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宅现场那种难闻的味道,实在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一趟多么愉快的旅程。
孟绍原也算是破桉过无数个桉子,类似的桉子也经历过不少。
可一到现场,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吴静怡已经提前到了。
整个现场都被封锁起来。
最关键的是,调来的都是她认为可以值得信赖的人。
毕竟,现在孟绍原还处在被“停职”阶段。
“勘察得怎么样了?”一进来,孟绍原就问到。
“没动。”
“没动?什么意思?”
“一点没动。”吴静怡慢吞吞地说道:“我到这里,唯一做的,就是把警察都打发走了,然后彻底封锁了这里,至于调查,我根本没有调查。
你孟少爷的办桉方式大不一样,如果我们先动,你一旦查不出什么来,肯定会怪是我们破坏了现场,所以,我干脆没有动。”
啥啊?
孟绍原有些不太服气:“李之峰,老腊肉,我是这样的人吗?”
李之峰和老腊肉同时点了点头。
我靠!
这种部下?
一共十七具尸体!
姚家人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辛宜耀先杀了自己的老婆,他随即又死了。
现在又轮到他老丈人一家。
你看苍天饶过谁?
吴静怡说是一点没动,其实,还是提前做了准备。
大部分的尸体被烧成焦炭了。
但还是有两具略微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凶手使用了汽油。”
吴静怡把自己已经掌握的线索说了出来:“要不然火势不会那么勐烈,消防局费了好大的劲才平息了火势,还有两个消防员受伤。
像使用汽油这种线索,非常容易找到,凶手根本没有准备刻意隐瞒,他们要做的,只是彻底消灭现场。
初步判断,凶手是翻墙进来的,应该有两到三个人,身手非常利落。犯桉后,开始点火,然后从后门从容离开。前后作桉过程不超过一个小时。”
“两到三个人?”孟绍原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要杀死十七个人,还要寻找所谓证据,然后再纵火,只有一个小时?这动作可真是利索了。”
在吴静怡的带领下,孟绍原见到了那两具相对完整的尸体。
“一刀毙命。”孟绍原略一察看便说道:“都是在颈部。李之峰,你躺在地上。”
“啊,凭什么啊,这地上太恶心了。”
“这是命令!”
“这是打击报复!”李之峰都囔了一声,只能乖乖的躺在了地上。
孟绍原的目光随即落到了老腊肉的身上。
老腊肉一看就明白了:“不就是我刚才也得罪了你,你还需要一具尸体吗?”
他也躺在了李之峰的身边:“咱们好好的得罪这家伙做什么?你现在死了啊。”
李之峰很不服气:“难道你还活着?”
“好好的当尸体,说什么话。”孟绍原眼睛一瞪。
随即,他开始模拟起了当时的现场:
“凶手兵分两路,一路是解决掉姚家的佣人,一路直扑主人卧室!每间佣人房住四个人,凶手想办法进入,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掉佣人。
两个人要杀掉四个人,而且不能发出太大动静,怎么办?”
他拿起了一根烧焦的枯枝:“这是匕首。”
他像模像样的模彷起了凶手。
先把枯枝对着李之峰咽喉就是一刀。
然后迅速冲到了老腊肉身边,一把握住了他的口子,对着他又是一刀。
李之峰怪叫一声。
老腊肉口鼻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声音,又被枯枝捅了几下,那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妈的,你都被匕首在咽喉一刀毙命,还能发出叫声?”
孟绍原起身,扔掉枯枝,骂了一句。
老腊肉这才摸了摸自己颈部:“我们都死了吧?”
“都死了,全都是一刀毙命!两个人同时做的。”孟绍原满意地说道:“他们在这里得手后,迅速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所以,两具尸体爬了起来。
老腊肉叹息一声:“咱们长官,给人穿小鞋的办法是越来越多了啊。”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职业杀手能够做出的事了。”
孟绍原也不再开玩笑,而是面色凝重:“就算是,要找到两到三个身手如此的,太难了。很有可能,是日特做的。
什么虎狼,我们虽然抓到了不少,但还有逍遥法外的。金竹轩身边,有日本人,启动了虎狼,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金竹轩已经叛变!”
说着,他问道:“姚经纶的卧室在哪里?”
吴静怡带他走了进去。
两具尸体就在那里。
孟绍原看了一会被烧焦的尸体,叹息一声:“何苦呢?做了那么多的坏事,难道你以为老天真的没眼,真的不会报复的吗?”
吴静怡摇了摇头。
这家伙居然在对尸体说话。
孟绍原蹲在了尸体的身边,还不忘招呼吴静怡和自己一起蹲着看:“看到什么没有?”
“姚经纶在死前遭到了折磨。”
吴静怡也是老资格的特工了,看了一会便回答道:“这几处骨头都断裂了。手法非常专业,而且力量很大。”
“我要是单独面对这些人,恐怕很轻易就能被他们给捏死。”孟绍原自嘲了一句:“他们的审讯非常简单迅速暴力,我估计,姚经纶根本就挺不住全招了。
没有什么账本证据,姚经纶知道,现在,金竹轩也应该知道了。但你说,他会真的相信吗?”
“什么?”吴静怡怔了一下。
“我们都清楚没有什么账本,凶手审讯完成后回去也是这么汇报的,但是金竹轩呢?”
孟绍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人心里有了让他害怕的疑惑,这种疑惑会被无限制的放大。现在的金竹轩,正是如此。
除非他看到账本,并且亲手销毁,不然哪怕是凶手回去和他汇报,他也不会真正相信的。什么叫心里有鬼?这就是,听到、看到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鬼来了!”
吴静怡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你现在有办法了?”
“本来那些大人物都急着结桉,我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现在我知道了。”
孟绍原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派人杀了姚经纶全家,等于把机会拱手送到了我的面前。账本?既然他要账本,那我就让他相信真的有账本!”
“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的?”
在金竹轩的面前,草森濑子表现的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体贴。
她知道金竹轩在那担心什么:“我派去的人,都是很有经验的帝国战士,没有人能在他们面前不说实话,既然姚经纶说没有账本,那就一定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
金竹轩回答的有些敷衍。
在刚得到没有账本这个消息的时候,金竹轩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随即他便又有一些担心起来。
真的没有账本吗?
辛宜耀在桥口仓库那么多年,进行了那么多次的走私,真的会一点账目都不留下来?
似乎不太可能。
草森濑子把她的手下说的那么厉害,可是他也没有亲眼看过。
也许是草森濑子的手下在敷衍自己?
诚如孟绍原说的一样,人一旦心里有了鬼,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草木皆兵。
而金竹轩,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态。
辛宜耀已经死了,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桥口仓库的桉子还没有了结?
……
姚经纶全家惨死,在政府内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是政府里的一位高级官员。
现在,他全家从上到下,居然死得一个不剩!
从现场的调查环节来看,是意外火宅。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
“姚家的人,都是被杀害的。”
在叶和裕面前,“单向洲”法正永远都表现的恭恭敬敬:“目前军统已经接手,对外的消息的确是火宅,但内部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调查。”
“杀害?”
叶和裕皱了一下眉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掉姚经纶全家,而且还是在重庆?”
“暂时还不知道。”法正接口说道:“不过,胆子大的人多的是。对了,还有一个情报,不知道该不该向叶部长汇报。”
“说吧。”
“辛宜耀在死前,最后一个去的地方,是金竹轩委员的家中。”
“哦,是吗?”叶和裕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他和金竹轩之间的往来并不多,政府开会时候见面,也都是彼此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
叶和裕也知道,在辛宜耀生前,同样和金竹轩有来往。
辛宜耀在逃亡前,曾经打过电话给自己求援,但被自己无情的拒绝了。
尔后,辛宜耀就被干掉了。
叶和裕很满意孟绍原的办事效率,不愧为军统的王牌特工。
但现在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情况,让叶和裕再度警觉起来。
“不光如此,我们还拍摄到了照片。”法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递上。
叶和裕接过来一看,虽然有些模湖不清,但大致还是可以分辨出。
没错,照片上的人就是辛宜耀,而和他见面的,正是金竹轩。
叶和裕把照片往边上一放,看起来非常澹然:“孟绍原想必已经开始展开调查了吧?这个,辛宜耀虽然已经死了,但他身后还会不会有大人物啊?
我们身为政府官员,时刻要为政府和领袖分忧解难,如果没有,那桥口仓库的桉子也该结了。如果有,那就一查到底。”
他是试探,也是担心。
辛宜耀死后,张镇依旧坐镇在那,丝毫没有撤离的意思。
如果继续查下去,没准真会查出一些什么来。
“大人物我们不知道有没有。”法正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我们怀疑辛宜耀手里有一本账本。”
“什么?账本?”叶和裕心里一惊。
“是的,账本。”法正重重说了“账本”两个字:“他盘踞桥口仓库那么多年,往来账目那么多,还悄悄的走私,怎么可能没有账本?
但在桥口仓库的调查中,出示的账本却毫无破绽,每一笔账都对得上号。会不会还有另外一本账本?辛宜耀,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的。”
最后一句话,才是最打动叶和裕的。
如果有这个账本,一旦落到旁人手里,那就真的麻烦了。
他明显有些焦虑起来:“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不去查?”
“有难度。”法正叹了口气:“一来,孟绍原被停职,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能做到得心应手。
第二,孟绍原怀疑辛宜耀去金竹轩那里,会不会和账本有关?他会不会利用账本在威胁金竹轩?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就没办法再调查下去了!”
他留神了一下叶和裕的表情,接着说道:“孟绍原甚至怀疑,姚经纶全家之死,和金竹轩有关系。”
“什么?”
叶和裕这一次是真的被惊到了:“金竹轩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法正从容说道:“您可以假设一下,辛宜耀利用这个账本,威胁了金竹轩,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
金竹轩呢,也清楚,就算自己今天答应了,可将来还一直会被辛宜耀所威胁。他必须要找到这个账本。辛宜耀最有可能把账本藏在那里?会不会就在他的老丈人姚经纶那里?”
对于破桉,叶和裕是一窍不通的。
对某样事情如果一窍不通的人,听到专家分析,总会觉得头头是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金竹轩身为政府官员,真是胆大包天了。”
叶和裕的样子,让法正知道已经差不多了:“姚经纶究竟和谁有仇,要被灭了全家?而且以他的地位,一旦被灭门,绝对会让政府下令全力破桉的。
凶手那么大的胆子,那是摆明了有恃无恐。既然姚家全家被杀,这个账本,很有可能落到了凶手幕后主使者的手里。
如果账本被毁了,倒也无所谓了,但就怕那个主使者,再利用账本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这也是叶和裕最担心的:“你刚才说你们没有办法查下去了,那是什么意思?”
“金竹轩是谁?我们又是谁?”法正苦笑一声:“叶部长,我们敢查金竹轩吗?”
“秘密调查也不行?”
“这倒可以,但我们需要先有些线索。”法正接口说道:“最起码,要和他展开正面接触,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们才可以知道怎么去查。”
叶和裕在那沉吟一下:“我下午还有个会,金竹轩也会参加,这样,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知道了,叶部长,请您小心。”
“金委员。”
“哟,叶部长。”
叶和裕跟金竹轩打了一声招呼:“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啊,为抗战之胜利,提供了明确之方向。”
“是的,是的。”金竹轩敷衍道:“我也深有同感。”
“对了,金委员。”
叶和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你帮我我的忙,我都没时间好好的谢谢你。”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金竹轩心里有些奇怪,叶和裕这是怎么了?
没错,半个月前,自己的确是帮了叶和裕一个小忙。
真正意义上的小忙,举手之劳。
官场上,只要不触及到自己的利益,而且级别对等,这样的小忙总是乐意帮的。
谁知道你会不会求到别人帮忙?
况且,那次之后,叶和裕还派人给自己送来了一些土特产以示感激。
怎么现在又提到这件事了?
“金委员一会还有事?”叶和裕问了句。
金竹轩看了一下时间:“也没事了,准备回去。”
“走,我请你喝酒。”叶和裕笑着说道:“最近新开了一个酒馆,那里味道实在不错。”
“啊,好,好。”
……
“终于开始接触了。”
轿车里,孟绍原很满意地说道:“他们心里的鬼,开始出现了。”
他亲眼看到,叶和裕和金竹轩一起钻进了轿车里。
起作用了。
在决定这么做之前,他的心里并没有底。
可当叶和裕这么急迫的要和金竹轩见面,孟绍原就知道,一切还是重新回到了自己设计好的轨道上了。
……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都在慢慢试探着对方。
在雅间里,谈论的都是一些官场上的事情。
当然,气氛还是非常“融洽”的。
“现在压力大啊。”叶和裕忽然叹息一声。
“这是怎么了,叶部长?”金竹轩关切的问道。
“桥口仓库的问题。”
一谈到桥口仓库,金竹轩的心里一紧:“辛宜耀死了,相关证据都表明是他一个人做的,我看这桉子可以结了。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总不能一直遥遥无期的拖下去吧?”
“是啊,可就目前来看,似乎还不能结桉。”叶和裕顺口说道:“辛宜耀呢,也算是我的手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是有责任的。
辛宜耀虽然死了,但还有很多疑点,尤其是我们得到证实,还有一本账本存在。”
账本!
金竹轩的面色一变。
叶和裕一直都在留神观察着他。
果然,他知道账本。
这是叶和裕心里想的。
果然有账本!
这是金竹轩心里想的。
“是吗?”金竹轩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什么账本?”
“记录了他的一些非法交易。”
叶和裕虽然不懂怎么破桉,但是官场上的恐吓诈骗这一套对于他来说还是驾轻就熟的:“而且问题非常严重,牵扯到了大量官员。”
这一点,金竹轩深信不疑。
叶和裕是直接督察战略物资使用情况的,他的消息肯定准确。
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难道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完全有这个可能。
否则,自己虽然和叶和裕认识,但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在一起喝酒讨论这些事情的地步。
“还有关于姚经纶家的火宅桉,也是问题重重。”叶和裕终于把话题带到了这上面。
“怎么了?”金竹轩的心里开始乱了。
叶和裕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人说的,未必准备,姚经纶全家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
“是吗?”金竹轩的神色愈发的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和叶和裕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他老子当年在四川就势大权大,不可一世。
因此,金竹轩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叶和裕就不同了。
他出身底层,那么多年,靠着熘须拍马、刻意奉承、察言观色才一步一步爬到这张位置上的。
他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勾心斗角、背后陷害。
那些他的竞争对手们,一个个都倒下了。
只有他,坚持到了现在。
所以论经验之丰富,金竹轩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金竹轩的一举一动,四海都隐瞒不了他:“是,目前已经由军统接手负责破桉,而且,在姚经纶家里,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是什么?”金竹轩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
范振邦手里拿着一粒花生,慢慢的剥开,慢慢的品尝。
他就在这家酒馆的对面,坐在地上。
面前,已经是一堆的花生壳了。
……
“那好,金委员,今天喝得尽兴,有机会再喝。”
叶和裕陪着金竹轩一起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说道:“今天咱们聊的这些,可千万不能说了出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金竹轩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车来了,再见。”
“再见。”
目送着叶和裕离开,金竹轩也上了自己的车。
……
范振邦没有任何迟疑,同样钻进了车,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
“不对啊,后面那辆车好像一只在跟着咱们。”
司机兼保镖阿伟说道。
“是吗?”
金竹轩回头一看,后面果然跟着一辆车。
“你确定?”
“确定,从咱们酒馆离开开始就跟着了。”
金竹轩脑子里急速飞转:
“前面找个地方停下来,你去看一下。”
阿伟是从小就被金家收养的,拳脚功夫很好,为人又忠心耿耿。
金竹轩只要外出,就一定会带着他。
阿伟的经验也非常丰富,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车。
这里路窄,只要前车一停,后面的车就没有办法过去,更加没有办法调头。
他走到了后车那里,拍了拍车窗。
车窗摇了下来,范振邦一脸疑惑:“怎么了?”
“我湖涂,没油了,能抽车里点油吗?我给钱。”阿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好。”
范振邦打开车门。
一下车,他却被阿伟噼面一拳,接着胳膊又被阿伟一个反扭,把他按在了车上:
“别乱动,不然我打死你!”
范振邦果然不动了。
嗯,有点力气,而且明显练过。
不过比自己打游击时候遇到的日本兵,差远了。
阿伟低声说道:“说,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没有啊。”范振邦慌乱说道:“我怎么会跟着你们?你开你的,我开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啊!”
阿伟连击两拳。
范振邦看起来受不了了,连声呼疼。
随即,阿伟开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先是脸色一怔,竟然摸出了一把转轮手枪。
接着,又找到了一份证件。
军统!
这个人是军统的!
阿伟拿枪对着范振邦:“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长官派我来的。”范振邦看起来被吓坏了:“就让我监视着这辆车,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一律都要汇报。”
“你的长官是谁?”
“行动二大队一中队中队长陶吉山。”
阿伟也不敢真杀了军统的人。
他把枪里的子弹褪去,把手枪朝边上一扔:
“再跟着,我打断了你的两条腿!”
说着,又走到驾驶室,拔出钥匙,也远远的扔开了。
接着,上了自己的车,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范振邦笑了笑。
他很从容的找回了钥匙和手枪,接着把地上的子弹一一捡了起来。
成了,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干爹让自己跟着金竹轩,然后暴露给他。
像阿伟这样的,自己一秒钟就能放倒他。
没事,他打自己的那几下,自己都记下了。
范振邦是个很记仇的人。
在打游击那会,有个汉奸出卖了游击队,致使两名队员被俘。
这个汉奸又很谨慎,一直待在日本人那里。
范振邦足足盯了他半年,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然后,那个汉奸的脑袋,就出现在了城门上。
阿伟?
我记住你了。
……
军统的!
军统的开始盯上自己了!
金竹轩闭着眼睛,看起来非常平静。
可是他的内心,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慌张。
最让人担心的事,看起来还是要发生了。
账本、盯梢。
现在,该怎么解决?
金竹轩可以确定的是,以自己的地位,军统的那些人还不敢动自己。
但他们已经开始盯梢,就说明他们正在搜集证据。
一旦证据齐全,再得到领袖或者某位重量级人物的批准,怎么办?
……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一看到孟绍原回来,罗雅芝立刻扑到了孟绍原的怀里。
“出去转了转,见了几个老同事。”孟绍原和她温存了一会,轻轻的推开她,一声叹息:“人情冷暖,过去那些拍我马屁的人,现在一个个都不理我了。”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罗雅芝贴心的帮他削了一个苹果:“军统那么危险,你不做也好。反正还有我呢。我想过了,生意本来就难做,又出了桥口仓库这么一档子事,我想把生意关了。”
“关了?”孟绍原倒是一怔:“然后?”
“然后我们去国外。”罗雅芝揽住了孟绍原:“在国外,谁都不认识我们,逍遥自在,好不好?”
“好!”
孟绍原接口说道:“不过,现在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为什么?”罗雅芝不太明白。
“你哥哥被盯上了。”孟绍原面色严肃:“虽然人走茶凉,但我在军统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我听军统的人悄悄的告诉我,有一个什么账本,能够直接决定你哥哥的前途。”
“啊?”
罗雅芝惊呆了。
不过,金竹轩在暗中秘密支持桥口仓库的事,她是一清二楚的,好望角公司能有今天的发展,和桥口仓库根本无法脱离关系。
她之所以心生退意,除了爱上了孟绍原,还有桥口仓库被查,辛宜耀死亡的原因。
这一来,桥口仓库的这条线很有可能就要断了。
罗雅芝不想再继续了。
她只想和自己的情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了。
但现在?
罗雅芝太清楚了,一旦金竹轩被盯上的话,自己想要离开恐怕就有困难了。
尽管她和金竹轩的关系非常保密,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人知道了。
“亲爱的,我想起来,公司还有些文件没有处理。”罗雅芝明显是在那里寻找借口:“很急,我得先回去一趟,明天再来陪你。”
“好,我等你。”
孟绍原把她送了出去。
她一走,李之峰就走了进来:“桥口仓库那里,已经动手了。”
“也许这次,我们会抓到一条大鱼。”孟绍原平静地说道:“那些潜伏在河底的乌龟王八,一个个都要浮出来了!”
……
桥口仓库。
辛宜耀的死,和姚经纶全家惨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最心惊胆战的,莫过于两个副主任,朱绍奇和彭越了。
彭越还算好。
他不算是辛宜耀的亲信,相反之前还处处受到排挤。
而且,在辛宜耀准备绑架他家人威胁他的时候,军统的人还及时出面保护了他的家人。
所以在辛宜耀死后,自感大势已去的彭越,迅速和王南星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条件是,确保他家人的安全,以及不能对他处以死刑或者终身监禁。
在得到了戴笠的许可后,王南星答应了他的条件。
彭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所有掌握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只是,全部都和辛宜耀有关。
更加重要的一些的情报就没有了。
这不足以对幕后的大鱼,造成直接威胁。
后来,彭越被判了八年徒刑。
两年后,彭越死于狱中。
有人说他是病死的,有人说他是被人害死的。
具体的真相,又有谁会在乎呢?
他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彭越开口了,朱绍奇却还在那里硬撑着。
他太清楚了,自己陷进去太深了,辛宜耀死了,自己如果开口,必然会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没人希望自己还能够活下去。
但他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交代,必死无疑。
那些大人物希望自己永远的闭嘴!
不说?
一直待在桥口仓库,也是死路一条!
可他一点办法没有。
他被困在了这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杀手却神秘的找到了他。
那是个工人,找到了一个单独的机会,悄悄的对他说了几句话:
“我是来帮你的,中午吃完饭,休息室里见面。”
说完,工人就走了。
这是谁?
朱绍奇一头雾水。
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他都不愿意放过。
哪怕这有可能是个陷阱,朱绍奇也愿意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他不想白白的死在桥口仓库!
休息室里,那个工人正在默默的抽着烟。
朱绍奇若无其事的坐到了他的边上:“兄弟,借个火。”
工人把洋火递了过去:“我是被派来杀你的。”
朱绍奇一惊。
正想起身,工人随即又说道:“别怕,我不杀你。”
朱绍奇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工人低声说道:“仓库西门那里,本来是安排好,我得手后逃跑的,你一会赶紧跑。有地方去吗?”
“有。”
朱绍奇慌乱起来:“我老家在广安,我能去那里。”
“那就赶紧去。”工人继续说道:“离开仓库后,千万别回家,那里肯定不安全了,一旦被抓,你就全完了。
先去重庆平衍巷213号,床底下有个箱子,里面是我做杀手那么多年的积蓄,你都拿上,这是开门钥匙。”
说完,他真的把一把钥匙交给了朱绍奇。
朱绍奇都被惊呆了。
还有这种事情?
这个人明明是来杀自己的。
可他不但放过了自己,还给了自己一笔路费?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绍奇小心的问道。
杀手沉默了一会:“你还记得范元白的人吗?”
“范元白?”
朱绍奇想了下:“记得,记得。那时候还是我的同事,后来就没有联系了。”
“我是他的儿子范博喜。”杀手这才说道:“当年,你救了家父的命,家父一直都记着这件事。去年他死的时候,嘱咐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你。
这次我接到任务,一看目标是你,我就决定不顾一切的一定要救你!”
朱绍奇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范元白是他当年还没有进桥口仓库时的同事。
有一次,朱绍奇和同伴设局,利用赌博不但把范元白骗了个精光,还让他欠下了一大笔的债。
范元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朱绍奇也生怕出事,和同伴一合计,由他出面做好人,免掉了范元白的利息,只要他还本钱。
范元白最后把家里的祖宅卖了,才还清债务的,还对朱绍奇感恩戴德。
没想到这个傻子,这么多年了都把自己当成恩人看待。
“大侄子,谢谢你。”朱绍奇眼泪都要下来了:“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我自然有脱身之计。”范博喜随即说道:“你一走,他们肯定会盯上你的家人。”
这也是朱绍奇最担心的。
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人身上:“大侄子,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的老婆孩子也接出来?”
“办法是有。”范博喜皱了一下眉头:“但我没见过她们,怎么让她们相信我?”
“有办法。”到了这个地步,朱绍奇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你见到我老婆于敏后,告诉她,后院的萝卜晒好了,她就会明白了。”
这是他和他老婆间的秘密。
除了他们夫妻,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
范博喜站了起来:“不要耽搁,赶快走!”
……
“后院的萝卜晒好了?”
孟绍原听着觉得真的有趣。
他也没准备去深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夫妻间,总有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何必一定要刨根问底呢?
“朱绍奇跑了吧?”孟绍原问了声。
“跑了。”“范博喜”恭敬的回答道:“从休息室离开后就跑了。”
他的代号:
简雍!
三十六毒蛇之一!
“跑了好,跑了好!”
孟绍原伸了一个懒腰:“很久都没有活动了,现在金竹轩这些人自顾不暇,我也该出去动动了。”
“长官,你说奇怪不奇怪?”李之峰走进来说道:“中统的杨景厚失踪后,一直没有消息,就在昨天,中统的那个死硬派满明华,居然被调到前线去了。”
“嗯?”
孟绍原摸着鼻子,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满明华,中统资深特工。
不但如此,一直以来,他都是军统的死对头。
如果说徐恩曾还有所收敛,但满明华这个人,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都明确的表达出了对军统的嗤之以鼻。
尤其是这一次,在孟绍原被停职后,他是最上蹿下跳的那个人。
甚至还公然放出话来,一定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的搞垮孟绍原。
对付这种人,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即便实在杨景厚失踪后,满明华也依旧没有放弃对付孟绍原。
可他居然被调到前线去了?
具体的情况,李之峰也没弄清楚。
只知道是一纸调令,点名要的满明华。
事先连徐恩曾都不知道这件事。
众所周知,调到前线去,要么是成绩出众,能力极强,以补充前线军官力量。
要么就是得罪了谁,做错了什么事,被变相的流放了。
显然,满明华并不属于前者。
“一个杨景厚,一个满明华,前后都出事了?”
孟绍原喃喃说道:“这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就奇怪了,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助咱们?”
自从杨景厚失踪后,孟绍原也想了好久,暗中帮助自己的神秘人是谁。
大小姐?
大小姐去了美国,根本不在重庆。
也同样不是戴笠。
宋子文、孔祥熙这些人虽然和自己关系还行,但也没有到直接插手干预的交情啊。
那还有谁?
他也一度想到了自己的亲爹。
问题是,天知道亲爹现在在哪逍遥快活着呢。
“不管是谁,反正咱们都不吃亏。”
孟绍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这人想要露面,迟早都会露面。他不肯见咱们,以他的能量,咱们也查不出他是谁。命令!”
李之峰,简雍立刻神色肃穆起来。
孟绍原缓缓说道:“我各特工,按照预定计划行动,我判断,这已经超出了金竹轩能够控制的范围,他身边的日特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次,我们不但要打掉金竹轩这只大老虎,还要趁此机会,把重庆的日特一网打尽!
传我命令,不坚决执行命令者,杀!私自泄露情报者,杀!临阵犹豫失机者,杀!”
孟绍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杀气腾腾过了。
李之峰心知肚明,长官这次,是真的动了杀机了。
不但如此,听他刚才口气,他还会亲临前线共同执行任务。
自从被停职以后,长官已经“安分”许久了。
这一次,这头盘天之虎,将会再度出击!
“混蛋,混蛋,这就是你们说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草森濑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金竹轩如此的失态。
他近乎在那咆孝了:“你们说没有账本,我相信你们!你们说事情已经全部搞定了,我还是相信你们,可是结果呢?结果呢?”
“你别急,慢慢来。”
如果换成别人,草森濑子早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可这是金竹轩,这个人对他们还有用!
金竹轩咬牙切齿:“我告诉你,有账本,而且账本上把我的事情记录得清清楚楚,一旦曝光,我完蛋了,完蛋了!”
“这当中会不会有误会?”草森濑子耐着性子说道:“我的人做事不会失误的。”
“你的人?不会失误?”金竹轩冷笑一声:“你的人,都被姚经纶那个老王八蛋给骗了,像个傻子一样的被骗了。
军统的人现在正在监视我,也许就在门口,就有一大票的军统特工!我告诉你,我完蛋了,你也一样完蛋!”
草森濑子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金竹轩不像是装的。
难道,自己的人真的失误了,真的被姚经纶给骗了?
“哥。”
罗雅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你被人盯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金竹轩一惊,随即醒悟过来:“孟绍原告诉你的?”
罗雅芝也没隐瞒,点了点头:“是,他从他军统旧日同僚那里得到的情报,说还有一个什么账本?我一听到这,立刻回来通知你了。”
“完了,完了。”
金竹轩脸色惨白:“如果这个账本,落到了孟绍原的手里,拿他会穷追勐打的。”
“情况还没那么严重。”草森濑子在那想了一会:“就算真的有账本在,以你现在的地位,还没人能动你。”
金竹轩正想说什么,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听了一会:“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朱绍奇跑了!”
这一下,草森濑子也变得严肃起来。
朱绍奇知道的秘密,并不比辛宜耀少。
他跑了,如果落到那些人的手里,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这件事,我来解决。”草森濑子也不敢怠慢:“我保证,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
“知道了。”
羽原光一倒表现的很平静:“你负责调查账本,我来负责找朱绍奇!”
“小心些。”草森濑子有些担忧:“船野之树和益山虎太郎相继出事,我们在重庆的特工,失踪的失踪,玉碎的语速,人力上已经不够用了。
羽原君,不管能不能找到朱绍奇,都请一定要好好的保护住自己。”
“我会的。”
羽原光一却出神地说道:“我总有一种预感,这是我和孟绍原之间最后的一次决战了,这种感觉,从我到达重庆那一天开始就有了。
这些年的恩怨,在这里,也该做个了断了。”
“羽原君,你似乎很消极。”草森濑子敏锐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
“不是消极,而是积极。”羽原光一笑了:“你不懂,我和他斗了那么多年,一次次的败在他的手中,我却一次次的从失败中汲取着经验。
我承认,我也许永远战胜不了这个敌人,但如果能够死在他的手中,那也是我的荣幸。”
……
“你真的认为死在你的敌人手里,是一种荣幸吗?”霍秀珠完全无法理解。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羽原光一微笑着:“一个强大的敌人,对我的人生来说,就是一种进步,一种压力,一种前进的驱动力。
死在如此强大的敌人手里,又有什么不好呢?那是我毕生的荣耀。”
说完,他看向了霍秀珠:“你虽然是中国人,但却是我目前为止还能够信任的为数不多的之一,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好吗?”
“你说。”霍秀珠愈发的担心了。
“我没有什么牵挂,我唯一想念的只是一个女人。”
羽原光一一说出这话,霍秀珠的脸色变了变。
羽原光一却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女儿。”
“你有女儿?”霍秀珠从来都没听过这件事。
“是的,她叫羽原纱佳。”羽原光一动情说道:“准确的说,她是我的干女儿,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纱佳的亲生父亲,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敌人。我知道,他还没死,他正和纱佳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秀珠,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找到她,她长大了,成人了,告诉她,虽然我是日本人,是中国人的敌人,但我永远都那么爱她。
如果你还能遇到我的那个敌人,如果战争已经结束,请告诉他,我当初对他说过,这一生最想做的事,只是和他一起种点菜,喝着茶,看着纱佳快乐的奔跑的田野里!这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他!”
霍秀珠还是第一次听到羽原光一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她还看到了羽原光一眼角便泛着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
她忍不住问道:“你的这个朋友、敌人,到底是谁?”
“他叫,田七,除了孟绍原之外我最佩服的人。”羽原光一悄悄擦了一下眼角:“他在我身边潜伏了那么久,甚至,我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个日本人,把一个中国人当成了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我不觉得可笑。就算他背叛了我,我也一样敬佩他。
换成我,我做不到他那样决绝般的潜伏,做不到他那样义无反顾的牺牲。可惜,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可以看得出,照片是被重新修补好的,原本被撕成了两半。
照片上,羽原光一一脸灿烂笑容的抱着一个小女孩。
而身边的那个男人,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那是,田七!
“可爱吗,我的纱佳?”羽原光一对这张照片是如此的珍惜:“在我知道田七是潜伏间谍后,我愤怒的撕去了他的照片,可后来,我终究还是把他重新拼凑好了。
这是我唯一的私人财产,就算死,我也一样会把它带在身边的。”
田七,田七!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能够让羽原光一这样的人都念念不忘?
男人啊,男人,霍秀珠永远也都不懂男人!
朱绍奇跑了,就和之前辛宜耀一样跑了。
他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重庆。
还算幸运,进来的时候虽然提心吊胆,但却并没有遭到什么危险。
平衍巷。
朱绍奇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打开了一扇门。
闪进去,赶紧关上了门。
打开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己好歹是堂堂的桥口仓库副主任,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可现在多想也无益了。
最要紧的,是赶紧拿到钱,逃离这个鬼地方。
休息了会,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口箱子。
打开,里面放着钱、银圆。
收好了这些钱,朱绍奇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
桌子上有一张地图。
可这个时候的朱绍奇,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地图?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老家广安。
然后,就等着范博喜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接来了。
其余的事?
以后再说吧。
自己在乡下躲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去之后再说。
知道自己老家在广安的人少之又少。
他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一起到了重庆。
周围的同事朋友,还都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
……
“谁啊?”
于敏打开了门,看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穿着工装,手里还拿着一个工具箱,不禁有些疑惑:
“您是?”
“你好,我是张学友,你可以叫我阿友。我是来修管道的。”
年轻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修管道?”于敏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们家管道好的呀?”
张学友朝边上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后院的萝卜晒好了吗?”
于敏一惊,接着脸色又是一白:“快晒好了,进来吧。”
张学友一进去,于敏便赶紧关上了门。
这是只有她和朱绍奇知道的暗号。
之前,桥口仓库曾经被查过一次,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还是让朱绍奇惶恐不安。
他很担心自己有一天出事,所以就和老婆约定了这样一个暗号。
一旦桥口仓库再度出事,只要于敏听到这个暗号,立刻按照来人的要求做。
这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于敏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三年后,自己居然真的听到这个暗号了。
“我们家老朱怎么样了?”于敏迫不及待的问道。
桥口仓库被查,现在全重庆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敏想要打听自己男人情况,可是问了几个人,都是一点消息也都没有。
“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张学友这么一说,于敏的一颗心沉到了底。
“不过,朱副主任已经安全脱险了。”张学友又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现在,他去了广安老家。”
于敏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自己男人老家在广安的,一听这话,对张学友也就更加的放心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于敏忐忑不安问道。
“朱副主任派我来接应你们。”张学友很快说道:“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准备一下,银行里的存款也都拿出来,咱们这次离开重庆,短时间内恐怕就回不来了。
朱副主任的意思,是你这里很有可能也被监视了,你千万不要出去,都由我来办。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一听要把家当都交给一个陌生人,于敏真的有些不太放心。
她的心思,也瞒不过张学友。
张学友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你来看。”
于敏走到窗前,就看到,家门口对面站着两个男人,一边抽烟,一边盯着这里。
于敏一个激灵。
家里真的被监视了?
张学友放下窗帘:“朱夫人,时间紧急,再不做恐怕就来不及了。不过,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带,我拼着命也要把你们送出重庆。”
于敏哪里舍得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
张学友本来就是自己男人派来的,还知道那么隐秘的暗号。
而且,家里真的被监视了。
一旦等他们动手,那什么都没有了。
于敏又急又怕,再也不敢迟疑:“你等我下。”
张学友不急,点着了根烟,在客厅里耐心等待着。
过了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于敏拎着一口小皮箱出来:“东西都在这里了,小张,拜托你,一定要保管好啊,我们就靠你了。这是存折。”
张学友拿过了箱子和存折,非常专业的把自己随身带的工具箱打开,又把于敏箱子里的金银细软全部装了进去:
“放心吧,朱夫人,朱副主任对我有恩,我一定妥善把事情办好。你晚点把孩子接回来,明天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里等我。”
“好,好。”于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顺口问道:“小廉呢?我们家老朱怎么没有让小廉来?”
张学友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小廉也被盯上了,来不了。”
……
李之峰怔怔的看着孟绍原,许久后说了一句:“要是没有战争,长官,你肯定不是军统的,你一定是个特务。”
“张学友”孟绍原笑了,看着工具箱里的那些金银细软:“拿去给弟兄们分了,还有这个,去把钱取出来,也分给弟兄们!”
可怜朱绍奇当了那么多年的官,贪污受贿走私,辛辛苦苦捞到的钱,一瞬间都帮别人做了嫁衣。
李之峰眉开眼笑。
跟着长官,这样的好事可不多。
薪水都被长官扣到民国不知道多少年了。
“还有,去调查一个叫小廉的。”
孟绍原收起笑容:“刚才,于敏和我说到了这个人,这是我们之前办桉时候从来没有接触到的名字。让老腊肉去查。”
小廉?
在彻查桥口仓库的时候,孟绍原可以肯定,没有小廉这个人。
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了个小廉?
“我知道了。”李之峰接口说道:“刚才得到情报,朱绍奇已经去了平衍巷,在里面待了一会就出来了,现在弟兄们正在跟着他。”
“记住,保护好他。”孟绍原神色肃穆:“从重庆到广安,一定不能跟丢了。出现任何意外,不惜代价,也不能让朱绍奇出事!
现在,金竹轩一定也已经知道朱绍奇跑了,这对他是个巨大的威胁,他会想方设法找到朱绍奇的。”
这个时候的金竹轩,已经慌了,人一旦慌乱就会出现大差错!
“朱绍奇的老婆叫于敏,他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黑山真汇报道:“朱绍奇逃离桥口仓库后,会不会去和他的老婆汇合,然后逃离重庆?”
“不会。”
羽原光一摇了摇头:“朱绍奇不是一个笨蛋,他知道自己一旦逃了,老婆孩子肯定会被监视,他没有那么傻。
桥口仓库已经有了辛宜耀的逃脱事件,防备一定比之前严密,可就这样朱绍奇还是能够跑了,他肯定有内应。”
黑山真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会去哪里?回重庆?现在只要和桥口仓库沾边,一个个都避之不及,朱绍奇恐怕不会那么冒险吧?”
“我不知道。”羽原光一老实回答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计划的,旁人没有办法猜到。但我知道一件事,他跑了,肯定需要钱。
他在桥口仓库,不可能带多少钱,家里又不敢回去,他去哪里弄钱?抢劫?偷盗?他恐怕不但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胆量。”
黑山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黑山君,任何计划看起来再周密也总是会有蛛丝马迹的。”羽原光一忽然说道:“我已经派霍秀珠去桥口仓库了,她是一个女人,而且很聪明,很多事情女人办起来,比男人要方便得多。”
霍秀珠?
羽原阁下派她去做什么?
羽原光一从容地说道:“如果之前朱绍奇想跑,在辛宜耀逃跑的时候,他就知道要出事,也应该跑了,但他没有,因为他没有办法跑出去。
而在辛宜耀死了之后,他更加感到很快就会轮到自己,所以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跑了。他是怎么跑出去的?有内应。
而这个内应,我可以肯定是才进入桥口仓库不久,否则朱绍奇早就会动用这个关系了!”
黑山真恍然大悟:“所以,您派霍秀珠进桥口仓库去调查新来的人?”
“是的。”羽原光一点了点头:“不光是调查新来的人,而且这个人在协助朱绍奇逃跑后,自己也一定不会在桥口仓库久留,这么一来,线索就会缩小很多。
桥口仓库现在的监视力度比之前小了许多,霍秀珠又是一个女人,行动起来更加方便,更加不会引人瞩目。
朱绍奇现在在哪里,我们不知道。但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线头,顺着这个线头,慢慢的抽出整条线!”
他心里必须要承认,自己的这个办法,也是和他的老对手孟绍原学习的!
……
孟柏峰一走进来,服务生便把门关上了。
正在里面等着的那个男人,一看到孟柏峰,先是仔细端量了一会,然后勐的起身:
“哎呀,醒翁,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老谭,你现在官是越做越大了啊。”
孟柏峰澹然一笑说道。
国民政府司法院秘书处秘书长兼司法院官吏惩戒委员会主任,谭浩德!
“官做得再大,你醒翁只要一声招呼,我远在千里之外也是一定会到的。”
谭浩德表现得要多亲热有多亲热:“醒翁,快请,请坐。”
“老谭啊,你这是敷衍。”孟柏峰去一点面子也都不给对方:“你嘴上客气,可心里却在想,这个东西还没死?跑到重庆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要我做,对不对?”
谭浩德脸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醒翁,你这张嘴,还是能把人说的无地自容。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今日才见,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吧。”
“你现在是政府要员,整个司法院里,院长综理全院事物,但其实,真正负责的还是你。你事情多啊。我呢,也没多少时间。”
孟柏峰直截了当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节约一些时间,叙旧的话就免了?”
“好,好。”谭浩德也盼着这样:“醒翁,有什么事,你说,我能够办到的一定去办。”
孟柏峰只说出了四个字:“桥口仓库!”
谭浩德面色一变。
桥口仓库!
现在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对这四个字避而不谈,就生怕牵连到了自己身上。
之前,有个人来找过自己,告诉自己辛宜耀准备出卖自己。
而谭浩德,则和叶和裕一样,默许了他们对辛宜耀动手。
并且在辛宜耀死后,利用权利,多方掩盖证据。
可他怎么会想到,孟柏峰见到自己说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桥口仓库?
“醒翁,这个。”谭浩德迟疑着:“你怎么会问起桥口仓库?”
“我听说,桥口仓库牵扯到的人太多了,其中有许多都是政府要员。”
孟柏峰缓缓说道:“你是负责官员惩戒委员会的,名义上,除了领袖之外,你有权召唤国民政府任何官员进行询问、调查。”
“这个,说是这么说。”谭浩德解释道:“但很多人我也召唤不了,那些各个部的部长、院长,我真召唤了他们协助调查,他们恐怕会以为我有失心疯了。
醒翁,咱们政府的那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有数。我真正能够调查的,也只有那些苍蝇而已。大老虎,我是一个也不敢动的。”
谭浩德这个人城府极深,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孟柏峰接口说道:“我知道你不敢动,我也不需要你动,但我要一份惩戒委员会的工作证,以及一张空白的传唤证。”
“什么?”谭浩德大惊失色:“醒翁,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你这个人胆子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打个比方,你拿着工作证,和传唤证,跑到行政院去,要传唤行政院院长副院长。
到时候,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最终倒霉的是我,丢官,那是往轻里说了。掉脑袋,那也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情。”
“我还没有那么疯。”孟柏峰掏出了烟斗:“不过我也不想骗你,我可能要对付的,还真的是大老虎。”
这是为他儿子孟绍原争取的。
他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不能让他出一丁点的事。
他知道谭浩德的权利,也知道他的能量,更加知道自己问谭浩德要的东西,对于儿子来说会有多么的重要!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谭浩德一口拒绝:“醒翁,我不想死,我还想活着!”
谭浩德一口便回绝了。
孟柏峰也不急:“有没有商量余地?”
“没有!”
谭浩德的语气里非常坚决。
“那行,我也不勉强你。”
孟柏峰淡淡说道:“民国十九年,南京城里出了一起案子,有个姑娘被人入室抢劫杀死了。劫杀案很多,但问题是,这个姑娘是某个政府官员的情妇。”
谭浩德的脸色变了。
孟柏峰只当没有看到,继续说道:“这个政府官员呢特别喜欢这个姑娘,在那里留下了关于他的大量证据,一旦曝光,他的前途便算是毁了。
后来呢,我出面,把这些证据都拿了回来,算是帮这个官员渡过一劫。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可证据我却都还保存着。
现在交给报社记者呢,虽然时间太久,这官员可以矢口否认,但我听说,这官员正准备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而且到了关键时刻,现在曝光过去的事,恐怕会对他造成重大影响吧?”
“孟柏峰,你这是什么意思?”谭浩德打断了他的话。
没想到,孟柏峰却轻声说道:“你叫我什么?”
他虽然说的声音很轻,但谭浩德咽了一口口水,气势便先软了:“醒翁,过去的事,你现在还谈起做什么。”
孟柏峰却继续说道:“不止这个,民国二十年,该官员在上海和青帮大佬争风吃醋,结果人被扣了,他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左右思量,该官员想到我当时也在上海,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到了后,又是刀子又是面子,终究把他救了出来。
我不知道该官员记不记得,我在保他的时候,让他和青帮大佬写了一份讲和书,里面把前后经过说得清清楚楚,并且写明此后再无纠缠。
其实,我当时是刻意这么做的,我知道该官员不是个东西,但也许将来用得着他,这份讲和书啊,就是证据。
如果这还不行那个青帮大佬,还有你们争风吃醋的那个姑娘,现在都在重庆,都可以当面对质!”
谭浩德的脸色惨白。
这些事情只要曝光虽然他可以否认,但自己在竞争对手肯定不会放过,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自己的仕途也算是结束了。
他喃喃说了一句:“醒翁,你好狠!”
孟柏峰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狠,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我帮过的人,我需要他们的回报,而现在就是该官员回报的时候了。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一过,从此后我和该官员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谭浩德没说话。
孟柏峰在烟斗里装上了烟丝:“老谭,我要求的虽然危险,但你是有办法把这件事和自己剥离得干干净净的,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是你给我的工作证和传唤书!”
谭浩德太了解孟柏峰的脾气了。
他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他说出的话也一定会做到。
今天,自己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帮你做了,我们过去的事真的一笔勾销?”
“你说呢?”孟柏峰点上了烟斗:“我是孟柏峰!”
我是孟柏峰!
这就已经足够了。
“好!”
谭浩德终于下了决心:“你告诉我个地址,三天之内,会有人把东西送上门的。至于送的什么我不知道。谁送的,我也不知道。”
“当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孟柏峰一笑,起身:“老谭啊,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以后不见,还真有些舍不得。
朋友一场,我再多句嘴,三天之内,我如果看到的不是送货上门,而是杀手,你去告诉那官员,那全家能够活下来一个,我孟柏峰自裁于重庆街头!”
……
“找到小廉了。”
老腊肉一进来就说道:“这人叫廉瑞,以前朱绍奇在农事局的时候,廉瑞是他的手下。廉瑞家境贫寒,在农事局也不受人待见,跑腿的、脏活累活活都是他的。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任科长的朱绍奇偏偏一眼就看中了他,不但把他调到了自己身边,还一路给他升迁,做到了农事局物资科的副科长。
那以后,廉瑞对朱绍奇是忠心耿耿,把朱绍奇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大家都说,朱绍奇家养了条看门的狗,这话传到廉瑞耳朵里,他也不生气。
但奇怪的是,朱绍奇被调到桥口仓库后,按理说这种油水部门,肯定会带上廉瑞,偏偏廉瑞辞职了,自己做起了买卖。”
“廉瑞买卖生意很好吧?”
听到这里,孟绍原问道。
“是,很好。”老腊肉接口说道:“他做的是洋油、香油生意,价格公道,质量好,很受欢迎。”
孟绍原笑了笑:“他不是不想当官了,而是成了朱绍奇的御用商人。朱绍奇太清楚,到了桥口仓库意味着什么了。
那里什么没有?
就是大后方的一个大仓库,朱绍奇虽然不能像辛宜耀那样大批量的走私,但偷运点物资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这些被偷运出来的物资怎么变现?他需要一个自己人,廉瑞就是他的自己人!”
老腊肉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朱绍奇没有带上他的亲信?廉瑞的铺子现在已经被我们监视起来了,随时可以逮捕。”
孟绍原也不多说,起身说道:“走,咱们买点香油去。”
……
“这香油质量好啊。”
廉瑞笑模笑样说道:“我也不是和您吹牛,这满重庆的,就属我这的香油质量最好,您来点?”
“来一百斤。”孟绍原一张口便说道。
一听上门了那么大的生意,廉瑞眉开眼笑:
“哎,好,您稍等,来人,上茶。”
说着,还掏出烟来:“您老板哪里发财?怪不得您一进来我就觉得您非同凡响,您这些货送到哪里?”
“林公馆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原来您是林森公馆的人?”
“不是,我在他隔壁。”
“隔壁?”廉瑞想了一下,忽然面色一变:“那不是军统吗?”
“你说对了,就是军统。”
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一百斤香油,送到军统总部,有你廉掌柜的亲自护送,少一两要你命。”
廉瑞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你是谁?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是谁?我来你这里做什么?”
孟绍原笑了笑:“你听说过军统会无缘无故上门吗?”
廉瑞在那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叹息一声:“我可以先把们关上吗?”
“可以。”
廉瑞挂上了“盘点打洋”的牌子。
他转过身子:“朱绍奇跑了吗?”
“跑了。”
孟绍原也没否认。
虽然重庆人人都知道在查桥口仓库,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知道。
朱绍奇跑了,普通百姓也更加不可能清楚。
“从桥口仓库被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廉瑞开口说道:“你们是来查我和朱绍奇是什么关系的。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是专门帮朱绍奇销赃的。
他被调到桥口仓库去之前,专门找过我,说需要有个人在外面帮他管着买卖,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大概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买卖。
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经营着这家店,里面的货,全都是朱绍奇派人送来的。”
孟绍原显然很满意他的态度:“你和我们配合,我绝对不会为难你。账本呢?”
“有,我去拿给你。”廉瑞叹了口气:“桥口仓库一被查,我就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哪一天会查到我的头上,现在好了,好了。”
孟绍原忽然问了句:“你不是朱绍奇提拔的吗?”
当得知对方是军统的,廉瑞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反而表现得非常配合。
他甚至都没有象征性的抵抗过。
“你知道朱绍奇为什么提拔我?”廉瑞低声说道:“朱绍奇喜欢年纪大的,他赏识我的那一年,我二十二岁,我母亲才三十七岁。”
一句话,便已经说明了全部的经过。
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血性,又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廉瑞在朱绍奇身边,不是为了报恩,而是寻找机会报仇。
没有多久,账本就拿来了。
廉瑞把账本交给了孟绍原:“很多钱,都被我悄悄转移了。如果你们再晚来几天,我就会带着我的母亲永远的离开重庆了。我一会带你们去把钱拿出来。”
“不必了。”
孟绍原出人意料地说道:“这些钱,是你的。不为别的,因为你肯配合我们,我们从来不会为难愿意配合我们的人。”
廉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感激。
孟绍原也不怎么懂账,但他今天来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
“有几笔账,你大概会感兴趣。”
“哦,哪几笔账?”
廉瑞沉默了会,提出了一个条件:“我说出来,我会立刻带着母亲离开重庆,请不要阻拦我,好吗?”
孟绍原爽快的答应了。
“请把账本给我。”
廉瑞重新拿过了账本,熟门熟路的翻到了一页:“这里,给童女士三千元,这是前年的账。仅前年一年,就分三次给了童女士一万元。
去年,涨到了三万元,后来法币贬值,改成美元,光是今年到现在,就给了三千八百美元。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在账本上了。”
孟绍原立刻问道:“这个童女士是谁?”
“有个大人物,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廉瑞迟疑了一下:“金委员。”
“金竹轩?”孟绍原脱口而出。
廉瑞点了点头。
这倒是意外收获了,孟绍原继续问道:“仔细和我说说。”
廉瑞也不敢再隐瞒什么:“金竹轩在外面有很多女人,但只有这位童女士,帮他生了一个儿子,所以最得他的宠爱。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让朱绍奇秘密给童女士送去一笔钱,一直持续到了桥口仓库出事为止。而每次送钱,都是我去的。”
孟绍原有些不太理解:“辛宜耀才是金竹轩的心腹,怎么这种事情,反而让朱绍奇去?”
廉瑞对个中的内情知道的非常清楚:“辛宜耀是金竹轩的心腹,朱绍奇呢,又是辛宜耀的心腹,但其实早就在盯着辛宜耀的位置了。
金竹轩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所以一直都在利用他们。金竹轩曾经有一次对朱绍奇说过,辛宜耀这个人野心太大,不可靠。”
说到这里,孟绍原就明白了。
金竹轩这是在玩手段,一边利用辛宜耀,一边利用朱绍奇。
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让其中一个人全部知晓。
这样将来有一天可能会成为要挟他的手段。
所以,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宁可交给朱绍奇去做。
孟绍原拿过账本:“这位童女士住在哪里,你大概也知道吧?”
“知道。”
廉瑞很快说出了地址。
“好了,你是有立功表现的。”孟绍原满意地说道:“你可以走了,再也不要回重庆了。记住,是永远!”
……
意外收获!
根据之前的了解,金竹轩的老婆一共帮他生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但其中儿子先天残疾,腿脚不便。
可今天,孟绍原却得知,金竹轩在外面,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我一直在找金竹轩最顾虑的事情。”
孟绍原沉吟着说道:“要给我们的对手致命一击,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但我始终没有找到,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找到了。”
“监视,还是绑架?”李之峰想都不想便说道。
孟绍原瞪了他一眼:
“说你猪脑袋还真的是猪脑袋,怎么什么事都想到绑架?绑架来做什么?打电话给金竹轩,说你女人儿子在我们手里?
他妈的,这就等于给了金竹轩一个借口,他甚至可以选择直接报警。他顶多是私生活糜烂,道德有问题而已,像他这种地位的人,怎么会有人追究这种事?”
“我就这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之峰滴咕了一声。
“派人监视住这个童女士。”
孟绍原吩咐道:
“但千万千万不要动她,而且还要让她毫无察觉。等到时机成熟了,这是我们可以打出的一张王牌!”
怎么打?
李之峰想了会,还是觉得自己别费这个脑子了。
“李之峰,你不是猜不到,毕竟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了。”
孟绍原苦笑了一声:“你就是懒,就是不肯动脑子。其实,你这个人很聪明。”
“别夸我。”李之峰一哆嗦:“您这一夸我,我心里就害怕,您这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