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座的意思,在这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是要慎重对待的。”
调查组组长,委员长侍从室侍三组组长陈善周看了一下调查组的人:“孟绍原,对党国是有大功的,之前也表现的坚贞不屈,他是否真的通工?如果是真的,那么身为军统局行动处处长,影响极为恶劣,必须严惩。
如果是有人陷害他,那么此事件同样恶劣,一样要一查到底,还一个清白。”
说到这里,陈善周面色一正:
“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许对孟绍原用刑。”
“陈组长,这个,恐怕不太好办吧。”黄俊雄接口说道:“孟绍原这个人是非常狡猾的,而且他本身就是军统的,反侦察反审讯能力极强,不用刑的话,恐怕很难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来啊。”
“你是主审,那就是你的事了。”陈善周笑了笑:“兄弟虽然名义上是调查组的组长,但不管事,这是负责传达委座口令。”
黄俊雄和司法部内部调查处处长魏时,中统方面的陆元望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一些无奈。
不能用刑?
他们要审的,可是地表最强特工,大名鼎鼎的孟绍原啊!
……
这个局,设计的非常巧妙。
利用三个女特工,来栽赃陷害自己。
问题是,这三个女特工,为什么会那么听话?
她们是同伙?
不像。
如此的言听计从,为什么?
催眠?
也不是特别的像。
三个女特工“失踪”的时间不同,在催眠的运用上,要掌握的非常精巧,即便是自己,也无法肯定成功。
这是一个自己身边的人做的。
最起码,自己身边的这个人配合了这次行动!
那些和自己有关的物证。
黑索金、定时引爆。
把全部的矛头都对准了自己。
孟绍原想通了一些事。
当初自己判断那个“神秘男人”,英俊、帅气、有魅力。
而且自己一直都是按照这条线查下去的。
他忽然发现,这个“神秘男人”,就是自己。
英俊帅气有魅力谈不上,可有一点自己太符合了:
好色!
而且从来不顾虑吃窝边草这件事!
勾引了三个有姿色的女特工,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事?
别说,连孟绍原都相信这个“神秘男人”就是自己了。
好计谋!
把自己关押在这里,就算自己有一身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为自己洗刷罪名。
而真正的凶手,却可以在外面,继续大摇大摆的进行策划。
也就是说,孟绍原现在处于了一个只能挨打,没办法还手的境地!
过去境况无论如何危急,最起码,哪怕处在绝境中孟绍原都能进行反击。
但现在不同了。
他被关在了一个单间里。
环境还算不错。
屋子里很安静。
如果是自己来审讯,那么甚至会十天半个月的不提审犯人,把犯人处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让其精神一点点的崩溃。
可即将提审自己的那些人,不会这么做的。
孟绍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睡觉。
他在做一件事:
在他的脑海里,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不断出现:
杨盼美、薛素珍、周曼妮……毛人凤、王南星、老腊肉……蔡雪菲、祝燕妮、由梨爱……
他必须假设所有的人都是陷害自己的那个人,然后从中一个个的过滤。
每个自己认识的人,认识自己的人,都必须排除一遍。
然后,他的大脑在同时进行着另一桩工作:
把过去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努力的回忆起来,和出现的这些名字,交叉在一起,看有没有能够正确连接的。
假定有罪,然后,帮助这些大脑里出现的名字脱罪。
最后剩下的那个名字,也许就是那个神秘人了。
他的对手认为已经把孟绍原隔离起来,在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他毫无还击的办法。
可是,这个神秘人却不会想到,孟绍原就是在这样的隔离情况下,已经开始反击!
他要在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外力协助的情况,勾勒出这个神秘人的身影!
……
“这就是孟处长让我转告你的。”
王南星一口气说完了,然后紧张的看着吴静怡:“现在该怎么办?”
吴静怡却表现得非常从容:“我知道了。”
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
这娘们别是看孟处长遭难了,要抛弃他吧?
王南星心中顿时大为不满。
“家里不要乱,要配合,不许阴奉阳违,藏奸耍滑!”
当王南星转告了这几句话,吴静怡知道:
“黑色计划”,启动!
这是在上海的时候,孟绍原和吴静怡约定的一个计划。
一旦说出这几句话,就是孟绍原遭遇到了来自内部的陷害。
孟绍原遭遇到来自自己身边人的陷害太多了,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制定一个紧急预案,这就是“黑色计划”!
一旦“黑色计划”启动,吴静怡就是总指挥,她有权调动所有孟绍原集团的特工,进行紧急援救。
“把叶蓉叫进来。”
“是。”
叶蓉一进来,吴静怡立刻吩咐道:“秘密监视黄俊等调查组成员住处,所有进出的人,我都必须知道。”
“是!”
“王南星。”
“到!”
“调拨人手,保护孟公馆,同时,把事发当天的资料全部都拿给我。”
“是!”
“我行动处特工,一律取消休假,让正在休假的李之峰立刻归队,快速机动大队由我直接掌握。”
好家伙。
刚才还对吴静怡心存不满的王南星,立刻提起了精神。
这娘们是直接开始指挥起了行动处啊。
“吴助理。”王南星小心谨慎的问道:“要不要去戴局长那里询问一下他的意思?”
“戴局长的意思?我可以告诉你。”吴静怡淡淡说道:“这件事,戴局长是不方便插手的,一旦他进行干预的话,势必会引来风言风语,不但对戴局长不利,对我整个军统局都是不利的。
帮孟处长洗脱罪名,是我们行动处的事,我们既然没有汇报,那么,戴局长也就不知道这件事,底下人的为所欲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明白了。”
吴静怡忽然面色一沉:
“在此非常期间,泄露机密者,杀!有命不从者,杀!执行命令不坚决者,杀!”
“孟处长,昨天休息好了没有?”
“哟,黄处长,休息好了,一整天呢,有吃的有喝的。”
孟绍原看起来很满意:“不瞒你们说,我从远征出国到归国,根本没有休息好,还好,到了这里,给我开了一个单间,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好好休息了一天。”
昨天,自己被关了整整一天。
没人提审自己,没有搭理自己。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自己紧张、惶恐、心浮气躁。
越是这样,自己越是要表现得从容镇定。
这是在正式审讯前一次小小的交手。
谁都想占据上风,谁都想把控住审讯的主动权。
黄俊雄笑了笑:“说吧,薛素珍三名女特工是怎么死的?”
“炸死的,死得很惨。”孟绍原立刻回答道:“当时,我们赶到现场,准备与其进行交流,但爆炸忽然发生,所有人都没有提防。除了薛素珍等三名女特工当场身亡,我们有两个靠的比较近的特工也被炸伤。”
黄俊雄“哦”了一声:“这三名女特工是怎么失踪的?”
“目前正在调查,从昨天爆炸现场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像是被绑架,而这,也推翻了我们之前的设想。”孟绍原很坦诚的回答道。
“她们当然不是被绑架,她们是自己逃跑的。”司法部的魏时声音严厉:“而且,她们是有计划有组织的逃跑!说的更加准确一点,她们是受人指使的!”
“是吗?”孟绍原一脸诧异:“受谁指使的?”
“昨天你被请到这里一天,我们也没有闲着。”
黄俊雄不紧不慢说道:“我们抽调了女特工失踪案的卷宗,根据描述,‘绑架’这三名女特工的,为男性,很有魅力。这就让我想到了一件事,你孟处长不就是那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哈哈,我说的是真话,谁不知道你孟处长风流倜傥,处处留情,你家的几位夫人,可都是军统的啊。于是我就想,这个男性,是不是就是孟处长你啊。
你想啊,三个颇有姿色的女特工,被大名鼎鼎的盘天虎看上,前途一片光明,那还得乖乖的对你俯首帖耳?”
这就是自己昨天判断的。
那个“神秘男人”,其实,就是自己!
孟绍原叹了口气:“是啊,我也希望这个男人就是我,人人都知道我好色,而且,现场的证据,无一不指向了我。手表、金笔、玉佩,对了,那块玉佩已经复原了吧?如果上面雕刻的是一匹马,那块玉佩就是我的!”
孟绍原这么“坦白”的回答,倒让参加审讯的几个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你承认这三名女特工,是你诱使她们逃跑并且最杀害的?”中统的陆元望立刻追问道。
“我承认那些物证是我的,但是,三名女特工的失踪和受害与我毫无关系!”孟绍原没有丝毫的慌乱。
“是吗?”黄俊雄看起来倒也从容:“在发现这三名女特工之前,军统局行动处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杨盼美病重,立刻派大夫来’,而根据我们事后调查,这个电话,就是从乌鸡路女特工租赁屋子里打出来的。”
哦?
孟绍原大脑开始飞转。
从女特工那里打出来的?
这肯定是紧急联络电话。
谷三名女特工在传递消息,想要见谁?
是不是自己?
她们在“失踪”后,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时间点打出电话?
“现场,我们还发现了爆炸威力巨大的炸弹残留物,以及一些非常重要的证物。”
黄俊雄才说到这里,孟绍原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想法。
之前,在他到达现场,并且进行勘察的时候发现了不少的东西。
这其中,就有一些被炸毁的钟表零件。
谁家里每个钟表的?
别人也许不在意,但是孟绍原当时基本已经可以断定:
是用定时装置引爆的黑索金!
那么,结合刚才黄俊雄所说的,一个大概的场景已经可以形成了:
在打出电话,顶多十二个小时之前,那个“神秘人”去了女特工的房子中,放下了炸弹,并且指示她们在规定的时间内,给军统局行动处打去联系电话。
小克的定时装置最多只能按照钟表的运行来设置成十二个小时。
那么,时间一旦确定,只要找到这段时间,自己身边没法证明自己去过哪里的人,就可以把调查范围大大缩小。
黄俊雄大概怎么也都不会想到,自己正在审问孟绍原,他的话,却被孟绍原用作一层层的揭开最终的面纱的武器!
“孟绍原,你在不在听!”
发现孟绍原有些神游,黄俊雄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在听,你继续。”
孟绍原的这句话,顿时让黄俊雄心里大为不悦。
这究竟是谁在审问谁?
他忍了一下不满:“在现场,有一个公文包,里面有大量关于军统局的重要资料,包括我们潜伏在工农党控制区域那里的电台。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的是‘江南可采莲,鱼戏莲叶东’,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孟绍原摇了摇头。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开口的是中统的陆元望:“前段时候,我们破获了一个工农党的潜伏组织,进行了秘密审讯。‘江南可采莲,鱼戏莲叶东’,是他们的紧急联络暗号。一旦传递出这个消息,就是告诉他们的同志,接头人身上携带重要情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带出CQ!”
孟绍原“哦”了一声:“那为什么不直接传递口讯,而要采用书信这种极易留下证据的方式呢?”
“这个问题你问的很好。”陆元望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的:“在这封信的右下角,还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黑色墨渍,看起来是无意间留下的,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接头人必须看到这个特殊记号,才能够确信对方身份,否则那就是假的!”
计划的很周密。
在嫁祸给自己的同时,连为什么会留下书信这种证据的理由都想好了。
孟绍原对这个“神秘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落款是‘苍鹏’。”陆元望冷笑一声:“这个代号‘苍鹏’的潜伏者,就是你孟绍原!”
“太他们的巧妙了。”
孟绍原忽然没头没脑的骂了一句。
“什么?”
几个审讯者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
真是太他妈的巧妙了。
孟绍原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这个局设的好啊。
冤枉自己是日本人的潜伏间谍,没人会信。
孟绍原是日本公敌,谁说他谁日本人的潜伏间谍,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
可说他是工农党派来潜伏的,那么,这就大不相同了。
厉害,厉害。
居然想到了这么一招。
关键是,孟绍原现在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证明!
这里的一切,都控制在审讯者的手中!
他很想说,你看自己贪财好色,和工农党的有哪一点像?
但他没有说出来。
这种解释,其实是很苍白无力的。
“这把钥匙是你的吧?”
黄俊雄拿起了一把钥匙。
这是在孟绍原被逮捕并且被关押后,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这是那个交际花谭谨雅给自己的。
孟绍原立刻就明白了:“CQ大旅馆的,你们在那个房间里搜出什么东西了?”
“你肯承认了吗?”黄俊雄冷笑一声:“我们在那里搜出了一部电台,是我们这半年来一直在追寻的。一些武器,金条,美元,还有,几枚戒指!”
好吧,不用说了,这几枚戒指,一定和自己搜到的那三枚戒指完全一样!
孟绍原一声叹息:“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在薛素珍等处,同样搜到了三枚戒指,我想,你们应该对照过了,完全一样的吧?嗯,从现有证据来看,这是用来接头用的。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薛素珍她们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戒指留下来呢?”
他妈的,不留下来怎么栽赃自己?
“这在传达某种信号。”黄俊雄很快便说道:“当时,你不在CQ,她们失踪之后,必须给你留下信息,戒指,就是最好的用来传递信息的办法。”
好借口,他妈的真是太妙了,孟绍原心里开始夸赞起来。
他问道:“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发现书信之类的东西吧?”
“你的房间,你当然最清楚了。”
厉害啊。
如果留下了所谓的书信,那反而会显得不真实了。
一个成功的潜伏者,怎么会留下这么重要的,对自己将来会产生不利并且有可能泄露重要情报的证据呢?
神秘人把这些细节也全部都想到了。
孟绍原又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证据,CQ大旅馆的那个房间是我开的?”
“当然有。”黄俊雄接口说道:“因为是长包房,所以在租赁的时候使用了支票,而经过我们时候去银行调查,这张支票就是你孟绍原开的!”
“银行的工作人员真是负责,我开的支票还能这么完善的保存下来。”孟绍原讥讽的说了一声。
他居然没有说出,这把钥匙其实是谭谨雅给自己的。
很简单,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自己也没有证据,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必要多费口舌?
你们说是我开的,那就是我开的!
“孟绍原,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司法部的魏时面色冷峻:“我们有理由相信,根据综上证据,你就是那个潜伏间谍‘苍鹏’!”
孟绍原微微点头:“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在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乃至于,在三名女特工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我正在跟着远征军一起出征缅甸,然后进入到了野人山,我是怎么策划指挥这一切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来帮你解释。”黄俊雄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你去缅甸之前,就已经收买策反了薛素珍等三名女特工,并指示他们伺机窃取重要情报。而最巧妙的是,这个时候你不在CQ,你在缅甸,所以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脱离干系。
但是你在缅甸有一个最大的便利,电台,你可以遥控指挥。在我们于CQ大旅馆中缴获的那部电台,我们进行了波段分析,这部电台一共前后接收了六封电报,具体电报内容不知,也没有办法知道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一共给薛素珍等人下达了六次命令。
薛素珍三人,窃取了大量的情报,准备等待你的下一步指令,可是一个连你都无法估计的意外发生了,远征军撤进了野人山,你们失去了包括电台在内的一切设备补给,你和CQ方面的联系,完全的被断绝了。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薛素珍等人失去了上级的指挥!”
偶像啊,你能给我签个名不?
孟绍原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神秘人”了。
最后一个漏洞也被他补上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天衣无缝!
那么是天衣无缝?这就是他妈的天衣无缝!
这是自己从事情报生涯一来,遇到了最强劲的一个对手。
没有之一!
羽原光一?
羽原光一和神秘人没法比。
羽原光一是属于特别勤奋,勤能补拙的那种人。
可这个“神秘人”,简直就是一个奇才啊。
不行,不行,自己一定得找到这个神秘人。
孟绍原此刻的状态,就好像一个抽大烟的,而那个“神秘人”,就是全天下品质最好的大烟,对他有着无穷无极的吸引力。
一旦被他抓到了,自己会毫不迟疑的第一时间杀死“神秘人”!
关键是得从这里出去。
要不然,万一“神秘人”被车撞死了,吃饭被噎死了,喝水被呛死了,那就亏大了啊。
这位孟少爷,此时失去自由,不想着怎么出去,却在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普天下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了。
“孟绍原,承认吧,你就是那个‘苍鹏’!”陆元望信心十足说道。
“我承认,我承认你大爷的!”孟绍原却忽然张口就骂:“也不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要是苍鹏,你们他妈的还能安心的坐在这里?中统,我靠,你们的脑子都坏了是不是?”
几个人哪里想到,这家伙居然破会如此破口痛骂?
陆元望被他骂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偏偏,上面可是特别交代过的,对这家伙不能用刑!
要不然,大刑早就伺候上了,还能容他在这里到了这个时候都如此的嚣张跋扈?
“夫人,请用茶。”
苏瑶上了茶,便关上了门。
屋子里,是孟少爷的三位夫人:
蔡雪菲、祝燕妮和尚倩怡。
蔡雪菲是明媒正娶的。
祝燕妮是最早跟着孟少爷的。
至于尚倩怡,那是救过孟绍原,乃至整个军统局上海区高级长官命的。
那是孟绍原亲口说的“孟夫人”!
孟家的事,在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大多就是这三位夫人商量着办了。
而今天,三位夫人,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吴静怡!
这三位夫人中,祝燕妮很早就和吴静怡认识了,还是上下级的关系。
早前,祝燕妮就怀疑孟少爷和他的这位助理有什么暧昧关系,可孟绍原抵死都不肯承认。
后来弄到全军统上下都知道了,都说孟区长为了他的助理,连戴局长都敢顶撞,那可不是一般的感情啊。
这直把祝燕妮恨得牙痒痒的,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把脾气发泄到了孟少爷的身上。
“雪菲早就听说过吴先生了。”蔡雪菲是孟公馆当家主事的:“今日先生前来,想来是有事指教的吧。”
蔡雪菲虽然从小是在南洋长大,又在美国留过学,但最早接受的教育却是老式的,一口一个“先生”,吴静怡也不太习惯别人称呼自己为“先生”:“叫我吴静怡吧,我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孟绍原已经回到重庆了。”
蔡雪菲微微一笑:“我们也猜到了,想来是公务繁忙,所以暂时不能回家吧。”
“他,出了点事。”吴静怡面色凝重。
原本以为孟家的人会大惊失色,没想到,祝燕妮却淡淡说道:“被军法处的抓了。”
“你们已经知道了?”吴静怡倒是怔了一下。
“知道了,一被抓就知道了。”
祝燕妮接口说道:“吴书记……”
“我现在不是书记,我是行动处处长助理。”
“哦,又是助理了。”祝燕妮面上表情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我也是军统出来的,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在册员工,我们在重庆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孟绍原一抓,我们就知道了。说起来,你也是我的长官,今天来,有什么任务请下达吧。”
“这件事牵扯面太大,军法处、司法部、中统全部牵扯了进去,甚至,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部门,更多的人卷进来。”吴静怡也直截了当地说道:“孟绍原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各式各样不可控事件的发生,也因此制定了不同的紧急应对方案。
他说过,正面战场,他谁都不怕,可就怕有人给他在背后捅刀子。背后捅刀子也有两种捅法,一种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半夜里来上一刀。另外一种,是很多人联起手来,悄悄的给他来上一刀。一旦出现后一种情况,紧急预案立刻生效,由我全权指挥。
这次,大量不利证据直接指向了他,内部一定出现了问题。我会从军统内部密查,孟家,也有可能出现问题,很抱歉,我知道这些话你们可能不爱听,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在外面,尽最大可能的帮到他,想方设法的帮他脱罪。”
“吴助理,我说了,我也是军统的人,组织纪律我懂。”祝燕妮咬了咬嘴唇:“我会亲自负责此事,不过,如果按照组织纪律,我们也同样是有嫌疑的。”
吴静怡微笑着说道:“因为,他说过,他孟家的女人,有四个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你们三个,和索菲亚。只是,这是我们军统内部的事,让一个外国女人牵扯进来不太好。”
她没有全部说出来。
孟少爷说自己身边的女人完全值得信赖的,还有一个。
就是她吴静怡。
听到这里,蔡雪菲这三个女人心里还是甜甜的。
不管她们的男人在外面如何风流,心里,总还是最信任她们的。
“还有。”吴静怡接着说道:“为了增强你们的调查力量,我会借口让虞雁楚停职,在孟公馆软禁,秘密进行调查。这是我目前能够掌握的全部资料。”
吴静怡把一个公文包交给了祝燕妮。
“我有一个疑问。”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蔡雪菲忽然说道:“如果我们内部真的有问题,那么,今天你来这里,那个人已经知道了,一定会有所防备。”
“打草惊蛇。”吴静怡平静地说道:“按照孟绍原的说法,就算隐藏得再深的间谍,一旦发现了风吹草动,会有相对应的动作。只是,我们能不能发现而已。”
此时,祝燕妮已经在那看起了公文包里的文件:“资料很模糊。”
“没错,大部分的资料都被军法处的带回去了。”
祝燕妮略一沉吟:“雪菲姐,现在家里都不知道绍原出事了,一会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告诉他们,老爷被捕了。从现在开始,孟家的人,除了每天出去买菜的厨子,不经许可,一律不许立刻孟公馆。”
“这样,恐怕会人心惶惶的吧?”蔡雪菲有些迟疑。
“没错,就是要弄到人心惶惶。”祝燕妮冷笑一声:“尚倩怡,你要扮演一个角色,嘴快的那个人,悄悄放出风去,就说我们身边有奸细,我会在孟公馆展开大搜查,寻找一切能够帮老爷脱罪的证据。”
到底是跟着孟绍原时间最长的特工,吴静怡心中也忍不住想道。
只要那个潜伏者有任何的动作,都有可能露出马脚。
看起来弄到人心惶惶,其实,是想办法把那个人逼出来!
“那好,我先走了。”吴静怡站起来说道。
“稍等。”
蔡雪菲也起身:“吴助理,你才回到重庆,还没地方落脚吧?这里比不得上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妨住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商量着办。”
吴静怡当然知道她的意思,谁都知道,自己是孟绍原的女人了。
“谢谢好意,不过我想不太方便。”吴静怡摇头婉拒:“我终究还是军统局行动处处长助理,况且,他身边也需要人。”
孟绍原身边需要有人盯着。
这个人,脑袋时不时的会抽风,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让人瞠目结舌的怪事。
没人看着他,这个人,只怕真的会把天捅破了!
疲劳审讯?
孟绍原撇了撇嘴。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说出他们想要听的话。
疲劳审讯开始了。
一共分成三班。
从上午到晚上,孟绍原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休息。
委员长说不许对孟绍原用刑,但没有说,不能连续审讯。
现在,是中统陆元望负责的这一班。
老实说,孟绍原真的非常疲惫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复原,再被这么高强度的审讯,是个人,都会疲惫的。
一般这样连续疲惫审讯个三四天,犯人的精神大多都会崩溃。
这不是用刑,但在某些方面,比用刑还要恐怖。
不眠不休,眼睛因为巨大的疲劳困顿才闭上,便会被强迫叫醒。
甚至,就连你上卫生间,门也必须看着,有人在那盯着你。
当然可以抽烟。
可是到了后来,就连烟抽在嘴里都已经发麻了。
这帮家伙,不得到他们想要的,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孟处长,累吗?”刚刚睡了一个午觉,美美吃了一顿晚饭的陆元望,精神抖擞:“累了,就把你做的那些事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吧,省得大家麻烦。说了,你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好好的睡一觉,到了白天,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靠!
这才第一天,人虽然累,但精神还远没有到无法坚持的时候,已经那么迫不及待了?
不专业啊,绝对的不专业,孟绍原心中大是不满。
这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吧?
的确很累,的确是想睡觉。
可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
“陆科长。”
孟绍原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准备说了?”陆元望立刻问道。
“不是,我想问你,你老婆平时对你很凶吧?”孟绍原莫名其妙的这么问了一声。
“嗯,你怎……嗯?你问这个做什么?”陆元望一怔,差点说漏嘴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老婆对你管得很严,生怕你在外面沾花惹草,所以也不给你打扮一下。”
孟绍原仔细观察着陆元望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这个领带也是她帮你选的吧,和你一点不配……”
他的每一句话说的都准确,每一个字都说的陆元望一怔一怔的,简直要怀疑孟绍原很早就派人监视他了。
“你也是满腹怨言,不过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孟绍原缓缓说道:“你对你老婆是既爱又怕,不过,我倒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你老婆死心塌地的爱你,而且还不管你。”
“真的?你别诓我。”陆元望不知不觉的被话题带着走了。
“你审我,不过是为了公事,咱们无冤无仇的,何苦害你,我不过是看在大家都是男人的面子上,给你一些建议。”
孟绍原的话,让陆元望一下提起了神,盯住了孟绍原:“孟处长,你和我说说,我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睡!”孟绍原说到“睡”字的时候,略略加重了语气。
“睡?怎么睡?”陆元望一头雾水。
“睡,男人和女人睡,睡的时候很有讲究的……”孟绍原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起来:“你和我说实话,你和你老婆睡在一起,是睡在左面还是睡在右面?这点非常重要。”
短短的几句话里,他已经连续提到了六个“睡”字。
“我,我睡在右面。”
“你平时的睡眠质量好吗?”
“不太好,经常失眠。”陆元望此时已经完全被孟绍原带着走了。
孟绍原的声音愈发的变得低缓:“是啊,失眠,很痛苦,你也会因为失眠,惊醒到你的老婆,能够睡个美美的觉,该有多好。”
他的眼睛,一直都在和陆元望四目凝视。
能够睡个安稳的觉,多好?陆元望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场面。
“一觉睡到大天亮,身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孟绍原的声音甚至变得有些呢喃起来:“睡啊,睡啊,好像一个孩子在那熟睡……”
眼前,孟绍原的那张脸,在陆元望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
孟绍原的话就好像催眠曲一般传来:“没什么事了,睡吧,放心的睡吧,不要管其它事了,就一个人,好好的睡一觉……”
一阵阵轻微的鼾声传来。
陆元望趴在了审讯桌上,睡着了。
孟绍原笑了笑。
他起身,搬过了一张椅子,和自己的椅子拼在了一起。
然后,他躺在了椅子上,睡着了。
做个好梦!
……
“老陆,老陆!”
一声恼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元望打着哈欠醒来:“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你睡着了!”
黄俊雄恼怒地说道:“你睡了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
陆元望一片茫然:“现在几点了?”
“夜里12点了。”
“那我,七点不到开始审的,睡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啊。”
陆元望猛的反应过来,朝对面一看,孟绍原正懒洋洋的看着他。
到底是怎么了啊?
自己怎么会睡着了?
黄俊雄有些无语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下半夜我来审。”
“哎,哎。”
陆元望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睡着了。
这不过是催眠术的一种,心理医生专门用来治疗失眠的,不必唤醒,病人睡一觉自然会醒来。
不过从此后,陆元望的睡眠质量倒被改善了不少。
从这一点上来说,陆元望还是应该非常感谢他审问的那个犯人的。
“孟绍原!”
黄俊雄威严的坐了下来,威严地说道:“你还不准备交代吗?”
“我交代,当然要交代,不够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
“黄处长,黄处长。”
魏时唤醒了黄俊雄。
黄俊雄睡眼朦胧,猛的一个激灵:“几点了?”
“早上6点了,您怎么睡着了?”
“我,那个?”
黄俊雄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审着审着就睡着了?
孟绍原就坐在那里,正点着了一根烟:“黄处长,我怎么都叫不醒你,对了,咱们早饭吃什么啊?”
没必要用更加高级的催眠术。
走了一个黄俊雄,还会来马俊雄、牛俊雄。
你魏时也就是运气好,白天审我。
要不然,我一样帮你治疗一下失眠。
你们就偷着乐吧,我帮你们可是免费治疗的啊,你打听打听,孟少爷什么时候免费过?
“哟,这不是魏少爷吗?”
“你是?”魏琦伦一怔。
“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做药材生意的侯景配啊。”
“哦,对,你是侯老板。”
魏琦伦还是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问题是,花花轿子人抬人。
人家和你客客气气的,你当然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是不是?
“您瞧,魏少爷,相逢不如偶遇,我今天做个小东,您务必要赏脸。”
魏琦伦正想拒绝,侯景配的一句话却让他怦然心动:
“就到‘寻花楼’。”
“寻花楼”是什么地方,魏琦伦那是心知肚明的。
且不说里面有多少漂亮的妹子,光是开销,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也是巧了。”魏琦伦总不能立刻就答应下来:“我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做,那就叨扰侯老板了。”
“您这是哪里话,平时请还请不到呢,黄包车,黄包车。”
侯景配热情的叫了黄包车,毕恭毕敬的把魏琦伦请上了他的车。
……
“去了吗?”
“去了。”
吴静怡“哦”了一声,她的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过去勤奋好学的孟少爷经常看的书:“照片一定要拍清楚了,这件事你亲自负责。”
“好。”叶蓉随即便走了出去。
“吴助理。”
随后,老腊肉走了进来:“石总舵爷麾下五路探哨庞宣到了。”
“请他进来吧。”吴静怡说着,问了声:“我听说过,可这次,没准把自己都给牵扯进去了,丢了位置是小,脑袋都有可能要丢。”
“吴助理,您这是小看我了。”老腊肉漫不经心说道:“兄弟这条命,那是长官重新给的,我们重庆人,报恩这两个字总还是懂的。”
吴静怡淡淡一笑:“知道了。”
没一会,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双手抱拳:“小彪庞宣见过孟大奶奶。”
一句“孟大奶奶”,倒是让吴静怡面上一红,想来是老腊肉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老腊肉和你说过了吧?”
“说了,总舵爷知道孟大爷遭冤,恨不得立刻点上十万弟子,劫出大爷。”庞宣慨然说道:“可是既然大奶奶让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总之便听从大奶奶的话!”
“孟大爷情况怎么样?”
“那些人,把孟大爷关在了重庆警察局第一看押所。”庞宣立刻说道:“彻夜不停的在审问他,可也奇怪,孟大爷看起来精神奕奕,审问他的人,却一个个无精打采。”
吴静怡笑了。
论审讯,孟少爷那是祖师爷,他身上稀奇古怪的本事多着呢,你怎么审?
庞宣又继续说道:“小彪本想和大爷相认,可是未得许可,不敢坏了大事,但请大奶奶放心,第一看押所,我袍哥兄弟众多,孟大爷决计吃不了亏,若是那些人对大爷有所妄动,小彪带着麾下兄弟,便是拼着一死,也要把大爷给劫出来了!”
“现在暂时没有这个必要。”吴静怡微微摇头:“我要你给孟大爷带封信进去,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小彪乃是第一看押所副所长,带封信轻而易举。”
“那好,稍等。”
吴静怡起身,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庞宣。
庞宣立刻贴身藏好:
“大奶奶,那我先行去了,小彪不在那里看着,心里总不是特别放心。”
这个孟少爷。
吴静怡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在上海的时候,他是青帮的小太爷。
到了重庆,他又摇身一变,成了袍哥的坐馆大爷。
袍哥势力遍四川,有了他们的照应,孟少爷应该暂时平安无事。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那本书上。
那是孟少爷最爱看的书。
一看到那本书,吴静怡的脸又红了。
“金瓶梅”。
……
“没法审。”
魏时有些恼怒:“这个人会妖法,审着审着,我们自己就睡着了。”
“那不是妖法,那是心理学。”
中统局的徐恩曾,是懂心理学的,陆元望也跟着学了一些,知道那是心理学的一种,但具体是怎么做的,只怕连他们徐局长也都不会吧。
“不打紧。”黄俊雄冷冷说道:“现在证据确凿,他也翻不了身了。”
“只是,没有他的亲笔口供,终究做得不扎实。”陆元望却有一些担心:“这个人不简单,不说戴笠处处护着他,而且孔祥熙、宋子文都和他相熟,委座也有一些偏向他。
证据如果不落实了,会给人落下把柄,保不准他还能够翻身啊。”
黄俊雄忽然阴冷一笑:“委座下令,不许对他用刑,可没说别人不许动他啊。”
“黄处长的意思是?”
“第一看押所的所长朱长山,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我很是忠诚,要在这里让他做点事,其实也简单得很。”
魏时和陆元望两人顿时会意,相视一笑。
……
审问好像暂时停止了。
大概他们也发现这么审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在另外考虑对策了吧?
大半天的时间,都没人来过问孟绍原了。
这倒让孟绍原有些无聊起来。
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关键的点。
他知道自己卡在什么地方了。
“孟处长。”
关押他的门打开了,第一看押所的所长朱长山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奉上峰命令,要给您换个地方住。”
“成啊,住哪都一样。”
孟绍原心知肚明,这里面一定有花样。
可也不用问,问了人家也未必说。
……
孟绍原很快就知道了。
他被换到了一个八人待的牢房里。
里面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善茬。
我靠,怎么又是这个?
没新鲜点的了?
“孟处长,委屈您在这里待着了。”
朱长山一脸的幸灾乐祸,随即对着牢房里的人说道:“南八,你得照顾着点新来的啊,人家可是处长!”
“知道了。”
一个满身刺青的男人冷冷说道。
牢房的门关了。
几个犯人围住了孟绍原。
我再靠!
这他妈的,自己也打不过那么多人啊?
孟绍原脑袋一个有八个那么大。
那个叫南八的站起来,走到孟绍原的面前打量了好一会:“你是当官的?”
“是,当官的。”孟绍原老老实实回答道。
“我平生最恨当官的。”南八一挥手:“给这小子上课!”
朱长山算着时间,孟绍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南八收拾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不能闹出人命来。
孟绍原好歹是军统局行动处处长,真要是被打死了,自己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晃悠着到了牢房。
“哟,庞副所。”
“朱所长。”
朱长山一看到庞宣,两个人立刻客客气气的打了一声招呼。
一个正所长,一个副所长,两人是面和心不和,都想着怎么搞垮对方。
“你这是?”
“嗨,黄处长命令,把孟绍原换个牢房,我换到了南八那里,现在去看看。”
“哟,南八那里啊,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庞宣不动声色说道。
两个人来到牢房门口,只看了一眼,朱长山便呆在了那里。
什么啊?
这算是他妈的怎么一回事啊?
没看到原本预想中的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南八和他的手下,怎么一个个都和个孙子似的?
就看到孟绍原躺在那里,大爷一般。
两个犯人在帮他捶腿,南八端着一碗茶,恭恭敬敬伺候在了一边。
朱长山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说道:“南八,怎么回事?”
“朱长山,这是我们坐馆大爷!”南八对孟绍原客气,对朱长山可是半点面子不给:“赶紧的,吃饭时候,按照四荤两素的上,再来一个汤,汤里也要见荤,一坛子酒。我要给孟大爷接风。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去啊。”
他呼来喝去,仿佛他才是所长,朱长山只是一个犯人。
朱长山还真不敢对南八怎么样。
南八那是袍哥里的头排副先锋,犯了事,进了牢,但外面兄弟多,袍哥头路元帅也放出话来,南八在牢里但有什么闪失,就拿朱长山一家大小抵命!
袍哥的势力,那是连委员长都忌惮的,他一个小小的所长,哪里敢得罪他们?
当时有气也不敢发,恼怒的看了一眼,扭头就走。
看着朱长山背影,庞宣冷笑一声,打开牢门,走了进去,一抱拳:“五排副帅庞宣,见过大爷!”
“哦。”孟绍原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袍哥势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犯人副所长,全都是袍哥的人。
“小彪刚蒙大奶奶召见。”
“哪个大奶奶?”
“吴静怡吴大奶奶。”
孟绍原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这算是什么称呼?
庞宣随即掏出一包烟,一盒火柴放到孟绍原面前,又拿出一封信:“这是大奶奶让我转交给大爷的。”
孟绍原烟瘾正好发作,点给自己点上一颗,接着拿出信来看了一遍,随即烧毁。
闭上眼睛,默默抽烟。
庞宣、南八在一边谁也不敢说话。
黑色计划已经启动。
外面在吴静怡的指挥下,开始行动起来了。
到了自己这里动手的时候了。
孟绍原忽然睁开眼睛:“去告诉黄俊雄,我,招了!”
……
“什么?招了?”
黄俊雄三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之前还冥顽不灵的孟绍原,居然要招了?
“别是又要耍什么花招吧?”
魏时有些担心。
“不管怎么样,他也翻不了天,立刻提审孟绍原!”
……
孟绍原重新坐进了审讯室。
黄俊雄咳嗽一声:“孟处长,想明白了?准备招了?”
“招了,我全招了。”孟绍原的点了点头:“与其耗在这里,不能出去,还不如招了,是杀是剐,也来一个痛快的。”
黄俊雄大喜过望:“好,好。说,说。”
“你们说我和赤色分子私通,我是和赤色分子私通了。”孟绍原坦然说道:“我策反了薛素珍、杨盼美、周曼妮三名女特工,秘密窃取情报,准备转交给赤色分子。我的代号‘苍鹏’!”
那么爽快?
黄俊雄三人简直难以置信。
孟绍原继续说道:“我还有同党。”
“同党?是谁?”
这算是意外收获了。
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我的同党,是中统的陆元望!”
“你胡说!”陆元望一怔,随即暴跳如雷:“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同党了?”
“陆元望,急什么。”孟绍原笑了笑:“我暴露了,你奉上级命令,佯装审讯,寻找机会营救我,我的代号是‘苍鹏’,你的代号,‘苍蝇’。”
这也就是孟少爷了,换个人,决计想不出那么恶心的代号。
“放屁,放屁,你血口喷人。”陆元望青筋直爆。
“我有证据,证据就在陆元望的家里。”孟绍原从容说道:“现在派人去他家,可以寻找到大量他是赤色分子的证据!”
“老陆,别急,别急。”黄俊雄开始感觉到了不对。
“我还有一个同党,代号‘苍鼠’。”可怜让孟少爷想个好听点的代号出来,难如登天:“这个同党,就是军法处副处长黄俊雄!”
“孟绍原,你不要满口胡言!”刚才还在劝说陆元望不要急的黄俊雄,自己一下就急了。
“我也有证据,你就是我的上级!”孟绍原慢悠悠地说道:“我所有的任务,都是你指派给我的,你多次找机会告诉我,‘同志,坚持住,组织上一定会营救你的。’
对了,证据是吧?现在去你家里,一样可以找出大量的证据!记录员,别停啊,把我的话,一个字不漏的记录下来,呈报上去!”
喜欢栽赃陷害?
论起栽赃陷害,你家孟少爷是你祖宗!
“到你了,魏时。”孟绍原终于把火力对上了魏时:“三个审讯我的人,也不会都是赤色分子,那不乱套了?
你魏时,是被日本人策反的汉奸!”
魏时满头都是汗水。
疯了,疯了,这个人发疯了!
“在审讯我的时候,你把我被捕的情报传递给了日特。”孟绍原微笑着说道:“而你的儿子魏琦伦,就是你的帮凶!
你的证据更加充分,他在‘寻花楼’,和日特秘密接头,我军统局英勇特工,一路跟踪,把他们接头时的证据全部拍摄了下来,并且已经逮捕了两人。
目前,你儿子正在军统局接受调查,算着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全部招供了,魏时,你身为司法部之要员,不思报效国家为国尽忠,竟然敢为虎作伥,充当汉奸!”
魏时差点摔倒在地。
没办法给他孟绍原用刑,但是也没人说,不能对自己儿子用刑啊!
这是一条疯狗!
这是见谁咬谁!
这要呈报上去,不管真假,对黄俊雄三人的调查立刻就会展开。
要命的是,一定会有证据的。
他们面对的是军统的这批人啊。
在审问孟绍原之前,黄俊雄已经设想好了各式各样的可能。
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出:
反咬一口!
孟绍原不惜承认自己是赤色分子,也要把他们给拖下水!
“我还有同党!”
万万没有想到,孟绍原的话还没结束:“我的同党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副局长戴笠,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财政部部长孔祥熙!”
“闭嘴,闭嘴!”
黄俊雄面色惨白,一层层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
疯了,真的是疯了!
这是,要把天都给捅破了!
疯狗!
不折不扣的一条疯狗!
“姓孟的,你,你到底要做什么!”黄俊雄舔着干裂的嘴唇问道。
“我要做什么?我要招供!”孟绍原冷冷说道:“这些人,已经超出了你们的权限范围了吧?我要立刻面见委座,向委座亲自招供!”
黄俊雄忽然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他招惹到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这条疯狗,会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
“校长。”
“嗯,情况怎么样了?”
“正在对他进行审讯。”
“你认为他有没有通工的可能啊?”
“绝无可能。”
戴笠不暇思索说道:“这个人,你说他贪赃枉法,说他好色无耻,说他欺上瞒下,什么罪都有,但就是绝无通工之可能。”
“嗯,我也是这么看的。”委员长略一沉吟:“那你为什么不为他求情,要等我问你,你才回答?”
“校长,他是我的部下,学生不敢营私舞弊。”戴笠接口说道:“既然有那么多的证据指向了他,那么让他接受一下审查,也是好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终究能够证明一切。”
“我下令不许对他用刑,也是考虑到有屈打成招之可能。”委员长随即说道:“不过,在那种地方待的时间长了,恐怕他还是坚持不住啊。”
“黄俊雄,绝不会是他的对手。”戴笠非常自信地说道:“况且学生斗胆猜测,校长这么做,也是早有考虑的。”
委员长微微点头:“起初,我听到孟绍原居然通工,那是极为震怒,后来我再仔细考虑,做的太细了。那么多的证据,每样都直接指向孟绍原。
一样事情做的太细致,反而适得其反。孟绍原是什么人?日本人称他为那个……”
“地表最强特工。”
“对的,地表最强特工。”委员长冷笑一声:“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给自己留下那么多的罪证?那他就不是地表最强特工,是酒囊饭袋了!
安排的那么严密的一个计划,为的是什么?除掉他,而且还是假借我们的手除掉他。使我们痛失一个栋梁之材,我们要这么做了,也一样是酒囊饭袋了!
这里面,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啊。有多少人卷进去了?有多少人心甘情愿的被人驱使,要置一个刚刚远征归来的英雄于死地啊?弄清楚,这里面很可怕。
我安排陈善周担任调查组组长,为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要看看,他是怎么应对这个危机的,在审讯中,他能够发现多少问题。”
“校长高明,学生明白了。”戴笠心悦诚服说道。
“报告,陈善周求见。”
“让他进来。”
“委座。”
“说说情况。”
“孟绍原开始咬人了。”
“哦?”
“孟绍原承认自己通工,还说陆元望是他的同党,黄俊雄是他的上司,又说魏时父子一起串通,为日本人效力。而且信誓旦旦说在他们家里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陈善周一说完,委员长和戴笠同时笑了。
“这个栽赃陷害,那是你们军统的传家宝。”委员长意味深长说道:“他被人栽赃陷害了,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在审讯期间,还在遥控指挥外面啊。”
“准确的说,是他的独家本事。”戴笠也不隐瞒:“他栽赃陷害的事做的多了,轮到自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一看押所袍哥兄弟很多,他又是袍哥的坐馆大爷,要想和外面取得联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委员长刚到山城的时候,袍哥出力颇多,捐款捐粮,发动民夫,很有功劳。
但随着时间推移,袍哥势力过大的隐患也便显现出来,很多事情,政府的命令,如同一张废纸。
甚至,袍哥开始竞选国会参议,多有当选者。
这也让委员长颇为忌惮。
现在,有个自己人,在袍哥里当坐馆大爷,可以监视牵制,那也是好的。
陈善周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不仅如此,他还说自己有大量同伙,比如,比如那个,戴局长,薛岳司令长官,和孔祥熙部长。”
“胡闹,胡闹。”戴笠哭笑不得。
“倒也不是完全胡闹。”委员长倒是别有想法:“他是存心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已经完全脱离了黄俊雄的控制范围。把你,薛岳,孔祥熙都牵扯了进来,他这是想要见我。”
“委座英明。”陈善周立刻说道:“他就是要见委座。”
“什么黄俊雄陆元望通工,那都是胡说八道。这样也好,一闹,场面就不好收拾了。黄俊雄投鼠忌器。”
委员长在那考虑了一会:“见,我暂时不用见他。既然他有确凿证据,证明黄、陆通工,魏时父子是日特,那么,就让这三个人,暂时待在第一看押所写清楚情况,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要好好的写,好好的证明自己。”
这么一来,黄俊雄、陆元望、魏时三人反而被软禁起来了。
“至于孟绍原,嫌疑还未洗清,他也一样需要证明自己。”委员长随即说道:“给他七天时间,搜集证据。”
“明白。”
“陈善周,你去告诉孟绍原。”
委员长冷冷说道:“七天之内,他要是没办法洗清罪名,那么,就不是在第一看押所审他了。”
“是。”
七天!
孟绍原一通大闹,给自己争取到了七天时间,这七天的时间将会决定到无数人未来的前途命运!
孟绍原还在继续接受审问。
至少,外界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这次事情大了。
短时期内,绝对无法出来。
嗯,外面的人,还是这么认为的。
很少有人知道,委员长,给了他七天的时间!
七天之内,他必须破案。
必须还自己一个清白。
现在,给外界造成一个自己还在第一看押所的假象,其实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魏时、陆元望虽然是混蛋,但他们没有问题。
他们充其量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黄俊雄?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但他想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意图太明显了。
他是个傀儡,是个被收买的对象。
而不是那个“神秘人”。
他还不够格!
问题是,孟绍原没有办法审问一个军法处的副处长,他的权限不够。
除非他能够拿到充足的证据,获得上面的批准。
在此之前,孟绍原拿不到这个权限。
七天!
七天之内,如果找不到这个“神秘人”,那自己的结局就只有一个了!
行动处那里完全不用担心。
尽管自己不再,但万幸的是吴静怡回来了。
在上海的时候,孟绍原不在,也全部是由吴静怡来主持工作。
现在,孟绍原决定把自己藏身在黑暗中!
……
谭谨雅回家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跳了一晚上的舞,然后吃了一碗夜宵。
是赵公子送她回来的,那也是谭谨雅的追求者之一。
“重庆七美”身边的追求者太多了。
她们不急,慢慢的挑选,最终钓到一条金龟婿而已。
回到家,洗个澡,然后一觉睡到下午,再等着那些人的邀约。
名媛,或者说交际花的生活,天天都是如此。
方妈居然没有给自己开门,自己进来了,都不知道。
这老太太真的老了,得换一个了。
刚打开灯,谭谨雅一声尖叫。
客厅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孟绍原!
就是在那次舞会上认识的孟绍原!
“别叫,叫一声,打死你!”
李之峰的枪口顶上了她的脑袋。
谭谨雅吓得捂住了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素质,素质很重要。”孟绍原看起来很是不满:“枪收起来,对待这么一个大美人,怎么可以那么粗俗?”
李之峰这才收起了枪。
孟绍原又说道:“我说,你去厨房陪那个老太太聊聊天,记得,要斯文,不要对人家老太太动手动脚的啊。”
我呸!
那老太太六十多了,你有兴趣你上啊!
“坐。”孟绍原淡淡说道。
谭谨雅胆怯的在一边坐下。
“说吧。”
“说什么?”
“那天在舞会上,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要把那把钥匙给我?”
“我,我就是想认识你。”
“不要和我说谎,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怕。”孟绍原笑了笑:“我会把你关到大牢里去,和一群男人关在一起,他们被判得都是终生监禁,有的十多年没有看到过女人了。”
谭谨雅浑身开始哆嗦起来。
她终于开口说道:“我,我是青岚……”
“青岚”?
那个日本资深潜伏间谍青岚?
我靠!
孟绍原差点没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让你在暴露后说自己是青岚的?我的时间很紧,真的没有什么耐心了。”
谭谨雅一下子就崩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袁公子。”
“哪个袁公子?”
“那个布商袁西财的儿子袁秀德。”谭谨雅哭的是梨花带雨:“那天,他给了我五百美金,让我认识你,然后把一把钥匙给你。如果将来有人找我问起这事,我就说自己是青岚。袁公子说了,只要一说自己是青岚,就一定没事了。”
袁秀德?
怎么又冒出来了个袁秀德?
“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有几天没来找我了。”谭谨雅抽泣着说道:“不过,他在鸭毛巷那里有套房子,左面进行第四间,他经常会在那里请客。”
“李之峰。”
“到!”
正在厨房奉命和方妈和方妈聊天的李之峰急忙走了回来。
“鸭毛巷,左面第四间,立刻执行逮捕!”
“是!”
李之峰一走,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没有了,没有了,我就收了袁公子五百美金,我不知道会出那么大的事啊。”
“好,我很赶时间。”孟绍原再次强调了一下时间:“动作快点。”
“什么?”谭谨雅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孟绍原一声叹息:“你给了我一把旅馆的钥匙,身为一个男人,我一定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去卧室。”
谭谨雅脸色煞白,她终于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她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走进了卧室。
孟绍原也站了起来,自己差点被这个女人害死,这么惩罚一下不过分吧?
……
“您这是爽快了啊?”
鸭毛巷,李之峰一看到孟绍原进来,立刻讥讽说道:“合着我天还没亮就得办案,您没把那老太太也办了?”
“滚蛋,怎么回事?”孟绍原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屋子的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死了有两三天了,我一进来,好家伙,好大的味。”李之峰捂着鼻子说道:“初步检查了一下,身体上没有外伤,很大可能是中毒。”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半杯洋酒。
孟绍原端起了闻了闻,也闻不出什么来。
“刚有一点线索,又死了。”孟绍原放下了酒杯:“这个什么袁公子,也是一枚棋子,对方利用他找到了谭谨雅,然后又灭了他的口。这样,证据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李之峰忽然蹲下身子,在床底靠近外面的地方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把起子,但和别的起子不一样,专门改造过。
改造的非常巧妙,是可以拆卸的,能够应对不同型号的螺丝。
然后,起子的柄上,还刻着一个记号。
那是一个“十”字。
孟绍原的脸色变了变:“我认识这把起子的主人。”
“谁?”
“小克!”
“谁?”李之峰瞪大了眼睛。
“小克,克雷特。”孟绍原苦笑了一声:“我的首席工程师,那个总能够发明很多稀奇古怪玩意,总是喜欢滥用成语的克雷特!”
李之峰懵了:“不是吧。会是他?”
“罗根,你在这里做什么?”索菲亚好奇的问了一声。
“刚才,有个人偷偷摸摸的溜了进来。”
罗根一说完,索菲亚便立刻问道:“有人进了家里?你为什么不抓捕?”
“没法抓。”
“为什么?”
“这个人是老板。”
“老板?”索菲亚一怔。
“没错,老板。”罗根苦笑着:“他穿着一身中国人喜欢穿的那个,夜行衣,可我一看,就知道是老板。”
“这都能看出来?”
“因为他忘记戴面罩了。鬼鬼祟祟的翻墙进来的,好像真以为这么一大早,没人知道他会闯进来。”
“老板可能有犯病了。”
“犯病?”
“没错,我听说老板这里经常不太正常。”索菲亚指了指脑袋:“他经常会做出一些反正常人类的事情。”
“整个孟公馆现在不许外出,我知道出事了,老板这个时候回来?”
“他有他的事,罗根,全面戒严,保护老板。但不要弄出动静,老板可能有他的打算。”
……
克雷特是个纯粹的工作狂人。
在他的世界里,有两样事情是最重要的:
发明,以及,成语。
他认为自己的成语,已经到了登上山峰造假的地步了。
他的成语,比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说的还要纯正。
他喜欢这里。
喜欢中国,喜欢孟公馆。
这里给他提供了一切必要的条件,让他可以心无旁骛的进行研究发明。
他嘴里叼着一块面包,手里拿着一杯牛奶走进了自己专属的实验室。
一进去,便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刻意压低了嗓门的声音:
“别动,动一动,打死你。”
克雷特一怔:“啊,我亲爱的孟,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为什么是这幅打扮?”
“嗯?你怎么知道是我?”
孟绍原诧异到了极点。
自己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啊。
“你穿成这样,大概是想把别人的耳朵和眼睛遮起来吧?”克雷特指了指脸:“可是这里,你什么都没戴。”
孟绍原一摸脸上。
我靠!
忘记戴面罩了。
孟绍原一脸沮丧,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吧?”
“啊,是我的。”
克雷特一眼便认了出来:“你拿我的起子做什么?”
“狗屁,我拿你的起子。”孟绍原骂了一声:“你把这东西忘在了鸭毛巷。”
“哪里?”
“鸭毛巷!”
“那又是哪里?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小克,这件事情问题大了。”孟绍原坐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我被人冤枉了,在一个爆炸现场,我们发现了威力巨大的黑索金,以及定时引爆装置。”
“黑索金?定时引爆装置?”克雷特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前段时候,我的实验室里的确少了一些黑索金,以及刚刚装配完成的定时引爆装置。
我和罗根队长说过,罗根进行了一下调查,但却没有任何发现。那段时候,你在缅甸,所以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孟绍原听得很认真:“瞧,你没有证据说明,这些东西是被偷了,还是被你自己用了,贼喊捉贼,是吗?”
“贼为什么要抓自己呢?”克雷特明显对这个成语很感兴趣:“是的,我没有办法证明,我有可能就是那个坏人。”
“一切不利的证据,都引向了你。”孟绍原缓缓说道:“黑索金,定时引爆装置,遗留在命案现场的起子,以及,超高的智慧。
我的承认,你拥有超高的智慧,你要做一起案子,完全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说到这里,他长长一声叹息:“真正的凶手,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你的智慧。如果你是凶手,不会露出那么多的破绽,甚至还把一件至关重要的证据,起子遗留在了命案现场!”
“不,还有一种可能。”克雷特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是那个凶手,会故意留下那么多的破绽,等着你去发现。
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聪明人,你会用聪明人想问题的方式去考虑,聪明人怎么会留下那么多的破绽,从而为我自己脱身!”
“没错,问题是……”
孟绍原忽然皱起了眉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想法,但却只是一闪而过,捕捉不到。
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说道:“问题是,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凶手,也不会这么做的,这会把矛头引向你,太危险了。
在命案现场,死者袁秀德,是被毒死的,他人很瘦小,你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没必要用下毒这种方式。重要的是,凶手,是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
“因为,当时我在现场,我把案发经过复原了一遍!”
……
两个小时前, 鸭毛巷,袁秀德住处。
李之峰知道,长官又陷入了办案模式了。
历来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长官都是这个样子。
孟绍原完全就处在了自我独特的模式中,他的嘴里在那喃喃说着:“下毒,酒……喝酒助兴,假如是和女人在一起……
我是袁公子,即将和一个女人共度春宵,很兴奋,当然会喝点酒,不,也许是那个女人让我喝的,举杯对美人,好兴致。
而那个女人,趁机在酒里下了毒,我被毒死了。我倒在了床上。我看到那个女人,收拾好了一切可能留下的证据。为什么要把有毒的酒杯留在这里?为什么?
时间不够?不,不对。酒杯里没有毒,毒在酒瓶里,这瓶酒,是凶手带来的。真正装着毒酒的那个酒杯,已经被清洗了,这个半杯酒,是后来倒进去的。
为什么一定是女人?我知道了,我被毒死了,天气炎热,很快会发出异味,邻居会发现的,我就是那个凶手,我能够有其它方式处理尸体,但我是个女人,还是个瘦弱的女人,我的力气不够,所以我没办法做到。所以,我只能把我的尸体留在这里!”
李之峰听傻了。
完全的听傻了。
一会“我”,一会“我”。
到底是哪个“我”?
魔怔了吗?
“李之峰,我错了。”孟绍原叹了口气:“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一直认为那个凶手是个男人,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其实,凶手是个女人!”
神秘男人,现在变成了神秘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