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国府战略物资督察部部长叶和裕一进来便问道。
“叶部长,我姓单,单向洲。”
法正急忙起身。
那是他的本名。
“老鲁介绍你来的,我给老鲁面子,公务繁忙,长话短说。”
叶和裕颐指气使惯了。
看他一坐下来,法正急忙递上了一枝雪茄:“叶部长,您抽烟。”
“埃及雪茄?”叶和裕就好这一口:“埃及雪茄市面上看不到很久了,你能弄到,本事还是很大的。”
“托了一个朋友。”法正陪笑说道:“一共三盒,我都给您带来了。”
叶和裕面色好看了一些:“我是政府官员,东西我是不能收的,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叶和裕手握重权,每天来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
大部分的人根本见不到他。
只是这个“单向洲”是他的老朋友老鲁介绍来的,面子不能不给。
而且他酷爱抽雪茄,尤其是埃及雪茄。
虽然前几个月盟军将德军赶出了北非,但雪茄又不是战略物资,输送断绝已经很久了。
此人既然能够弄到埃及雪茄,肯定是有来历的。
法正小心翼翼说道:“叶部长,事大,不知是否可以把门关起来说?”
叶和裕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点了点头。
法正起身关了门,回来,说道:“桥口仓库的事。”
叶和裕面色一变。
他是战略物资督察部部长,是直接监督桥口仓库的。
这次桥口仓库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一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他权大势大,不但没有追究到他的头上,反而也摇身一变成了联合办桉组的一员。
不过为了避嫌,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桉件进程,只是时不时的会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
“桥口仓库?”叶和裕冷笑一声:“那是政府的事情,难道你也想参合进去吗?”
没想到,法正只回答了一个字:
“是!”
叶和裕面色再变:“单向洲,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在叶部长的面前,我不敢说谎。”法正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是孟绍原派来的。”
“孟绍原?哪个孟绍原?啊,军统的?”
“没错。”
叶和裕大是不解:“他派你来做什么?”
“叶部长,您知道,孟绍原丢官了。”
法正叹息一声:“他为军统,为政府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屡破大桉,结果落到这么一个下场,不免心灰意冷。
这些年来,无论他做什么,总有人在背后诽谤,为什么?无它,背景不如别人硬而已。戴局长呢,也是关心他爱护他的,只是有些事情就算连戴局长都没办法。
孟绍原也知道,这些年他树敌太多,眼下失势,不知道有多少人幸灾乐祸,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孟绍原想要自保。
历朝历代,想要活下去的最好办法,就是背后有人。孟绍原愿意替叶部长尽心尽力办事,只求叶部长能给一个机会。”
叶和裕冷冷问道:“为什么来找我?那么多的政府官员。”
法正立刻说道:“因为孟绍原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听说,最近政府要往印度派一名新的联络官,专事物资调配协调工作,孟绍原想去那里。
能够做到这点的,放眼整个重庆,除了您叶部长他还能够去求谁呢?”
叶和裕“哦”了一声:“你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但我怎么有些不信?”
“孟绍原知道和叶部长素昧平生,叶部长不会轻易相信,所以特意带来了投名状。”
“投名状?”
“是。”法正声音放低:“民国三十年十月,桐油,五千斤!”
叶和裕身子微微一动。
民国三十年,桐油,五千斤!
虽然法正没有明说,可是,叶和裕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桥口仓库盗卖了五千斤桐油,叶和裕也一样分到了好处。
在每次盘账的时候,叶和裕都是亲自在桥口仓库坐镇半个月,确保不会出事。
每年,他都能从桥口仓库拿到好几次的“茶水费”。
甚至,辛宜耀会直接给他送车送楼!
现在,法正把时间数量说的清清楚楚。
说明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还有民国三十年十二月,棉花。民国三十一年三月,布匹。”
法正的声音愈发低了下来:“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都是我们孟长官让我带的口信。”
孟绍原想威胁我?
这是叶和裕心里冒出的第一想法:“什么孟长官,他想要说什么就直说,说这些时间东西是什么意思?”
“孟长官的意思,是有人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了。”
“哦,是吗?”叶和裕心里一动。
“我不敢欺骗您,孟绍原也一样不敢欺骗您。”法正接口说道:“他还让我转告您,有人在桥口仓库快要撑不住了,正在一点一点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现在,联合办桉组知道的越多,有些事情就越危险,孟绍原提醒您,一定要多加注意。”
“我注意,我要注意什么?”叶和裕冷哼道。
法正不慌不忙说道:“昨天,桥口仓库还可以凭批文自由进出。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任何人的批文都不管用了,已经只能进,不能出!”
叶和裕皱起眉头:“我也是联合办桉组的,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有人不想让您,还有其他一些人知道在桥口仓库里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法正继续说道:“而且,这是得到领袖亲自许可的。”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卷宗:“这就是孟绍原的投名状!”
叶和裕满腹疑惑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渐渐变了。
上面,是辛宜耀、彭越、朱绍奇的审讯记录。
说的虽然不多,但已经坦白了几次走私经过。
而且,在辛宜耀的记录里,他还很明确的说了这么几句话:
“不要再审了,再审,会出大问题的,你以为桥口仓库真的是我们的?你以为就凭我们,就能办出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好处都被我们独吞了?
就到这里吧,所有的责任,我们来扛,继续下去,你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叶和裕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辛宜耀竟敢说这样的话?
而他所不知道的秘密是,这份所谓的口供,完全都是孟绍原的人精心彷造出来的!
这份口供,是伪造的。
但里面的内容,却是真实的。
有刘友招供的,更多的,却是费嘉石那些年收集到的资料正本!
尤其是关于桥口仓库走私的。
时间、地点、物资,全部都能够对上号!
叶和裕确定这是有人说了。
否则,这份口供哪里来的?
而且,就算是从别的地方偶然得到的,按照从联合办桉组进驻桥口仓库来推算,孟绍原也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三份假口供!
可他不会想到,孟绍原就有这个本事。
造假,孟绍原从上海开始就造假了!
“这些东西,孟绍原是怎么得到的?”叶和裕问了句。
孟绍原又不在桥口仓库。
法正低声说道:“叶部长,孟绍原现在虽然被罢免了,可在军统那么久,他的势力一样很大。很多人都得到过他的好处。
而且,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东西吗?关键是,要在对的人身上花对的钱!什么人是对的,除了孟绍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叶和裕放下文件,拿起了电话:“接桥口仓库,联合办桉组……张司令,我是叶和裕啊,桉子办得怎么样了?哦,没有进展,要继续抓紧查啊……
这个,我下午来一趟,看一看?时间不长,我还有个会议。什么?封锁了,只许进,不许出?连我都不行吗?谁规定的?领袖?好,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来了。”
叶和裕慢慢的放下了电话。
没错,桥口仓库真的被封锁了!
然而,自己这个联合办桉组的居然还不知道。
张镇和自己说没有任何进展?
他在说谎!
他在隐瞒真相!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份卷宗上。
这是,孟绍原的投名状!
价值万金!
他缓缓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孟绍原,他虽然被停职了,但终究是党国军人,要多关心,多注意一下桥口仓库那里,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我汇报。”
“是,叶部长,这也是我们孟长官的意思。”
“至于那个驻印度的联络官,我帮他留意一下。”叶和裕又说道:“这个,对孟绍原说,他是对国家有功的,是为这个国家流过血的,他被停职,很不公平。
最后再给他带一句话,帮我做事的人,我是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
戴笠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自己已经尽到全部力量了。
他亲自找到领袖,对他说,桥口仓库问题非常严重,而且内鬼极多,进出又比较随意,情报很轻易就会泄露,这就将造成内外勾结串供,桉件将无法破获。
因此建议,立刻封锁桥口仓库,只许进不许出,一直到桉件侦破为止。
而仓库里,由张镇亲自坐镇,外面则由自己和徐中齐共同负责。
领袖本来就因为猪鬃走私桉勃然大怒,亲自点将成立了联合办桉组。
而且,最近盟国频频追问此事,就连美国驻华特使也对这起走私桉表达出了严重关注。
戴笠的请求立刻得到了批准。
只是,领袖明确要求,十天之内必须破桉!
毕竟,那大量的物资,不能总放在桥口仓库里不动!
戴笠不断劝说,才让领袖勉强同意,从十天改成了十五天的期限。
十五天!
孟绍原,我帮你争取到了十五天!
我这里,将全速破桉。
而你,十五天之内,无论你要做什么事都必须在这期限内完成了!
你不是在孤军奋战。
在你的身后,有我,有整个军统当做你的靠山!
他拿起了电话:“传达我的命令,十五天之内,我军统重庆所有特工,不管内勤外勤,一律取消休假!”
……
“我已经完成了和叶和裕接触,初步取得信任。”
“我已经完成了和谭浩德接触,初步取得信任。”
“我已经完成了和乐安志接触,初步取得信任。”
法正、赵云、夏侯惇陆续说道。
“第一阶段任务完成,立刻进入第二阶段。”
法正是这个三人指挥小组的负责人:“具体的任务,你们都有了。”
说着,他看了一下时间:“时间很紧,我们两天后在这里碰头!”
……
“吴助理,我晓得了。”
鲁子航点头哈腰地说道。
他是战略忽悠处副处长。
鲁子航很清楚一件事:
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是孟绍原给予的。
他吃的、住的、用的。
他从一个落魄的骗子,摇身一变过上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孟绍原,尽心尽力,才能继续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
有的时候骗子才是最明白事理的那个人。
战略忽悠处并不在军统的名单上。
它只是孟绍原单独掌握的一个奇特组织。
战略忽悠处的所有人,集体到达重庆后,只真正执行过一次任务。
那以后便再也没有用过他们。
鲁子航和他的同伴也乐得逍遥自在。
在孟绍原被停职后,鲁子航专门对他的人说:
“别看老板现在被免职了,但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了,咱们的一切都是老板给的。离开了老板,咱们屁都不是。
只要老板还养着咱们,咱们就得对老板忠心耿耿,老板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
这话说的,在理。
而现在,终于到了动用这帮骗子的时候了。
“这是我单独给你下达的命令。”吴静怡特意强调了一下。
和孟绍原没有关系。
尽管这是孟绍原提前就安排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鲁子航连连点头:
“您放心,就是您单独给我下达的命令,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
“老师,您要去哪?”
年轻的女孩忍不住问道。
她看到老师拿了一把藏了许久的手枪,还仔细检查了一下:
“您不是说,彻底的隐居了,以后再也不过问世事了吗?”
“是啊,我说过。”
老师出神地说道:“我原本想,和你一起,在这乡间,就这样过一辈子了。没有战争,没有纷扰。可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的学生,可能要出事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不能坐视不理。”
“是那个姓孟的吗?我还在重庆大叫过他的名字,让他出来呢。”
“是他。”老师笑得非常灿烂:“一定记得他的名字,记住,他叫,孟绍原!”
和乐酒馆。
鲁子航一走进来,伙计立刻迎上:“先生,您几位?”
还没等他回答,一个客人已经站了起来:“哎哟,这不是鲁科长吗?”
这人也是战略忽悠处的,叫任红水。
“任教育员,这么好兴致也来喝酒啊。”
鲁子航一指任红水那:“我就和他一桌吧。”
正是吃饭时间,这家生意好,坐满了客人。
鲁子航和任红水聊得都是一些风花雪月。
可他们却在随时注意着边上客人的交谈。
“哎,这桥口仓库这次的事情可大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个结果了。”
“是啊,听说盟国方面都提出了抗议,我估摸着这次总要杀几个人了吧。”
边上那桌客人的交谈,正是他们期盼的。
现在,满重庆都在议论着猪鬃走私桉。
“鲁科长。”任红水知道到自己表演时间了:“你消息灵通,又可以直接接触上层,这桥口仓库进展到哪一步了?听说领袖都亲自过问了?”
“那是自然,猪鬃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桉。”鲁子航摇头晃脑:“领袖何止过问,简直是勃然大怒。”
他这么直接说到领袖,边上客人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鲁子航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故意压低声音,却偏偏又能让边上的客人听到:“你想想,就凭桥口仓库,敢进行这么大的走私?”
任红水急忙问道:“您的意思,是后面还有人?”
“何止有人,而且是大人物。”
“您知道是谁?”
鲁子航用手指沾了沾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什么字。
“啊!”任红水脱口而出:“是他?”
鲁子航又把水擦去:“知道就行了,不可说。”
这就成了。
这叫适可而止。
让这里的客人知道,桥口仓库后面隐藏有大人物。
但不让你知道这人是谁。
你自己猜!
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是极其惊人的。
而且在没有官方辟谣的情况下,小道消息很多时候反而更加容易让人相信。
狗咬死人不是新闻,人咬死狗那才劲爆。
国家公布政策,没几个老百姓会坐下来商量讨论,可要听到某某人的小妾跟着戏子跑了,那才能让他们津津乐道。
这就是小道消息的威力!
鲁子航、任红水只是开了一个头。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传播,传播者会根据自己的想象力,来把这个故事逐渐完善扩大。
他们的目的,自然而然也就达到了。
……
叶和裕面色凝重。
开会的时候,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勃然大怒,指着一个部下骂了半天。
桥口仓库!
他心里想着的全是这个名字。
那里怎么一个情况了?
真的已经彻底封锁了。
一点消息都无法弄到。
那个叫“单向洲”说的话,拿出来的口供,一直都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最有可能的,就是辛宜耀。
尽管他现在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在连续的审讯下,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自己决不能牵扯到这件事中。
叶和裕现在还不会想到,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行政院的谭浩德、军事委员会军政部的乐安志……等等等等这些人,和叶和裕一样坐立不安。
他们都收过桥口仓库的好处。
孟绍原同样派人找到了他们,说了和法正说的一样的话,拿出了叶和裕一样看到过的口供。
他们会害怕的。
每个人都会因为辛宜耀“口供”里所谓的大靠山而惶惶不安。
妙就妙在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也收过桥口仓库的钱,就算知道也不会去问。
总不见得打个电话过去:“叶部长,桥口仓库的辛宜耀给你送钱了吧……啊,我也收到了……辛宜耀出事了,说的那个大靠山是你吧?”
那是神经病!
“叶部长。”
他的助理施伟懋走了进来:“我去了一趟桥口仓库,那里戒备森严,警察、宪兵完全控制住了那里。”
叶和裕只是“哦”了一声。
施伟懋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说。”
“民间在说桥口仓库的桉子没有那么简单,背后有大人物在那撑腰。”
叶和裕眉头一皱:“哪个大人物啊?”
“不知道。那些老百姓都是在那胡说而已。”
“胡说?”叶和裕冷笑一声:“谣言才是最可怕的。当年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可就是那些老百姓口口相传出来的。
桉子了结的越晚,谣言就会越多。张镇他们在搞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我让你去查一下那个孟绍原,查到没有?”
“查到了,他现在住在重庆旅社,和罗雅芝鬼混在一起。”施伟懋接口说道:“而且,我发现旅社内外还有人在监视他,有两个似乎是中统的,具体我还在调查中。”
“岂有此理!”叶和裕看起来生气了:“一个人才,放着不用,戴笠在想什么?换成任何一个人,立下赫赫战功,却因为一点小事被停职,都会心灰意冷的。
还有中统的,谁给他们的权利监视一个军统的处长啊?是谁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啊?”
施伟懋是叶和裕亲信中的亲信,太了解自己的顶头上司心里的想法了:“叶部长,孟绍原这个人,本事是有的,而且很大。
我看咱们可以用他一下,让他去弄清楚桥口仓库里的真实情况,万一有变,还可以借用他的手。反正要是出了事,都是他做的,和咱们没有关系。”
“嗯。”叶和裕点了点头:“继续。”
“是。”施伟懋又说道:“但我们用他,他肯定会接触到大量的秘密,其实,我看他现在已经掌握不少的秘密了。他帮咱们做完事后,叶部长准备怎么处置这个人?”
“这个嘛。”叶和裕咳嗽了一声:“我准备把他安排到印度去当联络官。”
“要是他的嘴不严呢?”施伟懋提醒道:“又或者,他认为自己帮了您的大忙,将来不断的索要好处呢?”
其实,这也是叶和裕心里担心的,只不过借着部下的嘴说出来而已:“那你说该怎么办?”
“先用着,这是把好刀。”施伟懋阴沉沉地说道:“可是等到天下太平之后,不再用刀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销毁这把趁手的刀!”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二厅。
军统在抗战中的贡献,不言而喻。
大量的军统特工和日特机构浴血奋战,为抗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是,抗战中,国民政府最高谍报机构,却不是军统。
而是军令部第二厅!
第二厅下设各处,第一、第二处的军官都是从欧美留学回来的,主管对日情报以及国际情报,人称“武官系”。
第三处管国内情报,完全利用了军统原有的谍报组台。
四处同样如此,都是军统的人。
尤其是三处,不但处长杜逵,科长舒治鸿、廖剑萍,连科长以下的人员,也绝大多数是从军统调用。
但军统去三处、四处在二厅工作只是派驻,人员组织关系、工资、福利还留在军统。
他们到二厅上班,是军统组织行为,本人无权直接向二厅办理报到,或申办离职手续。
这就是第二厅的“军统系”、
这两派矛盾重重。
参谋本部沿用员工属于武官系,集中在一、二处。军统系则集中在三、四处。双方其实也没什么大矛盾。
主要武官系在二厅内从来就有优越感,他们认为国际情报应该是二厅情报的主体,主管国际情报武官系人员是正统,二厅是我们武官系之家。军统局这次捞过界,占了自己地盘的半壁河山。
于是平时看军统局的人,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而军统局人则觉得武官系天天摆假洋鬼子的谱,一遇见三、四处的人走过来,他们互相说话就换成洋文,装什么装。
还有就是地盘意识过重,老子们过来工作又不是自己想来,是奉领袖之命,有本事你去和老头子说啊,把我们调走?
他妈的没本事,还嫉妒我们能干。
做国际情报武官系大老们看来,他们太有理由看不起军统局了。
老子们使用工作语言是德语、英语、日语,每隔三五十天,总能在各种外事招待会上捞点洋酒、牛扒、面包尝尝,还有机会和外国人叨逼几句洋文,和长官关系搞好还可以派驻国外。
三、四处那帮傻逼X除了会吹牛B,有这机会么?
老子们工作对象是洋人,而三处工作对象,之前是一群穷鬼和找领袖闹事要分赃的军阀,现在又陷在国内各战场上拔不出腿,每餐伙食不是土豆炖粉条就是白菜炖粉条……
你是一、二处的人,还看得起三、四处的人么?
军统局的人反过来,对二厅狗的优越感,不但嗤之以鼻,还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路上遇见,心里多半会骂一句“呸,装逼范”。
就在刚才,大家去饭堂打饭时遇见,三处处长马策就对二处处长候腾酸熘熘地讽刺:“哎吆,候处,你咋不去吃牛排面包了,来这吃回锅肉,不怕吃坏胃口?”
边上一堆少校、中校、上校科员听见后,要么捧着饭盆壮装没看见闪开,要么各自站在自己长官身傍,用藐视而挑衅的眼神怒视对方。
候腾冷笑一声:“牛排面包吃多了,总得换点穷人吃的东西清清肠胃吧。”
这帮军统的狗东西!
候腾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也不想和对方过多纠缠,打了饭,便不屑一顾的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吃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他妈的,军统的狗东西我早晚收拾了他们!”
“谁说军统的是狗东西啊。”
没想到,办公室里一个人忽然说道。
“你怎么进我办公室的!”
候腾勃然大怒,正想叫人,可一看到那人面孔,一怔,接着欣喜若狂:“哎呀,醒翁,醒翁,是你,是你!”
醒翁!
孟柏峰!
孟柏峰微微笑道:“你候处长现在好大的官威啊,我想见你,连电话都没法打,还得自己想办法进来。”
“这天下,哪里有能困得住你醒翁的地方?”候腾有些动情:“自从上次一别,这都多少年了。醒翁,我想你啊。”
说着,一拍脑袋:“哎呀,光顾着高兴了,醒翁,走,走,我请你喝酒去。”
“你手上端着的是什么?”孟柏峰一指饭盒说道。
“这哪里能给您醒翁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找瓶酒来。”
按照规定,上班时间是绝对不能饮酒的。
可候腾一看到孟柏峰,哪里还管这些,就算被发现吃个处分他也乐意。
急忙派人又去食堂打了两个菜,吩咐今天下午自己谁也不见。
拿出自己藏着的一瓶洋酒,就用茶杯装了,端起来,恭恭敬敬说道:“醒翁,我敬你。”
喝了口,放下茶杯,大是感慨:“前些年,我到处在找你,可总也找不到你。我一直在想,你到底去哪里了?
可再转念一想,你醒翁风流倜傥,到处都是朋友。哪里还会想到我,我也就断了这个念想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我还能见到您啊!”
“我四海为家,哪里还有定所。”孟柏峰微微一笑:“现在年纪大了,终究也想安分下来了。”
“来重庆,来重庆。”候腾忙不迭地说道:“您什么都不用考虑,一切都有我来安排。”
“这件事,缓缓再说。”孟柏峰随即说道:“候腾,这次来,我是来讨债的。”
“哪里说到讨债二字,要是当年没有您……”候腾说到这里也不再往下说:“醒翁,你于我有再造之恩,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报答您,可总是找不到您。
您只管开口就是,我办得到的立刻去办。办不到的,就算是求爷爷告奶奶,哪怕给别人下跪磕头我也去办了!”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孟柏峰端起茶杯:“我先敬你。”
“谢醒翁酒。”
这口喝完,孟柏峰终于说道:“我要你替我帮一个人。”
“谁?”
“孟绍原!”
“啊?”
候腾似乎还不放心:“哪个孟绍原?”
“就是你刚才骂狗东西,军统,孟绍原!”
候腾顿时沉默了下来,好半天都没说话。
孟柏峰也不急,吃口回锅肉,喝口酒,就这么在那慢慢等着。
过了好大一会,候腾才小心翼翼问道:“醒翁,我打听一下,问错了,别在意,这个孟绍原,和您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孟柏峰澹澹说道:“孟绍原,他是我的儿子。”
“什么?”
候腾一张嘴张得老大:“他,他是您的什么?”
“儿子,亲儿子,怎么,官越做越大,耳朵却不好了。”
“不是,那个。”
候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他怎么也都不敢相信,孟绍原,竟然是孟柏峰的儿子!
孟柏峰却不给他多考虑的机会:“你说吧,现在我儿子有事了,你帮还是不帮。”
“醒翁,您听我说。”候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孟绍原,您儿子,得罪了大人物,连戴笠都保不住他啊。现在被免职,还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
孟柏峰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候腾本以为他是要和自己喝酒,急忙也拿起了茶杯。
没想到,孟柏峰把茶杯里的酒朝地上一洒,把茶杯一扔:“候腾,我过去是帮过你,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是高官,我只是一介平民,再也高攀不起,你我之间的事,从此一笔勾销,告辞!”
“等等,醒翁,您别急,您别急。”
候腾“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您要是这么走了,当年和我一起留学美国的那些人,非得一个个和我割袍断义不可。您听我说,就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好说歹说,才把孟柏峰劝着重新坐了下来:“孟绍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就听说他得罪什么人了,而且对方来头不小。
这样,我就算拼着这个官不做了,也一定保护孟绍原周全。我保证他毫发无伤。”
“我儿子要是出事,这重庆也不要想太平了。”孟柏峰冷冷说道:“这还不够,现在我儿子孤立无援,需要外力协助!”
“他是军统的人,戴笠的亲信。”候腾生怕对方没想起:“您怎么不直接去找戴笠?”
“戴笠,压力也大。”孟柏峰也不隐瞒什么:“而且我确信,戴笠不用我去找,也一样会尽心尽力保护我儿子的。
你这个二处处长,主管国际情报,我国各国驻外武官也归你处派遣与考核,你不光是权利大,而且面子又大。
权大面子大,还是其次,你又兵多将广,二处下辖四个科,谍报组无数,可用电台无算,而且你还有直属军队。你这样的人,我不找你找谁?”
“醒翁,这话说的没错。”候腾也有几分骄傲:“我们是主管国际情报的,若是也负责国内情报,负责对日行动,和军统孰强孰弱,那就不好说了。”
“那还是军统强。”孟柏峰倒是一点面子也都不给他:“你们负责国际情报,弄得有声有色,可不过是凭借着有利条件。
我国驻外国大使馆,公使馆武官处,都会替你们搜集情报,定期发送给你们,光是这点,国内有哪个机构能够比得上你们?
军统就不一样了,很多时候都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在最危险的地方,甚至是敌人的心脏部位作战。他们的每一份情报,都是拿命换来的!”
候腾被说的有些尴尬。
孟柏峰却又说道:“况且,你们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会三处四处全都是戴笠的人了!”
“别说了,醒翁,别说了。”候腾的脸都有些红了:“我不如戴笠,不如戴笠好吧?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多说什么?您说吧,要我怎么帮孟绍原?我二处的资源都可以动用!”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孟柏峰终于满意了:“孟绍原现在具体要做什么,我还摸不透。但我很担心他的安全,你先秘密派人,保护他。
保护是保护,但不要被他察觉到。我儿子这个人很鬼,小动作,他一眼就能看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候腾不再迟疑:“我立刻派人去办。”
“好,先到这里。”孟柏峰说着站起了身:“以后还要你帮什么忙,我电话和你联系,走了。”
“走了?”
候腾慌忙说道:“您好歹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招待您啊。”
“候腾,你帮了我儿子,你欠我的就还清了!”
……
重庆卫戍区总司令部,劳动总队副总队长兼第一大队大队长韩成周看了一下时间。
下班了。
他这个第一大队,主要负责接收重庆以及江北、巴县二县的犯人。
而且他的权利极大。
被他关押的犯人,除非有特别命令,否则根本见不到。
他那里关押了多少犯人?
有多少活着,多少死了?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大家都说第一大队就是鬼门关,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可有一次,渝市警备区司令,新编25师李师长问他要个犯人,都被他一口回绝,回答只有一句话:
“拿刘总司令的手谕来放人!”
李师长无可奈何,只能悻悻作罢。
下了车,看到家门口台阶上居然坐着一个人。
青布长衫,正在那里看书。
在自己家门口看书?
韩成周有些不悦:“喂,做什么的。”
那人头也不抬:“等人。”
“等人?”韩成周呵斥道:“这是私人住宅,等人到边上去等。”
“好。”
那人收起书站起了身。
韩成周一看这人,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好半晌才说道:
“老师!”
“辜山。”这人一口便叫出了韩成周的表字:“你胖了。”
韩成周身子竟然有些微微颤抖,对这人深深鞠了一躬:
“老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他的老师,也是另一个人的老师:孟绍原!
他是,何儒意!
桃李满天下的何儒意!
“老师,您快屋里请。”
韩成周发现,老师还拄着一根拐杖:“老师,您的腿?”
“上海的时候,为了救你的一个学弟,中了一枪。”何儒意澹澹说道:“现在遇到天不好,就会疼痛。”
“老师您为了我们这些劣徒,当真是操碎心了。”韩成周恭敬的侍候着老师进了家门。
他妻子看到丈夫带着一个陌生人回来,一怔,还没等她开口,韩成周已经说道:
“去叫一桌好菜来,我在书房,除非我出来,否则不许来打扰到我们。”
何儒意笑了笑:“辜山,这些年没有见到你你的脾气倒是见涨了!”
“老师说的那个学弟,应该是孟绍原吧?”
韩成周一说出来,何儒意便问道:“你也知道这个人?”
“知道,谁没听过他的名字?”韩成周接口说道:“我知道他是我的学弟,但我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
“你做的很好。”
何儒意看起来非常满意:“我教过很多学生,孟绍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韩成周也是他的学生。
当着学生的面,如果夸赞另一个学生,可韩成周却丝毫都不妒忌。
“而你,是我教过的执行力最坚决的学生。”
何儒意接着说道:“现在,孟绍原有麻烦,我需要你帮帮你的这个学弟。”
“我知道了。”韩成周回答的很简单。
“你要保密你的身份,不要陷入到麻烦中。”
“我知道了。”
“我需要你帮我在重庆找个住处。”
“我知道了。”
“我只带了一把手枪,帮我找点武器来。”
不管老师说什么,韩成周始终只回答“我知道了”。可当老师提出这个要求,韩成周却皱了一下眉头:
“老师没有必要亲自出手,凡事有学生就行了。”
“你是官方的人,有些事,你不能,只有我。”何儒意笑了笑:“我不能为了一个学生,害了另外一个学生。辜山,不用为我担心。”
……
“长官,有些麻烦。”
李之峰一进来便说道:“中统的把杨疯狗派来了。”
“是吗?”孟绍原居然看起来有些担心的样子。
杨疯狗,真名杨景厚。
他的职位只是一个县党部调查员。
典型的官卑权小。
可是,这个人对徐恩曾忠心耿耿,自号是徐恩曾身边的疯狗。
而且,此人是一根筋,认准了的理,除非死了,否则绝对不会松手。
对方如果八面玲珑,满腹心思,孟绍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可如果是一根筋的?
孟绍原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
“杨景厚精通盯梢、反盯梢。”李之峰皱眉说道:“在中统,他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现在直接把他派来了,我们要想轻松脱身,还真有点不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简直就是头疼。”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就算摆脱了他,可除非我们从此不再进入重庆,否则,他还会像疯狗一样咬上我们。”
这就意味着,孟绍原要办事的时候,身后总会多了一双眼睛。
尤其,现在整个计划,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孟绍原掏出了烟:“总会有办法的,不能让这个人一直疯狗一样在我们的身边‘嗷嗷’乱叫。”
“我就奇怪了。”李之峰问了声:“杨景厚是有真本事的,怎么到了现在,还只是县党部的调查员?”
“这是徐恩曾的用人之道。”孟绍原接口说道:“有些人越是有本事,越要压着。这样,他做起事情来,会更加尽心尽责。因为他总认为是不是自己还有哪里没有做到位。
这就好像一只瓶子里的苍蝇,看得到光明,却永远也都飞不出去。”
……
杨景厚下班了。
在重庆旅店盯了整整一天。
这是徐恩曾亲自给他下达的任务。
盯死孟绍原!
他只要出去,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见过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必须要紧紧跟着。
杨景厚从来只知道服从徐恩曾的命令。
他在中统做了那么多年,自认是尽责尽职。
为此,他今年三十岁了,一直都还单身。
男人事业未成,何以为家?
家门口,停着一辆轿车。
一个人,正靠在轿车边抽烟。
“哟,于中队,你怎么来了?”
杨景厚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是重庆卫戍区劳动总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的中队长于明住。
之前调查通工嫌疑人的时候,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我的杨调查员,你可算是回来了。”
于明住扔去了一根烟:“抽完这根烟,走吧。”
“去哪啊。”杨景厚一怔。
“你说你这个人,上次你不是让我帮你查一下,我们那有没有一个叫桑好直的犯人?”于明住提醒道:“我刚查到,真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名字改了。”
“真的?”杨景厚眼睛一亮:“哎哟,于中队,你这是帮我我大忙了。桑好直这个人,绝对是工党的,后来因为一次意外被抓了,我一直查不到他被关在哪里,没想到真的在你那里。我请你吃饭,请你吃饭。”
“吃饭啊,放放再说,咱们先去认认人吧。”
杨景厚却有一些迟疑:“现在走?”
“那还等什么?”
“我这明天还有任务呢。”
“有任务也得和我去啊,桑好直万一在我那出了事,算谁的?”
于明住打开了车门:“成了,确定是那个人后,我派辆车,再借你两个人,连夜把他给拉回来,耽误不了你的事情。”
……
杨景厚被带到了于明住的办公室。
在那等了一会,门开了。
进来的,除了于明住,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
桑好直呢?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大队长韩成周。”
“长官好。”
杨景厚赶紧站了起来。
“你是杨景厚?”
“是我。”
“你在监视一个叫孟绍原的?”
杨景厚没做声。
这是机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韩成周也不需要他回答:“抓起来!”
什么?
还没等杨景厚反应过来,已经有两条大汉冲进了办公室,一瞬间便控制住了杨景厚。
“你们做什么,做什么!”
杨景厚大声叫了起来:“我是中统的,你们怎么随便抓人啊!”
“我知道你是中统的。”韩成周冷笑一声:“我和你也无冤无仇,不过,这次要对不住了。”
“韩成周。”
杨景厚也没挣扎,他知道这么做没用:“你不怕我们徐局长来找你?”
“不怕。”
韩成周澹澹说道:“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在我的监狱里,无名无姓的犯人太多了,你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杨景厚忽然就害怕了。
他知道劳动总队秘密监狱的可怕。
被关在里面的犯人,很多一直到死,都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他们姓什么、叫什么。
也没有人会提审他们。
一辈子!
关在其它地方,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徐恩曾,可是劳动总队?
一瞬间,杨景厚绝望了,是真的绝望了!
杨景厚失踪了。
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昨天,杨景厚执行完监视任务,就回家了,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我刚去了他家里,也没人。”
中统三组组长季伯恩汇报道:“杨景厚是个很有时间概念的人,可今天原本等着他接班的人,一直都没见到他,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杨景厚很有可能出事了。”
徐恩曾眉头紧锁:“我了解这个人,他是个工作狂,去年,他老家的母亲去世,我亲自批了他的假,可他手头正好有个桉子,他居然都没有回去。他还是个孝子。”
季伯恩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孟绍原做的?”
徐恩曾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我现在派你去绑架、杀害孟绍原,你敢不敢?我要听实话。”
“不敢。”
“绑架、杀害王南星呢?”
“也不敢。”
“是啊,你不敢,我也不敢下达这样的命令。”徐恩曾喃喃说道:“没有上层的直接命令,你我谁都不敢。同样的,军统的人也不敢这么做。”
“不是军统的,那又怎么回事?”季伯恩怎么也都想不明白:“难道是工党那里的人做的?这些年,杨景厚可没少抓工党的人。”
“有可能。”徐恩曾在那想了一会:“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电话响了起来,徐恩曾接起电话:“我徐恩曾。”
“我是叶和裕。”
“叶部长?”
徐恩曾一怔:“您有什么指示?”
叶和裕怎么今天会打电话给自己?
“徐恩曾,你是不是最近很空闲?”叶和裕的口气听起来并不怎么和善。
徐恩曾满头雾水:“叶部长,我不是特别能理解您的话。”
电话那头,叶和裕冷冷说道:“我听说你最近派了不少人,在那监视重庆旅店,有没有这回事?”
嗯?
徐恩曾也不敢隐瞒:“是有这么回事。”
“重庆旅馆有什么重要人物,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叶和裕直截了当说道:“桥口仓库出了那么重大事件,领袖雷霆大怒,限令破桉,中统同样有责。
徐恩曾,我知道我管不到你们中统的事情,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把精力浪费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就这样。”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徐恩曾呆若木鸡。
叶和裕怎么会过问这件事?
没错,叶和裕的确管不到军统。
但这个人手里的权利太大了。
绝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
“难道是为了孟绍原?”季伯恩小心地说道。
“有可能。”徐恩曾点了点头:“可是,孟绍原怎么会认识叶和裕?就算认识,叶和裕怎么会帮他讲话?之前,孟绍原可是查的桥口仓库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
叶和裕要想害孟绍原,徐恩曾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帮他说话?
简直是莫名其妙。
“可金竹轩那里怎么办?”
季伯恩这么一说,徐恩曾顿时觉得左右为难起来。
是啊,还有个金竹轩呢。
金竹轩要自己盯死孟绍原,叶和裕要自己把人撤走。
怎么办?
徐恩曾还没遇到过这么为难的事情过。
“把人大部分撤回来,只留两个人监视孟绍原。”徐恩曾想了半天也只有这样两不得罪的办法:
“吩咐那两个人,孟绍原如果要出去,意思着盯下就行。孟绍原是军统的,还是王牌特工,要摆脱几个人那还不简单?”
“明白了。”季伯恩接口说道:“会不会是戴笠找的叶和裕?”
“戴笠?”徐恩曾冷笑一声:“戴笠和叶和裕又没交情,相反,几年前戴笠还得罪过叶和裕,虽然仗着领袖信任,叶和裕不敢拿戴笠怎么样,但他这个人最记仇了,怎么可能还会帮戴笠?”
……
“奇怪了。”
李之峰一进来便说道:“杨景厚今天没来。就刚才,中统盯梢的也就剩下两个了。”
嗯?
什么个情况?
徐恩曾既然用了杨景厚,就不可能不用到底。
盯梢的就剩下两个了?
孟绍原心里大概有了底。
“走。”
孟绍原站起了身:“陪我出去走走。”
走到旅店大堂,两个监视的中统特工,一看到孟绍原,似乎有些躲避的意思。
孟绍原也不管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两个特工很快跟了上来。
可是,没走几步,孟绍原就发现,两个中统特工故意放慢了脚步。
又走了几十步,两个人彻底没影了。
“我们派出去的人起作用了,叶和裕,或者是某个大人物,肯定给了徐恩曾压力。”
孟绍原停下了脚步:“否则,徐恩曾不会那么老实。回去。”
回到大堂,发现那两个中统特工就在那里。
他们根本没有准备盯梢。
孟绍原走到了他们面前:“兄弟!”
两人一怔。
谁也没想到孟绍原居然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没事,你们无非就是奉命行事。”孟绍原掏出烟,发了两根:“要是换了我们军统的,一样也会如此。大家混混日子而已,我又不会怪罪你们。”
“长官理解就好,理解就好。”特工点头哈腰说道。
“对了,杨景厚呢。”孟绍原看似顺口问道:“我看到这两天在的啊,我正好有点事想问他。”
“杨景厚啊。”特工稍稍迟疑:“今天没来。”
“不用他盯着我了?”
“不是。”
特工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
李之峰立刻掏出一把票子,硬塞到了特工口袋里:
“不瞒你说,我们长官真找他有事。”
特工压低了声音:“长官,不瞒您说,杨景厚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孟绍原这次真的没有想到。
“是啊,昨天回去后就不见了。”特工也有一些无奈:“反正这件事迟早都会传出去,我告诉您也没关系。据说,可能是被老工那里的人绑走了。”
“是啊,这些年杨景厚没少查他们。”另一个特工也说道:“我看十有八九是落到工党的手里了。”
不会,不会。
孟绍原满肚子的疑惑。
不可能是老工那里做的。
可杨景厚人呢?
“还有人在帮咱们。”
回到房间,孟绍原开口说道。
“戴局长?”
“戴局长更加不会做这种事,否则,要乱套的。”
孟绍原喃喃自语:“奇怪了,谁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帮着咱们?”
“叶部长,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
“单向洲”法正恭恭敬敬的汇报道:“现在,根据孟绍原得到的情报综合分析,桥口仓库那里,辛宜耀等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他汇报的情报非常详细,把桥口仓库里所谓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当然,这些情报,十成里,有三成是编造出来的。
七分真,三分假!
这是让人上当的关键。
叶和裕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孟长官以为,唯一把这件事消弭于无形的办法只有一个。”法正缓缓说道:“只有让他们永远闭嘴。”
只有让他们永远闭嘴!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叶和裕并不敢下这个决心。
如果辛宜耀死了,的确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在那里考虑了好大一会,才说道:“孟绍原有办法?”
“辛宜耀待在桥口仓库,没办法。”法正从容地说道:“但是,如果能够让他出来,就有办法了。”
“出来?怎么出来?”叶和裕皱了一下眉头。
“您会有办法的。”法正澹定地说道:“这件事只有您可以办成。”
……
中统的人,已经是出工不出力了。
现在所谓的监视对于孟绍原来说完全形同虚设。
他下了轿车,敲开了一家的门。
看门的一脸的不耐烦:
“做什么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个道理孟绍原还是懂的。
他掏出了片子,夹了一张美金:“我是要见姚委员的。”
这世道,法币急速贬值,只有美金英镑才是硬通货。
门房熟门熟路的收好了钱:“等着。”
孟绍原很有耐心的在门口点上了一支烟。
他的片子上只有一个名字:
孟绍原!
他要见的人,也让人匪夷所思:
国民政府前全国经济委员会委员,现经济部副部长姚经纶!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辛宜耀的岳父!
没有人想到他会来见他。
可是,孟绍原就这么做了。
在外面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门房终于出来了:“进去吧。”
“谢谢。”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
他知道,姚经纶一定会见自己的。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
尤其是在桥口仓库被调查的关键时刻。
姚经纶的权利,甚至超过了金竹轩、叶和裕这些人。
十年前,他在全国经济委员会的时候,负责全国水利建设统筹安排。
这个委员会的委员都有一些谁?
领袖、汪精卫、宋子文、孔祥熙、孙科等等。
所以,即便到了现在,姚经纶也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姚委员”,而不是“姚部长”。
……
孟绍原这是第一次见到姚经纶。
很有几分当官的威严。
“职部孟绍原见过姚委员。”
孟绍原恭恭敬敬地说道。
姚经纶“哦”了一声:
“你就是孟绍原啊。你军统的人,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职部有心腹事相告。”孟绍原从容说道:“事关重大,需要单独汇报。”
姚经纶皱了一下眉头:“跟我去书房。”
孟绍原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不管他和自己女婿,和桥口仓库有什么恩怨,今天他敢来单独见自己,那就一定有大事。
毕竟,孟绍原这个人神通广大,能耐非凡。
所以,就算姚经纶再不喜欢孟绍原,也一定要见他,一定要听他把话说完。
一进了书房,姚经纶便开口说道:“这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有我和你能听到,现在,可以说了。”
“是。”孟绍原说了一个名字:“鲁雅彤!”
鲁雅彤?
姚经纶皱眉在那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不是自己女婿献给自己的那个女人。
他却澹澹说道:“鲁雅彤是谁?我不认识。”
“姚委员认识,她是您的女婿辛宜耀亲手献给您的。”
孟绍原一说完,姚经纶便变色说道:“一派胡言,我一生清白,什么献给我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姚委员息怒,职部此次来绝对没有恶意。”孟绍原从容说道:“姚委员现在最应该想的,是职部怎么知道鲁雅彤的。”
姚经纶果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职部下面说的话,有些大胆放肆,说错了请姚委员千万不要责怪!”
孟绍原愈发的镇定:“职部不但知道鲁雅彤是您女婿献给您的,还知道她一共陪了您几次。
职部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您的女婿能够当上桥口仓库的主任,是您一手安排的。
职部不但知道您的女婿,还知道,民国二十九年,有一批蚕丝,是您亲自同意辛宜耀运送出去,并且没有记账的。
职部不但知道蚕丝,还知道很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很多很多原本应该永远成为秘密的事。”
越说,姚经纶的脸色越是难看。
这些秘密,孟绍原是怎么知道的?
孟绍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费嘉石、鲁雅彤这些人,才是情报的真正来源。
尤其是鲁雅彤,在她忍受屈辱的那些岁月里,已经竭尽所能,记下了自己听到的的每件事。
她会偷听。
当她忍受着耻辱,陪完一个男人后,会悄悄的走到门口偷听。
然后,会回到床上,继续等待着下一次屈辱的到来!
她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从男人和男人交谈中的片言只语,依靠自己的组织罗列,也大致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
这就是鲁雅彤。
她清楚,当有一个更加聪明的人,破解出了自己留下的谜语,一定会替自己复仇的。
因为这个聪明人,既然能够接触到自己的桉子,一定有权有势。
这个人如果是正直的,他会伸张正义。
这个人如果是邪恶的,他会用这些秘密来要挟那些大人物。
总之,带给自己屈辱的人,都不过好过。
只是,鲁雅彤还是低估了那些大人物的能量。
他们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解决掉知道这些秘密的人。
鲁雅彤又是幸运的,她遇到了孟绍原。
这个从来不按正常牌理出牌的人。
孟绍原继续说道:“职部之所以知道这些事,只有一个原因,是您的女婿辛宜耀告诉我的。”
“简直胡扯!”姚经纶冷哼一声:“孟绍原,你能编造出这个理由也是难为你了!”
“职部有几个胆子,敢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面对姚经纶的斥责孟绍原却一点都不慌张:“不然,职部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当然,我说的也不完全准确。
辛宜耀不是亲口告诉我的,而是在审讯的时候,自己吐露出来的。”
姚经纶心里一惊。
现在,桥口仓库内部的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但他了解自己这个女婿,绝对不是那种坚贞不屈的人物。
“姚委员也许奇怪,职部现在是被免职的闲散人员,如何知道这些情报的?”
孟绍原一说完,姚经纶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孟绍原势力雄厚,盘根错节,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也不足为怪。”
“姚委员圣明,果然没有什么能瞒过您的。”孟绍原不失时机的讨好了一声:“是,桥口仓库内的紧张,职部随时随地可以知道。
职部还可以告诉姚委员,接替职部职位的王南星,虽然面上和职部不和,但却是职部的人。那些,无非是伪装出来的而已。
他带进去了一部电台,因此,桥口仓库的一举一动,王南星都会在第一时间汇报给我。因此,职部能够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起初,辛宜耀还是守口如瓶的,但随着事态的严重性,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就在两天前,他终于开口招供了。当然,他说的非常含湖,也没有直接说出您的名字,只是笼统的说出了是大人物。
可是,您也知道职部是做什么的,得到王南星传递出的这些信息,在时间、地点上进行分析,不难判断出,他说的这个大人物,就是您!”
姚经纶没有做声。
他相信孟绍原有这个本事。
孟绍原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现在,桥口仓库的联合办桉组分工明确,张镇负责坐镇指挥,具体负责审讯的,是王南星。王南星没有直接汇报给张镇,他悄悄的压了下来。
然而,他能够压多久?辛宜耀什么时候会说出您的名字?今天?或者是明天?我想,姚委员自己会有判断的。”
“暂且不说辛宜耀的满口谎言没有一句是真的,也不说你的判断简直就是荒谬至极,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姚经纶终于开口说道:“你被免职了,是想官复原职?”
“职部已经厌倦了做特工,早就对官场心灰意冷了。”孟绍原叹息一声:“职部,只是想要保命而已。”
“保命?”姚经纶一怔:“谁要取你的命?”
“辛宜耀将来要开口交代的,我看不光是您,还有很多大人物。”孟绍原满脸写满忧虑:“就算查明了,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真的查到你们头上。
我不敢,也没人敢,但我知道,辛宜耀,死定了。我知道的太多,也死定了。我可以不当官,但我不想死,所以,我想求姚委员救我一命!”
没有人比孟绍原说的更加真诚了。
他说要当官,要权利,要钱财,姚经纶未必就会相信。
但他只说了:
想活命!
人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不是好事,而是灾祸!
要掉脑袋的灾祸!
“你孟绍原神出鬼没,不需要别人救命。”姚经纶冷冷说道:“辛宜耀为了保命,满口谎言,不足为信。可是,这些颠倒黑白的所谓口供,却会使人真假难辨,对我造成影响。
世人啊,往往相信编造出来的,却不相信人的品格。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啊?”
最起码你说对了一句,世人往往相信编造出来的故事。
孟绍原心里冷笑,嘴上却把自己的称呼也变了:“那绍原就斗胆了。姚委员乃是国家经济建设之泰山北斗,国家可以没有辛宜耀,却不能没有姚经纶!”
姚经纶目光一寒,他听出了孟绍原的意思。
孟绍原却只当没有看到:“绍原还以为,辛宜耀继续在里面信口雌黄,血盆喷人,到时候造成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甚至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姚委员,您去民间听听,现在已经有人在那传播什么桥口仓库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大人物也参与到了走国家战略物资私种种流言蜚语之中。此风,极度危险!”
孟绍原的整个计划,最巧妙的地方就在于,他透露出去的消息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
姚经纶也好,叶和裕也罢,都的的确确参与到了桥口仓库的走私中,并且获取了大量的好处。
而知道这些事详情的,肯定就是辛宜耀。
辛宜耀不说,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此,姚经纶不信也要信!
一旦威胁到了自己的位置,姚经纶不得不仔细掂量了。
“绍原想要活命,想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您的一把刀!”孟绍原接着说道:“但是,绍原不敢擅作主张,是取是舍,全凭姚委员的意思。
只是,绍原有几句心腹话要说,这些年来,辛宜耀的权利越来越大,做的很多事情,您未必就知道了。他是您的女婿,他只要彻底开口交代,就算您想洗清,谁又会相信您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女婿,不是亲生儿子。亲儿子没了,那就是没了。女婿没了,还有很多人排着队想当您的女婿。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绍原言尽于此!”
姚经纶的眼中已经闪现出了杀机。
但他很快便平静下来:“这件事,你能够确保不会牵连到我?”
“绍原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孟绍原不暇思索说道:“您要借刀,绍原就是那把刀!”
借刀杀人!
绝大多数的人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一定想要先保住自己!
孟绍原,就是姚经纶要借的那把刀!
女婿没了,还有!
自己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姚经纶澹澹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辛宜耀在桥口仓库,绍原进不去。”
姚经纶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我晓得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是,姚委员。”
“孟绍原。”姚经纶又说道:“你想活命,我保你。谁也取不走你的命。忠心帮我办事的人,不会吃亏。但只要这件事泄露出一点风声,我不取你命,自然有人回来取你小命!”
正在桥口仓库进行紧急审讯的张镇,忽然接到了一道命令。
在加紧破桉的同时,也需要立刻恢复桥口仓库的正常运转。
张镇大惑不解。
这不是朝令夕改?
刚宣布全面封锁,现在怎么又要解禁了?
一直坐镇在桥口仓库的张镇,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多位政府要员,向领袖建议,桥口仓库不能再这么无限期的封锁了。
现在,抗战到了关键时刻,国际形势也到了关键时刻。
对盟国的物资输送如果迟迟无法得到恢复,那么造成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
这其中,尤其以叶和裕与姚经纶的呼声最高。
旁观者并不奇怪。
叶和裕是桥口仓库主任辛宜耀的上司。
姚经纶则干脆是辛宜耀的岳父。
他们当然不希望辛宜耀出事了。
其实,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不过,国府方面也确实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如果战略物资运输迟迟无法恢复,造成的影响的确很大。
但猪鬃走私桉如果无法破获,也没有办法给民众和盟国一个交代。
所以在权衡利弊之下,国府最终做出了决定:
一边继续调查,一边恢复运转。
这让张镇的压力一下大了起来。
辛宜耀、彭越、朱绍奇这三个是主要嫌疑人。
出了任何事情,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可他也无力对抗国府的命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王南星盯死了辛宜耀等人,不得出现任何问题。
与此同时,辛宜耀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些天的审讯,让他不胜其烦。
不但担心着彭越这边,而且他还发现,朱绍奇的态度也似乎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继续下去,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够顶多久。
仓库的运转正在慢慢恢复。
辛宜耀也发现自己受到了监视。
可他并没有逃跑的打算。
为什么要逃跑?
一跑,不就反而证明自己和走私有关了?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
他虽然不能离开桥口仓库,但因为工作的关系,却终于可以使用电话与外界联系了。
这也是国民政府最大的弊端所在。
明知道走私桉,肯定和仓库的负责人有关。
可他们却能够在被调查期间,堂而皇之的和外界保持联系,岂不是一大笑柄?
“什么?叶部长还是不在?”辛宜耀一怔:“好的,那我下午再打电话来。”
“不必了。”电话那头,叶和裕的助理施伟懋却冷冷说道:“你现在的情况特殊,在调查结束之前,不要再打电话来了,避嫌,懂吗,避嫌。”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辛宜耀呆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
叶和裕的态度怎么忽然转变得如此之快?
他在那里想了一会,终究还是拨通了自己老丈人的电话。
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姚经纶的声音。
他在电话里也不敢明说什么,只是含湖的告诉自己现在没事,又问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他是想从老丈人那里得到一些外面的情报。
“她们都很好。”姚经纶在电话里威严地说道:“你不要担心,配合调查,确保仓库正常运转。我前段时候又看了一遍‘精忠岳传’,要学岳武穆。好了,就这样吧。”
这是岳父在那给自己传递信息。
“精忠岳传、岳武穆”,这是他们很久前就约定好的。
岳父已经派人进入桥口仓库了。
辛宜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只要岳父肯出面,什么麻烦都能够解决了。
这次仓库重新恢复运转,也一定是岳父在外面运作的结果吧。
辛宜耀的心情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辛主任,可以装车了。”
“知道了。”
辛宜耀信步走了出去。
……
心情变得不一样起来,态度也转变了很多。
看到自己手下,辛宜耀还会和主动和他们打个招呼。
一箱箱的物资,被运送上了卡车。
一个卡车司机,慢吞吞的走到了辛宜耀的身边:
“辛主任。”
“啊。”辛宜耀敷衍的回了一句。
卡车司机忽然低声说道:“精忠报国!”
辛宜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老丈人派来的人。
“厕所。”
辛宜耀也低声回道,然后抬高了声音:“抓紧!”
接着,他朝厕所那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嘱咐看到的人,都抓紧速度了。
那个卡车司机,在原地等了一会,也慢步走向了厕所。
辛宜耀已经在那等着了。
确定厕所里只有他们后,卡车司机迅速拿出了一张纸条,交给了辛宜耀。
辛宜耀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
“走!”
这是自己老丈人写的。
因为这个“走”字的一撇,特意往下弯了一点。
辛宜耀把纸塞进了嘴里:“什么情况?”
“出事了。”
卡车司机低声说道:“军统已经查到了对你极度不利的证据,正在准备上报领袖。”
“哪里来的证据?”
“费嘉石手里,还有一个正本!”
辛宜耀心中一惊。
自己从费嘉石那里得到的,难道只是副本?
“现在外松,但内紧。”
卡车司机语气急促:“你继续留在这里,一旦领袖下令,那就什么都完了。姚委员让你赶紧跑,他会在外面接应你的。”
跑?
辛宜耀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在桥口仓库辛苦经营了那么多年,一跑,所有的一切便都失去了。
“不能再迟疑了。”卡车司机催促道:“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上午,还会来继续运输物资,你做好准备,我带你出去。”
“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
辛宜耀已经变得六神无主。
“你还在迟疑什么?那是要杀头的。”卡车司机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姚委员说了,你要是愿意等死,不要牵连到他。”
辛宜耀知道自己的老丈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再联想到叶和裕对待自己的态度,他也不再犹豫:“知道了,明天,要带什么吗?”
“什么都不要带,你走了,所有的黑锅都让彭越和朱绍奇被背吧。”
卡车司机说着,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一下:“记住,明天。”
辛宜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出去?
老丈人会把自己安排好的,可自己也许这一辈子,都再也回不到重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