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山,就是现在说的地质灾害山体滑坡。有的地方,把没有伴随山洪而来的走山说成地震。
不管有没有山洪,从山上滑下来的山土石砾,若是被掩埋底下,旧时的山村小镇没有现代挖掘工具,即使没被土石掩埋压死、窒息而死,也只有在地底下等死。
陈立松不相信归不相信,他仍让林金顺、他的丈人丈母娘叫了一些村民帮忙一起挖。
然而,即使不像林金顺说半座山压下来那么夸张,走山走下来的,不单单只是土,伴随的尽是巨石,哪能说挖就能挖动呢?
村民们冒雨帮忙本就不情不愿,挖到山石时就纷纷回家去了。林金顺硬是把陈立松拖回去,才作罢休。
大伙一块回到陈立松住的林金顺房子里,陈立松跟他丈人及丈母娘说,等雨停了,再在走山的地方给林金珠立个墓碑。原先租山地给陈立松种番薯的地主,见陈立松家中少了一个人,又是天灾,看陈立松可怜也不再追究赔地的事了,但现在陈立松再也无可种之地。
林金顺是一个很老实、很善良的农民,连跟媳妇都没商量就说道:“立松哥,我们家的地分一块给你种吧。”
他家种的地,连谷种都是陈立松给送来的,陈立松还不清楚他家的状况吗?陈立松还穿着从泥浆里泡出来的衣衫,说道:“金珠现在没了,我唯一不放心的是我妈,她暂时留在你俩这帮我照顾好,我还是决定去黄大明家做长工,你们就别再说我了,可以吗?”
人类在自然灾难面前显得无比的弱小。常言又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这一场雷雨,不仅把陈立松种了番薯的山地给掩盖了,而且让他觉得媳妇林金珠就死于这场灾难。
在当时时局动荡年代,生老病死是规律,但有多少平民百姓却经历不了从生到老,他们生下来后只经历了病与死。对林金珠的“死”,林良栋早已看淡了,强忍着悲痛劝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生计的事,大家一块想办法,最坏打算你继续扛枪上山也能换一口饭吃……”
“不,我就要去找黄大明,就要拿回那块地!”他爹陈如意死了,现在林金珠“没了”,陈立松一心想拿回田江边的那块地,关键他还要找到黄大明杀他爹的证据报仇。
“松儿犟起来,没人拉得住。”他妈妈最了解儿子心思。
“这场灾难是鬼子带来的!”陈立松想起一早看到鬼子出现在刀风镇,忽然把灾难的根源归咎于他们。
“立松哥你去哪啊?”大家见陈立松突然站起来往外跑,林金顺从后面边追边喊。
可是陈立松早往刀风镇上跑去,他疯跑起来,林金顺等人哪能追得上他。
陈立松一口气跑到警察队门口,发现他两月没来到这里,门口的牌子竟已变成“刀风镇警备队”了。
从林家寨跑到陈庄有近十里的路途,吹了一路的冷风、淋了一路的冷雨,衣衫上的泥浆也被雨水冲刷干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警备队?什么时候警察队改名为警备队了?且不管他!那是公家的事,跟他无关,现在要找黄大明。
“黄长官,黄长官,黄长官!”
外面的雨还在下,虽已黄昏,刘国龙与郑起云还在。
刘国龙道:“陈立松,你咋啦?黄长官正陪着田边太君,没在警备队。”
郑起云却说道:“太君就来一会,现在早已走了,不过我们黄长官并不在警备队。”
陈立松听这两人称鬼子为太君说得很自然,没想到自己到林家寨不到两个月,镇上的警察队竟改为警备队,鬼子竟成了这些警察的太君,而黄大明竟成了林青荷嘴里说的那种“汉奸”了!
这两个人也成了汉奸了?这早上来的鬼子果然是害人精啊!
陈立松觉得他们是不是汉奸不重要,即使不是汉奸,他那江边的水田还是在黄大明手中。
“黄长官在哪?我要找他!”
郑起云道:“我们也不知道,田边长官走了后,就没见他人了。”
刘国龙一直感激陈立松曾经救了他一样,热心地说道:“他陪着太君喝了点酒,这时候会不会回家歇着了?”
陈立松拉着他问:“他家在哪?你带我去他家找找他,可以吗?我真找黄长官有事。”
刘国龙跟郑起云说道:“我带陈立松去黄长官家一趟,就先画卯走了。”
刘国龙到签到处画了个卯,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陈立松往黄庄找黄大明去了。
黄大明院子的前院南书房,房门紧闭。
林金珠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手指在不停地搓弄着。陪着她坐在几案前的,是黄大明与黄大明媳妇林明琼。
林明琼嗔道:“原来您一直念叨的,就是这小妖妇啊!那个王太太呢?您是一家之主,您说咋办就咋办,休了我回娘家也成,谁叫我林明琼肚皮不争气呢?”
“看你说的!这不商量嘛!”
“商量?这还用商量吗?您要娶几妻几妾,黄家还用顾忌我林家吗?”
林明琼是林家寨大户人家林海涛女儿,嫁到黄家后,却一直没生育。
黄大明出身黄庄的大户世家,祖父黄仁贵与陈庄陈天福祖父陈在亨,在辛亥之前,同在朝廷为官。黄仁贵生有七子四女,其中:老大黄进忠,也就是陈天福太太黄月琴的父亲;老三黄进贤,就是黄大明、黄小明父亲。到黄大明这一代,因为不是黄仁贵长子所出,而李明琼的父亲林海涛却是林家寨大户人家掌舵老大。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烦恼。黄家在刀风镇再有势力,但是黄大明不是黄仁贵嫡长所生,娶了林海涛之女,即使林明琼现在还未生育,也不敢造次随随便便纳个妾开花散果,更何况林金珠正是林海涛管辖的林家寨嫁出的女人!
“那我把她纳进来?”
刚才还说不用商量,现在黄大明决定要纳林金珠进门,却又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黄大明鼻子说道:“黄大明,你这肥脑装的都是水吗?你要纳进任何一个黄家大闺女进来,我林明琼绝不说啥,她是谁?她是林家寨下等贱民林良栋女儿,已经嫁过人了!”
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黄大明被林明琼一阵抢白,没好气喝道:“又有啥事?”
“老爷,刘国龙带着陈庄的陈立松在门外求见。”
黄大明一听愣住,没想到林金珠正主老公陈立松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门口的黄伯说出陈立松的名字,黄大明还没回应过来,林金珠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躲到黄大明身后,紧拉着他的衣袖不敢看门外了。
黄大明回身摸摸她的头,说道:“陈立松你怕他啥?大不了我再把他关起来得了!”
林明琼站起来,指着黄大明鼻子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顾皮呢。既然孩子是黄家的,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她又向外喊道:“黄伯,你让陈立松与刘国龙在东角院等一会!”
“好的,太太。”
林明琼走到黄大明身前,向林金珠说道:“你,跟着我来!”
林金珠从黄大明身后看了黄大明一眼,呆站着等着黄大明回应。
黄大明并没转身回去看她,并不知道她在祈求他的准许,微闭着眼看着书房的门。
“真以为怀了黄家的孩子,你就是姨太太了?过来!跟我来吧!”林明琼伸出手,一把拽着林金珠,从门旁取了一把雨伞打开,开了门先往外看了看,见陈立松与刘国龙正站在角院里等召唤,就一只手用伞挡住林金珠头脸,另一只手拽着她出了书房。
林明琼推开了垂花门,穿过正院,再从穿堂穿过到了后院,在停车房旁西侧开了一间后罩房,对林金珠说道:“你在里边呆着,外面不管多大动静都不许出声!明白了没?”
林金珠见黄大明的太太给了她一间安身之所,心中已是感激不尽,只管拼命点头,哪敢出声。
林明琼见林金珠甚是听话,心中稍稍有点得意,帮林金珠关上了门,再穿过穿堂回正院去了。
黄大明在林明琼带走林金珠之后,就叫黄伯把陈立松叫进书房。
陈立松一见黄大明就说:“黄长官,您就还我吧!您开个价,赎回要多少钱?”
黄大明以为他说的是林金珠,有点无奈地说道:“她是自愿来我这,你赎什么啊?”
“不管我爹是自愿跟您签的,还是您逼着我签的,那块田地它总有个价钱吧?”
黄大明这才明白陈立松并不是来找林金珠的,原来是要赎回那块已经给了郑依依种的地。
“它无价,那是在我们黄庄地界的地!多少钱你都赎不回的,你回去吧!”
“黄长官,您收我做长工吧!我替您做长工,给您做多少年您安排。我不用您每月给我工钱,只要做够赎回江边那块钱就好。”
“黄伯,送客!”
陈立松本来与刘国龙一块垂手站立在黄大明跟前,见黄大明要赶他走,立即跪下,抱着黄大明的腿道:“黄长官,求您了,我当长工不要工钱,只要做够时间您把那块地还我就行……”
黄大明没想之前傲气十足的陈立松,竟会跟陈如意一样跪在他面前求他,而且还是求着自己不要钱地来当他长工!
关键这种长工不能收,因为自己后院现在还藏着一个小娇娘,这位小娇娘林金珠的老公却是跟前求当长工的陈立松!林金珠,现在正怀着黄大明的骨肉,当然不能让陈立松知道她就在自己后院了。
黄大明踢开陈立松抱他大腿的手,喝道:“滚!”
可是陈立松又抱了上来,仍说道:“求您了!时间多长由您说了算!”
“你这家伙,人话听不懂吗?是不是要老子拿枪来才能赶你走啊?”
“我不用工钱,管吃住就行。”
黄大明的腿被陈立松抱住站不起来,对站在一旁的刘国龙喊道:“刘国龙,你到我书桌抽屉里,帮我的驳壳枪给我拿来!”
刘国龙并不想动,知道黄大明只是吓唬陈立松,劝陈立松道:“陈立松,你先回去吧,哪有这样求当长工的?”
黄大明知道陈立松并不是因为林金珠而跑来闹事之后,他的口气越来越横了起来:“刘国龙!你倒去给我拿来啊!你还想不想混了?”
刘国龙看着黄大明似乎真动怒了,赶紧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了黄大明那支驳壳枪。
“呯呯——”两响清脆的枪声,在黄家大院里响起,把黄大明吓了一跳,刘国龙更是吓得把驳壳枪又丢进了抽屉。
黄大明骂道:“刘国龙,你能做啥?拿个枪也会走火吗?”
刘国龙争辩道:“不……不是您这支枪走火……是外面的声音。”
“你说对了,是在外面,不过现在在里边了!”一个汉子一脚踹开了书房门,另一个汉子跟在他后面也进来了。
“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对,女的站右边,男的站左边!快点!”
踹门进来的汉子骂道:“李笑,你能不能别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飞脚叔!”后面进来的李笑对着踹门的李飞脚做了个鬼脸,持枪对准了黄大明,喝道:“黄大明,你被捕了!蹲下!”
然后他抬手对准墙上又是一枪,“呯”地一声,吓得黄大明从椅子上滑坐在地上,与跪在他跟前的陈立松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李飞脚看到了陈立松,用枪戳了戳他,说道:“哟!陈立松!老子还先到你家找你去,你家倒是关了个把月了吧?怎么都是灰尘,死人了?”
陈立松被李飞脚说中家事,本就火不打到一处来,这下被点着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李飞脚正用枪戳着他的后背,他哪敢乱动?!
在刀风镇,他知道李飞脚除了武功卓绝外,枪法也是赫赫有名的!
“飞脚叔,陈立松您就别为难他了。”李笑跟陈立松有私交,见李飞脚不断地用枪戳他,替陈立松求情。
李飞脚一脚踹向李笑,骂道:“你做你该做的事去,你叔的事你也管吗?”
李笑苦笑:“是是是!张田农,黄家的人怎么样了?”
“报告二大王,黄家太太,黄家老太爷,黄家老太太,黄家的扫地大娘,太太的丫鬟还有黄家的看门大伯,还有……前院与正院的人都跪在正院中间了,住在后院的人咱们也要抓来吗?”
“后院?你以前给人家做奴才时住哪呢?”
张田农回道:“住后院!”
李笑说道:“那住后院都是些工人、丫鬟之类的人住的吧?他们身上有钱吗?你把他们也抓来吧!”
李飞脚却一脚踹向李笑,骂道:“咱们来这里是抢钱吗?”
挨了一脚的李笑哭丧着脸:“不是。”
“你说得跟来抢钱一样!报仇,懂吗?老子来报仇的!顺便要笔营养费。刘国龙!”
“有!”刘国龙忽然听李飞脚叫他,吓得跟陈立松一样,立即跪了下来。
“谁叫你跪了?我是土匪吗?叫我大哥啊!”
“您不是土匪,您是李大哥。”
李飞脚把枪转向了黄大明,对刘国龙说道:“这就对了,站起来,把抽屉里的驳壳枪给我拿来。”
刘国龙乖乖地站起身来,再从黄大明抽屉中取出驳壳枪,递给了李飞脚。
黄大明正与陈立松面对面坐着,看到刘国龙把他心爱的驳壳枪给了李飞脚,一脸痛惜:“我的枪啊!”
李飞脚“哈哈”大笑起来:“我撒你乃,这你的枪?现在属于我的了!你起来,走起!李笑,把他们给我全带出去!”
李飞脚用枪顶着黄大明,让他走出书房。
“是!”李笑与张田农去押刘国龙与陈立松。
李笑等李飞脚出了书房,悄悄地跟陈立松说道:“立松哥,你一出书房就往外跑,外面门开着。”
他说的时候,张田农也对陈立松点点头。
但这回陈立松来找黄大明,可是来当长工的,这还没达到目的怎么会逃走呢?他轻声说道:“我不走。”
李飞脚回头道:“你俩别嘀咕,别以为我听不见!”
黄家的几个人全被押到内院的天井水池边蹲着,包括了黄大明太太林明琼、父亲黄进贤、母亲黄郑氏。
暮色已降临,从上午开始下的雨到现在还没停,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虽然小,但天井里已开始积水。
陈立松数了一下围着他们的人,这些刀峡上的人包括李飞脚、李笑与张田农在内一共十个人,除李飞脚手中一长一短两支枪外,其他人个个手持长枪,全都对着天井中的人。
“蹲下!”李飞脚一脚踩进天井,在脚下溅起大片水花。
他让黄大明蹲在黄太太林明琼边上,问李笑道:“都押过来了?”
李笑数了数,说道:“包括陈立松与这位刘……刘长官对吧?一共是八个人。”
“陈立松,你也蹲到黄大明旁边来!”
陈立松看他们手中拿的枪,正是上次从警察队里扛走的那些枪,心想这真是笑话了,警察队队长被自己曾经的手下给围了,还是用着自己曾想贪起来的枪支子弹!
不知道这回李飞脚突然来,要搞什么名堂。不过看样子,他们只是来越货而不是来杀人的。陈立松听李飞脚叫他蹲到黄大明身边去,毕竟枪在人家手中,只好照做了。
李飞脚又叫道:“刘国龙!过来!”
刘国龙本来也跟着蹲了下去,见李飞脚叫他,赶紧跑到他跟前,哈着腰应道:“有!李大哥请吩咐。”
“你别蹲了,站在黄大明跟前,帮我看着黄大明。枪你拿着!”李飞脚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长枪递给刘国龙。
“啊?这样不好吧?”刘国龙缩回了手不敢接抢。
刘国龙很为难。首先黄大明是他长官,现在叫他用枪指着长官不是要让他以下犯上吗?其次自己并不是土匪,听李飞脚指挥,这跟投靠了土匪无异,
“呯”地一枪,李飞脚朝天井上方开了一枪,骂道:“我撒你乃!叫你拿你就拿!”再将枪递给了刘国龙,自己拿着黄大明的驳壳枪在手指头上转圈圈耍着酷。
庭院里一阵惊叫,几个女眷抱头哀号。
“有啥不好的呢?这种绝情绝义的长官,你跟他瞎混有屁用啊?你趁早给老子改正归邪,不,是改邪归正!你们哭什么哭?再哭吃了枪子就不哭了!”
几个女眷立即停止哀号,刘国龙赶紧抱住递来的枪,轻声对黄大明说道:“长官,对不住!”
黄大明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李飞脚见他仍看着自己,自然不敢作声。
“顶着他的头!对了,就是这样!”
李飞脚见刘国龙照做了,就叫道:“李笑,搬来一张椅子来!你叔腿才好,脚酸。”
陈立松悄声道:“耍吧!”
李飞脚用脚踢了踢陈立松,骂道:“就耍,你能咋地?叫你的林三才来啊!”
“你又打不过他,还不是又断手断脚了!”
李飞脚一边说一边用脚踢陈立松,骂道:“我撒你乃!你叫他来呀!你叫他来呀!”
李笑很快就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庭院正中间恭敬地说道:“飞脚叔,您请坐!”
“坐什么坐!你叔说过,你搬椅子来,我要坐了吗?椅子搬来垫脚,脚酸!”
李飞脚说罢,把右脚踩在椅子上,右肘靠在膝盖上,右掌托腮,对黄大明说道:“黄大明,两个半月之前,老子跟你要医药费,现在给不?”
“给给给!要钱有,打劫嘛,钱有钱有!”
“不不不,俺不打劫!这次是找你要医药费、营养费的,不要别的钱。”
“有有有,黄伯,却拿五块,不不不,拿五十块大洋来!”
“呯——”地一声,李飞脚突然用驳壳枪朝黄伯脚边开了一枪,吓得黄伯仰面躺在天井中,浑身都是水,把刀峡的人乐得一阵大笑。
李飞脚又骂道:“黄大明,我撒你乃!打发叫花子吗?老子的腿两个半月才好,你个王八蛋,老子自己去拿!”
这句“我撒你乃”乃是刀风镇骂人的话,黄进贤听到骂他儿子,忍不住瞪了李飞脚一眼;黄郑氏更是听到,不仅瞪着李飞脚,还一脸地不屑。
李飞脚眼观六路,看到这两位老人的神情,忙说道:“哎呀,谁发明的这么损的骂人话,老人家还在旁边蹲着!大叔、大婶,对不住了二位,您老起来坐。”
他叫李笑再搬来一张椅子,并把脚下椅子也搬了去,让两位老人坐到檐下去。
陈立松见这李飞脚样子,忍不住想笑,却因今天不见了林金珠,一时又笑不出来。
来抢钱就抢钱嘛,还闹这么大动静!
李飞脚安排两位老人坐好,走到林明琼身边,用手枪拍拍她的脸,问道:“听说黄家黄太太说的算,嫂子,钱都在哪呢?”
“没钱!”林明琼却横惯了,更何况李飞脚本就是她老公手下!
“呯”地又一声枪响,李飞脚朝天开了枪后对林明琼说道:“哟嗬?!嫂子,真没钱吗?”
听到枪声就在耳旁响了,林明琼吓得尿裤子了。
陈立松忍不住站起来说道:“李飞脚,大男人拿枪不是吓唬老人就是吓唬妇人,还算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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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狗
上次李飞脚与林三才比武时,陈立松就知道李飞脚性格怪异,与林三才有点像。他从小与林三才玩到大,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他们不吃软、不吃硬,就怕你激将,所以跳了出来指责李飞脚。
指责李飞脚,他有两种念头:一是救下黄大明一家赶走李飞脚,二是赶走李飞脚救了李笑与张田农等人。
救黄大明一家,陈立松自然有他的打算,因为他真想进黄家当长工来赎回那块田。在没找到黄大明杀他爹的证据之前,他不想别人把黄大明打死,更何况现在那块田地还在黄家名下。
救李笑与张田农,是因为刚才他跑进现在叫警备队的办公楼之时,发现办公楼里人员多了不少,而且平时他们不画卯的居然画卯了,恐怕是因为黄大明投靠鬼子,鬼子给他有了新规定。
上回李笑带刀峡的人冲进来救他时,没多久就被包围了;现在李飞脚的枪声,恐怕不用过多久,警备队的人也赶过来了。
李飞脚见陈立松跳出来,枪口立即转向他,说道:“哟哟哟,你还会替他们打抱不平啊,来来来,我正准备找你呢!林三才呢?”
见他提林三才,陈立松本来因为家中接连厄运心情本就不好,更带着激将的口气说道:“林三才正在风山上,有种你打上风山去!”
“为啥要打上去?我把你抓上刀峡,他不就来找我了?”
“来!你不就说一条腿吗?你是李飞腿,却败在林三才腿下,笑话不?”
“林三才使诈,所以林三才要跟老子正大光明再打一场!你别用激将法激我,不吃你这一套!”
“你还真吃这一套,现在我在你枪口下,怎么办你说吧!别特么威胁老人与妇人!”
“有个性!要跟我比武?”
陈立松却带着无比蔑视的口吻继续激他道:“比武?本来我不如你,不过,现在我怕你吃亏。”
“老子会吃亏?老子是谁?老子打遍刀风镇时,你还没断奶吧?”
“我看你这腿刚接上不久,比武就免了吧,不然再断一回,张田农也不好再帮你接上了吧?张田农对吧?”陈立松故意把话头引向张田农,实际上因为刚才李笑与张田农有心放他走,他知道张田农肯定会帮他圆话。
果然张田农接话道:“是是是,李老大,您这腿要是再断了,神仙肯定没办法再治了。我不是神仙,更没办法治你的腿了。”
李飞脚踢踢他的脚感觉没事,说道:“我的腿没问题啊!”
陈立松笑了:“我说你一个粗人,除了比武外还知道啥?知道啥叫‘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李飞脚本是习武之人,怎么会不懂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自认在拳脚上,就算不用腿陈立松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经陈立松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怀疑自己功夫了,因为他的腿脚经张田农治疗恢复之后,至今还没跟别人真拳真腿地练过。
陈立松凭着在深山打过猎的直觉,忽然感觉到前院有了轻微地移步声,而且在陆陆续续地进人,立即意识到黄大明的救兵应当到了!他暗暗感叹现在警备队多了些高手,绝不是陈荣与郑起云他们可比的。
这李飞脚被打死就打死吧,可是李笑与张田农却非大奸大恶之人,而且跟自己还有情分在。他趁李飞脚还在发愣时,转身悄悄地跟黄大明说道:“我帮你说退李飞脚,你答应收我当长工啊!”
黄大明正惊魂未定,除了点头外没有别的念想。
陈立松又转过身来面对李飞脚,激道:“天井下着雨,李飞脚,你给我到廊上呆着去!”
“这点雨算啥?要去廊上躲雨自己上去!”
“这是你说的哦!那我上廊避雨去了。”陈立松说完就跟李笑打招呼,“李笑,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
李飞脚见陈立松叫李笑,怕陈立松从李笑手中夺枪,就把手枪枪口指着陈立松,说道:“李笑,把枪抓好了,小心陈立松使诈!”
陈立松笑了:“这就把你李飞脚给吓着了?放心,我就跟李笑说一句,而且有关你的秘密。”
李笑清楚陈立松为人,当然并不担心他夺枪,更何况他知道陈立松就算枪在手中也不会杀人。
陈立松见黄进贤夫妇正在东游廊下坐着,就带着李笑到西游廊下,悄声说道:“你听我的,跟你叔说现在赶紧从后院撤。他们还没全部进院子还有机会。不相信你听听。”
李笑听他煞有介事地这么一说,静心一听还真吓了一跳,赶紧跑到李飞脚身边,在李飞脚耳旁耳语一番。
李飞脚也是练武之人,虽然天还下着雨,他的耳朵当然也能听出动静,而且很清楚地听出人数绝对多于自己从刀峡带来的人。
“老子还有事,先走了!陈立松,你欠老子腿一条,下回要!这回先要黄大明这小子一条腿!”李飞脚说完就对着黄大明大腿开了一枪。
不想他的枪刚抬起来,手臂就中了一扫把,正是陈立松从廊上取了扔过来的。
只听得“呯呯”两声枪响,李飞脚手中的驳壳枪子弹打偏了,打在天井之中的石板上,贱起两朵石花。
天井中又是一阵惊叫声,林明琼刚尿了裤子现在又尿了。不过她身上早被雨水淋透,尿没尿裤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李飞脚正待找黄大明时,天井却已不见了黄大明。
这时,前院冲进来两个枪手,都是一身的警装,“呯呯”几声全朝李飞脚打来。
李飞脚刚才得到李笑提醒已有准备,见他们冲了进来,立即在天井翻了几个筋斗躲过。
幸好这两名枪手枪枪追着李飞脚打,给了刀峡其他人时间,纷纷躲到柱子之后并立即还击。
一时间“噼里啪啦”,黄家大院枪声大作,天井中不是哭声就是大口喘息声。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深沉。
李飞脚并不认识先冲进来的两名警装枪手,而后面进来的警备队员,除了陈荣与郑起云认识外,其他都不认识。
他躲在柱子后听声音,感觉至少有二十人之众,武器比上次自己从警察队扛走的那些装备强多了。他暗叹这回坏事了:得赶紧撤,否则都要报销在黄家大院里。心念如此,李飞脚立即闪声出来开了两枪,对刀峡的人喊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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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狗
刀峡一干人等听得老大李飞脚发话说撤,又听得对方火力明显胜过己方,知道硬拼绝对占不了便宜,但怎么撤却为难了。
张田农问:“二大王,他们堵了门,我们怎么撤?”
李飞脚到刀峡后,李笑成了张田农口中的二大王:“后门!大家先走,我跟我飞脚叔大王殿后!”
众人听说有后门可撤,立即从穿堂鱼贯而过,到了后院打开后门跑到他们下山时系马处等李飞脚与李笑出来。
黄家大院里刀峡的人只留下了李笑与李飞脚了,他们身上都是子弹,警备队的人虽然武器比他俩强人数比他俩多,却忌惮李飞脚的枪法,也不敢贸然往前冲。
李飞脚让李笑先跑,突然对混乱中躲在柱子后的刘国龙喝道:“刘国龙,把手里的枪还我!”
那刘国龙被李飞脚一声大喝,都忘了自己属于什么阵营,稀里糊涂地就把手里抱着的枪给扔了过去。
“李笑,快走!”李飞脚接过枪,叫李笑赶紧也撤。
他俩穿过穿堂,却碰到林金珠在穿堂口张望。
原来她听得有人开了后门跑出,又没再听前面枪声了,以为刀峡的人已跑,一时又担心起陈立松安危,想偷偷地去看看他有没有事,不想却与李飞脚、李笑撞上了。
李笑一下子被林金珠的美貌给迷住了,居然停住脚步,痴痴地问道:“你肯定不是丫鬟,而且我感觉在哪见过你!”
林金珠听出李笑的声音,因为那日陈立松接亲路上,李笑带着一班刀峡兄弟截路索要彩头,李笑那时曾偷偷地掀开她的盖头看了她一眼。现在见李笑说在哪见过她,她当然不敢承认自己是谁,也不敢说话。
李笑又看了她一眼,挠挠头嘀咕道:“我真的在哪见过你。”
李飞脚催道:“有啥稀奇的?漂亮的姑娘,你都会感觉到在哪见过的!”
林金珠又被李笑这么一说,吓得她赶紧往后退,又退进后罩房里关好门躲了起来。
李飞脚催道:“漂亮的姑娘,你感觉个个在哪都见过!快走吧!再不走,弟兄们一会肯定又要回来接应,人多了更难走了!”
“飞脚叔为我破个例吧,咱俩把这姑娘带回刀峡……”
“要带回去就快点!别跟娘们一样!”
“嘚呢!”李笑得到李飞脚同意,立即前去敲门,“姑娘,开开门!”
此时的林金珠她哪敢开门?
李飞脚见那姑娘不开门,想想又对李笑说道:“不行,咱们快走!大家一人一匹马,她若跟你同骑一匹马,咱们速度就慢了,雨天山路又滑,多不方便。”
他伸手死拽着李笑就走。
李笑被李飞脚拽着走,还不时往后看,嘀咕道:“我真的在哪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到了系马处,见其他八个人都在等着他俩。
李飞脚道:“快走,免得他们追上来!这家伙,从哪里弄了这么猛的枪,大家都没受伤吧?”
张田农回道:“两人挂了彩,都不重,被子弹划破了皮而已,我都包扎了。”
“奶奶的陈立松,若不是他,黄大明哪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连个营养费都没拿上,还赔了子弹钱!下回来了,碰上陈立松,老子定要卸了他一条腿!”
李飞脚赶紧让大家都上马,一块出了刀风镇往刀峡方向而去。
黄家大院。早已没了枪声,黄伯已经在收拾被枪打坏的物什。
黄大明被陈立松扶着出来到了游廊上,坐到他爹黄进贤给搬来的椅子上。
一坐上椅子,他的威风就来了,把刘国龙大骂一通,并叫刘国龙明日不必来了。刘国龙听他发火,立即跪在黄大明跟前求饶。
前来救人的警备队二十名队员,确认刀峡的人全走光了之后,只进来两个,一个是陈荣,另一个是郑起云,其他人都留在前院。
陈荣说道:“黄长官,我们前来晚了,请多多包涵!”
黄大明见陈荣跟他这么说,竟用从没见过的客气,站起来,从口袋中掏出几块大洋递给陈荣说道:“还好有你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谢谢你,陈荣,这些给大伙喝酒。”
陈荣却把黄大明手中的大洋推了回去,说道:“黄长官客气了,这钱我们哪敢收?”
陈立松见警备队的人从黄大明到陈荣似乎都变得礼貌有加,相互客气,他现在却挂念李笑他们有没有受伤。看到黄林氏林明琼正被下人扶着回房去换衣衫却,黄伯也收拾差不多了,趁着众人没注意,他想从后门溜出去问问李笑有没有事。
他刚溜到穿堂,就被黄大明看见了。
“陈立松,你去哪?”
黄大明知道他太太林明琼肯定把林金珠藏在后院,自己虽然挂念林金珠是否无恙,但他更怕陈立松在后院看到了林金珠。他在乎的并不单单是林金珠肚子里的孩子,更多的是林金珠这个人。
陈立松见黄大明叫他,忙说道:“黄老爷,我去看看后院的门关好没,免得这些坏人又偷偷进来偷东西了。”他不再称黄大明为“黄长官”了,而改口“黄老爷”,似乎他认定黄大明肯定收了他一样。
黄大明被陈立松的一句“黄老爷”喊愣住了,等他响应过来时,陈立松已进了后院。
他赶紧喊道:“陈立松,陈立松,你是不是说想来我们家当长工吗?我准了!”
“谢谢黄老爷!”话出来,人却没出来,直穿过了穿堂。
陈立松又一句“谢谢黄老爷”,加上他直扑去的是藏着林金珠的后院,真让黄大明慌了!
黄大明赶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丢下陈荣、刘国龙等人,赶紧也扑向后院。他在后院除了见到陈立松外,并没看到林金珠,心道:“看来林金珠是真心实意地要跟着自己了,只是现在陈立松是个难事!”
“刚才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你说吧,你要我给你什么赏赐?”
“不要你其他赏赐,我就只想赎回江边的田。不过,请让我先帮您的后门关好吧,黄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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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明把陈立松招为长工了。
他给陈立松立了一项规定,允许让陈立松进前院外,正院与后院绝不能进了。
陈立松是来做长工的,对于进不进正院,倒不在乎,更何况他不想看到黄林氏林明琼那张整天阴着的脸。
因为后院住着林金珠的缘故,黄大明本来不想让陈立松住进大院,但是要是不给陈立松提供住的,陈立松每天从陈庄走到黄庄,都得半小时左右,再加上黄大明也看上陈立松这身功夫可以护院,就安排陈立松与黄伯一块住在书房边的一间倒座房里。
刘国龙因为把枪扔给李飞脚的事,被黄大明随便找了个理由赶出了警备队。离开警备队的刘国龙,只能靠打零工度日,但是跟家人说他还在警备队上班,因为他想着总有一天还会回去的。
刘姓,在刀风镇属于小姓了,刘国龙也住在镇上。
夏收的季节,稻子熟了。
田江边的陈庄与黄庄平地多。
清晨。天色还早。陈立松一醒来就跑到江边的黄大明稻田田头,等着其他人来了,一起收割稻谷。
旭日,站在江岸边,清风吹拂,吹起一片稻浪。
看着晨风里金黄而又沉甸甸的感觉,让陈立松感觉到,这才是人世间最美好、最清香、最沉醉的色彩。
可惜的是,那块水田去年还属于他,今年这里的金黄只属于那个叫郑依依的太太。
陈立松在曾经是自己水田的田埂上蹲了下来,面对着那片金黄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这块地,不知道黄大明什么时候能够让我赎回。
“陈立松,今天来收割黄长官家位于江边的田了啊?”
陈立松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转身看,原来是刘国龙。
“是啊!你呢?今天替谁家收割?”
刘国龙给陈立松开了个玩笑:“你家。哈哈!”
他自从不在警备队之后,已不再唯唯诺诺,反而乐观了。
“你来替郑姨家收割吧?”
“你怎么知道?”
“你站的地方就是郑依依种的稻田,而且现在有位姑娘来陪你干活来了。”
刘国龙转身一瞧,瞧见了林青荷,穿着一身裹着严严实实的衣服,手中也拿着一把镰刀,看来还真是来帮忙的。
“刘大哥早!哎呦,立松哥,几个月没见你了,你最近跑哪去了?”
林青荷向陈立松灿烂一笑,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他呀?一言难尽!”刘国龙替陈立松说了。
林青荷似乎没听到刘国龙说什么,继续对陈立松说话:“立松哥,姐姐没了?”
陈立松点点头。
不过现在要开始忙了。他拿起镰刀,进了稻田开始割稻。
林青荷却不放过他,说道:“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武功啊?我扎马步已经可以扎两个时辰了!”
“好,我答应你的,肯定做到。不过得过了农忙才有时间。”
“可以!那谢谢了!”
刘国龙见刚才搭话时林青荷没搭理他,她只顾跟陈立松说话,心中不由地有一阵酸楚。
黄大明的稻田就跟陈立松以前的稻田紧挨着,刘国龙悄悄地走到陈立松跟前轻声调侃道:“陈立松,我觉得你没了你媳妇,这姑娘倒可以考虑娶回家。”
陈立松起身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尽说些胡话,快去干活吧,一会太阳出来晒死你!”
“行行,听你的。”刘国龙也准备开工了。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刘国龙,刘国龙赶紧回头看,原来是他娘。
“娘,你咋啦?”他意识到,他妈妈现在神色慌张,肯定有事!
“你的黄长官带了一队人马到咱们家里了!”
“黄长官?他带多少位警察啊?”
“二十多个啊!还带着枪……”
陈立松听到这里,感觉很好奇,为什么要带枪?
刘国龙嘀咕道:“王八蛋!”
他已经感觉到,这位黄长官带着那么多兵,肯定又没好事。
刘国龙的娘说道:“你回来一趟吧。”
刘国龙看林青荷看去,说道:“小东家,我现在先去处理点事,晚点过来……”
林青荷答得倒是很干爽,说道:“去吧。”
刘国龙就跟着他娘,慌里慌张地跑回去了。
刘国龙走后,林青荷并不清楚怎么收割,但见陈立松用镰刀一株株稻子割了下来整齐地摆在地上,就用手比比画画,看着手中拿着的镰刀很锋利,却不敢去收割。
“立松哥,我们也去看看行吗?”
“不去!你去吧。”陈立松早知道这姑娘好奇无比,而自己是黄大明的长工,怎么能放下手中的活,去看自己的东家做坏事呢?
林青荷又纠缠了陈立松一会,陈立松仍然不为所动。
然后从大路上传来了用大喇叭喊出来的话,是黄大明在说:“大家好!我是警备队的黄大明,接上锋通知,凡我镇居民,明天之内每户将交纳的谷子送到本镇警备队!”
“还没收割的,也要交吗?”
“没地的也要交吗?”
“这黄鼠郎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啊?”
……
人们议论纷纷,“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林青荷对陈立松说道:“看来你也要交啊!”
“我没地,交什么稻谷?!要交他们公家交去”
“你知道黄大明的上锋是什么人吗?”
“知道。”
“他们是我的仇人!黄大明,这个狗汉奸!立松哥,你现在是替黄大明干活,会不会觉得很累啊?”
陈立松才不敢放松干活,他正拼着命赚足工钱,然后再回去找黄大明,赎回那块曾经属于他的田。
其实对于黄大明带人去收缴粮食的事,陈立松现在就住在黄大明家,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不久前,松林乡柳树村的群众因不堪松林乡警备队前来勒缴粮食,起而反抗,将警备队的扣留。事发后,鬼子兵即于翌日拂晓往柳树村扑来,进行“清乡”。日军先潜登柳树山,从其上以迫击炮和重机枪轰击扫射柳树村。炮火停息后,日军蜂拥窜入村庄,破门砸户,放火杀人,劫掠财物。那天,柳树村共有四十八人死难,伤者不计其数;究竟有多户人家房屋被烧毁,被毁的民房、店屋一共多少间,具体没细统计。而且鬼子在对柳树村炮轰时,还波及了旁边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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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松从稻田里站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刘国龙正被五花大绑之后,由郑起云开着黄大明的汽车拖着游街,黄大明拿着大喇叭从车窗里往外喊话,要大伙收好粮食就给皇军交粮!
远远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他娘、他爹及媳妇的样子,他们早已哭得呼天抢地,但站在车上拿着大喇叭喊话的黄大明根本不为所动,继续他的征粮宣传:
“大伙听着:松林乡有人拒缴皇粮,皇军用炮弹把他们炸个稀巴烂。刘国龙说他没田没地,没田没地手里拿镰刀干嘛去?老子先拉他游街,让他清醒清醒!”
林青荷咬着牙骂道:“这个狗汉奸,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如果我会开枪,第一个就是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陈立松知道这姑娘生性耿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她冲上前去找黄大明说理去,连忙说道:“你别管了,刘国龙只是被游街而已,不用担心,又不是被拖去枪毙!”
正因为是刘国龙的事,他忽然想起刘国龙刚刚开他玩笑,叫他娶了这林青荷,转眼却被黄大明抓去游街,心中忍不住骂起黄大明这人真的无情无意,为征粮运用各种手段,连旧时手下都拿出来游街!
这黄大明怎么老在粮食上做文章?
“他手里的镰刀,是替我割稻啊!你知道黄大明的上锋是什么人吗?”
“知道。”
“他们都是我的仇人!黄大明,这个狗汉奸!立松哥,你为什么要替坏蛋黄大明干活啊?”
“我要赎地,好养我妈妈,资助我妹一家。”陈立松认为,这才是他的责任。
“你要拿回这块地吗?我还你就是啊!”
“这不是你还我了就行,地现在属于黄大明。”
他又俯下身去割稻。
陈立松才不敢放松干活,他正拼着命赚钱,等賺足了赎地的钱,再去找黄大明,赎回这块曾经属于他的田。
等他感觉到身旁走了林青荷后,又有了一种跟失去林金珠一样的感觉,起身看到林青荷已跑到大路上,她正张开双手去拦车。
他猛地意识到这下坏了,林青荷三番五次惹恼黄大明,这回肯定没好果子吃了!以前林青荷还是田城青英中学女生的时候,黄大明忌惮林青荷一家可能跟田城里哪位达官贵人有关系,现在好了,什么关系都没用,最好的关系是田城里的鬼子!陈立松可是知道,黄大明还真是搭上了林青荷仇人田边,才捞到刀风镇警备队长一职!如今林青荷与她妈郑依依呆在刀风镇,谁都知道田城被鬼子占了,她们还寄居在陈天福老院子里,这郑依依不过是郑家寨嫁出去的村姑一个,两母女多少斤两黄大明这半年来自然清清楚楚了,还会吃你林青荷仗着高中女生身份指着鼻子那一套吗?
陈立松心道:“这林青荷跟媳妇林金珠一般大小,我可不是因为刚才刘国龙说的话,纯粹出于你叫过我媳妇为姐姐的原因哦!我毕竟救过黄大明,黄大明多少会给点面子吧。”
想妥当后,他立即拔腿就往大道上赶去。
黄大明见林青荷挡住了他的车很无奈:“林青荷小姐,你又想干嘛?让开啊!”
林青荷并不让开,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放开他!”
“放了谁?”
“放了刘国龙。”
黄大明当然知道她来挡道就是为了刘国龙:“我为啥要放了他啊?”
林青荷反问道:“你为啥要绑他游街?”
陈立松已到了他们对峙的跟前,看到车后的刘国龙正“支支吾吾”地,并用脚跺地,原来他不仅被五花大绑,嘴中还被塞上了一块破布!
陈立松有点意外,这小辣椒林青荷今天并不像自己刚才想像的那样,一上来就骂黄大明为“狗汉奸”;黄大明也不像他想像的那样,要对林青荷不利,反而跟那次顾忌林青荷身份一样,对林青荷并不凶,反而很客气。
“我说林青荷小姐,你也不想看到,咱们刀风镇也跟松林乡一样,被炸个稀里哗啦的吧?”
“你把刘国龙抓去游街,你还有理了!”
“刘国龙曾经是我手下,你怎么替他说话了呢?”
“刘国龙今天在帮我割稻,你把他抓去游街,我的稻子怎么办?”
刘国龙的家人已追上来了,几个人都在黄大明的车旁边跪了下来,纷纷求道:“黄老爷,您就放过我们家国龙吧,您看在他为您跑过腿的份上,您饶了他吧!我们保证能按时交粮!”
“你们……你们怎知我的难处啊!我总得征到粮食交差啊!”
陈立松见刘国龙被绑着,嘴里又被塞着破布满脸通红,想必他憋得难受,就插嘴道:“黄老爷,您看刘国龙是不是透不了气了?要是闭了气,害了一条人命。”
黄大明正有气没处撒,见陈立松竟站在旁边,喝道:“陈立松,你不好好在地里干活,跑这凑啥热闹来了?”
“刘国龙家答应按时交粮了,您就放了他吧。”
“你懂个屁!滚回田里割稻去!你以为他家按时交粮了,皇军就不找你们麻烦了?”
黄大明为什么要动员大家乖乖交粮,陈立松突然之间理解了。
“黄老爷,我懂得您的难处,您放了刘国龙,让他去帮林姑娘割稻去,您把我拉去游街吧。不过您不能用破布塞住我的嘴,我保证不乱说话。”
“你为什么要换他?”
“刘国龙也给老爷您鞍前马后过,现在一家老小都在求您,多不好嘛。他虽然这身皮脱了,他还要点面子的,您把他拖去游街,让他将来怎么做人?”
“哟哟哟,你还替刘国龙说话。”
“您让我替他游街吧。您的稻子,明天我再帮您收割,放心吧!”
刘国龙被黄大明拉去游街,当然不是自愿的,所以嘴里才会被塞了破布,避免他乱说话。现在陈立松居然自愿提出替换刘国龙游街,虽然有点意外,但自愿总比强制采取措施好点!
于是,黄大明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陈立松的意图林青荷听明白了,问道:“立松哥,你这要干嘛呀?”
黄大明已叫郑起云等放开刘国龙后,就过来绑陈立松。
陈立松对刘国龙说道:“你快去帮林小姐割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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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松下定决心替刘国龙,任林青荷怎么说都没用,被五花大绑地拖在黄大明的车后游街。
林青荷痴痴地盯着被拖走的陈立松后背嘀咕道:“这人怎么这么傻?!”
刘国龙听着远处传来黄大明的喇叭声,对呆立在路边的林青荷说道:“林小姐,您家的稻子明天我帮您收割,现在我上风山一趟。”
“你上风山干嘛去?”
“听说林三才就在上面,我让林三才回来,把这狗日的给宰了!”
说完,他跟家人交待一下,就往风山去了。
陈立松出名了!
他竟然佩服起黄大明的嗓子,他的大喇叭从早上一直喊到傍晚,喊着:“凡我镇民众,七天之内每户将交纳的谷子送到本镇警备队!不交的话,就跟陈立松一样!”
虽然汽车只能在陈庄与黄庄的平路上开,但是开到黄庄后,林家寨与郑家寨的人都听到了;开到陈庄后,王家寨与李家寨的人也听到了。
这把留在林家寨的陈立松妈妈以及妹妹陈松妹与妹夫林金顺给吓坏了,但吓坏归吓坏,面对着警备队的那些枪,他们是毫无办法可施。
不过,中午时,陈立松竟然还能休息,还有酒喝!
黄大明与郑起云把陈立松拉到黄庄的一处小院子里来。
这是一处旧院子,也是二进院。看土胚与栋梁斑驳,应当也有大几十年的岁月了。
黄大明从角落里抱出一坛酒,居然是香气凛冽的地瓜烧!他在三只碗里把酒倒好后,郑起云已经把绑在陈立松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黄大明端了一碗酒递给陈立松,说道:“兄弟,喝碗酒解解乏,脚走酸了就躺一会吧。”
陈立松接过酒受宠若惊:“不不,让我喝口酒可以,黄老爷,您可不能叫我兄弟。”
黄大明端起一碗酒一口喝了,说道:“兄弟,你喝!你救过我,老子记得!你喝啊!郑起云你也喝!喝了这碗酒,出去买点卤味、花生米回来配酒!”
陈立松本就在山野打过猎,见黄大明是实心倒酒给他俩喝,就与郑起云一起端碗也一口喝完。
郑起云起身出去买卤味、花生米去了。
黄大明又抱起酒坛,把三只碗都添满酒。
“兄弟,老子知道你进我黄家院子的真实目的。我告诉你,我真没害死你爹!那块地,真是你爹心甘情愿地还给我们黄家的!”
陈立松突然听黄大明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进黄家的目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这……我……”
“你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屯粮食吗?老子要当镇长!”
“当镇长?”
“对!你觉得,咱们刀风镇六个村庄,陈庄的陈天福、黄庄的我,林家寨的林明亮、郑家寨的郑浩东、王家寨的王浩渊、李家寨的李朝晖,哪个最有资格当镇长?”
“黄老爷,小民哪知道这些,更何况您说的这六个人,除了您跟陈老爷我知道外,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啊!”
黄大明听陈立松这么说,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也对,跟你说这些有屁用!你们这些人目不识丁,孤陋寡闻,与你说这些真是对牛弹琴了,问了也白问。”
其实陈立松对他所说的这六个人,个个都打过交道。
陈天福在陈庄算是陈立松的哥哥,于公于私陈立松都希望陈天福当镇长,但是可不能当着眼前的这位帅哥也就是黄庄黄大明的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至于林家的林明亮,那是黄夫人林明琼的哥哥!
郑家寨的郑浩东,听说原来是在田城做大生意的,现在田城沦陷,他倒是回到刀风镇求职来了。
王家寨的王浩渊就是前镇长王浩博的弟弟。
李家寨的李朝晖是一位真正的文化人,平时写写诗、品品茶、写写。
黄大明见陈立松并没给他带来惊喜,感觉有点遗憾,可就是想不出哪里有遗憾。
郑起云回来了,带着一堆好吃的回来。
吃了酒后,黄大明有点失落。
匆忙之中,他拿着一双筷子,又与郑起云、陈立松一起了,说他这回要吃遍整个刀风镇!
这个不难实现。但是陈立松却在沉默了。
三人吃完饭,在通廊小休一会,就又绑上陈立松,开始新一轮的游街了。
傍晚时分,黄大明结束了游街。
陈立松的胳膊与大腿感觉断了,所以一回到倒座房里,晚饭也不提就蒙头睡觉。
刚睡着,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推门而进,悄悄地坐到他的床边。
陈立松猛然觉醒,坐了起来。
因为他回来的时间比较早,此时天色还没黑尽,可以看见黄大明穿着黑色长衫坐在他身边。
“不对,您不是黄大明,您是黄小明先生!”
黄小明并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道:“你见过林三才了吗?”
“林三才?我没见到啊!我很久没见林三才了。”
“哦,那算了。林三才要来杀个人,你见到他时,帮我提醒他一下,就说他弟弟叫他凡事都留有余地才行。”
“林三才?林三才有弟弟吗?”刚说到这,陈立松立即意识到自己又对错人了,原来说的先生是指黄大明,“我对错人了。”
“我不方便去见他,你帮我跟他说。”
“行!”
“一定要说!千万别漏了!”黄小明又补了一句。
陈立松想不通为什么作为黄大明的双生弟弟,竟然自己不去提醒,却要他去提醒!他还在想这些事为什么时,黄小明先生已经消失在暮色里。
黄小明走后,暮色越来越重。
林三才会来杀黄大明?不会吧?看来可能是为了他来杀人的。
陈立松想了又想,见此时已入夜,天已全黑了,就起身出了倒座房,想起中午跟他一起喝酒的黄大明,似乎并没那么坏,于是他准备还是去敲垂花门。
可是他刚到垂花门口,就见到一条汉子的黑影出现在他的跟前。
“嘘——”那人示意他别说话!
林三才!真是林三才来了!陈立松立即向林三才靠近,在他耳旁边悄声说道:“林三才,先生叫你别杀黄大明!”
“你别说话!这种汉奸留着做什么?早死早超生!”林三才说完,手中提着一杆枪,推开垂花门而进。
他刚进门,脑袋就被几杆枪挺住了。
黑暗中,听到黄大明的声音:“林三才,这回你插翅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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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大院的电灯瞬间亮了,天井中灯火通明。
陈立松发现站在垂花门后的全是警备队的人。
他们竟有十几个人!想想可能今天被拖着走太累了,根本就听不出动静来。
没想到这黄大明白天还跟你称兄道弟,还拿酒来款待自己与郑起云,这晚上来个瓮中抓鳖,就等林三才入局。
这得多周密的心机啊!
又听得黄大明喝道:“铐了!把陈立松也给拿下!”
这些人与之前的警察不同。
黄大明刚说完“把陈立松也给拿下”,用枪顶着林三才的人仍然保持不动,后面迅速伸出几杆枪,直顶着陈立松脑门与胸口!
立即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陈荣,另一人竟是刘国龙!
陈荣收走林三才手中的枪,刘国龙取出手铐将林三才的双手反铐到背上,然后又过来把陈立松也铐了,不过不是反铐。
林三才骂道:“刘国龙你这狗奴才,奶奶的,我竟然会相信你了!”
陈荣道:“你也别怪他了。他要想重新进警备队,不立功如何进来?”
“刘国龙,你把陈立松铐在他住的房里去。其他人跟我一起把林三才带去警备队!这回你们可是立大功了!林三才,皇军正愁没法抓你,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林三才对黄大明无比蔑视:“我看你这狗汉奸能活多久!”
黄大明很得意:“比你长命!”
他又对刘国龙说道:“刘国龙,打开南墙角的门有根铁柱,你把陈立松铐在铁柱上!”
“是!长官!”
刘国龙一边拖着陈立松进屋,一边轻声解释:“对不住了陈立松兄弟,我也没办法啊。一家老小得吃饭,我得养家糊口……”
“你别说了。我只是不知道他会把林三才怎样了。”
“黄长官一会去警备队给田边太君打电话,应当太君那边明天一早就来提走林三才了吧。“
“林三才不就是赵大财一条人命吗?这又关鬼子什么事?”
刘国龙在南墙边打开了一扇木门,果然真有一根铁柱子藏于墙中!刘国龙打开陈立松手铐,又重新把他铐在铁柱上。
刘国龙悄悄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林三才现在成了风山上的头,这段时间三天两头潜入田城打太君……鬼子。”
黄大明探头进来问道:“刘国龙,铐好了吗?”
刘国龙拉了拉铐在柱子上的陈立松,让黄大明看看,应道:“好了!”
“那走吧!”
他让郑起云到后院停车房把他的车开到前院来,叫陈荣与刘国龙押着林三才上了他的车,自己又到倒座房跟陈立松说道:“陈立松,谢谢你今天的配合,帮我立了一个大功!你就好好呆着吧,等明天太君提走了林三才我再来放你。你不是想要回那块地吗?如果我当上了镇长,你也不用再当我长工了,那块地我就还你了!”
他说完,关了大院的电灯,出了门坐到副驾驶室上,指挥郑起云发动汽车。车缓缓地前往警备队,其他人跟在车后跑步跟随。
他们押走林三才后,黄家大院电灯已全关了,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面对漆黑,陈立松暗自叹息这回林三才完了,他没想到黄大明居然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让林三才钻,而且自己还是这个大局的关键棋子!
陈立松很想去救林三才,可是现在双手被铐在墙中的铁柱上,除了坐在地上把身体靠在墙上外,没有任何办法。
倒座房的外墙并没有开窗,除了黑暗外,从远处传来一阵阵蛙鸣,更显得外面一片寂静。
他嘀咕道:“刘国龙啊刘国龙,你这小子真会演戏啊,亏我心软还替你游了一整天的街,没想你这小子竟然早就跟黄大明串通好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刘国龙事先并没有与黄大明串通。
陈立松在黑暗中一直念叨着“林三才绝不能死在鬼子手中”,他又骂了刘国龙几句之后冷静了下来,用手去摸那根铁柱子,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脱身,好去救林三才。
他知道,即使自己能脱身,但凭自己一人之力去警备队,不一定能救得了林三才,但他还是要试!否则这回林三才要是死了,他就是害死林三才的那个人,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是努力有什么用?铁柱子有他小腿那么粗,而且牢牢地嵌在这个院子的基础之中!手铐就不用说了,没有钥匙的话,只有把自己手掌砍了。
如果砍了自己的手掌能救出林三才的话,陈立松现在宁愿砍了手掌。
折腾到筋疲力尽时,陈立松彻底绝望了,坐在地上,用后脑勺不停地撞击着墙,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看来林三才命该如此了!
“对不住了林三才兄弟,是我陈立松害了你!”他除了能念叨着这句话之外,不知道自己能做啥了。
撞着撞着,他停了下来不再撞了,因为他感觉到大院的游廊里有脚步声。
脚步很轻,很慢,转眼之间从垂花门出来到前院了,而且竟是往他这间倒座房而来。
四处都很黑,隔壁的黄伯想必早已睡着了吧。
黄伯本来就不管黄家大院有多大动静,一到时间,都很规矩地去睡他的觉。
深夜里竟有人摸黑在院里乱走,陈立松不敢再发出动静来了。
那人已经在他这间门外停了下来,没有了声音,像是在偷听房里动静。
“这人会是谁?”
倒座房外墙那一面没有窗,但朝着前院这面墙上,倒有开了个小窗。
房子外面的人没动静,里边陈立松也不敢有动静,他俩都安静了一会,外面就开始有了动静。
那人在小窗那拨弄了一会,终于把窗户给打开了。
“叮——”
陈立松听到地上响了一声,像是小东西掉落,然后外面的人又在小窗下呆立了一会,然后又悄悄地推开垂花门进去,又顺着游廊往里走。
只是隔着几面墙,那人脚步声又小,陈立松听着声音到了游廊后就听不到了。
“什么人啊?扔了东西就走也不说话!那是什么东西呢?不会是评话里说的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吧?不过,死就死吧!我倒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
那东西很小,在地上有点像碎银子!
陈立松想用脚去勾它,可惜它扔在房子中间,他的脚够不着啊!
不过,要是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就可以用脚勾过来了!
说干就干,陈立松已经躺在地上了。
东西也勾过来了,居然是一把小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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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手铐钥匙!陈立松想都不想就把手铐打开了。
被铐住的感觉真不好!
可是,刚才那人是谁?为什么会给送来手铐钥匙?会不会是黄小明呢?
不对,黄小明不会在这里,而且他跟陈立松说完话就回风山了。
救林三才要紧!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现在跑去救他,陈立松清楚自己斤两,单拳难敌四腿,更何况黄大明带的人有十多人之众,而且个个手中的三八大盖,绝不是乱盖的。
评话里说的什么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人,那是张飞!
去救林三才不是取上将首级,而且咱不能杀人。
硬拼,拼不过黄大明的那些枪,陈立松知道。
现在他们还在警备队里,总得等黄大明回来睡了觉再说。
正想着,听到门外有了汽车引擎声,然后这辆车就开到后院停车房里去了。
陈立松心道:“黄大明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过来看看。”
心念于此,没想到心里有了啥就来啥,现在他已听到黄大明的声音:
“陈立松!”
“黄老爷……”陈立松赶紧答话,但除了称呼“黄老爷”之外,不知道说啥了,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被“押”在一旁。
他刚念想着黄大明会不会回来,黄大明就回来了!
他刚念想着黄大明会不会过来,黄大明就过来找他了!
只是现在只能还在黑暗里星
“在太君带走林三才之前,我不能够放你。你小子肯定会去救人,先休息吧。”
黄大明说完就走了。
陈立松等黄大明离开很久后,才又打开了手铐,悄悄地溜出了黄家大院。
陈立松手中并没有武器。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陈天福因为要接待田边,让他带走林青荷,结果碰到了林三才。林三才放了几枪后,与陈立松及林青荷一起被四个鬼子包围了,他们把枪塞进那条巷子的檐下。那天不敢回去取,不知道林三才后来取走没。有一杆枪在手,总比没枪的好,而且林三才拿的那杆枪,还是三八大盖!
救人不在急于一时,等夜越深了,那看守的人才会睡着了。所以他先迅速跑到陈庄的那条巷子里去摸枪,居然那杆三八大盖还在!这让他太兴奋了!
可是,枪拿上了,他试拉一下枪栓,原来枪里没有子弹!
陈立松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算了,有一杆枪在手,就是没有子弹也能壮点胆。
拿了这杆三八大盖,陈立松又往警备队跑去。他知道林三才这回肯定被关进了禁闭室,而且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因为不清楚看守林三才的人有几个,陈立松从刘国龙溜走的地方悄悄返回到警备队。
林三才果然关在禁闭室,不同的是,他现在被倒吊在空中无法动弹,因为早已被打个半死,衣服不像衣服,嘴脸不像嘴脸!
禁闭室门口有两个看守,其中一个是郑起云,另一个不认识。
陈立松不想弄死这两人,因为他跟这两人无仇无怨。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小睡一会,等他俩睡着了再动手。”
他见原来被李笑他们搬走枪的那间房子竟然虚掩着没关,他拿着那杆没有子弹的三八大盖,静无声息地悄悄溜了进去,蹲在门后,因为从门后里的那一条缝,可以看到禁闭室的人与看守禁闭室的两个人。
他进去时根本就没声音,但听到房间的那张办公桌之后,似乎有两个人。
而且这两个人还在悄悄地交流!虽然声音很小,陈立松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说道:“他们的三八大盖真的强,咱们要能换成这枪,就完美了!”
另一人说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为了多搬几条枪,什么武器都不带就来了,这里哪有枪啊?”
“我们再找找吧!”
“没有就是没有,就这么大的地方,哪有枪啊?”
“白跑了!我去!”
陈立松一惊,自己前来救人,竟然碰到一对笨贼!
“今晚他们怎么这么多人啊?被吊起来的那人是谁啊?”
“我跟你都在刀峡上呆着,我哪知道谁通了匪,迎来了他们人生的噩梦!”
“喂,我们算匪吗?”
陈立松听着听着,却被这个不是他要解答的问住了……
但是他们应当没有在问陈立松,因为陈立松听他俩的悄声对话,可以感觉到,这两人是背靠在那张桌子后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溜了进来。
而且,这两个一个是李笑,一个是李笑的叔叔李飞脚!
李笑回答李飞脚的问题道:“他们说我们是匪。”
李飞脚却说道:“我不管他们说我是匪也好,是军队也好,今晚要是能弄到一杆三八大盖也不枉此行了。”
原来他们是来偷枪的。
李笑与李飞脚自从上次从这里搬走十几杆枪与两箱子弹之后,一直以为这里仍存着好枪,却不知这个鬼子做事与国民政府做事不同,三八大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你用,必须考核,考核及格了才能拿走。
黑暗中,李笑与李飞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出来。
陈立松道:“你们想拿枪,我有办法给你弄一杆,但前提是负责把关着的人救走,而且不能把那两个人杀了。”
陈立松怕李飞脚认出他,是故意吊着声音跟他们说话,所以他俩并不知道他就是陈立松。
李飞脚问:“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你们干不干?我保证给你弄一杆枪让你们尝尝鲜!”
房里黑,但禁闭室那并不黑,李飞脚道:“李笑,你爬到门口看看,那吊在上面的人是谁。”
陈立松一惊,自己是吊着声音说话,李飞脚暂时认不出来,这要是让李笑认出是林三才,那不冤家路窄,李飞脚与林三才及自己正好怼上了,忙说道:“别去看了,决定去救人了再看,别被那两个听出这房间有声音!”
李笑动作却是迅速,早已悄声地爬到了门口,从门缝往禁闭室看出,或许是距离,也或许是灯光昏暗,更或许是林三才早被揍得不成样子,李笑认不出来,爬回来说道:“不认识。”
李飞脚又问陈立松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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