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突发的,可又根本无法避免的情况。
这帮什么人民抗日军的,你们控制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控制住通过卡巴那图的必经之路?
孟绍原一个脑袋有三个那么大。
胡安也显然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他可不是一两次和人民抗日军发生过摩擦了。
之前,尽管都是抗日游击队,但双方爆发过多次的激烈武装冲突。
这些菲律宾游击队,打起日本人来战斗力很差,但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一个个都是铆足劲的,非要分出个生死出来不可。
双方死在对方手里的人,那可不在少数。
“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被胡安派来护送孟绍原的几个游击队员,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就是人民抗日军的地盘了,他们看到我们,会毫不迟疑的干掉我们的。”
“好吧,谢谢。”孟绍原心里直犯滴咕。
他妈的,少爷我一世英名,别没死在日本人的手里,倒莫名其妙的被这些菲律宾游击队的给干掉了。
当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车子才开了没有多少路,孟绍原和谢长城又被游击队的给包围了。
这一次,谢长城可有经验多了,枪声一响。立刻把白布伸出了车窗外。
“丢人啊。”
谢长城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这才多少时候啊,咱都挥过两次白旗了。”
“你举的白旗,又不是我举的。”孟绍原一拍脑袋:“对了,我回去得记下来,谢长城,两次投降,无耻至极!”
谢长城瞠目结舌,好半天才蹦出了一句话:
“无耻至极!”
……
巴尔克·乔尹斯,菲律宾人民抗日军司令。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威严的中年人。
看着面前被带来的两个年轻人,巴尔克开口便问道:
“日本人?美国人?”
“中国人。”
孟绍原虽然当地话不好,但还是能听懂的。
可他偏偏只当一句也听不懂,等谢长城翻译了,才说道。
“中国人?”
巴尔克皱了一下眉头:“中国人来这里做什么?”
“刘德华,隶属于盟军西太平洋战区情报部。”
孟绍原一说出来,巴尔克和他身边的人脸色立刻变了。
这些美国人,杀害起菲律宾人,和那些日本人一样的残暴。
有人甚至准备动手了。
孟绍原却一点都不着急:“更加准确的说,我是中国军统特派员,由军统军局长戴笠直接指挥。盟军全面展开反攻,为加强彼此间的情报合作,我被派到了盟军西太平洋情报部。”
你说他是吹牛吧,倒还真不是。
他孟少爷哪怕是“死了”,也还真的是军统一员,还真的是受戴笠直接指挥!
巴尔克面色稍稍缓和一些。
他虽然是菲律宾人,但多多少少还是听过军统的:“既然是中国人,不在安全的地方待着,来这里执行任务?”
“是的,司令员同志。”
等谢长城翻译出来“同志”,巴尔克明显怔了一下。
孟绍原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巴尔克点了点头。
部下正想阻拦,巴尔克却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出去,只留下了孟绍原和充当翻译的谢长城。
“司令员同志,我的真实身份,是工党潜伏在军统的情报员!”
巴尔克的目光立刻死死的盯住了他。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确就是自己的同志了。
菲律宾人民抗日军,是由菲律宾工党指挥的军队。
巴尔克没有轻信,而是随即问了孟绍原很多和工党有关的事情。
问其他的,没准还回答不出来,可问这?
他孟少爷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目光所致,皆为华夏,五星闪耀,皆为信仰。
这能难得住他?
孟少爷那是当真一个对答如流,很多见识理念,甚至都超过了巴尔克!
至此,巴尔克哪里还有半点怀疑,伸出了手:“欢饮你,德华同志!”
“谢谢,司令员同志。”
孟少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从胡安嘴里得知了人民抗日军的具体情况下,他已经想好了,一旦落到他们手里该怎么办。
这一招果然起效。
反正他们也没地方去调查自己的身份。
“说说你的任务吧,德华同志。”巴尔克完全换了一种态度,甚至是热情洋溢:“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配合的,一定全力以赴。”
“我们有一位同志,长期潜伏在美军中。”
孟绍原说这些的时候,巴尔克丝毫没有怀疑。
在美军中有大量的外裔士兵。
非洲人、亚洲人都不在少数。
孟绍原神色肃穆说道:“这位同志的身份,我不能向你透露,司令员同志,这是纪律。但是,在美国人可耻的从菲律宾撤退的时候,我们的这位同志不幸被俘,被关押在了卡巴图那。
我们之前也想办法营救过,但却都失败了。这次,美国人准备组织突击队,突袭卡巴图那,营救那里的美国战俘。而这,也是吧我们的这位同志营救出来的最好机会。
司令员同志,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的这位同志,掌握了美军的大量机密和丑闻,对我们将来的事业,大有帮助!”
如果说掌握了日本人的大量机密和丑闻,巴尔克还未必特别的感兴趣。
美国人?
菲律宾工党清晰的看出,日本人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美国人很快将卷土重来。
而菲律宾无非也是从一个殖民者,换成了另一个殖民者!
因此,在日本人失败后,菲律宾人新的敌人将重新变成美国人。
因此如何赶走美国人,让菲律宾真正的恢复自由,是菲律宾工党目前迫切考虑的问题。
那么,营救出这位同志,就很有必要了。
孟绍原一直都在注意着巴尔克的表情,此时的他已经胸有成竹:“我精通英语和日语,在之前的任务里,也曾经数次伪装成日本军官。
因此,美军决定弄清楚卡巴图那的布防,我主动请缨。”
“德华同志,需要我协助你什么?”巴尔克立刻问道。
“我需要进入到卡巴图那,并在最短的时间里和我们的那位同志取得联系。”孟绍原很快回答道:
“卡巴图那的布防,我也会告知美军情报部,利用他们的手完成我们的任务!”
从巴尔克提供的情报来看,目前在卡巴那图大约有一千名左右的日军。
而美军战俘数量不详。
在该地,日军拥有卡车、坦克,以及重型火力。
同时,坦克车库全部用金属材料加固。
卡巴那图还有不少的当地人。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当地日军服务。
负责卡巴那图的,是岩森雄幸大左,一个以杀害当地人为乐的家伙。
这个人据说曾经去过中国,而且还在那里立下过所谓“赫赫武功”。
进出卡巴那图,都会遭到严格的盘查。
菲律宾人民抗日军,在城里有一些内应,但能够起到的效果实在有限。
因此,在营救方面巴尔克并不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其实,孟绍原也清楚,真要营救起来,靠着那些美军突击队就够了。
当地的游击队,顶多在撤离的时候起到一些辅助作用。
“我们在卡巴那图,有个代号‘芭蕉树’的联络员。”巴尔克随即说道:“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找他,他会起到一定作用的。”
“谢谢,司令员同志。”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美国人会营救成功的,而且,撤退的时候会经过你的防区。
尽管我也和你一样厌恶那些美国人,可是站在世界反发西斯的角度来看,还是有必要让他们撤离的。
只是,我认为,撤离的时候不能让他们那么轻松。”
巴尔克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等到孟绍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巴尔克笑了:“德华同志,请放心吧,我会这么做的。”
“那好,司令员同志。”孟绍原也不想过多的耽误时间:“请派人把我护送到卡巴那图附近。剩下的,就请交给我吧。”
……
四个美国战俘站在那里,面容憔悴。
岩森雄幸大左坐在那,吃着一个不知名的水果,汁水顺着他的嘴角直流,可他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酒。
四把上了刺刀的步枪,被强行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这是岩森雄幸大左平时最喜欢的“娱乐”。
他会随机挑选出美军战俘,然后让他们拼刺,只有一个人能够幸存下来。
而今天,这个游戏升级了。
变成了四个美军战俘。
一个军曹拿着哨子用力吹响。
这便是开始的命令。
这四个美军战俘,并不想自相残杀。
可他们没有办法。
周围,架设着机枪。
如果他们不按照日本人的命令去做,片刻功夫,就会倒在血泊中。
现在,至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请宽恕我吧。”
一个战俘喃喃说着,然后举起刺刀朝着对面的同伴冲去。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活下去,才是他们唯一在乎的。
美军战俘间的残杀开始了。
一边围观的日军,不时爆发出戏谑的笑声。
岩森雄幸却是满眼血红。
因为就在昨天,他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的弟弟,阵亡了。
这些该死的美国老啊!
自己弟弟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他们都该被活活烧死!
没有多少时候,三个美军战俘倒下,只剩下了一个小腹被刺伤的战俘还站在那里。
血泊中,有个战俘还没死,正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杀死他!”
岩森雄幸冷冷说道。
幸存战俘没有动。
地上的,是自己的同胞,而且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啊。
“杀死他!”
岩森雄幸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
然后,他拔出了指挥刀:“这是命令!”
幸存战俘知道这个该死的日本猴子,就是一只真正的野兽。
他和无数的战俘,曾经亲眼看到岩森雄幸,把一个不听从命令,想要反抗的战俘整整折磨了一天一夜才杀死他。
幸存战俘颤抖着手,举起了刺刀。
那个血泊中的战俘,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睁着满是恐惧和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伴。
幸存战俘一咬牙,闭上了眼睛,一刀刺下。
于是,又是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发出。
岩森雄幸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一个日本士兵,从幸存战俘手里拿过了武器。
忽然,两条恶犬出现了。
那是岩森雄幸养的宠物。
岩森雄幸下了一个命令。
两条恶犬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声音。
骤然,它们疯狂的朝着战俘扑去。
已经受伤的战俘,在两条恶犬的攻击下,毫无抵抗能力,只能发出一声声惨不忍睹的哀嚎。
而岩森雄幸,却终于从这其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似乎,他弟弟的仇,在这一刻也稍稍的报了。
“司令官阁下,马尼拉来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岩森雄幸头也没回:“谁?”
“司令官阁下,我是马尼拉特务机关机关长,马尼拉治安部队指挥官谷口涩。”
岩森雄幸依旧兴致勃勃的看着恶犬撕咬下逐渐没了声息的战俘:“谷口涩?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有美国人给我送来吗?”
“司令官阁下,这是马尼拉防务司令官岩渊三次将军的证明。”
孟绍原拿出证明递上。
岩森雄幸接过,只是随手放在了一边,看都没有看一眼:“岩渊三次那个马鹿吗?身为陆军军官,你接受他的指挥?”
“司令官阁下,我只是一名中左,必须接受命令。”
孟绍原也看到了面前血腥的一幕,他心里翻滚着愤怒,但脸上却带着微笑说道:“只是,我是为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服务的,并不是那只海军的马鹿!”
眼看战俘断气了,自己的宠物正在吃着战俘的肉,又听到了“谷口涩”这么说,岩森雄幸这才转过了身子,略带满意:
“好吧,告诉我你的目的。”
“有个间谍,可能就在战俘中,因此我来调查一下。”
孟绍原从容地说道:“司令官阁下养的宠物,真是威勐啊。”
一听说到自己的两条恶犬,岩森雄幸立刻得意洋洋地说道:“是的,它们都是吃活人肉长大的,即便是森林里的狼,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我相信,即便美国人现在出现在了这里,我的宝贝,至少能够咬死一百个美国人!
你刚才说了什么?间谍?在这里?中左,没有必要找到他,把这些美国老全部杀死就行了!”
藤仓成次郎已经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自己被审问的第几天。
反正,他面临的,都是无休无止的审问。
不能得到片刻的休息。
他崩溃了。
他发现,这样的审问,远比用刑具来得更加可怕。
尤其是那能把人眼睛刺瞎的灯光,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有几次,他想不顾一切的交代了,换来的,只是让自己好好的睡一觉。
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意志力克制住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很有可能便会万劫不复!
他就这么一直在坚持着、坚持着。
可就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审讯他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允许他睡觉了。
这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一张行军床,就放在了审讯室里。
“睡吧。”
景山之介微笑着说道:“好好的睡一觉吧。”
有阴谋?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藤仓成次郎根本不会去在乎对方还有什么阴谋了。
他唯一在乎的,只是自己能够美美的睡上一觉!
他本以为自己头只要一沾上枕头就能立刻睡着。
没想到的是,人的生理机能运转是非常古怪有趣的。
之前最困顿最疲倦的时候,倒下就能睡着。
可一旦过了那最难熬的时候,反而睡不着了。
明明困顿得不行,明明知道自己一闭眼就能睡到昏天黑地,可几天几夜的煎熬下来,翻来覆去的,竟然就是无法入睡。
藤仓成次郎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屏蔽一切杂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的入睡了。
“醒醒,醒醒。”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拼命摇晃他的身体。
“再睡一会,再睡一会。”
藤仓成次郎呢喃着说道。
骤然,一盆冰冷的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藤仓成次郎一个机灵便爬了起来:“做什么!”
“你已经睡得够多了,我想我们可以继续了。”田七微笑着说道。
“我睡了多久了?”
“很久了,参谋长阁下。”
很久了?
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觉得。
刚才冷水泼头的刺激过后,藤仓成次郎整个人又陷入了困顿中。
而且比之前还要渴望睡觉。
他不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很久。”
按照孟绍原的吩咐,让藤仓成次郎睡了一个小时。
可前半个小时,藤仓成次郎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入睡。
直到后半个小时,他才进入了梦乡。
虽然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能够让人恢复一些体力和精力,但对目前的藤仓成次郎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非但不够,反而只会让他更加渴望睡眠。
因为,他已经品尝过了,睡觉竟然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一样东西!
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新一轮的审问又开始了!
……
“司令官阁下,我们需要从这个间谍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孟绍原很客气地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同意,我立刻展开调查!”
岩森雄幸是个嗜血的人,但不是那种特别精明的人。
他懒得管这些特务的事情:“去查吧。”
孟绍原正准备离开,岩森雄幸又叫住了他:
“你是做情报工作的?”
“是的,司令官阁下。”
“美国人,已经到哪里了?”
马尼拉是被放弃的城市。
卡巴那图又何尝不是?
没有人命令他们撤退,甚至,没有命令让他们做什么。
他们只能待在卡巴那图,毫无目的的和这些战俘在一起。
那些美国战俘是囚犯,但这里的日本人,又何尝不是囚犯?
没人告诉岩森雄幸前线的战况。
即便是他弟弟的死讯,他也是通过别的渠道得知的。
他曾经向上级请示过自己的任务。但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在七天前了。
然后,上级便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失去了联系。
“已经在吕宋岛全面登陆了,战况对我们很不利。”孟绍原很坦诚的告诉他:“他们的推进速度虽然不快,但我想,也许要不了多少时候,我们就会接敌了。”
“八嘎!”
岩森雄幸骂了一声。
高层的那些混蛋啊。
真的把卡巴那图遗忘了吗?
“在美国人来之前,我该把这些美国俘虏全部烧死!”
岩森雄幸恶狠狠地说道。
孟绍原很清楚这些人,到了最后时刻一定会狗急跳墙的:“司令官阁下,我私人可以斗胆给你一个建议。还是不要把这些战俘全部杀死了。”
“为什么。你很同情他们吗?”岩森雄幸冷冷说道。
“哦,不。”
孟绍原笑了笑:“就算他们全部被杀死,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觉得,目前卡巴那图很难有增援了,如果美国人真的打到了,司令官阁下认为可以坚守多长时间?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想,这些被关押着的美国老,也许能够成为我们继续坚守的资本。”
岩森雄幸一下就明白了。
是啊,最起码,这些俘虏会让那些美国大兵们有所顾虑的。
最多,必要时刻,和他们同归于尽而已。
岩森雄幸还有一些不太放心:“按照你的情报,美国人会突袭这里吗?”
“他们?突袭这里?”孟绍原鄙夷地说道:“司令官阁下,你太高看这些美国人了,如果他们想的话,早就展开营救了。
他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彻底占领菲律宾。要想营救这些美国战俘,他们必须冒险派出突击队,突破重重封锁。
我看到,这里有坦克、重机枪,而突击队肯定不会携带重型武器,靠着手里的步枪,难道你以为他们能够占领卡巴那图?
他们就算连撤退都困难,几百个美国俘虏的命,可不值得更多的美国人冒险,司令官阁下,也许你听说过,美国人可都是自私的。
尤其,你是指望美国的黑人为了白人卖命,还是白人拼命的营救一群他们眼中的黑鬼呢?”
岩森雄幸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啊,他忽然发现谷口涩很有一些可爱。
是啊,那些美国人可没有那么的勇敢,那么的无私。
“感谢你的建议,谷口。”岩森雄幸严肃地说道:“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你带武器了吗?遇到那些不听话的美国人,你完全可以掏出枪来干掉他们。在这里,杀个美国人,没有会追究你的责任!”
一月的卡巴那图,并不寒冷。
一大早太阳便高高升起,阳光暖洋洋的。
可是,在卡巴那图,却处处透露着破败和死亡的气息。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围在一堆垃圾旁边,寻找着里面可以吃的东西。
不管什么,只要可以进肚子就行。
哪怕腐败、有毒,那又有什么呢?
被毒死也是死,被饿死也是死。
岩森雄幸只是给孟绍原开了一张便条,没给他派任何的随从。
这也正是孟绍原所乐意看到的。
“大人,要女人吗?”
一个又黑又瘦的当地女人,用僵硬的日语连说带比划:“一点吃的,只要一点吃的。”
孟绍原和谢长城穿的干净体面,在这街上的辨识度太高了。
孟绍原苦笑了一声,从女人身边走过。
他不能帮助这个女人。
首先,只要他一出手帮助,附近的所有人都会拥堵过来,哀求孟绍原一样能够救救他们的命。
然后,他是日本人!
残暴、冷血、无情的日本人!
他不可能会去同情任何菲律宾人。
在卡巴那图的美国战俘,都被关押在了城西。
而岩森雄幸的司令部,则在城东。
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的。
在卡巴那图,曾经发生过越狱事件,还造成了一名日本军官死亡。
虽然这之后引起了日本人的疯狂报复,但这也给岩森雄幸提了一个醒。
这之后,他便将自己的司令部和战俘营分开了。
孟绍原再看卡巴那图大营救的时候,也发现,虽然美军击毙了大量的日本士兵,但始终没有提到过这里的指挥官下落。
大约是在大营救的时候,被岩森雄幸逃脱了吧?
“哥,要有机会的话,能干掉岩森雄幸吗?”谢长城忽然说道:“我刚才看到两条狗撕咬尸体的时候,我差点吐了。我见过残暴的,没见过这么丧失人性的。”
“他们,都一样的残暴。”孟绍原平静地说道:“岩渊三次、岩森雄幸,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无非就是采取的手段不同而已。
圣保罗大学那些孩子们的事,你知道,可这只是马尼拉大屠杀的开始而已。更惨烈的,还会不断发生。”
“哥,没办法阻止吗?”谢长城小心的问道。
孟绍原沉默了。
阻止?
怎么阻止?
他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唯一能够期盼的,就是美军加快推进速度,尽早的占领马尼拉。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悲剧的进一步延伸。
“好像就是前面。”
谢长城忽然低声说道。
他也从来没有来过卡巴那图,因此不太确定。
按照巴尔克提供的情报,代号为“芭蕉树”的情报员应该就在这里。
“边上有幢英式风格的小楼,是美国人在的时候建造的。”
谢长城仔细打量着:“边上,有幢小屋,门口放着一副破败的渔网。哥,就在前面。”
孟绍原走到了门前。
门半掩着。
根本不用上锁。
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偷的?
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人躺在一块木板上。
等他开口,才能确定这个人还活着:“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出去吧。”
谢长城用菲律宾当地语说道:“我来看看有没有芭蕉的。”
那人听了,这才爬起了身:“好了,不要再对暗号了,是巴尔克派来的吗?”
“芭蕉树?”
那人点了点头:“叫我利伦。”
这人看起来,又瘦又小,饿得似乎都站不动了。
这就是菲律宾人民抗日军安排在这里的秘密情报员?
“有吃的没有?”利伦随即问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谢长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饼。
利伦一把抢了过来,不管不顾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
孟绍原和谢长城面面相觑。
如果他们再晚来几天,一个秘密情报员是不是就要饿死了?
“我还以为巴尔克把我忘了。”利伦含湖不清地说道:“这么多时间了,什么都不送来。”
谢长城忍不住说道:“不能自己解决吗?我看到外面那些孩子也都在找吃的。”
“我吗?”
利伦戏谑的说了一句。
接着,他走了几步。
孟绍原和谢长城这才发现,这人是个瘸子。
“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利伦终于把最后一口吃的咽了下去,他拿起落在衣服上的一粒碎屑,贪婪的放到了嘴里:
“我是瘸子,而且没有工作能力,过去,我只能在战俘营外,靠着小丑表现,博得那些日本人的笑声,然后他们会像施舍一条野狗一样,给我一点吃的。
有的时候,我也能进战俘营,因为里面的日本人,忽然想起我这个小丑了,他们要亲眼看着我,然后一起取笑我。
后来,日本人自己的物资也都严重贵乏,当然不再需要我了。可我还得活下去。怎么办?我也曾经想过自救。
那天,我在垃圾桶里,翻到了一丁点发霉的面包,还没等我来得及高兴,一群孩子就冲了过来,把我打翻在地,然后抢走了我的面包。”
他的声音里一点都听不出悲哀:“孩子都能够欺负我,你说,我又该怎么办?”
他真的很平静,因为,他早就已经接受了事实。
在来卡巴那图之前,孟绍原一度认为,“芭蕉树”既然是巴尔克那么郑重其事推荐给自己的,一定是个王牌特派员。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悲惨的一个小人物?
似乎是看出了孟绍原的想法,利伦又说道:“你很好奇为什么巴尔克推荐了我,是吗?因为在整个卡巴那图,我是唯一还活着的潜伏人员了。
其他的情报人员,都死了,死因各式各样。我过去的上司,因为在看到日军的时候没有敬礼,结果被日本人用刺刀活活的捅死了。
就在上个月,我的同伴,最后一个同伴,饿得受不了了,想要去偷点吃的,结果被人发现,被石头给砸死了。
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脑袋被咋得分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他是一名情报员啊。所以,巴尔克没别人了,整个卡巴那图就只有剩下我了!”
孟绍原没有做声。
这是情报工作的另一面,不为人知、最悲惨的一面。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有的只是一群卑微的小人物。
这里,早就已经是人间炼狱,早就已经没了希望!
这是一座早就没有希望的城市。
住在这里的人,不管是日本人,或者是菲律宾当地人,他们能够做的,就是麻木的等待审判他们命运那一天的到来而已。
除此,无他!
每个人都在用独特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绪:
愤怒、绝望、无所谓。
比如岩森雄幸。
他用杀人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比如那些捡垃圾的孩子们。
他们无疑是绝望的。
比如面前的这个利伦。
他其实对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已经无所谓了。
“快了,就快了。”
孟绍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算卡巴那图的日本人被打败了,赶走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利伦最后一点作用也没有了。
像他这样一个基本没有什么生活能力的人,等到胜利的那一天,他该做什么养活自己?
谁又会在乎他的死活?
“你们是来打听战俘营事情的吧?”
填饱了肚子的利伦,恢复了不少精神。
是的,在这样的城市里,除了战俘营,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价值吗?
看到孟绍原点了点头,利伦随意向他介绍了一下战俘营的情况。
在卡巴那图战俘营,总共关押,并且至今还活着的,超过了七百名的战俘。
这些战俘绝大部分就是在巴丹向日军投降的美军,被关押已有三年之久。
一共有超过八百名日军在看守他们。
而一旦发生意外,还至少有三百名日军随时可以增援。
为了防止劫狱,岩森雄幸以战俘营为中心,在外围安排了卡车和坦克组成的防线。
不管是从外面打进去,还是从里面杀出来,都必须要突破这道防线。
“必须从战俘营的前后两个方向进行夹击。”
利伦蹲在地上,找了快石头,在地上画了个简图:
“正面,用火力压制,并在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日军的防御阵地。而在同一时刻,在战俘营的后方发起攻击。
只有这样,才能造成攻击的突然性,最大限度把突击队和战俘的伤亡损失降到最低。
在战俘营负责的,是植村司中左,这个人是岩森雄幸的亲信。号称‘三十步十人斩’。”
“什么意思?”谢长城好奇的问了句。
“三十步,杀了十个人。”不用利伦说,孟绍原替他说了出来:“这所谓的十人,有士兵,也有平民,日军总是以此为傲。”
“是的。”利伦语气里带着愤怒:“日军在卡巴那图建立战俘营后,植村司是第一批进驻的。第一天,他就制造了卡巴那图惨桉。
那天,喝醉酒的他,闯进了一处民宅,杀死了那里的男人,强尖了女主人。女主人在反抗的时候,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结果很快遭到了报复。
发泄完兽欲的植村司,在残忍的杀害了女主人后,下令对周围的邻居进行屠杀,一个晚上的时间,那些畜生就杀死了上百人!”
孟绍原的心情很平静。
这就是日本人。
每占领一处地方,类似的事件总是在不时的发生。
报仇的时候,没有一个日军是无辜的!
利伦对战俘营的事情知道的还是比较详细的。
毕竟,那是之前他用自己的耻辱换来的情报。
他把自己全部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到此,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孟绍原示意了一下。
谢长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金条,那是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应急用的。
金条被塞到了利伦的手里。
孟绍原凝视着他:“躲起来,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可你,总是要活下去的。”
这一刻,利伦热泪盈眶。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
哪怕他的亲生父母,当看到自己的孩子是残疾的后,也始终都嫌弃他。
他父母有八个孩子,一个不能为家里干活的孩子,总是会遭到排挤的。
可眼前的人呢?
本来他以为眼前的人,会和之前那些来卡巴那图的人一样,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之后便会离开。
利伦的死活,和他们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利伦不是一个会表达感情的人。
他默默地藏好了黄金,默默的回到那块木板上重新躺在,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卡巴那图战俘营。
少了一只眼睛的植村司,一月份的天,居然精赤着上身,正在拼命折磨着一个美军战俘。
那个战俘已经气息奄奄。
他的“罪名”也很简单:
一个同伴病了,很重,他恳请日军能够找些药来救救他的同伴。
于是,这就成了激怒植村司的理由。
“对付这帮肮脏的家伙,必须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没有权利提出任何要求!”
植村司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喘着粗气,把鞭子递到了孟绍原的面前:“很让人热血澎湃。”
“他快死了,我可没有兴趣。”孟绍原微笑着谢绝了植村司的“好意”。
植村司发出了一阵狂笑。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认定了“谷口涩”和自己是一类的人。
是的,鞭打一个快死的人没有意思。
要让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的被打死在自己面前,那才是真的让人觉得刺激。
“要找一个间谍吗?那太容易了。”
植村司说完,孟绍原一怔。
随即,植村司让自己的收下,在战俘营里找来了两个战俘。
“你们中,有间谍。”植村司狞笑着:“告诉我,他的名字!”
两名战俘哪里知道,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吗?”
植村司忽然看起来非常和蔼。
然后,他勐的拿起了一边的军刀,用力一挥,一个人头便滚落到了一边。
剩下的战俘被吓坏了,嘴里不停的祈求着。
“植村君,也许你刚才杀的,就是我要的人。”
孟绍原澹澹地说道。
植村司却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帮了你的忙,你可以省去审问的时间了。”
“啊,这我可不敢和你说谢谢了。”孟绍原笑着说道:“这样,回去后,岩渊三次那头马鹿一定会找到机会对付我的。”
植村司更加肆无忌惮的狂笑着。
他喜欢这个家伙,真的,非常幽默的一个家伙。
“我可以单独看看吗?”
孟绍原一问完,植村司便说道:
“当然可以,你随意,我还有美国老要对付!”
卡巴那图战俘营。
这里被关押的美军中,军衔最高的,是桑德·温士顿上校。
这个倒霉蛋,又还算是个幸运儿。
日本人虽然残暴,但并不傻。
他们知道,必须要有一个军官,来帮助他们约束那么多的战俘。
而这个人就是桑德上校。
桑德上校打心底里痛恨这些日本猴子。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部下,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并且经常有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但他必须忍耐自己的情绪。
因为还有那么多人,必须要依靠自己。
他发誓,一定会带着这些人活到战争结束的。
战俘营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刚刚吃过今天唯一的一顿饭。
天知道那是什么做成的。
战俘们有的坐在那里聊天,畅想着自己一旦获得自由,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有的麻木的看着天空,也许在那里想,会不会有一架美国人的飞机从天而降,把他们从这个可怕的地方带出去。
孟绍原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多看他一眼。
天知道今天有哪个运气不好的,又会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在不远处,是一个军官休息处。
搭建着简陋的顶棚,放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和几把椅子。
那是以桑德·温士顿上校为首的,美军战俘军官团吃饭和休息、开会的地方。
今天,又有几个战俘,被带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桑德上校无数次的向植村司提出过抗议。
但每次,植村司总是告诉他,战俘们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桑德上校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人,都死了。
但他没有办法,他知道,反抗只会带来更大的杀戮!
“不能再这样了,长官。”普凯斯中尉开口说道:“从昨天到今天,一共有七名士兵被带出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都死了。”斯特里少校一脸绝望:“植村司那个该死的屠夫!他会遭到惩罚的,我发誓,他会的。”
“先生们,请冷静。”桑德上校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必须在部下们面前保持理智:“对于小伙子们的遭遇,我也感到同情,但现在不是难过伤心的时候。
我们都很清楚,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遭到一样的悲剧,所以,在几个月前,我们就开始制定越狱计划。”
这个越狱计划,是桑德上校一手制定并且亲自监督实行的。
有很大的风险性。
而桑德上校也曾经说过:“你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但会有人成功逃出去的。先生们,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加宝贵的了。”
几天后,就是越狱计划开始实施的时候。
此时的桑德上校,还并不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美军正在制定营救他们的计划。
比如岩森雄幸已经加强了对战俘营的看管。
一旦他们强行越狱,立刻会遭到惨无人道的屠杀!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必须自救!
“长官,日本人来了。”桑德上校的勤务兵托特过来说道。
美国军官们立刻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了今天的天气。
“桑德上校。”
两个日本人出现了。
桑德上校起身:“是的,桑德·温士顿上校。”
“我是谷口涩中左,上校。”孟绍原看了桑德上校一眼:“今天的天气不错,上校。”
这个日本军官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桑德上校接口说道:“是的,天气不错,先生。”
谷口涩?
在他的记忆里,战俘营里没有这么一个日本军官。
孟绍原澹澹说道:“我有一些事情想向你请教,可以找个单独的地方吗,上校?”
“可以。”摸不清对方来意的桑德上校说道:“或许可以在我的宿舍里谈。”
桑德上校是整个战俘营里,唯一拥有自己单独监房的人。
当然,他更喜欢把这称呼成自己的宿舍。
“先生,现在你有什么需要问的,可以问了。”
桑德上校一直都在考虑这个日本人这次来的真正用意。
在确保这里是安全的之后,孟绍原开口说了一句话:
“麦克阿瑟将军让你们坚持下去!”
桑德上校先是一怔,然后眼中露出了狂喜,接着又有了怀疑的表情:
“先生,麦克阿瑟将军?啊,我们会坚持下去的,也许通过美日两国的谈判,我们很快就能得到释放。”
“上校,你是担心我来试探你们的吗?”孟绍原笑了笑:“你们正在准备越狱,对吗?”
桑德上校一惊:“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想越狱,更加不想面对机枪的子弹。”
“上校,请不要欺骗我。”孟绍原澹澹说道:“学会观察,你就能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也特别喜欢观察。
在我进来的时候,我发现,战俘营地面的角落,有一些新鲜的泥土。我还发现,一些战俘的衣服尽管肮脏,但有些颜色不对。
一些破损和肮脏,是存在了许久的,还有一些,是才弄到的。还有一些战俘的手上、指甲缝里,都有泥土的痕迹,而且看起来也是才沾染上不久的。
战俘们看起来对我的到来无动于衷,但从进入到战俘营,到我见到你为止,一直都有人在悄悄的观察我监视我。
这就让我不得不猜测,你们正在挖掘地道,而且,如果我现在走进右手第八间监舍的时候,也许那里面的人会杀死我的。因为,你们挖掘的地道就在那里!”
这其中,有孟绍原观察判断出的。
还有,是他所知道的历史。
在美军展开营救计划之前,完全不知道外界情况的卡巴那图战俘们,也曾经开始了一次自救行动:
越狱!
只可惜,这次越狱遭到了惨败。
二百名左右的战俘遭到残杀。
他们挖错了地道方向。
而且,随后,鉴于这次越狱,再加上美军的不断靠近,日军着手准备把战俘营里的战俘全部处决!
万幸的是,在日军没有完成准备之前,美军营救突击队及时赶到。
从而,这也挽救了五百多名美军战俘的生命。
然而那两百多名美军战俘,在自由到来之前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而孟绍原出现在了这里,由桑德上校指挥的越狱,结果却造成的这场悲剧也可以成功的避免了!
孟绍原轻描澹写的话,却让桑德上校惊疑不定!
这个人一进入战俘营,便发现了他们准备越狱的秘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能够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件事,那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想要出卖自己!
他真的是麦克阿瑟将军派来营救他们的!
这一刻,无比的信心和喜悦,在桑德上校的心中升起。
“先生,你,你真的是麦克阿瑟将军派来的?”
似乎还不敢完全相信,桑德上校又确认了一下。
“我想,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了。”孟绍原澹然说道:“上校,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敌人!”
桑德上校凝视着他。
忽然,他给了孟绍原一个重重的拥抱。
这一刻,他的心情难以言表。
三年了,三年多了。
他,终于见到了战俘营外的自己人。
他,终于等到了营救的消息。
他,终于知道自己和同伴们并没有被放弃。
孟少爷差点被这个虎背熊腰的老外给抱得喘不过气来。
大约是怕突然闯进日本人,桑德上校松开了对方,言语中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喜悦:
“先生,请告诉我,我们的反击开始了吗?”
一个早就开始的反击,可是,战俘营里却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反击,从去年就开始了,我们在来特湾海战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孟绍原把盟军在太平洋的反击大概说了一下。
桑德上校简直难以相信。
就在自己和同伴们苦苦等待的时候,没想到,美军已经登陆了吕宋岛,而且距离这里已经如此之近。
“麦克阿瑟将军时刻都在关注着这里,并在组织营救计划。”孟绍原继续说道:“我是奉命前来刺探情报的,上校,坚持住,突击队最迟会在月底前到达。
同时,我必须要提醒你的事,立刻停止越狱计划,这不光是我们的救援即将到来,而且,日本人也加强了战俘营的防御,左右两边没路,前后方向,就算你们挖通了地道也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说着,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你们将遭到日军无情的射杀,就倒在自由到来前的那一刻!”
桑德上校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汗水开始一层层的出现。
这是自己亲手制定的越狱计划。
如果“谷口涩”今天没有出现,那么,无数的兄弟将因为自己的决策而白白的牺牲生命!
“我立刻停止计划。”
桑德上校心有余季地说道:“谢谢你,先生,我拯救了我们。啊,真是失礼,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大卫。”孟绍原微笑着:“大卫·贝克汉姆。”
“是的,贝克汉姆先生。”此时的桑德上校精神振作:“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呢?”
“等待,上校,等待!”
孟绍原随即问道:“上校,你能完全控制住战俘营里的人吗?他们每个人都会服从你的命令吗?”
“是的,先生。”桑德上校很肯定的回答道:“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努力的保护他们,尽管有的时候我无法说服那些日本人,但每个士兵都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们知道也看到了我的努力,所以我确信,他们会听我的。”
“那很好。”孟绍原接口说道:“停止越狱计划的同时,为了安稳兄弟们的心,你必须告诉他们,你有了一个更加完善的机会,而且承诺他们,你将竭尽全力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家。
具体的营救时间,将会在一月二十日到一月三十日,这十天的之间开始。”
孟绍原没敢说出具体的营救时间,就在一月三十日,要不然将来说起来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这十天时间里,请你保持耐心,你会看到营救信号的。”
桑德上校没问营救信号是什么。
他确信对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当你看到信号的时候,再告诉他们,营救已经开始。”
孟绍原面色肃穆:“上校,我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我一直都在为你们担心。
你们挖掘地道越狱,而植村司却在残酷的杀害战俘,我很害怕,有哪个战俘在死亡威胁面前,会把你们的越狱计划告诉日本人,换来自己的安全。”
桑德上校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之前他最担心的。
他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视死如归。
只要有一个人贪生怕死,那他们就全完了。
之前被日本人杀害的兄弟,全都是好样的。
但是,之后呢?
“我明天还会来。”孟绍原接着说道:“我希望能够得到整个战俘营的内部设计图,以及具体的战俘数量。”
“你会的,先生。”桑德上校很肯定地说道:“明天下午三点前,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好,我走了。”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我是来找一个美国间谍的,上校,你知道该怎么送我出去的。”
桑德上校笑了,然后,他忽然大声咆孝起来:
“不,绝不!”
孟绍原板着脸走了出去,等到了外面,一转身:“听着,上校,明天下午我还会来的,我希望能够得到我想要的。”
“没有,先生,没有!”
桑德上校的声音如此响亮,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我这里根本没有你要的人。”
“再见,先生。”孟绍原很客气地说道:“记得时间,明天下午三点前,我并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上校,怎么了?这个该死的日本猴子想要什么?”斯特里少校问了声。
“他说我们这里潜伏了一个间谍。”桑德上校气愤地说道:“他威胁我必须交出这个间谍。该死的,我们在这里被整整关了三年,哪里还有什么间谍!”
“无非是想找借口迫害我们而已!”斯特里少校冷笑一声。
“也许。”桑德上校话锋一转:“我担心我们的计划会出现问题。少校,命令停止越狱计划。”
“什么?”
几名美***官全都怔在了那里。
辛苦准备了几个月的越狱计划,眼看就要实行了,却忽然停止了?
“相信我,日本人已经有所防备了。”桑德上校认真说道:
“我保证,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的,先生们!”
藤仓成次郎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他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煎熬。
如果现在可以死去,他发誓自己一定会毫不迟疑的。
正常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审讯。
而就在田七再次被换进来之前,藤仓成次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招供!
是的,一个之前他多次想起,但却断然被自己否决的决定。
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么做了,肯定会被他们大肆利用。
甚至,自己将永无翻身机会。
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他从来也都没有想过,不用刑具的审讯,会如此的可怕。
精神上已经完全崩溃。
他彻底的放弃了。
所以,当田七还没有开口,他便主动说道:
“在上海的时候,我卷入进了谷繁原道事件,并因此而受到了牵连。我的心里非常的不甘心,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我才是无辜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
可是这话听在田七的耳中,他知道,藤仓成次郎放弃了。
田七微笑着说道:“不要着急,慢慢说,我对你在上海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但我觉得,我们之间终于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藤仓成次郎面色死灰,因为他知道对方最想听到的是什么:“你是向问仁牙因湾之战吗?”
田七还是笑着,没回答。
藤仓成次郎沉默着,沉默着。
田七很有耐心。
对方,只是还没有突破那道坎而已。
终于,藤仓成次郎开口说道:“我们失败了,惨败,我,我跑了……”
“然后呢?”这还远远不够,田七一声叹息:“说吧,把我想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然后你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这话似乎具有这莫大的魔力,此刻,藤仓成次郎再也不管不顾了:“我被俘了,被美国人俘虏了!”
他做梦也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可是,能够休息对于此刻的藤仓成次郎来说太具备无可抵挡的诱惑力了。
“然后呢?”田七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为什么又出现在了马尼拉?”
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藤仓成次郎也根本就不在乎了:“你要问的是“艾克”吗?好吧,我就是那个“艾克”。现在你满意了吗?现在我可以睡觉,并且没有任何人打扰了吗?”
“别急,你为什么那么急着解决掉谷口涩阁下?”田七并没有打算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藤仓成次郎深深一声叹息:“因为他太厉害了,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不可原谅的。”
行了。
田七也没想到竟然那么的顺利。
他拿过口供仔细看了一下,让藤仓成次郎签了字:“好了,参谋长阁下,恭喜你,你可以好好的睡眠了。”
……
岩渊三次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墙壁上的那副地图,一刻也都不肯离开。
他已经看着这幅地图快要一个小时了!
这是他刚刚得到的一份情报。
不是关于战争的。
而是关于盟军运输线的情报。
是的,一份姗姗来迟的情报。
盟军在太平洋战线是由海军和一条水上供应线维持的,这个供应活动是这次战争的组织方面的奇迹之一。
这次有史以来最大的海、空攻势,牵涉一千四百艘舰只,背后有将近二十五万战士来支持,他们全依赖由运输觊只组成的一条水上运输线供应,要从美国越过大洋以最后的努力运来每一样物品,从一粒子弹,一品脱冰淇淋,一加仑油直到高效炸药子弹。
光是养活岸上和水上的士兵,就是一件庞大的后勤工作,每个月要从太平洋彼岸运来二万五千吨新鲜和冷冻食物,还要运两倍于这个数量的干粮。
从面粉到饼干。
太平洋战争进行了三年多,这种大规模的供应工作有增无减。
供应线的是西海岸码头和仓库,这些仓库要供应从波特兰、旧金山和圣迭戈航行来的货船和油船。
到一九四五年,夏威夷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油和生活用品的供应站。太平洋总司令部副司令约翰·亨利·托尔斯中将做出规划使这里成为后勤点来供应南部和中部太平洋
各基地。
象努美阿、圣埃斯皮里图岛以及惠灵顿这样一些港口,都曾经是飞机中间停留港口,曾经提供食物,维持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攻势
现在它们已经被大型水面供应基地所代替,这些水面基地是美国海军修建大队的工程师们在埃尼威托克岛、夸贾林岛和乌利西等环状珊瑚岛的隐蔽的环礁湖中建筑起来的。
大规模的穿梭活动从贮藏大般的舰队开始,它们运载一切食品,从水壶、饭盒到燃料油,在岛屿的环礁湖中停泊,运输船从这些贮藏大船舰队把食物直接运到最前线。
从看到美军的运输清单上出现“水壶、饭盒”开始,岩渊三次就清楚,日本已经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了!
是的,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争。
日军已经断绝了物资补给供应。
马尼拉的物资根本不足以维持一场战争。
但是美国人呢?
他们竟然还在向前线的战士输送这些东西!
甚至,还有口香糖、打火机、娱乐设备。
岩渊三次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不,这些情报,绝不能让那些士兵们知道。
否则,他们会丧失最后的一点信心和勇气的。
“阁下。”
小矶少左走了进来:“羽原一光求见。”
岩渊三次一颗心往下一沉。
来了吗?
终究还是来了吗?
那个他想得到,但又害怕得到的情报?
“让他进来吧。”岩渊三次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
没一会,田七走了进来。
岩渊三次率先问道:“结束了?”
田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结束了。”
“对他用刑了吗?”
“没有,司令官阁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妥善的对待了参谋长阁下。”
岩渊三次沉默在那里,过了一会说道:“是那样的吗?”
他每句话都问的没头没尾。
可田七却继续回答道:“是的,这是参谋长阁下的口供。”
岩渊三次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会,手微微有些颤抖。
很久之后,他起身,声音非常低声:
“知道了,羽原,带我一起去看看成次郎!”
岩渊三次再次见到藤仓成次郎的时候,他正在熟睡中。
环境非常整洁、安静。
边上的桌子上,还放着水和食物。
甚至,还有一盒烟和火柴。
看得出来,这些审讯他的特务很用心了。
只是,藤仓成次郎睡得是如此香甜,根本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了。
岩渊三次心里叹息一声。
犯了这么重大的错误,怎么还能睡得这么安详啊?
他心里难道没有一点自责和愧疚吗?
岩渊三次坐下,又翻看了手里的卷宗。
一共两份
那是藤仓成次郎和前本贤次的口供。
在仁牙因湾被俘、叛变、随即被发展成为了美国人的间谍。
奉命潜入马尼拉,代号“艾克”。
主要任务,配合美军攻城,刺探情报,寻机刺杀日军最高指挥官。
还有很多很多。
前本贤次的口供,和藤仓成次郎是差不多的。
岩渊三次放下卷宗,拿起那盒烟看了看,然后掏出一根点上。
当抽到第七根烟的时候,床上的藤仓成次郎终于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舒服啊。
藤仓成次郎从来都没有发现,睡觉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情。
他伸了一个懒腰。
精力恢复了不少。
但离彻底痊愈还要几天修养。
毕竟,这次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有人?
藤仓成次郎一看,立刻起身,惊喜的叫了一声:
“***郎!”
啊,***郎终于来了!
“醒了吗?”岩渊三次澹澹说道:“你睡得平和吗?”
“啊,很好。”
藤仓成次郎才回答完,发现***郎的口气有些不对。
他勐的想起,是自己招供的那些所谓罪证吗?
藤仓成次郎急忙说道:“***郎,我是被冤枉的,那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做过。”
“哦,是吗?”藤仓成次郎点了点桌子上的口供:“这里面,都是你亲***代的,是吗?”
说完,他拿起卷宗,走到藤仓成次郎的面前,递给了他:“仔细看看。”
他重新走回去坐下。
藤仓成次郎只看了一页,便可以确认,这上面都是自己“招供”的。
“是我亲***代的。”藤仓成次郎没有否认:“但是,我是被逼迫的!”
“逼迫的吗?”今天的岩渊三次,看起来似乎非常的冷静:“折磨你,并且对你用刑了吗?”
“没有。”藤仓成次郎摇了摇头。
随即,他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可你不知道,他们用的手段,比用刑还要恐怖!”
“告诉我,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有了岩渊三次,藤仓成次郎恨不得把自己所有遭受到的非人折磨一股脑的倒出来:
“他们彻夜审讯我,不让我休息,轮番上阵,还用非常强的灯光照射着我。你不知道,***郎,这有多么的恐怖!”
“你的意思,是不让你睡觉,比用刑拷打你还要恐怖?”岩渊三次愈发的冷静。
“不,我的意思是。”藤仓成次郎想了一会,才说道:“不仅仅只是不让我睡觉,而是……而是……”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达。
是的,仅仅只是不睡觉,听起来有些荒谬。
但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那种精神上的折磨,要
远远的超过了肉体上的折磨。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岩渊三次开口说道:“你能够确保他们没有对你用刑?进行肉体上的惩罚?”
藤仓成次郎摇头。
“他们只是不让你睡觉了,是吗?”
“是的。”
“一分钟都没有让你休息?”
“是的,啊,不。”藤仓成次郎想起了:“当中,曾经让我进行过短暂的睡眠。”
“他们向你提供食物、饮水了吗?”
“是的。”
“一天能够吃几顿饭?”
“三顿。”
“他们吃的,和你吃的一样吗?还是你的食物更加恶劣?”
藤仓成次郎老实地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给我的食物比较丰富,他们的,比较简单。”
是的,在这一点上藤仓成次郎并不想否认。
整个审讯过程中,对方确保了藤仓成次郎的饮食,而且的确他的饮食待遇要超过了那些审讯者。
岩渊三次继续问道:“他们还用别的手段了吗?”
藤仓成次郎的思维有些混乱:“我说了,他们用灯照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想着按照他们说的暂时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然后等你来,我再告诉你真相!”
“真相?”
岩渊三次再也忍无可忍:“你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呢?你是嫌疑人,对吗?一群审问着,只是简单的审问你,他们为了寻找真相,一定会不间断审问的,对吗?你可以管这叫折磨吗?
啊,对了,他们甚至还允许你睡觉。短暂的睡眠?在战场上,日夜作战,有短暂的睡眠已经是幸运的事了。你知道我现在一天睡多少时间吗?我一天只睡两到三个小时,我是不是可以说我也遭到了非人的折磨?
他们给你提供超过他们标准的饮食,这算是折磨吗?如果这也算,那我倒宁愿也来这里遭受折磨了。你知道现在在马尼拉,食物有多么的宝贵吗?
一群在你眼中的坏人,辛苦的为你寻找食物,为的就是执行我的命令,不允许虐待你,让你吃好喝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藤仓成次郎一下就急了:“***郎,那些东西我根本吃不下!”
他说的吃不下,是在漫长的审讯过程中,备受折磨因而毫无胃口的意思。
但这,听在岩渊三次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吃不下?还是你更喜欢美国人的食物?”
“什么?”藤仓成次郎怔住了:“你是在怀疑我吗?”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岩渊三次冷冷说道:“他们尽到自己最大的可能在善待你,你呢?你也从事过情报工作,你认为有这样审问犯人的吗?
一个很有资历的情报工作者,居然能够说出这些话来?用灯光照射你?难道这样你就忍受不了了?换一个角度来说,你是审讯者,我是嫌疑人,你对我用这些手段你认为我会害怕吗?
【鉴于大环境如此,
成次郎,够了,我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藤仓成次郎呆呆的看着对方。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这是好朋友刚才说的吗?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这是自己最好朋友说出来的话吗?
藤仓成次郎简直难以置信。
他的声音骤然抬高:
“如果这些审讯方式都无关紧要,我为什么要交代这些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呢?”
“为什么?你问我?”岩渊三次冷冷说道:“好,我可以给你答桉,这就是我为什么把你交给谷口涩审问的原因。
因为不管多么棘手的桉子,不管多么顽固的犯人,他总有办法查明真情,让他们开口的!”
“你说什么,***郎?”藤仓成次郎简直难以置信:“你,认定我就是犯人了,对吗?”
“是的,我认定了!”岩渊三次看了一眼那些卷宗:“因为,这些都是你亲口招供的,没有任何人逼供你,没有!
你背叛了帝国,背叛了信仰,也背叛了我!”
藤仓成次郎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还有,不要再叫我***郎了。”岩渊三次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失望:“颠覆马尼拉,颠覆我,刺杀我,这是我曾经的那个朋友吗?”
不要再叫我***郎了。
这是断交了吗?
藤仓成次郎还是不敢相信。
岩渊三次起身。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藤仓成次郎说道:
“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次,***郎,无论你是否相信我,都听我最后一句,小心谷口涩,现在我更加确定,能够用出这样手段,杀人于无形,甚至让我都无法辩解的人,只有一个,地表最强特工,孟绍原!”
他不会看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岩渊三次只是冷笑了一声。
到现在,你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还会怀疑谷口涩吗?
……
作为藤仓成次郎的同伙,前本贤次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
他渡过了怎样噩梦般的日子啊?
那些用刑的手段,他根本闻所未闻。
他被击垮了,就和藤仓成次郎一样。
唯一有区别的,只是藤仓成次郎是被一种奇妙的方式击垮的。
而他呢?
则是彻底在被摧毁了肉体!
他交代出了一切,只要是对方愿意听到的。
所以,当岩渊三次出现在监狱外,他本来可以告诉司令官,这些都是自己被迫说出来的。
可他真的不敢。
因为,田七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耳边:
“你可以翻供,我不会阻止你的。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无非只是司令官阁下让我重审而已,到了那个时候,你会面临更加可怕的东西。
相信我,前本,有些审问方式,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用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会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前本贤次完全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噩梦!
所以,当司令官问他这次口供是不是真实的时候,前本贤次只是默默的店了点头。
他宁可死,都不愿意再去面对田七这样的恶魔了!
好吧,都得到证实了。
就连藤仓成次郎的唯一部下,也得承认了真相,还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呢?
……
岩渊三次怔怔的坐在办公室里。
小矶少左一直都在陪伴着他。
过了许久许久,岩渊三次终于开口说道:“我应该怎么办?”
我应该怎么办?
小矶少左知道司令官问的是什么。
他也更加清楚,现在自己完全和“谷口涩”乘坐在同一条船上了。
藤仓成次郎必须死!
不能让司令官阁下仁慈,不能放藤仓出来!
那是一个最大的隐患!
“司令官阁下,我知道您和藤仓是从小长大的。”小矶少左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这些罪名他都已经亲口承认了。
如果换在平时,或许还可以饶他一条生路,可现在,是在马尼拉啊!”
可现在是在马尼拉啊!
这句话,直击岩渊三次!
小矶少左继续说道:“如果您就这么宽恕了他,军官们会怎么想?他们会对您感到失望,他们会认为,司令官阁下没有勇气处置自己的好朋友。
即便撇开这些不说,之前,藤仓总是在所有人面前散播着消极言论,他认为美军是不可战胜的,认为我们一定会失败,这已经严重动摇到了军心。”
岩渊三次承认自己部下说的都是对的。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好朋友啊。
“记得,你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哟。”
母亲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
“就这么关着他?”岩渊三次自己都不确定。
似乎是看出了司令官的犹豫,小矶少左又说道:“您当然可以不杀他,就这么关着他,但是当美国人开始攻击后,还有谁能保护他呢?让他被美国人杀死吗?
司令官阁下,您把他当成您最好的朋友,可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吗?他的任务之一,是寻找机会解决您,这是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吗?
还有,他真的把您放在眼睛里了吗?他总是不分场合的直呼您的小名,完全忘记了您现在的身份,这样只会让别人耻笑您的。”
一幕幕,出现在了岩渊三次的脑海中。
是啊,他对自己大呼小叫,丝毫不给自己面前。
而且,马尼拉之战,只是自己尽到帝***人最后的本分而已。
马尼拉,守不住的。
与其让藤仓成次郎死在美国人的手里,还不如?
岩渊三次提起笔来,开始认真的写着一些东西。
这是写给藤仓成次郎的一封信。
可是,当他写完,仔细看着,忽然,又苦笑一声,把这封信撕得粉碎。
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了。
一个想要杀害自己的人,自己怎么还能把他当成朋友呢?
岩渊三次打开抽屉,拿出一把短刃:
“去告诉藤仓成次郎,让他体面的死去吧,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是!”
小矶少左走过去去,拿过了这把短刃。
他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如果,藤仓想要见您?”小矶少左问了句。
“我累了,真的很累了啊。”岩渊三次疲倦地说道:“告诉他,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我会死在马尼拉,很快我和他还会见面的。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帝国的勇士,他呢?他该怎么面对我?”
这一刻岩渊三次从来没有那么累过,从精神到身体上,全部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