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的时间,孟绍原什么也没有做,行动处也什么重要任务都没有执行。
似乎,这次董家桥抓捕行动的失败,对战无不胜的孟绍原有了一定的打击。
而且,一个孟绍原如此信任的人,老腊肉,居然成了内奸?
这在士气上的影响,是很大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种低沉情绪会影响很久的时候,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大早,王南星和游丰明,一边聊着,一边一起去了食堂。
军统的食堂每天供应三餐,数量还是比较丰富的。
早饭,光是小菜就不少于四个。
所以即便是那些有家室的,也都愿意到军统的食堂来吃早餐。。
“长官。”
“长官好。”
才刚刚打了早饭开始吃,食堂里便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军统局总部行动处处长孟绍原到了。
“处长。”王南星和游丰明急忙站了起来。
“坐,坐。”
孟绍原今天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慢慢吃,慢慢吃,九点,办公室里开个会。”
“是,处长。”
孟绍原来到打饭窗口:“来个红烧肉。”
“啊,一大早的哪有红烧肉啊?”
“红烧肉都没有?什么食堂,来个老母鸡汤吧。”
“这,这也没有啊。”
“这什么破食堂啊!”孟绍原脸色一变:“长官每天辛苦工作, 早上想吃个红烧肉老母鸡汤的补补身子都没有?真正岂有此理!”
他的嗓门本身就大,这么一嚷, 半个食堂的人都听到了。
王南星笑了起来:“得, 食堂又不知道什么事情得罪咱们处长了。”
“怎么回事?”游丰明是刚晋升的副科长, 不太熟悉。
王南星笑着说道:“处长平时可不太来食堂吃,今天一来, 还在故意找茬,可不是食堂做错了什么吗?”
那边,庶务股股长徐晋民听说孟处长在那发脾气, 哪里敢怠慢,急急忙忙来到了食堂。
满军统上下谁不知道,得罪了这位孟处长, 你半夜都能被噩梦惊醒。
“孟处长,息怒,息怒。”徐晋民赶紧掏出烟来:“食堂有什么做的不对的, 您批评, 我们一定改, 一定改!”
孟绍原推开了烟,冷笑一声:“前几天, 我的兄弟在外执行任务,回来就晚了几分钟, 食堂里连饭都不给他们吃了?
我的兄弟们和日特汉奸浴血奋战, 尽忠职守, 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到,这是不拿我们行动处当回事啊?”
徐晋民脸色都变了:“司务长呢?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司务长慌里慌张走了出来,在徐晋民耳边低语几句。
徐晋民一怔, 随即脸上堆满笑容:“孟处长, 行动处的兄弟,那天可不是晚了几分钟,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 都一点来钟了, 食堂早就关了啊。”
“岂有此理!”
孟绍原阴沉着脸:“我兄弟那天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他们抓的是那个,那个, 日本天皇他岳父的表弟!”
“啊?”
徐晋民瞠目结舌。
食堂里所有人目瞪口呆。
“抓这个天皇他岳父的表弟, 自然难抓。”孟少爷是吃牛向来不打草稿的:“难道抓捕过程中,还对他表弟说, 你等等我们, 我们回去吃个饭再来抓你?前线特工,时间上哪里有个准?
你们这些办后勤的, 主要责任是什么?为前线特工服务,前线特工流血流汗,却遭到如此不公平待遇,心寒啊,徐股长,我心寒啊。”
徐晋民脸色一正:“孟处长,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不管弟兄们来得多晚,我保证他们都有一口热乎饭吃!”
这个混世魔王,你只能顺着他,他提的这些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尽可能的满足他就是了。
要不然,这食堂里从现在开始也就别想安生了。
孟绍原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军统本就是一家人。给我两个馒头,那四个小菜我都要。徐股长,你烟呢?”
一场小小风波这才告停。
那边,王南星低声说道:“老游,怎么样,咱们的孟处长可爱吧?”
“什么?可爱?”游丰明似乎对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大男人极不适应。
王南星得意洋洋:“咱们处长,那是出了名的护短,咱们这些做具体工作的呢,只要认真把任务完成就行了。其它的乌七八糟事情,自然有处长帮咱们解决了。”
游丰明听了,连连点头。
没错,有了这么一个长官对其它部门的人来说是不幸,但对本部门来说却是大幸!
……
来开会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主持会议的,是军统局行动处处长助理,督导科科长吴静怡。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戴笠前几天颁布的“情报工作手册”,行动处组织人手进行学习。
这里吴静怡逐一讲解,那边,孟绍原拿着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那是新出的《时事新闻报》。
而且,连载也改了:
“那孟绍原那是雷神转世,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瞧,瞧,这改的多好啊。
什么壁虎转世,这不是污蔑长官是什么?
“孟处长……”
吴静怡叫了一声。
孟绍原却看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
吴静怡无奈,只能提高声音:“孟处长!”
“啊,什么事?”
“我这里讲完了,你给大家训话吧。”
“训话?训什么话?没什么好训的。”
孟绍原放下了报纸:“就是有点小事,顺带着说一下。大家也都知道了,前段时候,我们两次抓捕失败,致使重要目标逃脱。究其原因,是我们当中出了内奸。这个内奸一天不除,咱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航检科科长钟贡勋插了一句嘴:“不是老腊肉已经被抓了吗?”
“是啊,老腊肉是被抓了。”
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不过,也许还有一个内奸呢?咱们呢,今天也不做别的,就试着把这个内奸给找出来!来人!”
一声令下,李之峰和几个位置端进来了两块白板,接着把一些名字贴到了白板上。
这些,都是参加两次抓捕行动失败的特工名单。
“假设,内奸就在这些人之中,那么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分析了。”
孟绍原站起身,走到了白板前。
他,将在自己的同僚面前,亲手抓出那个内奸!
孟绍原:
地表最强特工!
但是,自从到了重庆,他很少亲自在自己的同僚们面前展示自己的办案方式、手段、能力。
尤其是过程。
今天,不一样了。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将亲眼目睹盘天虎孟绍原,是如何破案的!
孟绍原随手拿起了一顶帽子戴上。
这?
这是一顶英式的猎鹿帽。
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孟处长今天的打扮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猎鹿帽、西装外套着一件半截式的斗篷。。
这他妈的什么打扮啊?
完了,少爷脑子又秀逗了。
吴静怡看到少爷戴上猎鹿帽,已经无语。
两块白板上,分别贴了两次执行失败抓捕任务人员名单。
“第一次执行抓捕温敬呈任务的时候,一共出动了六名特工!”
当站到白板前,整个人都进入到破案模式的时候,孟绍原,这个刚才还惫懒无赖,没个正形的家伙,却忽然好像换了个人,整个人充满了自信。
仿佛在他的眼里,这个世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他指着白板上的那些名字说道:
“第二次抓捕裴沁的时候,除去我和我的卫队,一共有八个人。情报,就是从这前后两批十四个特工中泄露的!有人会问,如果内奸不在这十四个人中,而是从别的途径泄露的?有这个可能存在。
但是,有一点,第二次的抓捕任务, 是我亲自制定, 临时决定的。所以除了抓捕队,其他人除了吴静怡和王南星, 没人知道任务开始!我们先假设吴静怡和王南星是清白的。这就可以推断出,内奸就在抓捕队中。而在得到了抓捕裴沁的消息后,内奸用了特殊的手段传递出了情报。
排除法!第一批的六个人,只有三个参与到了和第二批八个人的抓捕中, 因此, 第一批的三个人嫌疑可以排除。剩下的是哪三个?游丰明、老腊肉,和中队长苗宏盛。交叉对比中,这三个人,都参与了两次失败抓捕, 我们基本可以把目标锁定在这三个人的身上。
第二批剩下的五个人有没有嫌疑?有!但破案过程中的重点目标重点锁定, 可以让我们有理由从这三个人开始调查。这就牵扯到了我刚才说的,内奸究竟使用什么办法传递情报的?从军统局行动处开始行动,到到达抓捕地点,只有一个办法, 轿车!
老腊肉的轿车两次实行抓捕两次坏了, 毫无疑问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我感到奇怪的是,他这么做,似乎太明目张胆了吧?这等于告诉所有人,我就是那个内奸。不可否认的是, 也许他的胆子特别大, 也许他就在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有一点, 在汽车出现故障后, 我派李之峰过去,全程监督着老腊肉修理,李之峰。”
“到!”
“告诉大家, 老腊肉有没有传递情报的可能?”
“绝无可能!”
李之峰干净利落的回答道:“全程我都在死死的盯着,老腊肉绝无机会传递情报!”
“知道了, 坐下吧。”
孟绍原把两块白板上暂时被排除嫌疑人的名字一一拿下。
现在, 白板上就只剩下了三个人的名字:
游丰明、老腊肉、苗宏盛!
“来了, 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易鸣彦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 还拿着一把手提琴,一个烟斗。
“怎么才来?”
孟绍原很不满意的接过了两样东西。
什么毛病啊?
吴静怡翻了一个白眼。
孟少爷先把手提琴放到了一边, 然后叼上了那个烟斗:“苗宏盛呢, 全程都在车上, 而且他和特务小孙,因为前几天的赌债还发生了一些争执,他没有下车,嫌疑,也可以排除了!”
没有人对孟少爷这身稀奇古怪的打扮感兴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游丰明的身上。
游丰明也很坦然:“处长的意思,我是那个内奸?”
“如果你是那个内奸, 你是怎么传递情报的?”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情报,其实是最难传递的, 尤其是在当时那么紧急突发的情况下,你要让你的同伙知道有情报要传递,还要让你的同伙能够及时得到这份情报, 并且送出去。”
“是啊,如果我是那个内奸,我是怎么做到的呢?”游丰明居然反问道。
孟少爷没有回答, 而是拿起了那个手提琴。
他淡淡说道:“每当我陷入困惑的时候,我就会拉小提琴寻找思路。”
救命啊!
快来人救命啊!
吴静怡心里凄厉大叫。
少爷,真的又犯病了。
他什么时候拉过小提琴啊!
可是,少爷真的拉了起来。
那旋律,真如九木匠在拉锯子。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每个人听到这“动听”的旋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吐血!
从来没有听过比这更加难听的小提琴了!
毫无音乐细胞已经不足以形容。
不自量力、污人耳朵、鬼哭狼嚎……
少爷足足拉了几分钟,这才停了下来。
继续再拉下去,今天非出几条人命不可!
可怜这些特工没死在日本人的手里,却死在了他们处长的一手小提琴曲下,只怕也是死不瞑目了。
“好,好!”
李之峰用力鼓掌,大声叫好!
马屁精!
每个人心里都冒出了一般想法。
少爷面露微笑:“李之峰,你还是很懂得欣赏的……啊,我有思路了,刚才那一曲,让我所有的思路都通了!”
“你早就想好了,装模作样。”忍无可忍的吴静怡终于开口说道。
孟绍原皮有多厚,毫不在意:“有一个细节,被所有人疏忽了。行动前,你摇下窗户,命令所有的特工们动作快点,可是,你并没有摇上窗户!”
“车子里抽烟的人多。”游丰明平静地说道:“太呛了。”
“是吗?”孟绍原笑了笑:“你回来的时候,车窗为什么摇上了?”
“哦?真的?”游丰明还是不动声色。
“我特意找和你同车的人证实的。”孟少爷也不急:“他们和我抱怨,出任务的时候,你开着窗户,凉风嗖嗖的,一直到老腊肉的车修好了,你回到车上,才摇上了窗户。
两次都是如此,你在向你外面的同伙用这样特殊方式传递一个信号,有紧急情况出现了!”
少爷的脑子基本是有病的,这一点吴静怡可以确认毋庸置疑。
有的时候,做的事情就幼稚的像个三岁的孩子。
可是,他一旦进入到办案状态,那种从容自信,却又让人没办法不爱上他。
吴静怡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矛盾的结合体。
游丰明依旧非常平静。
孟绍原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侃侃而谈:
“这有一条完整的关系链,当你的同伙看到你传递出的紧急情报,会亲自跟踪,或者立刻对下一站进行通知,假如有下一站的话。然后,最精彩的一幕就出现了,老腊肉的车坏了。。
车子一坏,身为队伍里指挥官的你,下车来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也许是在你下车的时候,也许是在你回来上车的时候,你已经把情报扔到了地上。
你要做的,只是轻轻一脚,把情报踢到车子底下,没人会注意到,当车队离开后,你的同伙可以从容的把情报取出。
而在你做完这一切后,没人会怀疑你,两次,都是老腊肉的车坏了。两次,看起来情报都是从他那里泄露出去的。游副科长,老腊肉的车,都是你做的手脚吧?”
游丰明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很聪明,也还算厉害。”
孟绍原似乎在那一边沉思一边说道:“你居然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你的表弟是工党的人。所以, 这么多年, 你在军统内部都得不到重用。
总有人以为,一个潜伏间谍, 官做的越大,情报获得的就越多,可这是要分情况的。不显山不露水的间谍,一个小人物的身份, 往往能够最好的保护你。
像你这样的小人物, 有一套获得重要情报的特殊方式,而这种重要情报一旦失窃,第一个怀疑的,是有可能接触到这些情报的官员, 而不是你!
你知道你让我最佩服的地方是什么吗?你形成了一种奇怪但却完美的逻辑。军统内部, 只会怀疑你是不是工党的人,而不会怀疑你是不是日特,工党嫌疑的人怎么会是日特?
偏偏你可以坦然接受工党嫌疑调查,因为你知道我们查不出什么来。刻意给自己制造嫌疑者身份来保护自己, 厉害!”
他看向了游丰明, 游丰明在那微笑,可是在对方的眼睛里孟绍原却能够阅读出一丝慌乱,所以,他也在微笑:
“我是个好长官, 到任何地方我都承认自己是个好长官。我用人, 不拘一格,不管你是谁, 只要我觉得你有才, 我就会重用你,因此我提拔了你。可这打乱了你的计划。
一个人,长期生活在一个环境中, 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环境,再危险的局面, 他也知道该怎么应对。然而, 当他常年的生活环境忽然变了, 他会觉得非常不适应。
而你就是如此,游副科长, 你成了副科长,你的那套生存哲学, 已经不够用了。你必然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但这有个过渡期。
也正是这个过渡期, 很容易让你在被迫面对新环境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破绽。你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种奇怪的心态,希望回到过去的生活环境中去。
在老腊肉被逮捕后,你竭力为他辩解,你心里认为他被钉死了,翻不了身了, 但你依旧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认为这样可以激怒我, 把你贬职?也许吧。”
这是人类共有的一种心理。
失去了一样宝贵的东西,不管面上看起来在乎不在乎,可是在内心深处, 是一定想着有没有拿回来可能的。
所以在日常的生活中,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孟处长,非常精彩。”
游丰明终于开口说道:“我想到了一句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你认定了我就是那个内奸,我无话可说。
老腊肉曾经说过,他会被屈打成招,我也一样会,但即便这样,我也要告诉你,我不是那个内奸,哪怕我被迫承认自己是内奸!”
“好,好!”
孟绍原竖了一下大拇指:“如果我真的把你屈打成招了,咱们行动处的很多人会不服,甚至会在私底下为你叫屈。”
然后?
然后让所有人可怕的一幕又出现了。
孟少爷,他,又拿起了手提琴!
救命啊!
每个人心里都发出了悲怆的呼唤。
要不,您就把他屈打成招吧?
您这是在折磨我们所有人啊!
“哪个耗子吃了耗子药在叫唤呢?”
忽然,一个公鸭嗓子打破了音乐声。
一瞬间,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公鸭嗓子,和小提琴声一比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啊!
老腊肉!
孟绍原鼻子都被气歪了。
怎么有那么不懂欣赏的人?
“哟,长官,您手里拿着的那是锯条吗?”
老腊肉不解风情的问了声。
“滚!”
孟少爷气急败坏:“汇报!”
每个人都明白了。
老腊肉根本没有被关起来,根本没有被用刑。
他被孟处长悄悄的释放了。
“是!”
老腊肉朝游丰明看了一眼:“我接到了进行秘密调查的任务,在我们附近,能够监视到我们,并且家里有电话的一共有四户人家。
我到电话局进行了调查,在我们出任务的时间里,有两家打出了电话。其中,有一户,是打到了一家皮草行。
随后,那家皮草行的掌柜的就离开了,那家皮草行,就开在董家桥那里。”
这是一个情报小组?
孟绍原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一环连着一环。
游丰明是这个情报小组的负责人,或者是其中的组员?
如果他是整个重庆秘密情报链的负责人,那么,一旦这个情报小组任何人暴露,都会把他牵连出来的。
他不是那个负责人!
孟绍原笑得很开心:“游副科长,你还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吗?老腊肉,抓来的人开始审讯没有?”
“没有。”
“嗯,为什么?”孟绍原一怔。
按理说,早就应该抓捕完成了啊。
“皮草行的掌柜的,不在店里,有可能已经跑了。”
老腊肉苦笑一声:“至于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叫朱玉白,我们赶到抓捕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是的,自杀!”
游丰明听到这里笑了,是胜利的笑容!
孟绍原知道自己破案了。
可又等于没有破案。
能够打开突破口的两个人在逃,一个人自杀。
没有办法揭穿游丰明的身份。
打?
那会被盖上屈打成招的帽子。
游丰明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如果证据不能充分,那是在打自己的脸。
孟绍原到不在乎自己打自己的脸,他要让所有的人心服。。
看着游丰明脸上的微笑,孟绍原笑得更加灿烂:
“没证据了,是吗?你瞧,游副科长,咱们共事的时间不长,对于我的办案风格,你可能还不是特别清楚。
所以,我会一边寻找证据,一边对你屈打成招!”
嗯?
游丰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真的,我会这么做的。”孟绍原一声叹息:“我会把军统的大刑逐一给你上一遍,先让你招了再说。然后,趁着这段时候,我会去寻找证据。
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在哪吗?你招了,接着呢,我也找到了证据,大家都心服口服,没人会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还有这么做的?
孟少爷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真要找不到证据,屈打成招就屈打成招了,那又怎么样?
顶多被别人在背后说几句。
孟少爷会在乎别人说自己?
“老腊肉!”
“到!”
孟绍原皮笑肉不笑:“把你的好朋友带下去吧,好好的‘款待’他。”
“是。”
老腊肉走到了游丰明的面前:“游副科长,请吧。”
“我不服,我不服!”
游丰明站起了身:“姓孟的,你这是滥用职权,冤枉忠良!”
“我他妈的就滥用职权了怎么的?”
孟绍原忽然破口大骂:“你个死间谍,死鸭子嘴硬,我不把你扒层皮我和你姓!气死我了,我得拉一曲……我的琴呢?琴呢?谁他妈的偷了我的琴啊,军统都他妈的能招贼了啊!”
……
李之峰恶狠狠的把小提琴往地上一砸,砸烂了,这才朝着河里一扔。
妈呀, 终于毁了, 这下天下太平了啊!
……
“王南星已经对游丰明的住处展开调查。”
吴静怡一说完,孟绍原便接口说道:“像游丰明这样的长期潜伏间谍, 有经验,家里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证据。除非,他像马兴忠和贾和壁那样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绍原, 还是得尽快找到证据。”
吴静怡眉头微皱:“对游丰明的审讯已经开始, 这个人的嘴很硬,上了刑,一直在为自己叫屈,什么都没吐露。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已经有人在那议论这起案子了。”
“我提拔上来的人, 又被我亲手给毁了,所以议论纷纷吧?”
孟绍原淡淡一笑:“我不在乎,可是有人在乎。游丰明那里大概率查不出什么来,可是别人那里呢?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落下?”
他在那里想了一下:
“打电话通风报信的那里, 老腊肉已经去了, 皮草行掌柜的叫什么?”
“姓沈,叫沈前程。”
“前程?前程远大?”
孟绍原笑得非常开心:“走,我们去皮草行!”
……
皮草行的伙计已经全部被带到军统进行审讯了。
整个皮草行不大,空荡荡的。
挂着一块牌匾, 上面写着“前程远大”四个字。
皮草行里没有被搜查过。
原先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
这也是孟绍原亲自下的命令。
很多特务,喜欢暴力搜查。
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搜个底朝天再说。
可是这样一来, 往往会破坏现场重要遗留证据。
这一点,孟绍原也反复的和底下人说过,搜查要仔细, 要谨慎。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当成了耳旁风。
孟绍原的搜查也很有自己的特色。
他到现场, 从来都不急着搜查。
他要看。
每一寸地方, 每一个角落, 都需要用心的去看!
从皮草行的柜台,到掌柜的沈前程和店里两个伙计的卧室。
他都需要用心的去看。
“沈前程很讲卫生, 很爱干净。”
终于,孟绍原开口说道:“皮草行的生意一般, 前段时候大概还和某个客人吵过一架。沈前程脾气有些急躁, 这个性格做买卖, 当潜伏间谍可不好。
他们吃的并不讲究,很多时候都是凑合着对付一顿。最后一顿吃的是鱼。吃完后饭后还抽了一根或者两根烟……”
孟绍原忽然停了下来,先左右看了看,接着弯下了腰,对地面似乎起了浓厚的兴趣。
吴静怡一点都不稀奇。
如果是首次和孟绍原出来执行任务的,一定会奇怪,这些东西孟绍原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吴静怡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孟少爷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点都不稀奇, 学会观察就行了。”每次在学员班上,孟绍原总会对学员们这么说:
“现场不可能被清理的毫无破绽, 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当天或者前几天做过什么,只要细致的观察, 总能够发现端倪的。很多时候,答案就在你的眼前,唯一的问题, 就是你能不能发现答案!”
孟绍原起身,又朝沈前程的卧室走去。
在里面待了一会,他又回到了前面。
皮草行不大,因此吃饭的时候,就在柜台边上吃,架起张小桌子当成饭桌。
孟少爷找到了那张小饭桌,架了起来。
又找来了三张小板凳,拿出了烟。
点着,一边抽着,一边换着座位,嘴里还在那里喃喃嘀咕着什么。
他是有发现了。
吴静怡心里一片雪亮。
随即,他扔掉了烟,走到店里的皮草边上,拿起一件,放到鼻子下不断闻着。
“你属狗的啊?”
吴静怡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我是属狗的,疯狗,谁咬我一口,我一定要咬回来。”孟绍原笑了:“那两个伙计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包根子,一个叫高康裕。”吴静怡随即问道:“是不是有发现了?”
“有了,沈前程现在躲在哪,我不知道。”
孟绍原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可是,有人知道他躲在哪。”
“谁?”
“两个伙计中的一个,他知道。”
孟绍原迈步朝着皮草行外走去:“让伙计们把这里的皮草都分了,日特的财产,不要白不要。对了,记得多给老腊肉一件,他可是受到委屈了!”
“姓名。”
“高康裕。”
“抽烟?”
“谢谢长官。”
“跟着沈前程多久了?”
“一开业的时候就在店里了。”
“刚开业?”
“是,那时候我才来城里。”高康裕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正好沈老板招人,那时候我也不懂还要保人什么的,冒冒失失的就去了,结果一眼就被沈老板相中了我的老实。
我留在铺子里一做就是二十年,沈老板对我不错,我也寻思着,这辈子就留在铺子里了。”
孟绍原“哦”了一声:“你结婚没有?”
“以前娶过一门媳妇。”高康裕用力吸了几口烟:“还在铺子外租了房子,原想着再生个孩子,谁想到,第二天媳妇就跑了。她那个表哥还问我拿了一笔彩礼呢,哎。”
这是骗婚的。
这门行业,在中国大地上可是存在了几百年的。
孟绍原一脸同情:“好好的,怎么就遇到骗子了?你说,你的命也不好,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潜伏,结果闹成这样。。”
高康裕的脸色一变:“您,您在说什么啊,我不懂。”
他把烟屁股扔到地上,顺着踩了一脚。
“你懂,你怎么可能不懂呢?”孟绍原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伙计,沈前程是老板,可你这个伙计,却是沈前程的顶头上司。
我真的挺佩服你们这些人的,让沈前程逃跑,可你却大胆的留了下来,因为你知道,你和包根子只是伙计,两个微不足道的伙计。
老板做了什么,你们当然不知道,进了军统,你们会遭到严厉审问,甚至还会被用刑。可你只要顶了过去,你就安全了。
我之前挺奇怪的,沈前程的皮草行又不大,为什么要用两个伙计?现在我明白了,包根子,是用来掩护你的。
两个伙计被抓,问的口供一模一样,审讯者,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相信的。对了,赶紧去制止再对包根子用刑,这家伙是个被利用的倒霉蛋。”
“长官,您,您到底在说什么啊?”高康裕一脸的委屈:“老板就是老板,我怎么就成了老板的什么上司了?”
“演技浮夸,什么时候我得好好教你演戏。”孟绍原摇头叹息:“沈前程很爱干净,不管是柜台那里还是卧室里,都是一尘不染的,而且他不吸烟。可你吸烟。
你们吃饭的地方是固定的,我发现一个位置下,有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痕迹。就和你刚才一样,抽完烟,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然后踩灭。沈前程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能忍?
皮草行里三个人,只有你抽烟。你不远处就有烟缸,那是沈前程专门帮你准备的吧?可你从来没有用过。沈前程却不敢说什么。”
“那是老板对伙计们好。”高康裕开始有些慌乱了。
“嗯,可以这么解释。”孟绍原认真地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沈前程爱干净,甚至有些洁癖,有这种洁癖的人,根本无法容忍你做出这样的动作。
你坐的位置,是倒风口,皮草行门又不能关,一有风,烟味烟灰尽往沈前程那里飘,就算沈前程再能容忍你,总也会帮你换个吃饭位置吧?
他是个脾气急躁的人,前几天是不是和客人才吵过架?”
高康裕一怔:“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吵过架,而且还知道吵架的原因。”孟绍原缓缓说道:“你的烟瘾很大,几乎到了烟不离嘴的地步了。那些皮草上,全部都是你的烟味,有客人抱怨,大约是言语上起了冲突,结果沈前程和客人吵了起来。
一个老板,一个伙计,明明是伙计做的不多,身为老板的,开门做买卖的,居然还会为了明明做错事的伙计和客人吵架?”
高康裕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起来了。
“你们在皮草行住了那么多年,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孟绍原的声音里很是带着几分同情:“我还有很多可以告诉你,但你认为,需要吗?”
高康裕没有出声。
孟绍原叹了口气:“其实,你们也不容易,潜伏在重庆二十多年,每天过着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就生怕自己哪天就会暴露了。晚上的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把你们惊醒吧?
我也是做这行的,你们的苦处,我理解。你们现在暴露,对你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最起码,今天你可以踏实的睡上一觉了。”
心理学,以同情者的身份进行诱导,进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你产生好感乃至于信任感。
高康裕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双手不自觉的握在了一起,两只脚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他的心理防线正在瓦解。
孟绍原很确定自己离成功已经非常近了:“和你一起进行潜伏的,马兴忠也是其中之一吧?”
“马兴忠?”高康裕一怔。
“日本名字,藤吉信次,代号‘平川’。”
高康裕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没说谎!
如果他在说谎,瞒不过孟绍原!
孟绍原到了这个时候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
在在重庆还有张日本特务机构完整的情报网。
这张情报网在重庆,乃至在整个四川已经存在了至少二十年以上。
而且内部分成多个小组,每个小组之间都是独立进行运转的。
这样,一旦一个小组暴露,不会牵扯到别的小组!
“贾和壁,乐山小学的政务主任贾和壁。”
当说出这个名字,高康裕脸部的肌肉急速跳动了几下。
他认识贾和壁!
孟绍原有把握了:“你知道你们是怎么暴露的吗?贾和壁留下了和你们的通信,我们在一次偶尔的搜查中,找到了这些书信,并进而逮捕了贾和壁。把书信给高康裕看一下。”
陪审的吴静怡拿出了那些信件,递到了高康裕的面前。
高康裕信了,完全的相信了。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个笨蛋啊,除了玩女人,什么事都做不了!”
首先,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然后,既然高康裕认识贾和壁,那么他们之前很可能是一个小组的。
因为某种原因,贾和壁被调到了乐山,继续进行潜伏。
“说吧,没什么,全部说出来就没事了!”
高康裕,本名藏岛介,民国十年,1921年潜伏进入重庆。
隶属于“山工作”一员。
“山工作”,由日本天才特务孝山满制定。
其计划核心为,派遣大批特务,进入重庆等地进行大规模的潜伏。
尔后,以重庆为模板,在中国各主要城市进行类似潜伏。
这一潜伏都理念在于,一旦中日双方开战,孝山满认为,以中国之庞然大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绝不会被日本轻易击败。
战争,势必演化成漫长对峙之局势。。
而在这一阶段,“山工作”的重要性就能够得到迅速凸显。
这些潜伏特务,将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
在孝山满的策动下,“山工作”正式开始。
大批的特务被派遣到了重庆。
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
包括日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上海、北平、南京这些城市上。
孝山满却以重庆为自己“山工作”的第一站。
孝山满的理念,中日开战,如果中国政府不敌,重庆将会是迁都的备选之一。
而且当时四川战乱不断,也更适合特务们的潜伏,并且审时度势,选择可以支持、利用的军阀,便于控制四川。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山工作”开始后没有多久,孝山满就被他的妻子和情人所毒杀。
随即,这些潜伏特务接到命令,“山工作”继续执行,将由坂西利八郎的门生中须武藏接手。
只是,接手的中须武藏,似乎却对“山工作”缺乏兴趣。
而当时随着日本陆军系内部矛盾加剧,日本情报机关也被迫卷入其中。
中须武藏因为站错队伍而失势。
坂西利八郎被架空, 仅担任了贵族院议员。
至此, “山工作”完全陷入停滞,就连必须的资金支持也都无法得到。
这些潜伏特务得到的来自国内的的最后一道命令是:
努力坚持, 继续潜伏,等候召唤。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年里,“山工作”的有些特务死了,有些特务生活窘迫, 有些特务彻底失踪。
只有像“高康裕”, 藏岛介这些特务,还在苦苦坚持。
山工作?
孟绍原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
如果这一计划得到日方大力支持,全力推行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果孝山满还活着?
万幸的是, 孝山满死了, 日本的内部矛盾也造成了“山工作”的停滞不前。
孟绍原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天才一般的计划。
其耗时之长,布局之复杂,让人叹为观止。
孝山满,你要是还活着该多好。
人生, 是需要般配对手的!
按照藏岛介的交代, 沈前程,真名有池龚平,他们是一个“潜伏小组”,组长为政木之见, 即游丰明。
到底有多少个潜伏小组, 藏岛介也不知道。
每个潜伏小组之间,互不联系, 以避免一个小组暴露, 所有小组都被一锅端的可能性。
而“游丰明”,政木之见的小组,是发展的比较好的。
政木之见决定分流, 继续扩大本小组之势力,所以, “贾和壁”几人被分配到了乐山, 继续发展。
可惜, 最终这个小组逐渐浮出水面,乃至于被瓦解, 就是因为“贾和壁”。
在得到了撤离警报后,藏岛介让已经暴露的有池龚平迅速撤离, 自己则继续留下来, 以伙计的身份企图蒙混过关。
他差点就能成功了。
可惜, 他遇到了孟绍原。
明显能够看得出,藏岛介放弃了。
二十年的潜伏生涯,让他身心皆疲。
一旦被捕,对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不再隐瞒什么,而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交代了出来。
包括有池龚平有可能的藏身点。
“继续抓紧审问。”
孟绍原有些疲惫的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好厉害。”
一走出去,孟绍原便这么说了一声。
“什么?”吴静怡问了句。
“我说, 那个孝山满好厉害。”孟绍原出神地说道:“一个人,二十年前就预见了可能发生的事情, 并及时做出了部署,可惜,我没法再遇到他了。人生如果有这么一个对手, 快哉,快哉!”
“人家是巴不得没有对手,你倒好, 希望自己的对手越强越好。”吴静怡一声叹息:“你这个人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在办案上,却是没说的。我想,孝山满即便现在还活着,他也一样斗不过你。”
“未必,未必。”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立刻提审游丰明,不是,政木之见!”
……
坐在面前的“游丰明”,遍体鳞伤,满面血污。
“何必呢。”
孟绍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同情:“你在这里苦苦坚持,受尽酷刑,可是,外面你的同伙,却都已经招供了。”
“孟处长,我没有什么同伙。”
“游丰明”惨笑一声:“起码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被屈打成招。”
“是吗?屈打成招?”
孟绍原淡淡一笑:“比如藏岛介,比如有池龚平,比如……”
他看了一眼“游丰明”:“比如你,政木之见!”
一瞬间,“游丰明”本来惨白的脸色,忽然有了奇怪的血色,甚至看他的样子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亢奋起来:
“好,帝国公敌,地表最强特工,名不虚传!没错,我是政木之见!”
孟绍原倒是一怔:“你承认了?”
“是的,我承认了,我是大日本帝国大尉政木之见!”政木之见不再隐瞒什么:“从我被逮捕的第一分钟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都会被揭露。我之所以在那苦苦坚持,就是想看到你,地表最强特工,究竟用什么方式,永用多少时间来证明我的身份。
坦率的说,你比我想象的更强,更厉害!”
孟绍原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你好可怜。”
“什么意思?”
“二十年,二十四年的时间了你居然还只是个大尉?”孟绍原语气里写满了同情:“就算是再无能的一个军官,苦熬二十年,恐怕也不止大尉了吧?”
一瞬间,政木之见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你们都很可怜,真的,都是一群可怜的人。”孟绍原缓缓说道:“你们早就被抛弃了,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你们呢?”
“你是在讽刺我,企图激怒我吗,处长阁下!”
“没有,我只是想说出真相而已。”孟绍原微笑着摇头:“我说过你是个可怜的人,我现在更加相信这一点了。
一个忠心耿耿为了你们所谓帝国服务了二十年的军官,居然还只是个大尉?你居然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连谁是你的指挥官都不知道,还有比你更加可怜的人吗?
现在,你能怎么办?你成了我的囚徒,没有谁来救你,那个在幕后指挥你的人,却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他的生活,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
政木之见的脸孔有些扭曲。
孟绍原的这些话,深深的刺到了他的心里。
可他却无力辩解。
而对于孟绍原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要想在短时期内,继续从政木之见身上得到更多的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有了今天的对话,已经足够他清楚下一阶段的目标是什么了!
政木之见在被押走前,只提了一个要求:
“孟先生,求求你,以后您能别再拉小提琴了吗?您拉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我靠!
这才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
吴静怡进来的时候,看到孟绍原在一块白板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名字。
边上的烟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藏岛介、有池龚平、政木之见、孝山满……”
还有一些吴静怡见都没见过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之间,都用乱七八糟的黑线连在了一起。
“他是谁?”
孟绍原看着这些名字喃喃自语。
“谁?”
吴静怡问了声。
“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
孟绍原出神地说道:“他是隐身的。”
“隐身?”
“对,隐身,遁形。”
孟绍原又点上了一根烟:“他是所有潜伏小组的负责人,但他却是遁形的,没有人见过他。可他却在指挥着一切。他好像幽灵一般生活在重庆,他和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如果找不到这个人,我就算睡觉也都不得安稳。他是谁?”
他是谁?
一个真正的幽灵?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吴静怡接起:“是,明白了,我让他立刻来。”
放下电话:“戴局长让你立刻去一趟。”
……
在戴笠的办公室里,孟绍原居然见到了大小姐孔令仪。
一看到大小姐孟绍原就打了一个哆嗦:“大小姐, 不用一直追杀我到戴先生这里吧。”
大小姐淡淡说道:“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 是来求你办事的。”
“啊,求我办事?您大小姐还有事要求办?”
“你给我正经点。”
戴笠低声呵斥了声。
“没事的, 他就是这脾气。”大小姐太了解这个无赖的性格了:“我遇到难事了,能解决这难题的,只有你。”
孟绍原抓了抓脑袋:“大小姐,我掏心窝子的说句啊, 就您大小姐, 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您要是来找我,这事恐怕小不了。”
“我有两个好朋友,是夫妻,贝克先生和太太。”
大小姐缓缓说道:“他们都是新闻记者,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 大批在上海的美国人被扣押,一些美军俘虏,也被转移到了上海。
贝克先生曾经是随军记者,为了追踪到第一手的资料, 他冒险到了上海, 结果很快遭到了日本人的扣押。罪名是他曾经在军队里待过,现在是战俘了。
贝克太太我为了营救她的丈夫,随后到了上海设法进行营救,但是没多久, 她同样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和她随身携带营救丈夫的财物一起被扣住了。”
孟绍原忍不住嘀咕了声:“这不是葫芦娃救爷爷嘛。”
“什么?什么葫芦?”
“啊,我家乡话。”孟绍原掩饰的说了一句。
“我已经多方设法, 但却毫无结果。孟绍原, 你是大名鼎鼎上海王,现在还是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能够救贝克先生和太太的, 我想来想去,只有你。”
大小姐语气低沉:“我知道, 这个任务太难了, 而且也不是你们军统的分内事, 你完全有理解拒绝。你要是不愿意,我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孟绍原一声苦笑。
大小姐这是抓住了自己的软肋啊。
要是她用命令的口吻让自己去, 自己还真就不去了。
借口有的就是。
可她在央求自己?
她知道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啊。
再说了,从南京到上海, 再从上海到重庆, 大小姐帮自己的忙可太多了。
自己怎么也都没有办法拒绝啊。
孟绍原叹了口气:“大小姐, 您和我说实话,贝克先生和太太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和你说了,记者啊。”
“大小姐,您要还这么遮着瞒着,我可没办法救啊。”孟绍原笑了笑:“一个记者,被扣押了,花点钱救出来也就是了, 上海那些日本人的德行我知道,犯不着这么为难。
再说了, 您大小姐刚才也说了,你已经想尽了办法。您是谁啊,大小姐啊, 您想的那些办法,动用到的关系,只怕通天了吧?
通天的关系您都救不出, 您让我一个小特务出马营救?这对夫妻恐怕真实身份不简单吧?”
“大小姐,我就说瞒不过他的。”戴笠开口说道:“还是告诉他吧,他要是不知道真实情况,我拿皮带抽他他都不会动弹一下的。”
大小姐沉默了一下:“克洛宁·贝克先生的父亲是普尔曼·贝克,美国国会参议员。他的夫人斯特芬尼·贝克,出身于阿瑟家族。”
“麦克阿瑟?”
“不是那个阿瑟,是共和党的。这个家族的切斯特·艾伦·阿瑟,1880年,美国第20任总统加菲尔德遇刺身亡后,阿瑟先生以副总统的身份继任了美国总统之位,他也是美国现代海军的奠基者。”
“救,一定要救!”
大小姐才介绍完,孟绍原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中美是盟国,盟国有难,就是我孟绍原有难,我肯定要去救啊!”
嗯?
本以为还要大费口舌呢。
这么快就答应了?
孟绍原当然有自己的算盘:
“救,那是肯定要救的,但请给我三天时间。”
“孟绍原,你要三天时间做什么?”
“戴先生,三天时间,我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幽灵!”
这是一群被遗忘的“可怜”人。
也有值得钦佩的对方,如果不是站在敌对关系的角度来考虑的话。
二十年的时间,他们丝毫看不到希望,但却依旧在苦苦坚持着。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一种信仰。
缺乏资金、缺乏指挥、缺乏支持。
这群人什么都缺。
他们还在坚持。。
他们中有马兴忠、贾和壁这样的人。
但也有政木之见这种类型的人。
“你们,都出去。”
孟绍原忽然下令审讯室里的人全部出去。
当只留下他和政木之见的时候,孟绍原开口说道:
“现在,这里没有审讯官,没有犯人,只有两个同行之间的交流,我们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会被记载的,可以吗?”
政木之见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孟绍原拿出一包烟,一盒洋火,放到了政木之见的面前。
他回来,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问道:“是什么让你坚持下去的?不要和我说大道理。”
政木之见也点着了一根烟,用力抽了几口:“没有大道理,我是帝国军官,从我接受任务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
就是这样!
这就是孟绍原想要的!
政木之见是个老资格的特务,潜伏了那么多年,又常年待在军统中,太熟悉军统的办案流程了。
再加上他的骨头比较硬,用刑到了现在,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这样的人,和他来硬的,恐怕很难成功。
所以, 孟绍原必须要把节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交代出自己想要的情报!
“还有呢?不止这些。”孟绍原真的好像在那聊天。
“是的, 还有。”政木之见也坦然说道:“还有,是我对孝山满阁下的尊崇。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孝山满阁下, 我见过。
阁下告诉我,在进行长期潜伏任务的时候,会遭遇到无数的困难,有的时候, 甚至会面临孤军作战的局面。可越是这样, 越要坚定自己的信仰。终有一天,我会成为情报界的传奇!
我答应过阁下,所以这么多年来,每当我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 总会想到阁下的话, 我会告诉自己,不要辜负阁下的信任。这也是我继续的最大动力。”
这个人对孝山满非常崇拜。
甚至到了有些盲目的程度了。
孟绍原却深有同感地说道“是啊,这样的人谁不敬佩呢?但是从情报工作角度来说,他做的还不够完美。”
“为什么这么说?”政木之见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我, 既然安排了你们进行长期潜伏, 那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孟绍原非常严肃地说道:“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意外,种种在内,我都必须要考虑到……”
他一直都在观察着政木之见。
这个日本潜伏间谍在沉默。
孟绍原继续说道:“但是, 孝山满却没有考虑过这些意外的发生, 以至于他的忽然身死让你们完全失去了组织……”
“谁说的?”政木之见张口便道。
但是,随即他又沉默下来。
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么多年, 政木之见一直都在竭力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说太多的话。
现在,他的身份暴露了,他反而轻松了。
当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聊天, 他会很乐意的把自己觉得能够说的都说出来的。
这也是一种宣泄。
孟绍原要的就是他的这种宣泄情绪。
所以,孟绍原继续用非常理解对方的口吻说道:“你们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 那么多的长期潜伏间谍, 却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领导机构, 孤军作战,只会增加了暴露的可能。
看起来, 你们每个小组单独作战,一个小组暴露, 不会牵扯到另一个。可是仔细想想, 破绽, 其实是太多太多了。比如这一次,你的这个小组已经被瓦解了,我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其它小组的蛛丝马迹。
你是一个老特工了,也知道完全遁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从这一点上来说,孝山满,很不负责任!”
“你们喜欢用自己的思维, 来考虑更优秀者的思维吗?”政木之见带着一丝不屑说道:“你没有见过孝山满阁下,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情报天才!”
这话, 话里有话!
按理说,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是潜伏间谍最担忧的事情。
失去了组织上的联系。
从审问藏岛介的过程中, 也是如此。
这些潜伏小组都是在孤军作战。
但为什么政木之见会表现的如此不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其实还是有组织的,是吗?”
孟绍原试探着问出了这么一句。
他发现, 政木之见的眉毛动了两下。
这种心理活动,有很多解释。
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自己刚才的话,已经触动到了他的某些秘密。
“你们有组织,而且有人在指挥你们。”孟绍原迅速说道:“甚至,我可以断言,每次日特机构在重庆重组,你们都在背后发挥了重要作用。
你们肯定是接到了某些命令,而那些进入重庆进行重组的你们的同伴,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如果你们各个小组都是分散的,互相不知道彼此的情况,但你们当中肯定有一条线,把你们串联到了一起!”
政木之见开始冷笑。
这不是冷笑,这是在隐藏自己内心的慌乱。
已经开始逐渐接近了真相。
孟绍原也笑了,笑得非常从容:“我说的都是对的,二十年中,有人在指挥你们,可这个人是谁?我想你也不知道,对吗?”
“对吗”,有个引诱词。
孟绍原发现,当自己说到“对吗”的时候,政木之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一个人的秘密行将被揭穿的时候,他会通过肢体上的某些小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我说的是对的,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在指挥你们!”孟绍原猛的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二十年了,你居然不知道你的上级是谁,你难道不觉得可怜吗,政木之见大尉!”
“你是在讽刺,企图激怒我吗?处长阁下?”
三天!
孟绍原需要三天的时间!
他要在这三天之内,把那个遁形的人找出来!
一个,幽灵!
没有任何的信息情报。
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特征,在哪里,任何的情报都没有。
甚至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有。
看起来,这是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对于孟绍原来说,他完成过太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这一次,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重庆很大。
那个幽灵很小。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遁形的幽灵?
怎么找?
“从现在开始,除非是我想,不然任何人我都不见。”
这是孟绍原下达的唯一一道命令。
他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
一杯茶,一条烟。
他喝了口茶,然后拆开了一包烟。。
当他吸了第一口烟,他的脑海中,进入到了一片空灵状态。
所有的片段、所有的对话,所有仔细看过或者一撇而过的信息,一瞬间都在这个大脑里一一闪过。
空灵的大脑迅速被杂乱无章的信息所堆满。
现在,他的大脑就好像一个被塞满了的杂物间。
要清理这样的杂物间怎么办?
把所有不需要的东西扔掉!
人的大脑,能够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你昨天晚餐吃的什么,吃完饭后去剃了个头。
这些,都属于无用记忆。
剔除!
工作、开会。
或许有用,但不确定,暂时放到一边。
随着一点一点的剔除,脑子里那些杂乱的信息,逐渐开始减少。
原本拥堵的空间,正在一点点的被清除出来。
孟绍原最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烟瘾,尽量少抽。
可是现在,当他进入到这种状态,半包烟已经抽完了。
烟缸里,堆积满了烟屁股。
“如果你们各个小组都是分散的,互相不知道彼此的情况,但你们当中肯定有一条线,把你们串联到了一起!”
在审问政木之见的时候,孟绍原问出这句话后,政木之见明显露出了紧张慌乱的表情。
孟绍原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
这条线,在哪里?那个幽灵是怎么利用这条线把各个小组串联到一起的?
现在已有的情报是什么?
温敬呈、裴沁、藏岛介、政木之见……
这些人?
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还有自己疏忽遗漏的地方。
某样东西。
或者是,某个人!
自己在审讯的时候,故意利用政木之见对于孝山满的崇拜,来激怒对方。
而政木之见也果然上当了。
“你们喜欢用自己的思维,来考虑更优秀者的思维吗?你没有见过孝山满阁下,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情报天才!”
这是当时政木之见对自己的反驳。
.这说明,孝山满其实对于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还是有安排的。
政木之见也一定知道很多没有说出来的情报。
这个人的嘴很硬,一时半会恐怕撬不开来。
可是,自己只有三天时间。
等从上海回来,还可以继续侦破,可那时候的情况恐怕会有所不同了。
目前,政木之见身份暴露,已经被逮捕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那个遁形的幽灵还没有任何的准备。
等自己从上海回来,这当中过去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孟绍原总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个名字在若隐若现的出现,有一条自己遗漏的非常重要的线索正躲在大脑的某个角落。
可是,自己却看不到这个名字,找不到这条线索。
大脑,几乎已经被清空了。
依旧毫无突破。
孟绍原并不急。
当毫无头绪的时候,一旦急躁,是情报工作者最忌讳的。
“你是谁?你在哪?”
孟绍原喃喃的说道。
肚子饿了。
自己在办公室里待了多久了?
他起身,走了出去。
当陷入僵局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放松下来。
完全的放空自己。
外面,吴静怡正在和一个人聊着天。
贺雨!
“报告长官,贺雨顺利毕业,向长官报道!”
一看到孟绍原,贺雨立刻起身。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从野人山九死一生出来,回到重庆,贺雨就被孟绍原送到了特务速成班进行培训。
现在,终于毕业了。
孟绍原微微一笑:“好,让吴助理给你安排一下工作。”
吴静怡看了他一眼:“解决了?”
“没有。”
孟绍原还在那里笑:“我发现,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人,真的是隐形的。”
贺雨一怔:“什么,隐形的?”
吴静怡也说到:“人,哪有可以真正隐形的?”
“有,怎么没有?”孟绍原一本正经地说道:“日本人给我取了很多外号,有一个就是‘隐形战士’。现在,我遇到了一个隐形幽灵。”
有趣。
他忽然觉得真的很有趣。
隐形战士对隐形幽灵?
他也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我饿了,陪我吃饭去。”
食堂里,随时待命。
现在食堂的人,看到这位孟处长脑袋就大。
一不侍候好了,天知道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还好,这次,孟少爷真的是饿了。
食堂里帮他下了一大碗大肉面。
“我想上海的大肉面了。”
孟绍原吃了几口忽然说道:“如果能够回到上海,我非要连吃几天不可。”
这次,他即将回到上海,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长官。”
老腊肉走了进来:“可算见到你了。”
“什么情况?”
“裴沁找到了。”
“哦,在哪?”
“死了。”
孟绍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怎么死的?”
“被人用锐器捅破喉管死的。”老腊肉立刻汇报道:“手法非常专业,尸体随便仍在了一条小巷子里,一大早的就被附近居民发现了。
他妈的,这家伙胆子也大,尸体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他怕什么?反正尸体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孟绍原一说完,忽然不再说话。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吴静怡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
每次,他总是这样的表情。
你不能问。
问了,他也一定不会回答你。
“我吃饱了。”
孟绍原放下了筷子:“老腊肉,继续跟进。”
“是!”
然后,孟绍原很自然拉住了贺雨的手:“走。”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吴静怡一声叹息。
又一个姑娘要被祸害了。
贺雨其实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她很早就知道孟大哥是个赫赫有名的大色狼!
可是在缅甸的时候,孟绍原却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
这不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孟少爷。
其实,孟少爷也是有苦难言。
那地方,那环境,不合适。
他怎么可能不对贺雨动心?
现在,不一样了!
贺雨温柔的依偎在孟绍原的身边。
她也成了军统的一员,成了一个特务。
特务和特务之间,不能发生任何关系。
这是戴笠亲自制定的。。
只是,这份规定对孟少爷一点用都没有。
“我在办案。”
孟少爷忽然说道:“我只有三天时间。”
贺雨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少女生涯,似乎不想说话不想动。
可她还是问道:“你还有多少时间?”
“我在办公室待了半天,然后,又和你在一起。”
“啊?”
贺雨一惊,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不妥,低低惊呼一声,又缩回到了被子里:“你就这么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我乐意。”
孟少爷丝毫都不隐瞒:“既然我暂时一点线索都没有,为什么我不放松一下自己?”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逻辑。
大约,也只有孟少爷能够想出这样的逻辑出来。
“女人,能够让我放松。”
孟少爷恬不知耻地说道:“现在,我休息够了,还有两天一夜的时间,我要找到一个幽灵!”
贺雨被吓了一跳:“幽灵?”
“幽灵,躲在黑暗里的幽灵,他现在就在我的脑海里!”
……
这个幽灵,就住在我的脑海里,可我暂时找不到他。
天黑了。
今天,是老腊肉值班。
他也没有想到, 长官会在这个时候来。
“长官。”
老腊肉正在喝酒。
喝酒倒没什么,可诡异的是, 房子里有一具尸体。
那是裴沁的。
“你他妈的是变态啊。”
孟绍原喃喃说道:“你对着尸体喝酒?”
“这有什么?”
老腊肉看着却一点都不在乎:“活人我都不怕, 难道我还怕个死人吗?我们平时吃的动物肉, 难道不是尸体?”
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孟绍原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给我也倒点酒。”
下酒菜, 就是一碟花生米。
真正爱喝酒的人,从来都不会在乎下酒菜是什么。
“我想从尸体上找到一点线索。”
老腊肉倒好酒,重新坐了下去。
“找到了吗?”
“有一些, 但不多。”老腊肉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凶手很专业,明显受过培训。他和裴沁认识,不然裴沁不会毫无防备……”
“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
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或者, 是凶手知道某种紧急联系方式,裴沁在接到了要求见面的情报后,很确定, 这种紧急联络方式只有高层, 或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才会发出, 因此,他毫无戒心的去了, 只不过,他做梦也都没想到会遭到毒手。”
老腊肉在那想了一会, 点了点头。
他没有从这个思路去考虑过。
“继续。”
“是。”老腊肉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奇怪的是, 凶手为什么没有处理尸体?哪怕扔到河里, 找个地方掩埋,也会增加我们破案的难度。”
孟绍原忽然说道:“也许,是凶手的时间不够呢?”
“时间不够?”老腊肉怔了一下。
“时间!”孟绍原很肯定地说道:“凶手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和裴沁见面, 然后迅速将他灭口, 可他必须要赶回去,否则时间不够, 他长时间不出现也许会出现问题的。确定裴沁死亡时间没有?”
“确定了, 大约是晚上7点到8点之间。”
“7点到8点之间。”孟绍原喃喃说道:“那是吃好晚饭过后了。我们来设想一下, 凶手有一层特殊的伪装,也许他平日里是个谦谦君子, 是个受人尊敬的好人。
他吃过晚饭后, 有个散步的习惯,这是他最好的掩饰了。他每次散步, 都有固定的路线, 固定的时间。假如我的判断是对的,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去?
他的身体有问题?他的职业限定了他出来的时间?还是, 过去在他散步的时候,遭遇过某些特殊的,无法预料的事情?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处理尸体!”
老腊肉怔怔的看着他。
从进来到现在,长官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尸体,而却做出了那么多的判断?
“长官,这些你是怎么想到的?”老腊肉忍不住问道。
“脑子,是个好东西。”孟绍原笑了笑:“你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脑子里,然后分门别类的安排好,当需要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在哪里找到它了。”
说的很简单。
老腊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我是做不到了。”老腊肉叹了口气:“我猜测有人可能看到过裴沁或者是凶手,就在附近做了一些调查,可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我想裴沁或许会有答案。”
如果换一个人,大概会认为老腊肉疯了。
裴沁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怎么能告诉你答案?
可是,孟绍原却笑了:“裴沁告诉了你什么?”
“长官,你,来看。”
老腊肉走到了裴沁的尸体前:“他的鞋子上沾了几根毛,我辨认过,是动物的毛,这些毛里,有鸡毛,也有鸭毛,
他的裤脚管这里有污渍,一圈都有,说明他曾经走过污水,从污渍的颜色来看,有深有浅,这说明有的是之前沾上的,有的是才沾上的。
他没有换裤子,是逃跑的匆忙,没有带换洗衣服,也不敢出去买,生怕暴露。而根据法医解剖,在他的胃里,发现了没有消化的鸡肉。
这就基本可以断定,他住的附近,有售卖家禽的小贩,我按照这条线索,以裴沁死亡为中心进行调查,终于找到了裴沁的藏身处,冒皮皮巷。”
死人,说话了!
而且还“告诉”了老腊肉自己的藏身点。
孟绍原知道自己没有用错人。
老腊肉在进入军统前是个警察,而且是个老警察。
他邋遢,好赌成性。
但他是个优秀的,有着丰富侦破经验的警察!
他清楚自己该从什么地方调查,也明确自己的目标。
这是个能让死人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