三个?胆子蛮大的。”孟绍原笑了笑。
“长官,我去解决了他们算了。”李之峰不以为然地说道:“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敢大摇大摆跑到咱们的总部来?”
“解决他们?要解决他们简单的很。”孟绍原冷笑着说道:“可日本人巴不得咱们这么做,这么一来,他们就有了充分的接口大举进入租界了。
我杀一个小小的少佐,最得利的却是日本人,这种赔本的买卖,我不做。”
“那见还是不见?”
“见!”孟绍原也不再多考虑:“人家敢单刀赴会,难道我身为主人,反倒见都不敢见了?”
……
冈村武志的忽然出现,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见到孟绍原的时候,冈村武志还是表现的非常客气的:“孟先生,我来上海那么久了,可今天能够和孟先生面对面的在一起,却还是第一次。”
“说吧,什么事。”孟绍原却显然没有空和他聊这些:“我很忙,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没空奉陪你。”
“孟先生,那么不耐烦吗?”
冈村武志却显得脾气很好:“我们在上海斗了那么久,也算是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你和我谈惺惺相惜?”孟绍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这个词,是用在好汉、豪杰、同志身上的,你们还不配。”
“也许吧。”冈村武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孟先生,我想你也注意到了最近一个阶段公共租界的变化,你觉得,你还有希望吗?”
你还有希望吗?
一个日本人,居然当着孟绍原的面,问出了这个问题。
孟绍原却反问道:“然后呢?”
“今天,我是带着友好而来的。”冈村武志特别强调了“友好”这个词:“尽管我们过去有很多的不快,但我们相信,这些不快都能够化解。
我们也希望,从今往后,我们和孟先生不再是敌人,而是朋友。你看,我今天来,没有任何的恶意,而是开诚布公的来和你聊天的。”
“是羽原光一吗?”
孟绍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冈村武志一怔,孟绍原接着说道:“你们已经对我无可奈何了,所以,居然想到了诱降这一招?
冈村啊,回去告诉羽原光一,也告诉影佐祯昭,没错,日本现在在公共租界的势力的确越来越大了,可是孟绍原,还是那个孟绍原!”
冈村武志脸上的轻松消失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我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就算整个租界都被你们占领了,你们还有一个敌人,就是我孟绍原!
也许有一天,我孟绍原会死在你们的手里,可你们还有一个敌人,军统局!哪怕整个军统局都被你们铲平了,你们依旧有一个敌人,中国!”
冈村武志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过了一会,才叹息一声:“孟先生,您,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固执的人啊!”
冈村武志的忽然到访,意味着日本人对公共租界的控制已经全面加速!
这次,冈村武志对孟绍原是诱降,也是威胁。
他们并不指望孟绍原真的会投降。
可是只要他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对于日本人来说就是一种机会。
而从这一层意义上来看,日本人,已经黔驴技穷了。
在公共租界,只要孟绍原还在一天,对于日本人来说就是一种威胁。
可偏偏,孟绍原带给日本人的感觉,就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甚至,冈村武志很难捕捉到孟绍原的变化。
也是做的无用功。
你想从一个心理学大师的身上,捕捉到他内心的波动?
“我一直都很悲哀。”
当听到冈村武志汇报完,羽原光一一声叹息:“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为什么会遇到了孟绍原?”
这句话里带着太多的心酸无奈了。
长岛宽的死,对于羽原光一来说,刺激实在有些大了。
到了现在,他都无法接受。
身为特战队的队长,满井航树并不了解特务工作,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
而一起陪着羽原光一进入公共租界的田七则若无其事地说道:“情报工作中,总会有输赢的。”
“是吗?”羽原光一自嘲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总会有输赢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似乎总是我们在输。”
说到这里,觉得在这么多同伴面前,说这些话似乎会对士气产生动摇:“好了,这次我们奉命进入租界,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确保宪兵队的军纪,绝不让之前的事情再度发生。”
“请放心,羽原阁下。”冈村武志信心十足:“我已经严格约束了我的手下,为了帝国的利益,我会尽到自己最大努力的。”
“很好,我信任你,冈村君。”羽原光一面无表情地说道:“进入租界,和控制租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租界对于上海的重要性,我想不必我细说了。
我来的第二个目的,是需要研究如何把租界牢牢的控制在我们手里。诸位,现在的情况,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了。
过去,优势在敌,现在,优势在我!”
从这一点上来说,羽原光一的头脑还是比较冷静清晰的。
过去,孟绍原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但现在却不太一样了。
现在,英美当局自顾不暇,也正在主动逐步放弃对于公共租界的控制权。
一旦失去了租界当局的支持,那么,孟绍原面临的困难将会是极其巨大的。
毕竟,租界只是一座“孤岛”。
这座孤岛的周围,全部都是如狼似虎的日军!
“在码头、车站等处严密设防,决不能让孟绍原离开上海。”羽原光一随即说道:“要在租界布下天罗地网,孟绍原现在没有走,之后,就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是!”
田七坐在那里,点着了一根烟。
形势,严峻!
孟绍原要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海,已经非常困难了。
“其次,是如何迅速的稳定住租界。”羽原光一继续说道:“众所周知,租界内的支那人,绝大多数对我们都是不友好的。而我们,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上海,乃远东之金融中心,什么地方都可以乱,只有上海不能乱。非但不能乱,反而还必须保持一贯的稳定繁荣!
根据影佐阁下制定的计划,在继续保持与帝国友好之支那人关系的同时,要争取其余的大多数支那人,让他们改变对帝国的看法。”
“羽原阁下,话是这么说,但要真正执行起来的话,恐怕还会有很大困难的。”冈村武志却带着一些担忧:“过去,我们也尝试过,但效果不是特别理想。
而那些积极和帝国合作的支那人,却遭到了军统局的绑架、恫吓、暗杀,这让他们非常忌惮。”
“这些都是困难的因素,但我们是来解决困难的。”羽原光一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的在乎:“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租界内的支那人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租界要变天了,孤岛已经无法保护他们,能够保护他们的,是我们!
要尽量和善的对待他们,尽量减少暴力手段,避免激起大规模的反抗。那些曾经和我们合作,但现在还在犹豫观望的人,要不惜一切代价的争取他们。这些人,是未来我们统治租界的核心所在。”
田七没有说话,一直都在很仔细的听着。
都在变。
日本人也在变。
他们变得更加狡诈、阴险。
只是有一点他们从来都没有变过:
以华制华!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孟绍原。
孟绍原为很多人安排好了撤退计划,包括自己在内。
他却唯独没有帮他自己安排撤退计划。
田七知道,孟绍原一定没有撤退计划。
即便整个上海沦陷,也依旧需要他镇守在这里。
除非,有上级的命令。
可是命令啊,戴笠会给他下达撤退命令吗?
“田桑。”羽原光一忽然看向了田七:“你需要协助我们,你的主要职责,是严密监视军统在上海的活动,防范他们的破坏,并且承担起保护那些对帝国友善之支那人的职责。”
“好的。”
田七淡淡的回答道。
“诸位,这次,是由影佐阁下亲自指挥的一次行动。”羽原光一特别强调了这一点:“上海的稳定,对于整个帝国在华策略,是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尤其是你,冈村君。
你身为租界宪兵队的指挥官,责任更加重大。长岛君已经为了帝国效忠了,我明白你此刻内心的悲伤,但请收起这些悲伤,一切,为了帝国!”
“一切,为了帝国!”
冈村武志沉声说道。
其实,相较于孟绍原,他心里更加痛恨的那个人,是李士群!
如果不是李士群,自己的弟弟也就不会死了。
只是,他也知道李士群和田七这样的中国人,对于日本的重要性。
而在这个时候,田七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李士群呢?
李士群为什么没有来参加这次的会议?
他想问,但没有问出来。
“好了,诸位,开始行动吧。”羽原光一站了起来:“田桑,你和我在一起,一切,为了帝国的最终利益!”
“最后一次了。”
孟绍原在那喃喃说了一句。
“什么最后一次?”吴静怡没明白。
孟绍原笑了笑,没回答。
最后一次了。
公共租界沦陷之前,自己最后一次和日伪的较量了。
就在刚才,田七已经向自己汇报了日本人新的动态。
日方正在按照计划,一步步的稳定实行。
而自己要做的,是在租界沦陷前,尽全力延缓、破坏敌人的计划。
之后?
之后,孟绍原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绍原,是不是要召集各队长开一次会,统一一下思想?”
吴静怡提出这个建议后,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必要,统一思想,我们之前已经开过很多次的会议了。没有必要不断的重复,反而容易引起逆反心理。
反倒是上海的那些工商界人士,才是我最担心的。自从上海沦陷,他们一直都生活在孤岛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拥有很强的正义感,都是真正的中国人。
过去,他们在租界内,一直都由我们来保护他们,而一旦局势有变,我们很难再对他们提供行之有效的保护。你这段时候的工作,就是要逐一和他们做思想工作工作。”
“明白。”
公共租界一旦沦陷,军统的活动会受到极大限制,会处在一个非常被动危险的境地内。
那些爱国的商人们也一样如此。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行了,我下午还有事。”
……
孟绍原去的是范园。
老太爷的身子骨不好,前段时候卧病在床,全上海的名医都请过来。
最近两天,才听说能够起身了。
进入范园的时候,老太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来啦。”
半眯着眼睛,不用看,却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来了。”
孟绍原也不用人招呼,在张仁奎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坦啊。”张仁奎慢慢摇晃着躺椅:“只是,这上海的天,怕是要变了吧?”
老太爷足不出户,但上海滩发生的那些事,就没什么可以瞒过老太爷的。
“要变了,可天还是那个天。”孟绍原抓起一个苹果,拿起刀削着皮:“大哥,我安排人送你去重庆吧。”
“我去那里做什么?”张仁奎笑了笑:“我大半辈子都在上海过的,早就习惯了,习惯了。”
“大哥,这里会变得很危险。”孟绍原还是决定再劝一下:“你一辈子嫉恶如仇,总是和日本人为敌,还在擂台上打败了他们,日本人肯定会嫉恨你,不断找你的麻烦的。”
“我已经是风烛残年,没几天活头了。”张仁奎却一点都不在意:“日本人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这个病老头,显示他们的赫赫武功?好啊,我老头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能和小日本玩命!”
“都不走,都不走!”
孟绍原忽然变得烦躁起来,把水果刀和苹果往石桌上重重一拍,恼怒地说道:“成,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肯走,那就全都死在上海吧。我不管了,不管了!”
“绍原,你急了。”张仁奎微笑着说道:“这可不像你啊,人一急,就容易心浮气躁,就容易出现判断错误。谁都可以出错,只有你不可以,那么多人,都得依靠你呢。”
孟绍原在那怔怔的站了一会,忽然一声叹息,重新拿起了刀和苹果:“大哥,我是急了。很多人都不想走,都想留在上海。那么多人,我保护不了,真的保护不了。”
“我知道。”张仁奎缓缓说道:“我瞧这意思啊,小日本这是即将要全面控制租界了。小日本最恨谁?你啊。他们一进入租界,肯定会满世界的抓你。
绍原啊,不要考虑那么多人,多考虑考虑自己,谁都可以被抓,只有你不可以。你活着,对日本人就是最大的威胁!
绍原,这次你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从今往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这里不安全,前几天,范园附近已经出现了不明身份的可疑分子。”
“大哥,你得好好活着。”孟绍原出神地说道:“你是最后的青帮了。”
“什么?”
张仁奎没有反应过来:“最后的青帮?我青帮……”
“大哥,你听我说。”孟绍原缓缓说道:“是,青帮弟子遍天下,可你是青帮精神最后的捍卫者。将来,还会不断的有青帮大亨出现,但真正的。传统意义上的青帮,从你这里,便已经终结了。”
孟绍原今天似乎很有感触:“大哥,你知道吗,我过去不太看得起青帮,总认为这就是一群流氓而已。可我认识了你之后,才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青帮。黄金荣做不到你,杜月笙一样也做不了你。你要是有了事,真正的青帮,就再也没有了。”
“不还是有你吗?”张仁奎轻轻叹息一声:“我经历过青帮最好的时代,也经历过青帮最坏的时代。我读过书,知道不管多么强盛的组织,总有一天会走向没落。青帮精神,青帮精神……没错!”
张仁奎忽然来了力气,声音也提高了:“青帮十戒!自古万恶淫为源,凡事百善孝为先……帮中虽多英雄汉,慷慨好义其本善……最下之人窃盗偷,上辱祖先下遗羞。家中俱是英俊士,焉能荣此败类徒!”
青帮十戒念完,他转向了孟绍原:“绍原,你本非我青帮中人,可既然和我结拜,你辈分之大,地位之高,满青帮再无出其右者。今天,我便将青帮拜托给你了。青帮可以没了,但青帮的精神,不能没了。”
交给我?
孟绍原苦笑。
青帮十戒!
光是第一条,万恶淫为首自己就做不到。
自己凭什么去传承青帮精神?
更何况,现在还有几个人回去遵循?
“绍原,我知道有你在,咱青帮的火种就灭不了了。”说完了这些,张仁奎的气色看起来又变得有些灰败了:“不要再来了,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再来了。老哥哥能够有你这个兄弟,我知足了,知足了。”
孟绍原站起了身,默默的对着张仁奎鞠了一躬:
“大哥,我去了。”
张仁奎,躺在躺椅上,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