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风光无限。
当初,他和他的76号在上海,处处受到军统压制,过的日子只有两个字:
窝囊!
不管做什么,都有巨大的失败风险。
因为那个人在:
孟绍原!
当日本全面占领公共租界,孟绍原撤离上海之后,李士群一下子海阔天空。
之前的情报总部,在田七逃跑之后,也并到了76号。
76号实力大涨。
尤其是影佐祯昭卸任上海机关长,由无限信任支持李士群的晴气庆胤接任后,李士群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上海王?上海只有一个上海王,那就是我,李士群!”
李士群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上海的天,变了!
现在的上海,是李士群的上海!
只是,最近,晴气庆胤也奉调回国,他的继任者柴山兼四郎中将,似乎就没有那么崇信李士群了。
他和李士群进行过一次长谈,要求对上海目前的局势做出准确分析,以及进行一些改变。
但是在交谈中,李士群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甚至在言语上,还不自觉的顶撞了柴山兼四郎。
李士群自己没有感觉到什么,可这却引起了柴山兼四郎的严重不满。
“李士群的势力太大了,需要遏制。”
在送走了李士群之后,柴山兼四郎恼怒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上海需要李士群。
但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李士群!
可现在的李士群,却已经越来越不把日本人看在眼里,对于日方下达的命令,也总是阴奉阳违。
需要做出改变了。
柴山兼四郎中间做出的第一个改变,是任命冈村武志为日本华中宪兵司令部特科科长。
如果说日本人中有谁最痛恨李士群的,毫无疑问就是冈村武志。
他的他的哥哥是当初赫赫有名的“长岛十三枪”之二,千里迢迢的来到中国,他的哥哥却死在了上海。
完全是因为李士群的重大失误造成的惨剧。
冈村武志把这笔账,算到了李士群的头上。
只是因为影佐祯昭的压制,他才不得不按捺住愤怒的心情。
现在,不是影佐祯昭,不是晴气庆胤,而是柴山兼四郎了。
在抑制李士群势力的问题上,两个人一拍即合。
只是,冈村武志需要找到一个机会。
而对于这个新的人事调动,春风得意的李士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现在需要全力对付还在上海频繁活动的军统。
在孟绍原离开后,接任他位置的是王一心。
这倒不足为虑。
最大的威胁是孟绍原留下的那套班底,依旧活跃在上海的各条战线。
以赵云、夏侯惇为首的这些军统特工,神出鬼没,持续在上海战斗。
还有当年刺杀陈箓的五杀手,平福昌和谭宝义,在准备刺杀汪精卫的时候不幸失手,被76号抓获,慷慨就义。
但剩下的朱山猿、尤品三、徐国琦三人,却矢志为自己同伴复仇,不断的袭击76号,造成了李士群手下大量伤亡。
这就是让76号特工闻风丧胆的“上海三大杀手”。
这些都让李士群头疼不已。
孟绍原虽然不在上海了,但他的影响力却根本没有消除。
其实,在和军统做着你死我活斗争的同时,李士群也在悄悄的干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比如释放被俘军统特工。
这些,都是他最大的债主倪多成从中牵的线。
李士群很早就和倪多成展开了合作,每释放一名军统特工,他都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最早的时候,倪多成是拜托他释放一名参与了支持抗战,被76号逮捕的商人的儿子,并且许诺了重酬。
李士群同意了,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孩子,释放了也没有多大的事。
这以后,倪多成又出重金让他释放了一名直接参与了支持抗日武装的商人。
李士群在犹豫了数天后,还是答应了。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便没有办法关上。
李士群的胆子越来越大。
除了那些特别重要的人物,只要钱给的到位,他都敢秘密释放。
在他看来,除了金钱的因素,这还可以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天知道将来的局势会变得怎样。
“李部长。”
他新提拔的亲信骆德本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现在的李士群,身兼数职,是汪伪清乡委员会秘书长,特工总部负责人,伪江苏省主席。
他最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称呼,是“李部长”,而不再是过去的李主任。
“什么事?”
在部下面前,他总要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有个警察要想见您,说有重要情报汇报。”
“警察?”
“是,叫白继业,二十多岁就开始当巡捕了。”
李士群沉吟了了一下:“让他进来。”
没一会,警察白继业就走了进来,畏畏缩缩的。
李士群看了他一眼:“说吧,什么重要情况,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是,李部长。”
白继业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士群,心里未免有些紧张,双腿也在直打哆嗦。
这些,都没有逃过李士群的眼睛,他心里轻蔑的笑了一下。
白继业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我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您恐怕特别有兴趣。”
李士群有些不耐烦,捧起了水杯:“说话别吞吞吐吐的,说,谁?”
白继业咽了一口口水:
“孟绍原!”
“咚!”
李士群手里的水杯掉落,洒了一桌子的水。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他根本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慌张:“再说一遍,谁?”
“孟绍原!”
“哪个孟绍原?”
“军统,盘天虎,孟绍原。”
“胡说,他怎么会在上海?他现在明明就在重庆!”
李士群忽然变得暴怒起来:“你要敢给假情报,我扒了你的皮!”
“我拿脑袋担保。”
白继业赶紧说道:“那时候,我还在公共租界当巡捕的时候,那年过年,孟绍原去巡捕房给过年费,我正好到探长那里汇报工作,见到过他一次,我这人记性好,绝对不会记错的。
他说他叫楚留香,还出示了证件,但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孟绍原,我还特意找了个借口,一路都紧紧跟着他!”
“他现在在哪里?”
“国际饭店!”
孟绍原!
这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上海!
你看!
李士群的面色煞白。
这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他以为孟绍原远在重庆,上海天下太平了!
可是,你回来做什么?
你好好的待在重庆难道不好吗?
“李部长。”
骆德本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李士群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抓捕孟绍原最好的机会啊!
他不再是那个上海王了。
现在,自己才是真正的上海王!
可他还是无法确定:“白继业,你敢保证自己不会看错?”
“李部长,我拿脑袋担保。”白继业赌咒发誓:“我做了多少年的巡捕,不是,警察了,苍蝇飞过我面前,我都能分辨出雌雄来。
我这岁数大了,眼看也干不了几年警察了,就想弄两个钱好养老。。”
“好!”李士群下定了决心:“如果情报是真的,我们能够抓到孟绍原,我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谢谢李部长,谢谢李部长!”
“让莫景和带队,去国际饭店,抓捕孟绍原!”
李士群不太放心:“多带一些人,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去告诉莫景和,抓捕成功,我送他一幢小洋楼,再任命他为特工总部副部长!”
“是!”
孟绍原?
孟绍原!
李士群缓缓坐下。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了办公桌上倒着的水杯,和那一摊不断滴落的水。
失态了。
为什么自己一听到孟绍原这个名字,就害怕成这样?
孟绍原, 你真的回上海了?
你会死在这里的,一定!
“李部长。”
骆德本再次走了进来:“外面有人求见。”
李士群的眉头紧锁。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么多人来见自己?
……
“楚留香”推开了窗户。
上海, 真美。
孟绍原看得似乎有些痴了。
“老板。”
李之峰走了进来:“广告登好了。”
“等着赵云、夏侯惇和我们联系吧。”
站在窗口, 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
“老板。”
第一次和孟处长一起出来执行任务的苏俊文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要弄一个假的见面地点?”
这是他最不理解的地方。
广告上登的,是联络时间和联络地点。
可却是假的。
孟绍原没有回答。
李之峰帮他说道:“因为我们无法确定, 赵云或者夏侯惇有没有背叛。”
“背叛?”
苏俊文一怔:“他们不都是老板的亲信吗?”
李之峰沉默了一下:“是亲信,但我们在这方面吃过大亏。”
那是,张辽!
一个亲信的背叛, 让孟绍原差点死在了上海。
在离开上海的这段日子里,对上海情况的掌握,全部来自于底下人的汇报。
现在的上海是什么样的?
谷嶉孟绍原也不知道!
张辽带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
“人独自战斗在外, 思想很有可能发生变化。”
孟绍原转过了身子:“害怕、畏惧、金钱权利带来的诱惑,任何一丝变化,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尤其是这些领导层, 他们都是封疆大吏了, 又是日伪重点通缉的, 为了抓到他们,让他们叛变, 日伪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南通站站长,忠心耿耿为组织服务了那么多年, 最后为女色迷惑, 出卖了组织, 致使我南通站遭到重大损失,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苏俊文试探着问道:“可是, 您不怕那个人也叛变了?”
“他不会。”孟绍原笑了笑:“他是我的秘密特工, 他也是一个小人物,扔到人海中你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小人物。”
苏俊文还是有些不太服气。
凭什么小人物就不会叛变了?
“我说小苏啊。”李之峰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有些人呢, 是会叛变的。有些人, 你让他叛变他都不会叛变。
你跟着咱们老板时间不长, 咱们老板英明神武,睿智无比, 那是真正的当当世诸葛亮。我内心对他的崇拜那是滔滔不绝。”
马屁精, 军统头一号的马屁精啊。
苏俊文冷笑一声:“你对老板那么崇拜,还偷了他的小提琴给砸了?”
“李之峰!”孟绍原暴怒的叫了起来。
悬案, 破了!
自己心爱的小提琴, 是被这个王八蛋给偷了!
“老板,冤枉, 冤枉。”李之峰脸都吓白了:“苏俊文那是学口喷人啊,我怎么可能做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
“他妈的,李之峰,回到重庆再和你算账!”
孟绍原怒气冲冲:“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你他妈的给我去联络点那盯着。对了,下去的时候,让服务生送点吃的过来。气死我了,咱们房间多少来着?”
“321。”
……
“321。”
国际饭店的经理赶紧说道:“那个姓楚的客人,就住在321。”
“他们出去过没有?”
“没有吧,好像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
“你肯定?”
“应该是,要不我打个电话到房间里去?”
“不要!”
莫景和赶紧制止。
开玩笑,他要对付的人是谁?
孟绍原!
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把饭店给我封锁住了,一个人都不许离开!”莫景和拔出枪,杀气腾腾:“弟兄们,咱们今天要抓的,是硬点子,是孟绍原!
李部长说了,只要抓住了他,全部重赏!”
参与抓捕行动的特工,不少人脸上都带着畏惧。
他们有和孟绍原正面抗衡过的,有听过这个传奇名字的。
现在,居然自己要亲手抓捕他?
万一那个什么?
只是,心里的担忧没人敢说出来。
“把321的备用钥匙给我。老孙,你带人看着大厅。老侯,你封锁住电梯,其他人和我一起上!”
莫景和是下定了决心,要亲手抓到孟绍原!
除了李士群给自己的承诺,抓到或者杀死盘天虎,自己就将成为一名传奇特工!
十几个特务跟在了他的身后。
“轻点,别闹出动静来。”
莫景和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了。
3楼。
一个特务悄悄指了指。
321。
特务趴在门外听了一会。
里面没啥动静。
莫景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手下点了点头。
特务用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然后猛然一推。
一大群特务蜂拥而进,莫景和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
“孟绍原!”
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房间内外。
刚才那阵剧烈爆炸后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受了重伤的,在血泊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莫景和在那蠕动着。
他还没死,不过已经快了。
他嘴里大口大口喷着血,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当冲进房间的一瞬间,爆炸就已经发生了。
然后,就这样了。
他的手下好几个人死了,现在,他也已经快要死了。
要抓得那个人呢?
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在死前,他忽然想到了有人曾经说过的话:
“上海,只有一个上海王,李士群,永远也当不了真正的上海王!”
当时,他还不相信。
现在,在他濒死前,终于信了。
李士群,永远也都当不了真正的上海王!
受到惊吓的客人们,从房间里蜂拥而出,不断传出惊恐的尖叫。。
那些在一楼的特务们,从爆炸声一传来,便知道出大事了。
他们拼命的想要赶到三楼,却和那些狼狈逃命的客人们混杂在了一起。
怒骂声、怪叫声、斥责声。
这里乱的根本无法收拾。
也不知是哪个特务,脑袋一晕, 居然对着空中开了一枪, 企图控制局面。
可是这么一来,本就处在恐慌中的客人,更加乱了。
爆炸声,也把日本宪兵吸引过来。
刺耳的警笛声很快响起。
没一会, 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 便冲进了国际饭店。
这里,已经太平了许久。
现在这声爆炸打破了这里的太平。
同时这也预示着, 上海, 将重新掀起狂风巨浪!
……
“以前,国际饭店是我们一个很重要的联络点。”
站在窗口, 看着对面的国际饭店, 吃着刚刚送到321房的点心,孟绍原有些感慨地说道:“有重要的客人到上海,我们基本都会安排他们住在国际饭店。
那时候老葛在,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现在爆炸一响, 可惜了。对了, 刚才爆炸声那么响, 苏俊文, 你炸药是不是装多了?”
“没啊, 按照您的指示来放的啊。”
可怜的苏俊文, 哪里会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坑?
孟绍原面色一沉:“不对, 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你的炸药肯定安放多了, 多出来的炸药钱从你这个月的薪水里扣啊。”
啊?
成为长官卫队没多久,李之峰就给他们这些新人普及过知识。
跟着长官干, 什么都好。可就一点:
千万别得罪长官。
要不然,那小鞋穿的你连三寸金莲都嫌小。
还有薪水会扣得你寝食难安。
当然了, 给你小鞋穿,除了你得罪了长官, 也说明长官开始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了。
不少新的卫队成员,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尝尝长官给的小鞋。
可长官的小鞋哪是说给你穿就给你穿的?
苏俊文哪想到才到上海, 就尝到味道了?
问题是, 自己也没得罪过长官啊。
苏俊文大着胆子说道:“老板,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请老板直言。”
“没有,你苏俊文怎么可能做的不对?”孟绍原皮笑肉不笑:“上个月18号下午3点45分, 你和别人说,孟长官那么多的女人, 他吃得消吗?”
“这?”
“你这是暗讽我不行是不是?”
“没有,没有。”
“好了,别害怕。”孟绍原微笑:“我这个人肚量大,一般不会和你们计较的。”
这叫肚量大吗?
几点几分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啊。
孟绍原拿起了自己的黑色风衣:
“走!”
“是!”
走出房间的时候,孟绍原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是青年会大旅社321房!
青年会大旅社,就在国际饭店的对过!
……
警察老白,白继业完全换了一个人。
原本胡子拉渣的,现在刮得干干净净。
头发,也专门梳理过了。
穿着灰布长衫,戴着一副眼镜。
看着,他根本不是一个警察,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只藤箱。
当他看到孟绍原的时候,立刻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板,‘秦时’潜伏任务完成。”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一首诗里,一共包涵了十二个潜伏特工的代号。
孟绍原撤离上海前,留下的十二个秘密潜伏特工:
这是“王昌龄组”!
“上海王”孟绍原,遍布上海秘密特工组中的一个小组!
孟绍原什么都不好,可就是不会取名字取代号。
这还是当初吴静怡给他的思路。
既然不会取代号,那就从唐宋的诗词里选用。
孟绍原微笑着看着他:“你老了。”
你老了。
白继业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声音甚至变得哽咽:
“老板,我想你,弟兄们都想你。我的上级,‘凌烟阁’在牺牲前,曾经和我秘密见过面,他说,他想老板了。
老板,凌烟阁是条好汉,他落到了76号的手里,被折磨了七天七夜,一个字都没有吐露。他就义前,只说了一句话。”
白继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说,总有一天,少爷会帮我报仇的!”
上海只有一个上海王!
同样,上海也只有一个少爷。
军统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上海潜伏特工最高指挥官:
孟绍原!
代号,“少爷”!
孟绍原的眼眶也红了,他调整了一下的情绪:
“‘凌烟阁’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一定会帮他报仇的。我这个人从来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一点的亏,我的人死了,得有人陪他殉葬。
他被折磨了七天七夜,折磨他的人,少一个晚上,那就是我输了!”
白继业放心了,至少,那些死难的同志可以瞑目了。
他只是还有一些不太明白:“老板,你为什么要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
“我这次来上海,还有一个私人任务。”孟绍原淡淡说道:“李士群活得够长了,现在,游戏已经开始!”
白继业精神大振:“老板,你要对付李士群?”
当看到老板点了点头,白继业迫不及待地说道:“请让我继续留在上海,我还能战斗,老板,我能帮你!”
“回家,‘秦时’!”孟绍原凝视着他:“你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现在我请求你回家去!”
“回家,老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现在,我请求你回家去!”
孟绍原凝视着这个一直战斗在上海的同志:“你女人的病已经治好了,她和你们的女儿,正在等着你回家!”
回家!
这是每一个潜伏特工都梦寐以求听到的一句话。
可是当真的盼到了这一天,白继业会更想要留下来。
他想要看到李士群的下场。
他想要看到同志的血是怎么被洗刷的。
可当他还要分辨,和孟绍原四目相对的时候,却看到孟绍原对自己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好,我回家!”
白继业终于下定了决心:“谁都以为我白继业是个老光棍,可他们怎么会想到,我不但有老婆,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以为我媳妇死定了,是老板救了她。老板,谢谢!”
他对着孟绍原深深鞠了一躬,抬起身子说道:“老板,我白继业欠你的,老板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我,我一定到!”
“永远不要,永远!”孟绍原回答的很坚决:“白继业,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军统的人了!”
“什么?”白继业一怔,面色惨白:“您是开除我了?”
“不是开除,我说过你的任务已经完成。”
孟绍原一伸手,从苏俊文那里拿过了一只公文包,递给了白继业:“这里面,是你新的身份和一笔钱,接了你的女人和女儿,重新开始!
你将来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特务了。也永远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你的往事, 你死了, 从现在开始,白继业已经死了!”
白继业接过了公文包,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入此门,终身军统。老板, 我将来, 还能再见到您吗?”
“走吧,走得远远的。”孟绍原的声音里带着诀别:“我不会来找你, 你也不要来找我, 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你才是最安全的。”
白继业又给孟绍原鞠了一躬:
“老板, 再见!”
“是永别, 不是再见!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
“爆炸威力太大,伤亡惨重。。”
骆德本在汇报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莫景和身亡, 他带领冲上去的一个小队, 差不多全完了, 就连送到医院去的, 恐怕也都不行了。”
李士群面色灰败。
他在那里沉默了很久, 然后目光落到了站在自己对面, 那个畏畏缩缩的年轻人身上, 叹息一声:
“你说的, 是对的。”
……
两个小时前。
“李部长, 外面有人求见。”
李士群的眉头紧锁。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来见自己?
可他还是接见了对方。
进来的, 居然又是一个警察。
一个很年轻的警察。
“我叫于世宝。”年轻警察一进来便说道:“我当警察没多久,长官, 检举军统特工,是不是真的有赏?”
李士群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要检举谁?”
“白继业!”
“白继业?”
“没错, 我就是要检举他。”于世宝大着胆子说道:“他是军统潜伏特工,代号, ‘秦时’!”
李士群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长官, 我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军统在国际饭店设下了埋伏,要取您的性命!”
“什么?快,快把莫景和给我叫回来!”
……
晚了, 一切都晚了。
莫景和死了。
76号已经很久没有蒙受过这么惨重的损失了。
李士群有些无精打采:“于世宝,你再和骆秘书说一下吧。
“是。”
于世宝振作了一下精神:“之前, 我和白继业一起当夜班,他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说自己是什么‘秦时’,还不断的说到了一个名字,‘凌烟阁’。”
“‘凌烟阁’?”骆德本立刻问道:“哪个‘凌烟阁’?”
“我,我也不知道啊。”于世宝一脸的茫然。
“他怎么会知道谁是‘凌烟阁’。”李士群摆了摆手:“你继续。”
于世宝这才说道:“我起了疑心,后来就悄悄的跟踪他。有一天,我发现他和一个人见面,还带回了一封信。
他是在值班宿舍里看的,我从门缝里看到后,假装在外面叫他,他慌里慌张的把信藏到了枕头的夹层里,然后才来开门。
他和我一起出去,也是巧,正好警长找他, 趁着这个机会,我跑回了值班房,找到了那封信,信上说,让他引诱李士群……不,李长官到国际饭店,用孟绍原重回上海为借口……”
他心里大概是害怕,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不过也能听明白。
这根本就是拿孟绍原重回上海这件事做诱饵,接着,制造了这起爆炸案。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炸死李士群!
“炸死我?”
李士群冷笑一声。
可他的心里却还是有了几分后怕。
军统的那些人,是利用了自己对于孟绍原的畏惧,才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于世宝,为什么到要告密?”骆德本随即追问。
于世宝迟疑了一下,怯弱说道:“我,我相中了一个姑娘,可我没钱。”
“李部长,爆炸案已然发生,我的意……”
骆德本才说出来,便闭口不言,朝于世宝看了一眼。
李士群心里明白:“于世宝,去领赏吧,以后有什么情报记得及时汇报。”
“世宝谢长官恩典。”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于世宝正想走,却被李士群叫住了。
于世宝一怔:“我说,世宝谢长官恩典。”
他的口音带着一点广东口音,“世”、“四”很难分辨。
“世宝”很容易被人听成“四宝”。
之前他说自己名字,连名带姓的时候,好没什么。
可一说“世宝”,口音问题,让李士群一下想到了另一个“四宝”。
吴四宝!
那曾经是他最得力的部下。
自从吴四宝死后,李士群处处受制,总之找不到一个和吴四宝一样,那么合自己心意的助手!
他对吴四宝,还是有感情的。
此时,想到吴四宝,再看看眼前的于世宝,一样也是身材不高,体格健壮,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吴四宝。
李士群慢吞吞的问道:“于世宝,当警察前途大吗?”
“长官,世宝不明白你的意思。”
“以后不要叫我长官,叫我李部长。明天开始到我76号来做事吧。”
中国各地都有茶馆,但每个地方的茶馆都有自己的特色,不尽然相同。
重庆以茶馆闻名于世,喝茶,是重庆人最重要的生活组成部分之一。
重庆喝茶,讲究茶水、茶和茶具,却不大讲究“雅”。
这大概与重庆人直来直往、大大咧咧的性格有关,该讲究的便讲究。
其他的处处表现得不拘小节。
重庆人吃茶,一间老旧的铺子或坝子,一张老木方桌,几杯盖碗茶,几只简单的木凳或是藤椅,一地零散的瓜子花生壳,这些便是重庆茶馆最经典的搭配。
上海也遍地可见茶馆。
这里的喝茶,归纳起来一个字:
杂!
所谓的杂,是上海有着太多的茶流派。
什么八宝茶、台式工夫茶、花卉茶,还有舶来品的英式红茶。
一进茶馆,也没有伙计来招呼你,你决定了喝什么茶,再把伙计叫来点茶。
你也可以自己带茶,茶馆里免费帮你沏茶,可是本来不要钱的瓜子花生您就得另外再掏钱了。
孟绍原就是自己带来的茶叶。
他对这里太熟了。。
把茶叶包往桌子上一放,上面再放上一张零钱。
那是给伙计的小费。
有了小费,伙计做事自然更加卖力,对你的要求也都是一律尽量满足。
桌子上海放了一个空茶碗,茶碗盖子斜着放,那意思说这桌客人包了,谢绝拼桌。
苏俊文坐在另一张茶桌上,靠近门口。
一旦有情况,他可以立刻封锁住进出道路,让长官从窗口逃跑。
在那喝了一会,一个拄着文明棍,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找位置坐下,摘下帽子,不要伙计帮忙,放到一边,再把文明棍靠着桌子放好。
拿下眼镜,放到嘴边哈了口气,仔细擦了,再把眼镜放到帽子边上。
等伙计上了茶,中山装喝了一口,立刻把伙计叫了过来,一张嘴就骂人:
“小赤佬,水不开也给我上?侬晓得我是啥人伐?”
伙计一脸的委屈,急忙分辨。
孟绍原把茶钱放到桌子上,起身。
这个中山装,是自己人。
暗号,全部对上。
他是来通知自己的。
中山装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是来通知谁的。
他唯一的任务,就是走完这套流程。
在孟绍原起身的一瞬间,苏俊文也迅速起身,率先走出茶馆。
茶馆外,蹲着一个在那晒太阳的懒汉。
这人,不是李之峰又是谁?
李之峰在那嗑瓜子。
他很不讲卫生的把一把瓜子皮朝着外面一抛。
安全!
边上,是一辆黄包车。
车把手上,绑着一条用来擦汗的毛巾。
毛巾打的结是双结。
“黄包车!”
上车的,并不是孟绍原,而是苏俊文!
“大光明电影院,我要赶10点45的电影。”苏俊文一上车便说道。
“好的,老板。”
黄包车夫拉着车就走。
孟绍原和李之峰,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这里。
到了一个弄堂口,孟绍原往里一闪。
里面有个茅厕。
他在里面,迅速脱掉了外面的长衫,露出了穿在里面一身破旧的衣服。
在他脱布鞋的时候,李之峰走了进来,把一双破旧的弹力鞋和一件马甲给了他。
马甲背后,还印着黄包车夫的编号。
等孟绍原再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刚上完茅房出来的黄包车夫。
刚才拉着苏俊文走的那辆黄包车,就停在了外面。
车上坐的,却不是苏俊文。
而是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斯文年轻人。
“快点,慢吞吞的。”
年轻人很不耐烦的斥责了一声。
“老板,真正对不住。”
孟绍原拉起了黄包车就走。
“老板,你,回来了!”
当黄包车拉起来的时候,年轻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那是,赵云!
活跃在敌人心脏部位的传奇特工,赵云!
见面的方式,极其繁复。
可一切只为了两个字:
安全!
上海的局势,复杂到了极点。
李之峰必须首先去约定的接头地点,确定赵云没有叛变,然后才能再安排下一次的接头。
叛徒带来的教训太深刻了。
是之前茶馆里的中山装,还是茶馆外的黄包车夫,他们都是这次接头中的工具人。
可以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接头。
但也许这就是生命中最后一次接头了。
“情况怎么样?”孟绍原一边拉着车一边问道。
“76号和日本宪兵对我们的联合围剿非常凶,但我们能坚持。”赵云回答的非常简单。
短短的两句话,其实已经能够让孟绍原知道上海的处境很不容乐观。
“帮我准备一些人。”
孟绍原并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激励士气的话:“这次我回来,要把上海的局面重新打开。”
赵云精神大振。
长官这次回上海,是要和76号以及日本人硬刚了!
而且,长官根本没有问上海工作的具体执行情况。
这是对自己部下的一种绝对信任!
“还有,帮我找两个外国人。”孟绍原继续吩咐道:“克洛宁·贝克,和他的夫人斯特芬尼·贝克。这个男人是个记者,现在夫妻一起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明白。”
“我要他们全部的情况,尤其是细节。还有,一旦掌握的具体信息,看能不能够设法,用钱进行营救。最低限度,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以及不会受到虐待。”
“明白。”
赵云迟疑了一下:“老板,有些事按照纪律我不该问,可我宁可受纪律处分也要问,您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孟绍原居然一点都没隐瞒:“两个。”
“那不行,太少了。”赵云一下就急了:“我立刻再给您调一批人来,对您的身份我会绝对保密的!”
“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开麻将室?”孟绍原笑了下:“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我的安全,你不必操心。”
赵云虽然有些不甘心,可也不再敢说什么。
“多了,新任上海区区长王一心怎么样?”
“还行吧,比较保守,不敢做过激的事,算是无功无过吧。”
“最怕的,就是无功无过的人。”孟绍原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停下了车:
“老板,侬到了。”
赵云下了车,付了车费,然后低声说了一句:
“老板,保重,随时等待您的召唤!”
范园。
这里曾经是上海滩最受人瞩目的地方。
这里面住着大名鼎鼎得老太爷张仁奎。
自从日军占领了租界,原本就被他们一直拉拢的老太爷,更是受到了频繁骚扰。
老太爷坚决拒绝了日本人,并且叮嘱家里人,宁死不当汉奸!
张家上上下下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还好,日本人忌惮老太爷的威名和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之前还担心老太爷是在装病,假惺惺的派了日本医生来给他看病。
结果一检查下来,老太爷的身子真的不行了。
这么一来,日本人对老太爷的兴趣顿时全失。
他们要的是老太爷的威望,而不是一具濒死的尸体。
最后,连监视范园的特务都没几个了。
那些特务都是例行公事,早上来看一下就走,晚上再来转一圈。
反正回去能交差就行了。。
日本人占领公共租界后,很多人都怕惹祸上身,轻易不敢来拜见老太爷。
因此原本天天都热闹非凡的范园,眼下却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一大早,走过场监视范园的特务刚走,大门便被敲开了。
“谁啊。”
门房也是很不耐烦的打开了小门。
范园虽然没有过去那么威风了,可是虎倒架子在!
“烦您了。”
一张片子递了进来:“我们是南方来的,特地来拜见老太爷的。”
“等着。”
门房接过片子,又关上了门。
等了有几分钟的样子,小门再次打开。
这次来的,是老太爷张仁奎的儿子张启山。
一看外面的客人,张启山神色大变,随便强做镇定:“请!”
外面的那个客人,带着两个随从一起走了进去。
“今天,不见客,谁来都不见。”
张启山特别吩咐了一声。
带着客人也没进客厅,而是到了边上的一间偏方。
两个随从留在了外面。
一进去,张启山急忙关上了门,对着那客人深深一个作揖:
“启山给叔叔磕头,眼下日人猖獗,不敢开正门迎请叔叔,是启山失礼了。”
岁数比对方大上不知道多少,可却一口一个“叔叔”称呼。
甚至还行了晚辈之礼。
普天下,除了老太爷的拜把子兄弟,“小太爷”孟绍原,谁还有这份礼遇?
孟绍原赶紧说道:“是我来的匆忙,没有及时通知。”
“叔叔,眼下租界大乱,到处都是日本人,你忽然来到这里,万一出了一点闪失,叔叔身负重任,我们张家就算万死也无以赎罪。”
孟绍原却笑道:“上海有什么危险的?不就是一些宪兵和日本人的走狗?你放心,我既然敢来,就有办法保护自己。”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张启山心里却是愈发担心。
这是谁?
“盘天虎”孟绍原!
要是真的出事,张家会受到牵连另说,只怕还会被不明真相的人千夫所指啊。
可再看孟绍原,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孟绍原也不管张启山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太爷现在怎么样了?能见客吗?”
“其他人一律不见,但叔叔来了他是一定要见的。这些日子,他嘴里念叨的,一直都是叔叔。”
张启山打开了房间里的一道侧门:“叔叔请跟我来。”
带着他穿过一条封闭的走廊,张启山在一间屋子外站定,对着里面叫了几声“父亲”。
虽然没有应答,张启山还是推开了门:“父亲在里面,我到外面看着。”
孟绍原还没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他悄悄的关上了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床边,自己搬了一张凳子坐下。
老太爷睡着了。
一段时候没见,老太爷已经消瘦得骨瘦如柴。
这哪里还有当年一把大刀横行天下,八十高龄痛殴日本浪人,民国教父的风采?
孟绍原看得是一阵心酸。
“是谁来了啊。”
老太爷忽然睁开眼睛问道。
说话时候也是气若游丝。
“大哥,是我。”
孟绍原低低说道。
一听到这个声音,刚才还有气无力的老太爷,却一下精神恢复:“是绍原吗?”
“是我,大哥,是我。”
孟绍原赶紧站了起来,凑到了老太爷的面前。
“绍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老太爷伸出了手。
孟绍原一把握住了老太爷的手,在床沿坐下:“大哥,是绍原回来了。”
“好,好。”
老太爷手里无力,却还紧紧握着孟绍原的手,似乎就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了:
“前几天,我做梦,还梦到了你。拿双枪,杀日特,惩汉奸。我是被开心的笑醒的,可是一睁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大哥,您这梦挺准的,我这不就出现在你面前了吗?”
“绍原,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老太爷却话锋一转:“你心里还能有老哥哥,老哥哥开心,可范园外,都是日本特务和那些走狗,你怎么可以冒险来这里看我?”
“大哥,那些狗不算什么。”孟绍原笑着说道:“我观察过了,那些狗就是上午和快傍晚的时候来转一圈,其它时间没人。”
“哦,是吗?那是他们没告诉我,还骗我说外面都是日本人和特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大哥指教。”
张仁奎轻轻叹息一声:“我张仁奎算得上是一代枭雄,门生弟子四万,一声令下,军界政界莫有不从者。现在老了,重病缠身,门前却是车马稀落,连日本人和那些汉奸都懒得监视我了,他们是怕我难过啊。”
说到这里,张仁奎自己先笑了:“可我孩子们也太小看我张仁奎了,我这一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当过镇守使,参加过护国,齐燮元打卢永祥,我从南通出兵,不到一个月就把卢永祥赶出了上海,狼狈逃到了日本。
黄金荣、杜月笙都是我的晚辈,我在上海滩一呼百应。这些,够了,够了。人哪有不老不死的,不然,那不真成老不死了?既然老了,快死了,别人看不上了,那有什么关系?人那,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风风光光的吧?”
说到这里,他看着孟绍原:“你知道我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吗?”
孟绍原摇了摇头。
张仁奎带着几分傲气:“我这个人那,一辈子都没有当过汉奸!”
“我这个人一辈子那,不管日本人怎么拉拢,可我就是没有当过汉奸!”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仁奎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我一辈子,没有当过汉奸!
威胁利诱没用。。。
死都不向日本人低头。
“大哥,这就是我最敬佩你的地方。”孟绍原认真说道:“人这一生,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可我相信,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在说到大哥民族气节的时候,都会竖起一根大拇指!”
张仁奎笑得更加得意了。
民族气节,这是他这一辈子最看重的。
“绍原,你大老远的跑到上海不是特意来恭维我的吧。”
一看到孟绍原,张仁奎的精气神明显好了不少,说话也都变得有力气了:“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
“是,来救两个外国人。”在自己大哥面前孟绍原一丝一毫也都没有隐瞒:“另外,我还有点私人恩怨想了结了,我想顺带着手把李士群给铲除了。”
我想顺带着手把李士群给铲除了。
任何人在边上听到这句话,只怕都会瞠目结舌。
李士群是谁?
大特务头子,身边保护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想要刺杀李士群的人,何止千百,可有哪一个成功了?
现在,孟绍原居然说顺带着手解决了?
就好像他下班了从菜市场顺手带两斤猪肉回去一样简单。
张仁奎都有一些不太信了:“绍原,李士群现在势力庞大,又有日本人的保护,可不太好对付。之前你在上海,他在你面前虽然屡战屡败,可也没有遇到过生命危险啊。更何况你现在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过去,我还真的没办法杀了他。”孟绍原却充满了自信:“因为他处处都防备着我,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变成惊弓之鸟。老躲在乌龟壳里,那是最安全的。
可现在不同了,他的势力越来越大,在租界里说一不二,没人不怕他的,他的信心、傲慢一天超过一天,野心的急速膨胀,让他连日本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离开了上海,他虽然还是怕我,但却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了,再加上他的野心和傲慢,大哥,我杀他如杀一狗!”
我杀他如杀一狗!
如果现在李士群在边上听到这话,也不知道作何感情。
孟绍原又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孤身一人作战,我军统特工依旧频繁活跃在上海。我一声令下,上海的上万特工,周边的十数万忠义救国军,都可以为我所用。
还有,我人虽然不在上海,但我在上海各行各业依旧有许多可以帮我的朋友。
这次,不是我一个人杀李士群,而是全上海所有有良心的中国人共同诛杀李士群!”
张仁奎被他说的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就立刻下床,跟着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一起同杀李士群!
他慨然说道:“你别看我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起身,门前凋零,可我还是上海滩的老太爷,还有忠诚于我的门生弟子。绍原,有什么需要我的,你支会一声,枪你不缺,可像老十八那样,愿意为你慷慨赴死的烈士有的是!”
老十八,说的是张仁奎的第十八个弟子常池州。
上海华兰登路一战,常池州率上海三百青帮敢死队,壮烈殉国!
说到了常池州,孟绍原心中有些黯淡,随即振作一下说道:“大哥,这次不是和李士群玩命,而是要智取。
李士群现在变得越来越嚣张了,日本人也不放在眼里,这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我准备在上海唱一出大戏。
要唱好这出戏,我一个人可不行,我知道大哥虽然人在病榻,却手握上海,所以,我向大哥借兵来了!”
最懂老太爷的,非孟绍原莫属。
没错,老太爷是身子骨不行了,门都不能出了。
可四万弟子,遍布上海,上海的各行各业里,哪里没有老太爷的影子?
张仁奎笑道:“你绍原的事,就是我的事。借兵?你要什么样的兵,我都有!只是这次,我有一个条件。”
“大哥尽管说,再难的事,绍原也都帮你办了。”
“等你事情了了,把我重孙子带出上海一个。”张仁奎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我张家,总要留个后啊。”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日本人虽然放松了对他的监视,可是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万一哪天有什么事牵连到了张仁奎,日本人翻脸,张家的人根本没办法跑出去。
孟绍原却是叹息一声:“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处处为我着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啊,你怕引起我的负担,所以只求我带走一个孩子。”
孟绍原低声说道:“张家的其他人怎么办?留在上海?等着日本人找上门来?大哥,要么不带,要带,我这次要把张家人全部带出去!”
“什么?那不行!”张仁奎急忙说道:“我张家大大小小的人太多了,太危险了。”
孟绍原骄傲的一笑:“我说行,就一定行!”
他这次来上海,主要目的是营救那对记者夫妻。
可他却要顺手铲除了李士群。
这还不算完,他竟然还要把张家的人都带出上海!
这个任务的难度,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偏偏,孟绍原就是为了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生的!
孟绍原说到这里,脸上升起几分愁云:“大哥,我也不想瞒你,其他人,我都能带,可只有大哥,我带不走了。”
张仁奎风烛残年,躺在床上都不怎么能动了,孟绍原真的无能为力。
“我晓得,我晓得。”张仁奎喃喃说道:“你能把其他人带走,我张家感你一辈子的恩。都走吧,把老侯头留下来照顾我就行了。他一辈子没儿没女的,跟了我那么多年,早就和我是一条命了。
可是一定不要勉强啊,绍原,你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孟绍原想做的,一定要做到。”孟绍原握紧了张仁奎的手:“大哥,上海,是我的上海!不是日本人的,更加不是李士群的!”
没人可以抢走上海,日本人不行,李士群更不行!
上海滩的娱乐场所之多,玩的之新颖奇特,那当之无愧的为全国之最。
老字号的有百乐门大舞厅。
那是时髦的上海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即便是在淞沪开战,到日军进入租界,百乐门也一天都没有停止营业过。
新一点的,就要属“樱花馆”了。
这是在日军完全控制租界后,日本人所开办的销金窟。
这个“樱花馆”又分为内樱花馆和外樱花馆。。
外樱花馆,上海人称其为“东洋府”。
这是专门向有钱的中国人开放的。
在这里,有大量的朝鲜女子接待客人。
有钱人,自然讲究个猎奇。
听说是从朝鲜来的女人,自然心痒难熬,无论如何都要尝个新鲜的。
因此,“东洋府”从开业第一天开始,客人就络绎不绝。
发展到现在,哪怕是在谈一笔重要买卖的时候,不宴请客人去下“东洋府”,那就显得你没有实力。
这里面的消费之高,自然也不必多说。
上海人都说,东洋赤佬是真正的坏,东洋府里的东洋赤佬,那是坏到流脓了。
坏到什么地步?
东洋府里物价奇高,里面不但有赌博,有鸦片,还有海洛·因。
过夜的时候,设有专门的豪华房间,价钱嘛,自然也是令人咋舌。
实力差一些的小老板,第一次请客人来,还没怎么消费,荷包里就空空如也。
没钱了怎么办?
总不能带着客人走吧?
没关系,这个时候,自然有人悄悄的把你叫出来, 借给你钱。
利息嘛, 自然高的惊人。
一旦为了面子借了钱,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更加缺德的是, 那些陪酒的朝鲜女人,还卖力的唆使你吃一种叫“共荣粉”的东西。
什么事共荣粉?那就是海洛·因。
前两次吃,都是不要钱的,免费。
等到你上了瘾, 那就对不起了, 要再吃给钱吧。
全上海的毒品生意,都被日本人给垄断的。
尤其是这种高纯度的毒品,不问日本人买,你到哪里去弄?
好好的家庭, 自此后家破人亡。
其实, 真正做这些缺德事情的,倒不全是那些东洋赤佬,而是76号的。
76号的,负责这些坑蒙拐骗, 敲诈勒索, 断子绝孙的事情。
他们放高利贷, 从日本人手里拿到海洛·因,再卖给中国人。
这些昧着良心赚到的钱, 上缴给日本人七成。
不知道害惨了多少的家庭。
至于内樱花馆,上海人背地里悄悄的称其为“鬼子窝”。
这里只对日本人开放,里面用的都是纯正的日本艺伎和高质量的朝鲜女人。
中国人里嘛, 连李士群这种高级汉奸都只去过一次。
负责整个樱花馆的,是前日本陆军中佐川久保真。
他在战争中受了伤, 瘸了一条腿,便奉命经营樱花馆。
起初川久保真还是不乐意的, 可是时间一长,他便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份“事业”。
他喜欢看到樱花馆座无虚席。
更加喜欢看到每天哗啦啦流进来的真金白银。
这些钱, 都将继续支持着帝国的圣战!
“阁下。”
樱花馆的经理助理吉源一郎走了过来:“有个客人,忘记带钱了。”
“是哪里的客人?”
“内樱花馆的。”
“又是这样。”川久保真皱了一下眉头:“真给帝国丢人啊, 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问清楚他的住址, 让他写下欠条,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樱花馆了。”
樱花馆名气越大, 来的人越多。
那些日本浪人, 也都慕名而来。
问题是, 这些人口袋里本就没几个钱,哪里在这种地方消费得起?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能怎么办!
都是日本人,川久保真也只得尽可能的扣押下对方身上值点钱的东西,然后永远禁止其进入樱花馆。
倒不是川久保真心地“善良”,而是这给了他做花账的机会,对方明明消费了这么多钱,他却可以增做一倍的亏空,然后向上面报上去。
这些钱, 自然就落到他的口袋里了。
所以有时候明知道来的人口袋里没钱,在川久保真的暗示下, 具体负责业务的吉源一郎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个客人,穿着打扮很体面。”没想到吉源一郎却说道:“我看着不像是没有钱的,而且他说把这个东西抵押在这里, 明天拿钱回来赎。”
说着,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川久保真。
川久保真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东西没有什么稀奇的, 是“御守”。
所谓的御守,就是日本的平安符。
可是,这个御守上面,却有清晰的菊纹!
而且,菊纹有十四个花瓣!
日本皇室,菊花纹章!
十六个花瓣,代表的是日本皇室、天皇以及家人!
十四个花瓣,代表的是皇室家族成员!
川久保真有些慌张:“他在哪?快,带我去。”
他看到这位客人的时候,对方看着很年轻,留着精致的小胡子,戴着眼镜。
而且, 他的眼珠子,有些发蓝。
按照日本人的说法,拥有这种瞳孔的, 被称为“妖瞳”, 要么身份特别高贵,要么就是奇人异士。
这种说法几乎在每个国家都存在。
比如哈布斯堡家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都是近亲结婚,代代全是鞋拔子脸。
不光如此,伴随他们的还有下巴畸形,身材矮小,智力低下,残疾。
可在他们看来,这却是皇族的高贵象征。
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思路。
看到这个年轻人,川久保真哪里敢怠慢:“冒昧的请教阁下是?”
年轻人看着很和善,微微一笑:
“绯村剑心,请多指教!”
嘴里说着“请多指教”,身子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天生傲气油然而生。
这给川久保证的第一的感觉就是非常高贵。
“绯村阁下能够光临这里,那是樱花馆全体员工最大的荣幸。”
川久保真的态度愈发恭敬:“这里本来就是为帝国子民而设的,既然阁下一时不便,请允许我宴请阁下。这个,我是断然不能收的。”
他把御守客气的放到了客人的面前。
绯村剑心却淡淡笑道:“我久闻樱花馆大名,今日冒昧前来,却忘记带钱,已经很失礼了。东西,留在这里,明天我再来取,请不要客气了。”
对于能够亲眼见到一个皇室成员,川久保证已经感到是莫大的荣幸了!
至于还钱?
川久保真根本没有想过。
皇室成员怎么会来还这个钱?
再说了,真还了,自己也不敢要啊。。。
川久保真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和绯村阁下一起合张影。
人生嘛,总是要留下一点小小遗憾的。
可是,让川久保真做梦也都没有想到的,今天樱花馆一开张,他就得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绯村阁下到了!
川久保证慌里慌张的瘸着一条腿亲自迎接出去。
一看到绯村剑心,他立刻一个鞠躬:
“阁下,能够再次见到您,是我和樱花馆的最大荣幸。”
“您太客气了。”
不管什么时候,绯村剑心总是保持着他的从容高雅:“昨天,我很失礼,承蒙阁下大度,让我不至于狼狈的离开。今天,我是来还钱的。”
“不,阁下。”川久保真赶紧说道:“您能够来,已经是我们的幸事了,怎么可以让您出钱?”
“不,阁下,我坚持。”
绯村剑心却不容分说的把一张支票递到了川久保真的面前。
川久保真迟疑了一下,只能接过支票,可一看上面的数字:“阁下,这太多了。”
“留在这里吧。”绯村剑心淡淡说道:“我是个健忘的人,如果下次我再来,又忘记带钱了,那就不用再抵押东西了。”
川久保真立刻会心的笑了起来:“请允许我今天能够宴请阁下。”
“我应该出钱的。”
“不,这次我也坚持。”
“那么,就打扰了。”
川久保真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最幸运的一个人,居然能够宴请到一位皇室成员。
他毫不吝啬的拿出了最好的酒,叫出了最好的艺伎。
绯村剑心,多么好听的名字啊。
绯村剑心高贵、儒雅、和善,但态度中总和别人保持着一丝若即若离的态度,绝对不会和你太亲热。
川久保真丝毫不以为意。
这才是真正皇室成员该有的样子啊。
能够请到他已经不容易了,难道你还指望他和自己称兄道弟吗?
喝酒中,绯村剑心也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
绯村家是皇室的旁支。
他的曾曾祖父,有幸迎娶了天皇陛下表妹的丈夫的外甥女的丈夫的表姑。
嗯,听着有些乱,辈分也好像有些乱。
不管怎样,绯村家也摇身一变成为了皇族成员。
甚至,绯村家还两次得到了天皇陛下的亲自接见!
不光如此,绯村家还立有战功,因此虽然是天皇很远很远的亲戚,但在日本也属于不用交纳税赋的特权贵族阶层。
当川久保真试探着询问绯村阁下怎么会来上海,阁下告诉他,做为绯村家这一代八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是最没有出息的,因此时常受到父亲的教导。
他想当兵,为帝国奋战,但他的母亲很疼爱他,坚决拒绝他上战场。
所以,他只能到上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为帝国,为绯村家做些贡献的。
尽管如此,川久保真还是丝毫都不敢怠慢。
绯村剑心也问了一下樱花馆的情况。
樱花会有着日本陆军军方背景。
名义上,它是不用交税的,但到了实际操作中,却反而要交纳三重税。
利润的四成,交给陆军军方,三成交给日本上海宪兵司令部。
一成,称做“特别献纳金”,存到指定账户。
因此真正归属于樱花馆的,实际只有两成。
即便这两成,还要应付许多开销。
但即便这样,比起日本国内企业来说,日子也要好过多了。
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财政愈发吃紧,捉襟见肘,因此对日本国内个人和企业的税收也愈发的苛重了。
战争爆发前,日本只征收两种税。
一种是个人所得税。
还有一种是企业税,比如利润分红税、公债及公司债利息特别税、物品特别税。
但是随着的战事的扩大,这两个税已经无法满足战时需求。
从1938开始,日本又相继征收烟酒税、法人资本税、砂糖消费税、交易所税。
东京城市人均工资100日元,家庭最低月支出却需要110日元。
日本人的生活惨到什么程度?
1938年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养不起家了,生活甚至比关东大地震时期还惨。
这还不算完。
今年年初,日本内阁再度对税收全面修改,以直接税为中心继续提高税率,各种杂税被分摊到日本民众手中,普通日本百姓重负不堪。
再加上全国配给制度,日本政府甚至因为百姓交不起税,直接将他们的门窗、家具和珠宝拿过去抵税。
普通民众如此,企业更加难过。
企业普遍承担税收在利润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再加上各种莫名其妙的苛捐杂税,企业一年下来,不但赚不到钱,反而还倒欠着政府税收。
只是,有些企业却是享有免税特权的。
一个是贵族开办的企业公司,一分钱税收不用交。
一种,是军工企业,比如三菱重工。
听完了川久保真的介绍,绯村剑心很是同情:“这么说,樱花馆看起来生意很好,实际上赚不了多少钱?”
“是的,阁下。”川久保真叹息一声:“有的时候,甚至还会亏钱。”
“哦,为什么这么说?”
“帝国刚刚负责租界治安的时候,经费紧张,因此找到我们,我们不得不给了一笔特殊治安费。”川久保真大谈苦经:“加上情报机构也会时常来问我们要钱,我们的流动资金,真的非常紧张。”
绯村剑心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可我听说这里有很多支那人,他们每天都会从这里带走很多钱?”
“是的,那是76号的人,他们负责外樱花馆。”川久保真立刻回答道:“一些事情,我们完全交给他们去做。”
“那么,,利润是如何分配的呢?”
“他们拿三成,上缴给我们七成。”
“这个,恐怕不太合理吧?”
绯村剑心皱了一下眉头:“这些事情,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做,为什么非要委托给76号?”
“李士群,他有很大的能量。”川久保真苦笑一声:“在上海,他被称为新的上海王,这些事,他都插了一手,我也没有办法!”
“李士群?啊,我听过。”
“李士群,这个人,我听过。”
绯村剑心沉吟着说道:“他为帝国立了很多功勋,但是,为人似乎有些骄狂。。。”
“不仅仅是骄狂。”川久保真苦笑一声:“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前段时候,因为临时抽调走了一大笔资金,致使樱花馆头寸周转不灵,所以我和李士群派到樱花馆的武锦同先生商量,给他们的抽成是否能够延缓几天?
可到了第二天上午,李士群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我这里,告诉我钱,一天不能拖,一分不能少,并且言语中还带着威胁。我没有办法,只能筹钱给了武锦同。”
“混蛋啊!”
斯文儒雅的绯村剑心也忍不住骂了一声:“一个支那人,竟然敢威胁一个帝国的英雄。这里难道不是帝国的上海,而是他李士群的上海?”
“阁下,很多人都说上海,其实就是李士群的上海。”川久保真有些无奈:“他的功劳很大,很受汪精卫先生的器重,所以,在很多方面我们不得不让着他。”
“这种事情,你们是怎么能够容忍它发生的?”
绯村剑心看起来很是不满:“川久君,我到上海来,是很想做一些事情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对樱花馆进行一些必要的投资。”
“那真是太好了。”
川久保真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如果有绯村家的投资,那真是太好了。
哪怕他们只投一块钱,其中的意义也就变得完全不同。
这就意味着樱花馆,有了皇室的背景。
“川久君,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下。”绯村剑心严肃地说道:“据我所知,樱花馆虽然不用纳税,但其实在资金的分配上,可以由樱花馆自行调拨的很少。
如果有绯村家的参与,我们至少可以占二成的利润,和军部方面的协调,由我们出面。这二成利润,我会全部留在樱花馆的。”
川久保真有些疑惑:“您不需要?”
“不需要,这点钱对绯村家来说并不算什么。”绯村剑心微微一笑:“我需要的是得到父亲的认可。如果能够把樱花馆妥善经营,为大日本帝国提供更多的资金,我想我的父亲是会为我骄傲的。”
川久保真一个鞠躬:“您的品德,让我深表敬佩。”
“恭维的话,不用说了。”绯村剑心摆了摆手:“这件事,我会立刻去办理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请暂时保密。”
“我会的,阁下。”
“还有,樱花馆的经营模式,需要改变。”绯村剑心继续说道:“外樱花馆的利润很多,没有必要交给那些支那人。”
“可是,李士群那里?”
“我知道,你对李士群有所畏惧。”绯村剑心已经帮他考虑好了:“但是据我所知,上海,还是有人讨厌李士群这个人的。”
川久保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冈村阁下?”
很多人都知道,冈村武志始终因为自己哥哥的死,而把这笔账算到了李士群的头上。
尽管后来在影佐祯昭的调解下,两人之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但龌龊却一直存在。
在举行的会议上,两人经常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发生激烈争吵。
绯村剑心随即问道:“你和冈村科长的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冈村科长也经常会来这里。”
“为什么不把外樱花馆的经营交给宪兵队去做呢?”
“宪兵队?”
绯村剑心已经帮对方都考虑好了:“樱花馆所赚的每一分钱,对于帝国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那些支那人,拿到了钱,不会为圣战用哪怕一分钱。
在上海的浪人很多,由宪兵队出面,把他们组织起来,负责外樱花馆的经营,每一笔收入,由宪兵队拿两成。
这样,宪兵队增加了一大笔收入,而樱花馆,却可以节约下来一成的收入。”
川久保真频频点头,可却有些担心:“李士群恐怕不会答应吧?冈村阁下恐怕也未必会因为这事和李士群直接翻脸。”
“假如外樱花馆,因为保护不善而出事了呢?”
川久保真明白了:“这样,就给了冈村科长直接干预的借口?只是,用什么样的借口才好?”
“或者,有个最好的借口。”
绯村剑心不慌不忙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川久保真听得又惊又喜:“阁下的才智,让我敬佩万分。出了这样的事,李士群就算再嚣张,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阁下,如果事情顺利,那么全部都是阁下的功劳!”
“川久君,我什么事都没做。”绯村剑心却这么说道:“绯村家,是不会参与到这种卑鄙阴谋中去的。”
“是的,这全部是我想出来的。”川久保真赶紧说道:“请原谅我的失言。”
“好了,川久君。”绯村剑心看了一下时间:“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安排。和军部协调好,必须由我父亲出面,这需要一些时间。
在完全安排好之前,请不要把绯村家牵扯进来,拜托了。”
“哈依!”
“那么,我就告辞了。”
“等等,阁下。”川久保真怔了一下:“我已经给您安排好节目了。”
绯村剑心当然知道他说的节目是什么意思:“川久君,我虽然是绯村家最不争气的那个,可是,那些庸脂俗粉残花败柳,我还不会看在眼里的。你认为绯村家的男人,是那么没有节制力的吗?”
他这话说的虽然风轻云淡,可是很有几分不满。
似乎安排樱花馆的女人陪自己,就是侮辱了绯村家的身份。
川久保真又是难堪,又是惶恐。
万一得罪了绯村家,怎么得了?
“我错了,阁下。”
“好了,就这样吧。”
绯村剑心冷冷说道:“请留步。”
绯村阁下走了。
走的时候,表现的相当不悦。
“阁下,怎么了?”
吉原一郎进来问道。
“我用俗人的思维,来为一个贵族做安排。”川久保真苦恼地说道:“一句话,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得罪贵族,我真是愚蠢啊。”
他晃了晃脑袋,平静了一下心情:“立刻给冈村科长电话,邀请他晚上来这里做客。”
川久保真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刚才在绯村阁下面前说错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