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张丽三人一边在网上投简历,一边继续赶场各个人才市场,陆山民则继续在民生西路的各条巷子中寻找自己的猎物。不过,与第一天的情况大同小异,四人都没有找到工作。眼见三千块钱的生活费一天天的减少,出租屋的气氛愈加萧瑟低迷。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下去,等不到找到工作,大家就得饿死。
民生西路这片老城区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经过几天的仔细摸排,这几条巷子也熟悉得差不多。
在找工作的时候,陆山民也吸取了经验教训,当别人问他会什么的时候,不再傻乎乎说自己会打猎,而是说自己力气大,能吃苦耐劳。虽然依旧没有找到工作,但明显能感觉出,相对于前几次说自己会打猎,现在自己的说辞不会让那些老板脸上浮现出特别讶异的表情。
今天的目标是一家烧烤店,陆山民没有一下就冲过去,而是站在店对面仔细观察。‘午夜烧烤店’,此刻没有客人,应该是要到晚上才会有客人光顾,店面不大,店门口摆着两个烧烤架子,不过这个时候并没有生火。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坐在门口的一根塑料方凳上,悠闲的抽着烟,可能是因为长年的熬夜和辛劳,男人脸色有些蜡黄,头发也白了不少,鱼尾纹也特别深,陆山民判断他只是有些显老,实际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左右。店里面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正整理各种各样的菜品,看样子应该是男人请的工人。
店门口贴了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招聘烧烤学徒’,看着一脸沧桑,有些未老先衰的男人,陆山民猜想老板本人就是烤烧烤那个人,随着年龄的增大,长期熬夜已然有些力不从心,才想到了要招一个学徒分担身上的压力。
作为一个猎人,陆山民没少烤过肉,什么野猪肉、野兔子肉、野鸡、野狍子都烤过,对于怎么把肉烤到外焦内嫩,色香俱全,这十几年来,可以说是练得炉火纯青。别看大黑头是马嘴村最凶猛的猎人,但要论到烤肉技术,整个马嘴村陆山民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据老神棍说,他走南闯北几十年吃过的烤肉无数,但要跟陆山民的烤肉比,都差了点味道儿,所以每当老神棍闻到烤肉的香味儿,哪怕冒着被陆山民海扁一顿的风险,也要视死如归的抢几块走。
仔细的观察和分析对方和自己的情况后,陆山民深吸一一口气,缓缓的朝男人走去。
“老板”,陆山民指了指那张招聘纸,“我是来应聘的”。
烧烤店老板抬头打量了一番陆山民,一身灰布衣服,一双泛黄的胶鞋,这身打扮,哪怕在如今的农村也难以见到,心想,这小子不知是从哪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穷山民。
古往今来多少名人名士都会以貌取人,更何况一个小小烧烤店的老板,见这副打扮的陆山民,心里很不满意,要是在以往,早就当要饭的呵斥撵走。烧烤店虽然只是一个小生意,但凡是做生意,都需要脑袋灵光,心思活络,才能留住老客户,开发新客户。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个山野少年显然
不是这类人,这样的山野村夫,先别说能否烤好肉,要是言语之间顶撞了客人,那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烧烤店老板那副一脸嫌弃的表情,陆山民这几天没少见,早已习以为常。
“老板,我会烤肉。”
烧烤店老板吸了一口烟,满脸的不相信,“就你这模样,也会烤肉?”
陆山民点了点头:“有位走南闯北几十年的老前辈说我的烤肉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
烧烤店老板淡淡的望着陆山民,这些年来,长期熬夜,身体大不如前,早就想招一个学徒减轻压力,以前也招过好几个,要么是嫌工资少,要么是嫌累,更有一个胆大的悄悄把菜偷回家里去,总之没一个能干得长久。眼前这年轻人虽然是个刚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山野村民,但眉宇之间倒也透着一股精明之气。这样刚从农村出来的人,就像一张白纸,没有过多的心思,说不定能长久干下去。
犹豫了半天,虽然满心的不满意,最后还是打定主意试试。男人皱着眉头盯着陆山民,“你小子口气到是不小,看你的样子也就是个刚从乡下来的雏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见对方有些松动,陆山民心里一阵狂喜,赶紧说道:“老板你可以先试试,要是不行你可以开除我”。
烧烤店老板假装为难的想了半天,“看你的样子也是急于找份工作,这样吧,我就大发善心,试用期一千,转正之后一千五。”说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山民。现在的人工可不比以前,特别是在东海,找个小工都要三五千一个月,中年男子见陆山民一副下里巴人的模样,如果一个月一千多的工资,不管他会不会烤肉,哪怕是招来打打杂,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山民皱了皱眉头,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房租一个月五千,四个人平均下来也要一千二百五,再加上生活费自己一天平均至少也得三十块钱,这还不算水电费这些,一千五的工资完全不够生活下去。
陆山民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一千五的工资根本不够我生活下去。”
中年男子咳嗽了一声,心想这土不拉几小子还真不好糊弄,“哼,现在的年轻人都眼高手低,像你这样的乡下人,能给你个工作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陆山民看了看中年男子,没有犹豫,准备转身离去。陆山民是很需要一份工作不假,但他也明白,做一份养不活自己的工作,无异于慢性自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一个敢于跟熊瞎子肉搏的猎人,又岂会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等等”烧烤店老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山民转身回头。
“你觉得多少合适?我可告诉你,别狮子大开口,像你这样的人,我随时可以招一大把。”
陆山民想了想,“两千五”。
烧烤店老板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小子一开口就要四五千,现在看来还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傻小子。
男子笑了笑说道:“试用期两千,只要你的烤肉技术过关就转正。”
陆山民长舒了一口气,咧着嘴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老板”。
烧烤店老板面带嫌弃的伸手扯了扯陆山民的衣服,“赶紧把这身衣服换掉,你这身打扮严重影响本店的形象,降低了本店的档次”。
陆山民不好意思摸了摸头,苦笑了一下,“我只有这样的衣服和鞋子。”。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没钱买衣服”?
陆山民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小子到底是哪个穷山旮沓里出来的,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
“在这里等着我”。中年男子转身进了店里,不一会儿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件稍微显旧的黑色T恤和一条破旧的牛仔裤以及一双旧的白色运动鞋。
“这是我儿子的衣服。”
陆山民接过衣服,怔怔的看着烧烤店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中年男子走进店里,淡淡的对身后的陆山民说道:“这套衣服五百钱,从你工资里面扣”。
陆山民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衣服,突然觉得有些沉重,刚涌出的感动之情也立刻烟消云散。
烧烤店老板淡淡道:“别一口一个老板,不中听,看你的样子也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叫林大海,你以后就叫我海叔吧。”
“海叔”。
“你以后的工作就是早上按我的清单到菜市场买菜,下午给你半天时间休息,晚上七点上班一直到凌晨三点。别看我们这一带是平民区,我们对面不远处就有三个酒吧,巷子口出去还有一所大学,到深夜的时候有不少客人。”
说着又把正在洗菜的中年妇女叫过来。
“这位是王大姐。”
陆山民朝那中年妇女笑了笑,“王大姐好,我叫陆山民”。
王大姐上下打量了陆山民一番,笑呵呵的说道:“小伙子长得倒挺精神”。
林大海继续说道:“王大姐上午休息,下午到店里开始上班,负责洗菜捡菜,晚上负责点菜送餐,你以后晚上就跟着我一起烤菜,我可先跟你说清楚,我可以先带你,要是一个月之后你还不能独自烤肉,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陆山民点了点头:“请海叔放心,我一定认真的跟你学。”
林大海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你先回去把衣服换掉,六点半准时到这里报到”。说完就走到门外,继续坐在门口悠闲的抽着烟。
王大姐看了眼门外的林大海,低声问陆山民,“小伙子,那抠门儿的林老板给你开多少工资”?
陆山民笑了笑,“两千五”。
王大姐憋着嘴摇了摇头,“果然是个铁公鸡,林扒皮,他的心也忒黑了点”。
一连几天的打击之下,除了张丽还起早贪黑的跑人才市场之外,陈坤和黄梅这两天也就象征性的上午出去一趟,下午早早的就回到了出租屋,把希望寄托在网上招聘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坤今天终于接到了面试通知。
陆山民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陈坤正兴高采烈的哼着歌在狭小的客厅里跳来跳去。
见陆山民回来,陈坤难得的笑脸相迎,还一把搂住陆山民的肩头,“哥找到工作了,金融主管,月薪一万五”。
陆山民先是有些震惊,月薪一万五,山里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这么多,虽然知道山里人跟大学生没法比,但前几天张丽三人连几千块钱的工作都没找到,现在突然就找到这么高工资的工作。
黄梅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瘪了瘪嘴,“得意忘形,只是接到面试通知而已,等过了面试再说吧。”
陈坤哈哈大笑,“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从出山以来,经历过黑心小旅馆,火车上的偷包事件,以及陈坤表姐坑钱一事,这段时间找工作又经历了不少事儿,陆山民已经不像刚出山的时候傻乎乎的认为外面的人跟山里人都一样。不禁想到以前在山里,追打得老神棍满山逃窜的时候,老神棍时不时回头喊的那句话:‘步子别太大,小心扯着蛋’。
陆山民摇了摇头,否定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陈坤是大学生,文化比自己高,见识比自己广,月薪一万五对于自己来说是高不可攀,但对于他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
黄梅看见陆山民手里拿着衣服裤子。“你这是哪来的衣服,还挺潮的。”
陆山民笑了笑,“我也找到工作了,这衣服是老板给我的,让我穿着上班。”
陈坤拍了拍陆山民的肩膀,“小伙子不错呀,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啊,在哪里上班?工资多少?”
陆山民咧着嘴笑了笑,“就在巷子里,午夜烧烤店,试用期两千,转正后两千五。”
陈坤瘪了瘪嘴:“烤烧烤?”
随即又淡淡的说道:“也是,以你这样的情况,人家能请你就不错了”。
一听烧烤,黄梅立刻眼冒金星,这段时间天天青菜萝卜,都快忘了肉的滋味儿:“能打折吗”?
陆山民尴尬的笑了笑:“我说了不算”。
走进卫生间,陆山民换上T恤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感觉自己有了几分城里人的模样。
客厅之中,见陆山民换了一身衣服,陈坤和黄梅都愣了一下。
陆山民虽然看起来稍显消瘦,但在老黄的白蜡棍十几年的打熬下,再加上十几年的进山打猎,浑身上下都是匀称的腱子肉。林大海的儿子身高应该比陆山民略矮,那黑色的体恤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凑,但恰好衬托出陆山民匀称又不失壮硕的身材,紧身牛仔裤替代宽松的灰布直筒裤,更是显出一双修长的大腿。
“呀呀呀,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身衣服一上身,还真是活脱脱一大帅哥啊。”黄梅惊叹的打量着陆山民。
陆山民笑了笑,把叠好的灰布衣裤和胶鞋放进背包。
“那乡下衣服还留着干嘛,赶紧扔了呗”黄梅说道。
陆山民摸了摸那衣服,“等我回到山里还穿呢”。
换好衣服,陆山民随便吃了两个馒头就早早来到烧烤店。
看到换了一身行头的陆山民,林大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小伙子长得倒也不错嘛,有点我儿子的风采。”
洗菜的大妈来自四川,操着一口川普打趣道“看不出小伙子长得还乖商商的,内哈子我干活儿都要带劲些啰。”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微红。
中老年大妈见陆山民一副羞赧的表情,越发打趣道:“哟,还是个童子鸡啊,小伙子还没处过对象吧,我有个侄女儿,在隔壁巷子理发店打工,长得水灵得很,要不要大姐给你介绍介绍。”
林大海拍了一下陆山民后脑勺,“别听那老娘们儿扯淡,她那侄女儿我见过,长得跟煤窑里挖出来似的。到了晚上你就会发现,那些个学生妹子才真是水灵,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还有晚上十二点之后,那才是黄金时段”。
陆山民笑了笑,开始帮着四川大姐一起洗菜捡菜,做好晚上开业的最后准备。
天色渐渐变黑,这个时候虽然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也会有一些下班回家路过的人烤个一两串在路上吃。在林大海的监督下,陆山民开始烤肉,先在铁网上刷上一层油,往炭火里撒一些生盐,主要是为了防止肉类流出的油脂会串起火苗,放上牛肉、羊肉串,陆山民开始在上面撒上调料。林大海仔细的观察着陆山民的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节奏紧凑,一看就是经常烤肉。
对于烤过各种肉类的陆山民来说,牛羊肉肉质软硬适中,比野猪肉嫩,比野兔肉硬,烤起来要简单得多,只要控制好炭火的温度,保证肉食的受热均匀,做到外焦内嫩,就能烤出色味儿俱佳的烤肉。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拿着肉串,一口入嘴,回味儿了半天。陆山民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男子,期待他能有满意的答复,虽然以前在山里,自己的烤肉很受欢迎,但这里毕竟是东海,什么都跟山里不一样。
中年男人砸吧了两下嘴巴,笑着对林大海说道:“老林啊,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吧,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比你烤的好吃。”
陆山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林大海哈哈大笑,“那还不是我教得好。”
林大海乐呵呵的接过钱,望着西装革履的背影,呸了一声,“装得人模狗样”。
陆山民疑惑的看了一眼林大海。
“这几条巷子住的人大多都是外来的租客,他也是今年才到的这里,别看他一天西装革履,夹着个公文包,整天到处忽悠手上有多少项目,其实就是个江湖骗子”。
陆山民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看起来文质彬彬,谈吐也很有气质,怎么看也不太像个骗子。
时间慢慢进入深夜,但巷子里的人却没有明显的减少。林大海让陆山民搬出简易的桌椅,据林大海说,真正的生意现在才开始。陆山民有些好奇,要是在山里,这个时候全村的人都该灭了灯火进入了被窝,而在这里,反而会有很多人从各个地方蜂拥而出。
烧烤店往前不远有两三个酒吧,陆山民在白天找工作的时候看见过,不过那时都是房门紧闭,这个时候那几间酒吧灯火辉煌,男男女女身着各式衣服的人穿梭其中,以前听白灵说过,这个世界上除了白酒和啤酒,那酒吧里还有着五颜六色的酒,不过那还不是现在的陆山民能去的地方,听林大海说,那里面的酒一瓶就要好几百,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够里面几瓶酒钱。
从烧烤店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三点,张丽三人早已经熟睡,陆山民换上山里的衣服,躺在沙发上,安心的睡去,这是这段时间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第二天天不亮,陆山民就习惯性的早起,按例打了一趟太极游,临摹了几十个字,就准备去菜市场按照昨晚林大海给的清单,采购今晚要用的菜品。
陈坤走出了卧室,穿了身笔挺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深蓝色的领带,皮鞋擦得铮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陆山民才想起,今天陈坤要参加昨天所说的面试。
出门的时候,陈坤转身挺了挺胸,“山民,你看我这身打扮帅不帅?”
陆山民肯定的点了点头,“坤哥,加油。”
陈坤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挥了挥手,“等着我的好消息。”
虽然天刚蒙蒙亮,菜市场已经络绎不绝,大多是些一早买菜的大妈,陆山民挤在其中到显得有些另类。
满地的油污和垃圾,四周都是讨价还价的争吵,那些中老年大妈中气十足,为了一两毛钱能争吵好几分钟。
林大海的清单写得很详细,不仅写明了什么菜品,还注明了买几斤几两,每样菜的价格。
林大海给的T恤和牛仔裤并没有穿,在陆山民看来那是工作服,仅此一套,还是珍惜点好。
也许是见陆山民年轻,又是一身山野村民打扮,每走一处,卖菜的所报的价格都比清单上要贵出不少,直到陆山民说明自己是‘午夜烧烤店’的伙计,对方才老实报出了价格。民生西路就这几条巷子,‘午夜烧烤店’算是大客户,卖菜的倒不至于敢狮子大开口。到后面买菜的时候,陆山民干脆不等对方开口,上前就说‘我是午夜烧烤店伙计’。这句话不愿其烦的说了几十遍,才买完了清单上的菜品。
在路边喝了碗稀粥,啃了两个馒头,把买好的菜送到了午夜烧烤店。店里没有人,王大姐要午饭后才来,林大海一般要晚饭后才到。
陆山民把买来的菜分拣出来,清洗干净。然后把店里的清洁里里外外做了一遍。这些本来是王大姐的工作,倒不是陆山民想争取表现,只是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也不是特别难的活儿,就顺手做了。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到了正中央,黄梅此刻应该在家中做午饭了,陆山民锁好店门,往出租屋走去,希望能赶上中午饭,囊中羞涩,能省一顿是一顿。
回到出租屋,不仅黄梅在,张丽也意外的在家中。
“丽姐,你不是去人才市场了吗?”
张丽脸上有些疲惫,但笑容却很灿烂,这十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张丽笑得这么开心,张丽本就长得很清秀,配上灿烂的笑容,让人感到很温暖,陆山民不禁想到白灵,白灵的笑容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温暖。
“今天上午我拿到面试了。”
陆山民由衷的高兴,咧着嘴笑了起来,这十多天来,由于工作的原因,所有人都笼罩在浓浓阴霾之中。现在自己找到了工作,陈坤和张丽也得到了面试通知。看来好运已经开始降临在这个出租屋里。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听黄梅说你也找到了工作”。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我只是个烧烤学徒工。”
张丽把炒好的菜放到茶几上,“工作不分贵贱,只要勤学肯干,都会大有作为”。
黄梅皮笑肉不笑的端着饭碗坐到沙发上,“我还第一次听说烤烧烤也能大有作为,就算是烤出一朵花儿来又能怎么样”?
张丽瞪了一眼黄梅,笑着对陆山民说道,“她就是个刀子嘴,你别听她瞎说”。
陆山民乐呵呵笑,“我知道”。
三人正吃饭,张丽的手机响起,拿出手机,是陈坤.
黄梅一看,赶紧把张丽的手机抢过来,接听之后,直接摁了免提。“陈坤,面试过了没有。”
电话里传来陈坤哈哈大笑的声音,“哈哈哈哈,哥过了,你们现在可以叫哥陈主管了”。
黄梅哇的一声蹦起来,比自己过了面试还激动,“牛皮大王的牛皮这次竟然没有吹破,陈主管,月薪一万五啊,赶紧请吃大餐”。
张丽也高兴的眉开眼笑,有种否极泰来之感,四人现在三人都找到了工作,不仅生活费不用愁,就连下个季度的房租也不用愁。
“哈哈哈,等哥下个月发了工资,我请你去星级酒店吃大餐”。
张丽笑着说道,“你刚上班,还是先踏踏实实工作,千万别得意忘形”。
“知道了,丽丽,老板说我是他这些年遇见的最有头脑的年轻人。”
陈坤又接着说道:“对了,有件事情跟你们商量一下,我这不刚进公司嘛,老板说要给我们新员工进行一个星期的培训,但是要先交五千块钱培训费,一个星期后退回来,你看能不能先把我们的生活费垫支一下。”
张丽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有些担心的问道“你不是说那是一家大公司吗?怎么还会向员工收钱?”
电话那头传来陈坤的笑声:“丽丽,放心吧,老板说了只是押金,主要是害怕员工签了合同之后,发现有其他更好的工作跑掉,老板说了,只要经过一个星期的培训,保证能吸引我留下来,到时候就把押金退回来。”
黄梅到没有多想,噘着嘴说道:“这十几天已经用了将近一千块钱,手上只有两千多块啊。”
“呵呵,这个也没问题,我跟老板说明了情况,他说像我这样的人才可以特事特批,只交两千块就行”。
张丽眉头紧锁,还是有些担心:“你确定这家公司没有问题?”
陈坤在电话有些着急:“丽丽,我平时虽然爱吹牛,但我一个堂堂本科大学生又不是个傻子,这家公司我都转了好几圈,还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老员工,绝对没问题。更何况这么高档的写字楼,几百平米装修豪华的办公室摆在这里,即便有问题,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黄梅也说道:“丽丽,你是不是想多了,这么大的办公室,装修和办公家具也能值个几十上百万吧,犯不着为了几千块钱就跑路吧”。
陆山民端着饭碗,觉得陈坤和黄梅说得很有道理,但内心却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这种感觉就像是入山打猎,附近有猛兽靠近。
张丽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好吧,你把卡号发给黄梅,吃完午饭黄梅会去银行把钱转给你”。
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晚上还得继续熬夜,吃完午饭,陆山民在沙发上补了一觉。
晚上到烧烤店的时候,林大海依然惬意的坐在门口抽着烟,看陆山民的眼神多了些满意。民生西路也就几条巷子,来店里的客人大多都是熟客。虽然陆山民才烤了一天的烧烤,却得到了这些熟客一致好评。
今天,林大海就准备彻底放手,让陆山民独自一人烤烧烤。 以前自己一个人烤肉,还要忙着收钱,一天到晚累得像条狗,现在有了陆山民,也该真正享受一下老板的待遇,以后就只负责乐呵呵的收钱,这世界上还有比收钱更让人愉快的工作吗,关键是这些钱还是收进自己的包里,不像超市里的收银员还得上交。
陆山民向林大海打了声招呼,走进店里,拿出木炭准备生火。王大姐正摆弄着各色菜品,陆山民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王大姐看了眼陆山民,冷哼一声,满脸的不高兴。陆山民尴尬的站在那里,不明白昨天还说要把侄女儿介绍给自己,今天怎么就对自己横眉冷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哪里得罪了她。
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是烧烤店第一波生意高峰,这个时间段会有不少金融高专的大学生过来吃烧烤,张丽三人是陆山民接触的第一批大学生,由于白灵正在上大学的原因,陆山民对在校大学生的好奇心更甚。
陆山民一边翻弄着手里的烤肉,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这些天之骄子。在他的想象中,大学生的形象应该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不过观察了半天之后,陆山民震惊得不轻,完全颠覆了大学生在他脑海中的形象。
其中一桌坐着四个男生,带着眼镜,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刚开始的时候安静的吃着烧烤,几瓶啤酒过后就开始吆五喝六的大声划拳。以前听爷爷说,文化人喝酒要行酒令,多半都是猜字谜或者诗词接龙。既然是大学生,那自然也是文化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喧哗的划拳。
更让陆山民震惊的是,随着酒劲上涌,四人开始满嘴脏话,聊天的内容更是让陆山民面红耳赤,都是哪个女生胸前波涛汹涌,摸一把该有多软,哪个女生屁股又挺又翘,拍一下手感会有多好,哪个女生又是腿子纤长得可以玩儿好几年。
另一桌坐着三个女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喝着酒,各种国骂脱口而出,其中有一个女生喝到高兴,又哭又笑。聊的内容大多都是什么名牌包包,时尚衣服。还聊到看见谁谁谁被一辆豪车接走,肯定是被包养,谁谁谁又出去跟谁开房。
总之,这群大学生没有像陆山民想象中那样聊什么诗词歌赋、国家大事或者任何跟学习有关的事情。对于只上过小学,除此之外就读了几本爷爷珍藏的四书五经的陆山民来说,眼前所见的一切,如暮鼓晨钟般冲击了他原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久久回荡而不停息。
时至深夜,快到十二点,这波闹腾的学生慢慢的散去,接下来是烧烤店又一波生意的高峰期,酒吧里的男男女女开始陆陆续续走出酒吧,一部分没有喝尽兴的人会到烧烤店来再喝一场。
如果说学生们更多是在畅想,那么酒吧里出来这些客人就是他们畅想中的样子。酒吧里的人大多穿着暴露,特别是女人,有的人半个雪球都露在外面,更有甚者,能看见超短裤底下内裤的颜色。
本有些犯困的林大海此时精神大震,本来是王大姐负责点菜送菜,这个时候竟亲自忙前忙后起来,一双眼睛冒着金光,肆无忌惮的往那些酒吧女孩儿身上看。说来也奇怪,那些女孩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挺起胸脯让林大海看,更有甚者更是大胆的微微岔开双腿,露出隐隐约约的春光。看得林大海大汗淋淋,险些流出鼻血。看见林大海那副表情,一桌子男男女女乐得哈哈大笑。陆山民终于明白了林大海所说的黄金时段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段的生意比第一波生意高峰还好,店里的桌子早已坐满,摆在店门口的五六张桌子也只空下了一张。陆山民手脚麻利,不停的翻转着手里的烤肉。
其中一桌的一个女孩儿冲陆山民招了招手,“帅哥,过来陪姐姐喝一杯”。
陆山民看了看林大海,林大海羡慕嫉妒恨的瞪了陆山民一眼,“耳朵聋了,没听见有客人叫你吗”?
在围裙上擦了擦满手的油污,陆山民缓缓的朝着那桌走了过去。
在陆山民看来,那女孩儿长得还挺漂亮,不过脸上厚厚的脂粉和涂得鲜红的嘴唇却让人有些反感。特别是她的着装,站着俯瞰,胸前的一片雪白一览无余,陆山民只是瞟了一眼,就感觉面颊微热,赶紧移开视线。
见陆山民的表情,一桌子的人乐得哈哈大笑。
那女孩儿笑呵呵的问道,“帅哥,你的脸怎么红了。”
此话一出,陆山民感觉脸上更加烫了。
另一个同桌的女孩儿笑着说道,“帅哥,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又一个女孩儿故作惊讶的说道:“天哪,这可是个稀罕宝贝儿,帅哥,要不姐姐给你开个荤。”
先前说话的女孩儿笑着说道,“你那嘿木儿就别去祸害人家小鲜肉了。”然后又转头对陆山民说道:“帅哥,姐比她新鲜多了,而且姐还可以给你包个大红包”。
虽然她们说的一些话陆山民听不懂,但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陆山民知道她们只是在开玩笑,但这样的玩笑让他双颊滚烫,赶紧喝了一杯啤酒转身离开。身后又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林大海就站在不远处,把刚才的话听得一字不落,直听得他心痒痒。看见烧烤架前如释重负的陆山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啪的就是一巴掌拍在陆山民后脑勺。“没出息的傻小子,白得了副父母给的好皮囊”。
陆山民不明所以,对着林大海呵呵憨笑。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烧烤店的客人才渐渐散去。林大海已经先行离开,王大姐和陆山民开始收拾桌椅,准备关门。
整个晚上,王大姐对自己都不冷不热,陆山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她,临走的时候,陆山民本想问一问是不是王大姐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正准备离开,王大姐在身后突然问道:“今天上午,店里的卫生是不是你打扫的?”
陆山民转身,点了点头。
“那些菜是不是你洗的?”
陆山民又点了点头。
“以后别多管闲事”。
回到出租屋,躺在沙发上,很纳闷,好心好意帮王大姐干了活儿,为什么反而让对方产生不满。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最后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第二天一早,把买好的菜品送到烧烤店,陆山民没有再多管闲事的做店里的清洁和洗菜,直接回到出租屋补瞌睡。张丽应该是今天上午有一场面试,黄梅最近除了在网上刷刷招聘信息,一般都要睡到中午才起床。
不知道睡了多久,开门声把陆山民从睡梦中吵醒,坐起身来,原来是张丽面试回来了。
揉了揉眼睛,问道“丽姐,面试还顺利吧?”
张丽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我明天就正式上班,外联部行政助理。”
陆山民听不懂外联部行政助理是个什么职务,不过听上去应该很不错。
“恭喜,丽姐你真厉害”。
张丽把背包挂在门后,“没什么厉害的,我只是负责翻译一些简单的资料。”
这段时间相处,陆山民知道张丽三人学的是英语专业,在陆山民的心目中,能懂外语,那绝对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当初白灵上初中的时候,周末回到马嘴村,也偶尔会在自己面前讲几句英语,当时白灵那一脸自豪的表情,陆山民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陆山民笑了笑,“丽姐,你太谦虚了,你能看懂外国字,还能说外国话,难道还不算厉害”。
张丽坐在凳子上倒了杯水,笑着说道:“在外国人眼里汉语比英语难多了,你会说中国话,会认中国字,岂不是更厉害”。
二人说话间,黄梅顶着蓬松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出来了我卧室。
“回来了,面试过了没有”?
张丽嗯了一声,黄梅大叫一声,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张丽,亲了一口。“亲爱的,你太厉害了”。
张丽笑着擦了擦口水,“注意点形象好不,山民还在这里呢。”
陆山民只是呵呵的傻笑,张丽找到工作,对于四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儿,至少短期内,大家不用再为生活发愁。
黄梅笑着看了陆山民一眼,“少儿不宜,非礼勿视”。
三人都心情不错,说说笑笑,简单的吃完午饭,陆山民把昨晚的疑惑讲了出来,心想张丽和黄梅是大学生,有文化有见识,说不定能知道其中的缘由。
听了陆山民讲的事情,黄梅想了半天也同样没想明白,明明是帮王大姐干活儿,为什么反而惹怒了对方。最后只归结于那老大妈更年期到了,叫陆山民少跟她打交道。
虽然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没有正式进入过职场,但由于家庭原因,张丽从高中开始,寒暑假都要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也算是有一定的社会经验。
想了一会儿,张丽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道:“山民,如果你是老板,当你发现你店里的活儿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干,你还会不会再多请一个人”?
陆山民眉头一展,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王大姐是害怕我抢了她的饭碗”。
张丽点了点头,“即使不至于丢了饭碗,她干的活儿少了,你老板知道后肯定也会降她的工资”。
三人正谈论间,陈坤脸色苍白,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屋里。
张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道:“怎么啦,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哆哆嗦嗦的点燃一根烟,半天没说话。
陆山民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张丽,张丽此刻心已经跌落谷底,竭力的安慰自己,只希望自己的担心不要变成现实。
陆山民暗道糟糕,难道真被老神棍那句话说中了,步子大了扯了蛋。
沉默了几分钟,张丽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陈坤低着头,满脸羞愧,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都怪我。”
“啊,真扯着蛋了”陆山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张丽和黄梅没有去细想陆山民的话什么意思,只是被这样的事情震惊得目瞪口呆,那两千块钱可是四个人这个月的生活费啊。
张丽一把拉起陈坤,“走,我们去要钱。”
陈坤甩开张丽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哭哑着嗓子吼道:“没用的,今天早上我去的时候就已经大门紧锁,早就人去楼空。”
张丽怒吼道:“那我们报警。”
陈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我们上当受骗的有好几十个人,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上午就报警了,警察已经立案侦查,让我们等消息”。
张丽气得眉头紧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黄梅也震惊得不知所措,现在黄梅手里还只剩两三百块钱公款,顶多够四人几天的生活费,月底还要交水电气费,陆山民和张丽才找到工作,至少也要到下个月才能拿到工资,这段时间四处找工作,各自身上的钱也花得所剩无几。现在哪怕天天吃稀饭咸菜顶多也只能熬一个星期。本来还等着陈坤借去的两千块下个星期还回来活命,这下全打了水漂。
陆山民眉头紧皱,目怒凶光,作为勤勤恳恳打猎为生的山民,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连别人最起码的吃饭钱都敢骗。
陆山民双手的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但浑身的力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陈坤始终低着头低声抽泣,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屋子里的空气死气沉沉,压抑得只能听见呼吸声,众人一阵沉默,三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刚从山里走出的山民,面对这样的现实情况,谁都没了主意。
黄梅一个劲儿的嚷嚷,“现在该怎么办”?
陈坤无力的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向自己的屋子,“我会想办法还上这两千块钱”,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黄梅气愤的朝陈坤的房门吼道,“你想办法,这可是我们这个月的活命钱。”
张丽叹了口气,看着咬牙切齿,一脸凶相的陆山民,“山民,你不要怪陈坤,家里有钱有势的人又岂会像我们几个这样背个行囊就独闯外面的世界,我们几个靠不了父母,靠不了朋友,只有靠自己,陈坤虽然嘴巴欠了一点,其实本质并不坏,他的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农民,种了一辈子的地,也就是前几年他爸爸进城当打工才供他上完大学,结果还落下了病根,他之所以处处都想出风头,是因为他被人看不起太久了,想急于证明自己。”
陆山民摇了摇头,“我是恨那骗钱的人,那些受骗的人都是和我们一样急于找到工作的人,情况估计都和我们差不多,那些骗子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把这么多人逼上绝路。”
千里之外的马嘴村,除了少数几个与陆山民关系比较近的人,其他人似乎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该打猎的打猎,该天一黑拱老婆的就拱老婆,不同的是打猎的人群中每次都会出现一个十四的小女孩儿,村里人都骂老神棍不是个东西,这么小的丫头不供她上学也就算了,还让她深入深山打猎。
以前刘妮也偶尔进山打猎,那个时候毕竟还要上学,即使打猎也是跟着陆山民和大黑头,村民也更多的是把她看成进山贪玩儿的小姑娘。不过经过几次亲眼目睹之后,村民们没人再敢把她看成一个小丫头,就拿眼前这头雄性野猪来说,虽然只是刚成年,但至少有两百斤左右,长长的獠牙至少有五六公分长,任谁也不敢相信,竟然是小丫头一人靠着一把猎刀就把它捅了个大窟窿。
当时其他几个村民发现刘妮独自面对野猪时,都慌张的冲过去解救,哪想到还没跑到跟前,小丫头的猎刀就捅破了野猪的喉咙。更让人惊讶的是,一刀捅死野猪后,这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丫头竟然颤颤巍巍的扛起了两百斤重的野猪就往山下走,几个村民想帮忙,小丫头硬是不让,直到有一个村民再三保证绝不会分她的猎物,小丫头才咧着嘴笑着把野猪扔给了他。
刘妮在院子里忙了一个下午才把野猪处理好。道一乐呵呵的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抠这脚丫。
“小妮子,你别全部腌制了啊,留点儿鲜肉出来到镇上换两瓶酒”。
刘妮没有理会,只是默默的把大部分野猪肉放进背篓里,只留下几十斤放在地上。
道一见状,气得把烟斗往地上一扔,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起来,“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你又把俺家的肉给陆老头儿背去,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孙媳妇儿啊,你要给他也行,你总不能每次都把大部分给他啊,他一个都快入土的老头儿,你想撑死他啊。”
刘妮背着野猪肉走进陆山民家的院子,不过再也见不到山民哥哥。陆荀正坐在堂屋写字,做了十年的邻居,刘妮很清楚陆荀的各种习惯,陆荀一般情况只会在早上写字,其他时间写字,就说明他心情不是太好,陆山民曾经说过,陆爷爷心里不安静的时候,就会借练字平复心情。刘妮不明白练字为什么能让陆荀心安,要是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想写。自从山民哥哥走了之后,陆爷爷写字的时间越来越多。
见刘妮走进院子,陆荀放下毛笔,笑呵呵的说道“小妮子来了。”
刘妮走进堂屋,把腌制好的野猪肉用绳子一块一块的穿好,挂在门口的竹竿上面。
“小妮子,我一个老头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肉,你以后不用给我拿这么多来。”
刘妮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甜甜的说道:“陆爷爷,马上就要过冬了,到了冬天,山里的猎物可就少了,这些肉都是给您过冬吃的,您放开吃,我现在打猎本事可不见得比山民哥差。”
陆荀苦笑了一声,温柔的看着刘妮,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好闺女啊,山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刘妮脸色微红,陆荀虽然只是低声自语,长期打猎的耳朵比狼还灵敏,哪会听不见陆荀的话。
“陆爷爷,山民哥给你写信了吗?”
陆荀笑着摇了摇头,“你天天往村委会的邮筒里看,有没有你还不清楚,别着急,说不定信正在路上呢。”
刘妮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嗯,陆爷爷,那我先走了。”
道一哭丧着脸坐在门槛继续抠脚丫,看见刘妮空空的背篓,仰天大叫,“我的肉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坤死活都不肯出来,黄梅还在生他的气,嘴里虽然说着“饿死他算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大学四年同学,现在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张丽也没有办法,遇到这样的情况,任谁一时半会儿都会过不去,只是时不时的去敲下门,在门口说几句安慰他的话,以防他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接下来的几天,出租屋内气愤再次降到冰点,张丽已经开始上班,陆山民继续在烧烤店烤着烧烤,陈坤则是闭门不出,黄梅虽然一肚子怨气,倒也没有真的恨下心来让陈坤饿死,每顿一碗稀饭配点咸菜放到陈坤门口。
即便节约如斯,黄梅身上最后一点钱也消耗殆尽,不是没想过找同学朋友借钱,同期毕业的同学都才刚踏入社会,还要不少同学没找到工作,即便是找到工作的,刚上班,又哪里有什么余钱,大家的情况都大同小异。也想过找家里人要钱,但三人实在是开不了口,三人家里的情况都不好,来东海的费用都是家里人东拼西凑借来的,家里人都还等着自己光宗耀祖,更何况来东海还不到一个月,三人实在无法再次开口。
陆山民的烧烤手艺越来越好,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林大海乐得合不拢嘴,摸着包里胀鼓鼓的钞票,看陆山民的眼神也越来越喜欢。
今天店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那人独自一人点了一大桌子烤肉,还叫了两大箱啤酒。在烧烤店这段时间,这还是陆山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前来吃烧烤的,而且还是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长得很漂亮,漂亮得所有的人都禁不住要多看几眼,陆山民也不例外,用山里话说,那就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人儿。虽然陆山民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那女孩儿长得比白灵还要漂亮。
陆山民正呆呆的看得出神,‘啪’,林大海一巴掌怕在陆山民后脑勺。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大海眯着眼睛说道,“那些酒吧的女孩儿玩玩儿可以,这样的女孩儿趁早有多远躲多远”。
陆山民疑惑的望着林大海,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大海一脸得意的说道:“老子在东海混了几十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别看那些酒吧的女孩儿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连人带衣服也就值个几千块钱。这个女孩儿不一样,别看她一身学生装打扮,她那身衣服起码也值好几万,就她旁边那个手提包,听我家那败家娘们儿提起过,全球限量,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还有她那气质,冷艳高傲,目空一切,除了那些顶级豪阀的大家族,培养不出这股傲气”。
陆山民深吸一口气,听了林大海的话,再次看去,果然觉得那女孩儿身上有股非同寻常的气质。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到民生西路这种地方来”?
林大海瘪了瘪嘴,“有钱人的心思你不懂”。
陆山民哦了一声,“海叔,那你懂吗”?
林大海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陆山民后脑勺,“不用上班啦,废话这么多”。
陆山民摸了摸后脑勺,暗自肺腑,好像是你主动说了这么多吧。
林大海坐在在躺椅上,心想:“老子要是懂,还会窝在这个烧烤店”。
晚上十一点左右,学生们陆陆续续散去,但那女孩儿依然独自坐在那里,脸色忧郁,时而发呆,时而喝两口酒,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陆山民不知道女孩儿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在陆山民看来,穿得起几万块钱的衣服,自然是衣食无忧,既然衣食无忧,再不顺心的事儿又能难到哪里去。
“烤烧烤的”。
陆山民寻声望去,看了看女孩儿。
女孩儿不耐烦的指了指陆山民,“就是你”。
烧烤店里,时常会有客人邀请他去喝两杯,陆山民没有多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走了过去。
近看,陆山民发现女孩儿更美,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五官精致得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高傲和戾气,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
女孩儿指了指桌上的烤肉,“你烤的”?
陆山民点了点头。
女孩儿喝得有些微醉,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不错,有种大自然的味道”。
陆山民笑了笑,这段时间有不少客人夸奖他的烤肉,但都是说些色香味俱全等话语,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一种叫大自然的味道。
“谢谢”。
女孩儿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陪我喝两杯”。
虽然现在第一波生意高峰已过,但第二波生意高峰还未到,客人并不多,但坐下来跟客人喝酒,还是要征得林大海的同意。
陆山民望向林大海,林大海正愤愤不平的瞪着自己。
林大海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系上围裙,走到了烧烤架前。
陆山民咧嘴一笑,坐在凳子上,往酒杯里倒上酒,山里的猎人本就擅长喝酒,陆山民也不例外,只不过喝的都是白酒,刚到烧烤店的时候,很不习惯啤酒的味道,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现在也渐渐的习惯了。
陆山民平静的坐在那里,女孩儿不发话,他也没有主动敬酒的意思。这让女孩儿很不爽,到目前为止,不管是因为家世还是因为长相,还没有哪一个男生能如此平静的面对自己。生于豪门,见惯了尔虞我诈、男盗女娼,她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不染纤尘的正人君子。
“你在装什么”?
陆山民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欲擒故纵”?
陆山民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中尽是迷茫。
女孩儿冷笑一声,“装得真像”。
女孩儿自顾喝了一杯啤酒,眼神有些迷茫,自言自语道:“十几年了,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谦谦君子,可就是这个人人称道的谦谦君子,撕下面具,背后尽是脏污纳垢,男盗女娼,更恶心的是这人竟然还是我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恶心。”
“你喝醉了”。
女孩儿把全球限量版包包往桌子上一放,呵呵一笑,“你是看中了我的人,还是看中了我的钱”。
陆山民皱了皱眉头,心里泛起一丝不悦,“是你主动叫我过来的”。
女孩儿呵呵冷笑,指了指酒杯,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拍到桌子上,“一杯一千块”。
陆山民脸色逐渐变得冰冷,在他看来,这是赤裸裸的侮辱,是有钱人对穷人赤裸裸的玩儿弄。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总以为山里面的人是全天下最穷的人,来到民生西路,看见那些起早贪黑的摊贩,看见那些捡矿泉水瓶子的老人,想到自己和张丽几人被逼得眼看就要饿死。山里人虽然穷,但至少能填饱肚子,能有一块立足之地。而这里的很多人,每天还在为明天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睡上床而奔波。
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显然是投胎到了一个富贵人家,上天已经对她不薄,她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惺惺作态。
自从陈坤被骗之后,这几天陆山民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愤恨,此刻更是被眼前的女孩儿激起了滔天愤怒。
陆山民站起身来,冷哼一声,“这世界上,别人睡了,有的人还在工作,别人还在梦中,他们早已开始忙碌奔波,为的就是一家人能有一顿囫囵饭吃。还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躺在金山银海之中,却吃饱了撑着,没事就自以为是,自哀自怜,拿着父辈的钱四处挥霍,还一天到晚骂爹吼娘,这世界真他妈不公平。”
长发女孩儿万万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烧烤店小工,竟然胆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本已被酒精微微麻痹的神经,顿时被惊醒。
从小最尊重的父亲出轨,深深的伤害了原本幸福的家,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她痛苦、她愤怒、她委屈,她身体里充满着对父亲的爱恨交织。
长发女孩儿身体颤抖,眼眶泛红,怒目圆睁,一口银牙要得吱吱作响,:“你他妈是谁?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烧烤店的人都被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所有人几乎一瞬间就断定这个烧烤店小哥调戏了这个漂亮的女孩儿。顿时就群情激奋,有几个喝得有点大的年轻男子见长发女孩儿娇艳欲滴的样子,都跃跃欲试准备英雄救美。
林大海暗骂一声‘臭小子’,扔掉手里的烧肉赶紧就跑过去,以女孩儿的穿着打扮和谈吐气质,那绝不是他这样的小本生意人招惹得起。
林大海一巴掌拍在陆山民头上,劈头盖面就是一顿臭骂,抬脚就把陆山民踹开,然后赶紧陪着笑脸连连给长发女孩儿道歉,不停的解释陆山民是个刚从大山出来的愣头青,什么都不懂。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被陆山民给气的,长发女孩儿满脸通红,胸前起伏不平。一脚踹翻桌子,扔下两千块钱,愤然离去。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的瞪了陆山民一眼,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陆山民相信她会豪不留情的瞪死自己。
拿着手里的两千块钱,林大海嘴里不住的念叨,‘踢得好,踢得好’。
走到烧烤架前,林大海踹了陆山民屁股一脚,“你这臭小子,老子刚才都看见了,人家给你钱,你还在那装清高,你脑袋被门夹过吗?”
陆山民低着头继续烧烤,想到刚才自己的确有些冲动,那女孩儿只是个匆匆过客,没有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看着林大海手里的一沓钱,陆山民欲言又止,家里马上就揭不开锅了,说是山穷水尽也一点不为过。
看见陆山民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大海这样的人精又岂会猜不到陆山民的心思。
“缺钱”?
陆山民点了点头。
林大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你小子还装清高,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子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山沟沟的穷小子,哪来那么大的脸面,连钱的面子都不给”。
陆山民低头不语,不想做任何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咬了咬牙,“海叔,我想先预支一千块钱的工资”。
林大海指着陆山民的鼻子,想狠狠教训一顿,却感觉一时语塞,跺了跺脚,数了一千块钱扔给陆山民,“老子要是有你这样要脸不要钱的儿子,非得气死不可”。
这些年来,除了陆山民每天早上都要练太极游之外,道一和刘妮每天清晨也会在院子里练习。道一最得意的就是自创了这套‘广播体操’,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年年益寿,还吹嘘说练得好还能飞天遁地。对于刘妮来说,从小跟着道一长大,每天练习太极游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至于道一说的那些功效,她并不怎么相信,理由很简单,老黄是村里的神医,要是太极游真有那么好,那为什么他不练,而且每次看见道一练习的时候,老黄眼神中满是鄙夷。唯一让刘妮相信太极游还有点作用的是,这套太极游能辅助治疗陆山民的病,这一点连老黄都承认。
一老一少在院子里随着清风缓缓舞动,破旧的道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小妮子的羊角辫也随着少女轻盈的身姿轻轻摇晃。
“丫头啊,这套太极游只是贫道锻炼身体的小儿科,其实道一爷爷身上还有很多绝技,你要是每天像对陆山民那臭小子那样对贫道笑一笑,爷爷就传授给你。”
刘妮左手画圈,右手过顶,双脚踩着太极,淡淡的说道“山民哥哥最讨厌你吹牛,你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改改。”
道一瘪了瘪嘴,眼望天空,脚踏七星,“张口闭口就是山民哥哥,肉不肉麻啊?爷爷告诉你啊,你还小,没见过世面,要是有一天你出了这山,你就会发现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是多么的丰富多彩,那些个帅哥啊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说话比蜜糖还甜,可比陆山民那臭小子强多了。”
刘妮白了一眼道一,“恶心,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说话比蜜糖还甜还能叫男人吗?”
道一眯着眼睛尴尬的笑了笑,“我只是打个比方,总之是比陆山民帅,比陆山民有钱,比陆山民有趣的男人多的是,到时候你再回头来看陆山民,就是一个屁。”
刘妮狠狠的瞪了道一一眼,“不管他们有多好,都没有我的山民哥哥好。”
道一嘿嘿一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敢确定以后都不会变?”
刘妮瘪了瘪嘴,不屑的说道“说了你也不懂”。
道一差点被刘妮的话气得脚步不稳,“道爷我走南闯北几十年,想当年贫道行走江湖,各种绝色女子拜倒在贫道的这身道袍之下,你这丫头片子竟然敢说我不懂。”
刘妮缓缓收势,导气灌入丹田,吐出胸中浊气,抬脚径直往屋里走去。
道一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好像跑题了”,然后提着道袍向刘妮追去。
“小丫头,你真不学贫道的绝技啦”
刘妮没有停住脚步,没好气的说道“我可不想学好吃懒做,吹牛,抠脚丫的绝技。”
道一停下步子叹了口气,“哎,我家小妮子处处想着那臭小子,可惜啊,那臭小子进了城,见了那些前凸后翘腿子长的妖女之后,早晚会把我家小妮子给忘得干干净净,可怜啊。”
刘妮依然没停下脚步,只是淡淡道“山民哥哥才不会是你那样的人。”
道一一时语塞,气得一跺脚,“你给我站住,给我说清楚,我是哪样的人啦?”
张丽上班已经进入了正轨,她上班的地方横跨两个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挤公交,不知道是因为刚入职工作比较辛苦还是因为身上没钱没有吃好,这几天脸色越来越苍白。
交了公费,张丽身上也就只剩下五百块钱,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公交费加上中午的午餐费用,早已口袋空空。
陆山民每天虽然睡得晚,但一是从小习惯早起练习太极游和练字,二是要赶早买‘午夜烧烤店’的菜品,烧烤的菜品要求很高,要是去晚了,就买不到新鲜菜。所以起得比张丽还要早。
见张丽从卧室走出来,陆山民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五百块钱递给她。
张丽愣了一下,“你哪来的钱”?
“昨天我向海叔预支了一千块的工资”。
张丽眼眶微红,这个倔强的女孩儿,面对各种打击始终咬牙坚持,从不落泪,此刻却有种想痛哭一场的冲动。尽管她再坚强,她也还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少女,小时候父母双双下岗,父亲拿着买断的工资生意失败,跳楼自杀,母亲一夜白头,从高中开始就兼职补贴家用,在同龄的同学还在父母身边撒娇怄气的时候,她早已学会强颜欢笑。
没有拒绝,没有道谢,只是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陆山民手里的钱,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楼下,跑过巷子,任由眼泪在风中飘荡。陆山民站在窗前,看着张丽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痛楚。
到“午夜烧烤店”送完菜,陆山民回到出租屋补了个觉,起来的时候黄梅还没走出卧室,这段时间她在网上投了不少简历,但都石沉大海,再加上身上空空如也,情绪也一天比一天低落,彻底变成了一个宅女,每天睡到中午,下午投投简历,越发有了自暴自弃的趋势。
陈坤受到打击之后,每天除了上厕所和吃饭,绝不踏出卧室半步,特别是张丽在的时候,连吃饭都不愿意出来。陆山民不知道他把自己关了一个星期,到底在想些什么。
系上围裙,陆山民开始做午饭,屋檐下的四人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肉,在当今这个时代,说出去恐怕没有多少人会信,但实际上,很多事情你没见过没听过,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今天陆山民买了两斤肉,这段日子以来,吃在家里,行靠双腿,身上那两百多块钱并没花多少。
也许是到了中午,也许是闻到了肉香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梅已经蓬头垢面的站在了厨房。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人狼吞虎咽,恨不得把舌头也吃进肚子里。这两个平时吃饭还算斯文的大学生,此刻的吃相比陆山民这个地地道道的山民还粗鲁。
自从陈坤被骗后,整个出租屋的气氛都笼罩在阴云之中,饭桌上再也没有了黄梅的叽叽喳喳,也没有了陈坤天南海北的吹牛皮。陆山民暗自苦笑,突然很怀念以前陈坤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
三人很有默契的留下一些肉,那是留给张丽晚上回来吃的。这些日子,四人没有同甘,但却实实在在的在共苦。
吃完饭,陆山民拿出五百块钱给黄梅,她那里也应该快弹尽粮绝了。黄梅没有问钱从哪里来,也没有拒绝,把钱塞进包里,顶着蓬松的头发回到卧室之中。
昨天来的长发女孩儿再一次出现在了烧烤店,不过今天不是一个人,和她一起来的还要一个男生,看穿着打扮,也应该是个学生。那男生从坐下开始就不停的给长发女孩儿献殷情,女孩儿一脸的爱理不理,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应该是女孩儿说了一些昨晚的事情,那男生频频朝陆山民投来敌视的目光。
从那女孩儿一进店门,林大海就暗叫糟糕,不惜放下‘老板’的身段,亲自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比伺候爹妈还尽心尽力。
林大海站到陆山民身边,低声说道:“臭小子,来者不善,老子警告你,呆会儿就是让你吃.屎,你也得给老子笑呵呵的吞了,你要是再给老子惹事儿,就给我滚蛋”。
正如林大海所料,没过多久,那男生端起一盘烤肉走到烧烤架旁,‘砰的一声’把盘子放到陆山民眼前。
林大海见状,不住的给陆山民使眼色,示意陆山民无论如何都得忍住。
“这是你烤的肉?”
陆山民抬头望了一眼男子,身材健硕,胸口的胸肌把紧身体恤涨得鼓鼓的,正一脸怒气的看着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拨了几下盘子里的肉串,“烤的什么玩意儿,这两串太嫩,这几串太焦,还有这些,太辣,这些太咸。”
陆山民看了一眼男子,望向不远处的女孩儿,女孩儿正一脸玩味儿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寒光。
陆山民没有理会眼前的男子,这件事的主角是那女孩儿,这男子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端起盘子,与身旁的男子擦肩而过,缓缓的走向女孩儿所在的桌子。
男子万万没想到一个烧烤店的小伙计竟然敢直接无视自己,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女神面前,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怒吼道:“你给我站住”。
陆山民并没有没有理会身后男子的暴怒,走到桌子旁,面无表情的直视长发女孩儿,缓缓的把盘子放到桌子上。
“我的肉没有问题,我知道你是想找我麻烦,你就直说,怎样你才满意。”
长发女孩儿笑了笑,双手环抱胸前,俯身、抬头、含笑的看着陆山民,胸前的景象被衬托得蔚为壮观。不过陆山民此刻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情,他只想知道这个骄傲任性的千金小姐到底想耍什么花样儿。
长发女孩儿指了指陆山民背后不远的男子,“他是金融高专武术协会的会长,两届全校散打比赛冠军,你让他把你打趴下”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意味儿深长的笑道:“或者说你把他打趴下,昨晚的事儿我就把它忘了”。
陆山民一听,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出山以来的所见所闻让陆山民心有余悸,心里一直担心,不知道女孩儿会用什么自己从没见过的方法报复自己,一听到只是打一架,心里顿时安心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一言为定”。
“绝不食言”。
“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我等你”。
长发女孩儿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听了自己的话,反而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出生豪门,从小耳濡目染,不敢说深谙人心,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出类拔萃,更不用说那些寻常人家出身的孩子,不管是社会阅历还是世事洞察,岂可与她相提并论。这些年来,同龄人中,自问还没有一个是她看不懂的人。
但面对眼前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烧烤店伙计,她却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昨晚一千块钱一杯啤酒被他拒绝打脸,已经让她倍感意外,刚才的表现,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如果说昨天拒绝是因为刚从农村出来,还很傻很天真,那刚才那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又是因为什么,她不相信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打工仔会是个武林高手,这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不是网络上那些YY小说。长发女孩儿很好奇这小子是在故意装.逼,还是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不管哪种情况,她都很有兴趣看看。
陆山民转身离开,没有理会肌肉男那双怨毒的眼神。
回到烧烤架前,林大海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样,刚才你们聊了些什么”?
陆山民笑了笑,“海叔,放心吧,事情解决了”。
林大海惊得张大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想象中的暴风骤雨没有如期来临,反而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就这么解决了”?
“就这么解决了”。
林大海还是有些不放心,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叔活了大半辈子,吃过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在东海混了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听叔一句劝,这里不是乡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腰杆儿别挺那么直。”
陆山民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烧烤,笑着说道:“谢谢海叔。”
凌晨两点多,烧烤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去,陆山民开始收拾摆在路边的桌椅,收拾到长发女孩儿那一桌的时候,陆山民淡淡的对长发女孩儿说道:“你们到前面的路口等我。”
寸头男子冷哼一声,“你小子别想着逃跑”
陆山民依然没有看他一眼,眼前的男子只不过是长发女孩儿的一条狗,狗咬不咬人,全凭主人的一句话,跟一条狗讲再多都是白费口水。
陆山民看着长发女孩儿,“你知道我不会跑。”
长发女孩儿笑了笑,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满身油烟味儿的店小二儿越来越好奇,虽然不甚了解,但一个一杯啤酒一千块钱都能拒绝的人,确实不会是一个没骨气的缩头乌龟。
长发女孩儿对寸头男子点了点头,示意先离开。
寸头男子对于陆山民对自己的无视怒不可遏,但又不好违逆了长发女孩儿的意思,骂骂咧咧的起身离开,“妈的,一个烧烤店打杂的,竟然敢漠视我,呆会儿老子非要打断他的腿。”
民生西路的几条巷子,最热闹的地方也就三间酒吧和‘午夜烧烤店’附近这一带。大多数地方随着商铺的打烊,就很难再见到一个人,特别是在这个时间,除了昏黄的路灯,几乎见不到人影。
离开烧烤店,陆山民朝巷子口走去。
长发女孩儿悠然自得的站在路灯下抽着烟,寸头男子焦躁不安的在路口走来走去,追了眼前的女孩儿两个多月,到如今连手都没摸到过,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个争取表现的机会,要是今天能在女神面前大展身手,说不定今晚就能得偿所愿,每当看到长发女孩儿那双修长的大腿和胸前蔚为壮观的景象,内心就烧起熊熊烈火,要不是听说女孩儿家里有钱有势,不敢轻易下手,说不定早就控制不住把她就地正法。现在只希望那烧烤店的乡下土包子是个有骨气的人,千万别畏缩逃跑,坏了自己的好事儿。直到看到灯光下缓缓走来的陆山民,寸头男子才咧着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小子,我在金融高专混了三年,还重来没有人敢无视我,今天不让你在医院躺半个月,老子跟你姓。”
陆山民停下脚步,依然没有看他一眼,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长发女孩儿,“我出来之前,海叔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事都是我得罪不起的,再三叮嘱我要忍。”
女孩儿扔掉烟头,笑了笑说道:“他说得很对”。
陆山民继续说道:“我是个山野村民,自小在山里长大,来东海之前从没出过大山,最远也只到过镇上。离开马嘴村后,第一天就在旅馆遇到合伙欺诈我的人,如果我忍了,我就没有路费到东海;在火车上,有人偷了张丽他们的钱,如果我忍了,他们有何颜面回去见家中的父母;到了东海之后,陈坤表姐想坑我们钱,如果我忍了,我们几个说不定已经饿死街头;前些日子,一个骗子公司骗走了我们四人赖以生存的两千块钱,现在都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月。”
从小在锦衣玉食的家庭长大,长发女孩儿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世界上是否还会有人吃不起饭。稍微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对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呵呵冷笑:“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同情你吗?你有没有钱吃饭关我屁事。”
陆山民面色冰冷:“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巷子口出去不远那所大学的大学生,我只上过小学,读的书不多,读得最多的也就爷爷那几本快要散架的四书五经。《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说‘不忍为之下’,《荀子.儒效》上说‘志忍私,然后能公’,《吕氏春秋》上写道‘忍所私以行大义’。以前我在山里的时候,从没怀疑过这些圣贤先哲说的话,但到了东海之后,我才发现‘忍’不但行不了大义,反而让恶者更猖狂,让善者更悲苦,你是大学生,比我有文化有见识,你能告诉我,那些圣贤的微言大义到底是对还是错?”
长发女孩儿很是惊讶,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时僵在那里,陆山民的一席话完全颠覆了她对乡下人的认知,这小子明明说自己是山里出来的人,都快穷得吃不起饭,但后面说的话则完全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山民和一个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学究竟然能融合到一起,最后那一句问的是对还是错,谁他妈知道是对还是错,你那几句掉书袋的话老娘一个字都没听懂好不好。
寸头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早就没有耐心听陆山民的废话,早已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满嘴胡言乱语,等我先废了你,让我的拳头来告诉你那所谓的对错”。
寸头男子一步上前,抬脚就是一个正踢,陆山民脚尖一垫,迅速侧移躲开。寸头男子咦了一声,“妈的,反应还挺快。”说着脚弓微弯,弹踢陆山民腰部。陆山民虽然从小打猎反应极快,但毕竟没学过武术,完全想不到寸头男一招之后还有这一招,腰部被踢中。寸头男子正惊讶对方被自己侧踢踢中怎么完全没反应,陆山民已经趁对方无法及时收招之际,狠狠的撞向对方胸膛。‘砰’的一声,寸头男子虽然身强体壮,但哪里能抗住陆山民这一撞,蹭蹭蹭连续退出去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长发女孩儿张大嘴巴,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寸头男子的实力她很清楚,金融高专武术协会会长,两届学校散打冠军,绝非绣花枕头,竟然面对一个乡下土包子,在一招之下,落了下风。
寸头男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站立了几秒钟才缓过气来。胸中怒火燃烧,被一个穷山沟的山民给撞退,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不过他也不完全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经过刚才的交手,也不敢像先前一样完全轻视对方。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陆山民,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山民也没想到,对方看起来长得五大三粗,竟然这么不禁撞。
寸头男子深吸一口气,摆好散打的姿势,一步步向陆山民靠近,虽然足够重视对手,但他并不认为对方有多厉害,刚才交手已经看出,对方根本不会武术,不过是反应快了些,力气大了些而已,之所以中招,那是因为自己过于轻敌,对方侥幸得手而已。
陆山民没有练习过武术,但毕竟也在山里与猛兽搏斗过,见到对方左手前探,右手护住下颚,俨然一副可攻可守的好姿势,再看对方脚步,前腿微弓,后退垫脚前行,可进可退,与猛兽搏斗长大的陆山民知道对方开始动真格了。
寸头男子大喝一声,左手直拳直击陆山民面部,陆山民下意识抬手格挡,哪知对方直拳并没击打过来,在半路迅速收回,随之又快速弹出,直奔陆山民喉咙而来,陆山民在山中与猛兽搏斗,野兽招招都是实打实的进攻,根本没有虚招这一说,此刻哪里能想到对方的前一招竟然是虚晃一枪,后招才是蓄势待发的进攻。不及细想,陆山民凭着本能的反应仰头,堪堪躲过喉咙一拳,刚刚抬头,对方一直放在脸颊的右拳带着风声呼啸而来,陆山民暗叫糟糕,这才是对方真正后手,来不及躲避,‘砰’,陆山民脸上结实的挨了对方一记势大力沉的摆拳。
寸头男子正暗自高兴得手了,这一拳的力量可是在擂台上KO过无数人,他自信对方在挨了这一拳之后一定会倒地不起,彻底丧失战斗力。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对方没有倒地,只是脚下退了一步,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痛苦的表情,反而露出狰狞的笑容,寸头男子暗叫不好,下意识想赶紧退出战圈,可惜已经晚了,陆山民大吼一声,这一声吼叫连山里的野兽听了也会畏惧,更别说是他,寸头男子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反应也随之慢了半拍,拳头呼啸而过,砰,寸头男子只听见体内肋骨断裂的一声,随之钻心的疼痛开始蔓延全身,整个人也腾空而起。
“砰”,寸头男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呜呜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长发女孩儿睁大眼睛呆呆的站在那里,其实刚才的一场战斗持续只有几秒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山里走出来的山野村民,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从视觉上和听觉上给了她太多震撼。什么时候山里的山民竟然变得如此的凶猛。
陆山民渐渐收敛起脸上的暴戾之气,淡淡的看着长发女孩儿,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面对陆山民的目光,长发女孩儿没有一丝害怕,反而仔细的打量起来,算不得威武健壮,但略显小的T恤勾勒出匀称的肌肉,五官菱角分明,算不得很帅,但那股隐隐透出的骨气和野性,让看惯了尔虞我诈阿谀奉承的女孩儿觉得格外清新,女孩儿甜甜的笑了笑,笑得很好看。
陆山民不明白女孩儿的笑容代表什么意思,到东海之后,陆山民发现城里人的笑容跟山里不一样,在这里,笑容并不一定等同于友善。
“你以后不会再来找我麻烦吧”?
“你很怕麻烦吗”?
“不怕,但也想”。
长发女孩儿好奇的看着陆山民,连着两次看错陆山民,再加上今晚出乎意料的结局和陆山民那一番文绉绉的话,让她在视觉上和心灵上受到不小的冲击,对眼前的男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你跟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也是”。
“我叫曾雅倩,你呢?”
“陆山民”。
“你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山民”?
陆山民点了点头“也是个猎人”。
长发女孩儿呵呵一笑,“一个凶猛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