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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高煦采用从小到大的策略,开始着手于他的设想。

    起初并不涉及整个王朝的规则道德,也不改变既有的权|力构成。他只是不想变成父皇朱棣的样子,给别人施加恐惧的同时,自己也长期处在恐惧之中、连自己的妃嫔也不敢随意亲近。

    饶是如此,朱高煦刚刚干点不一样的事,便立刻收到了各种恐|吓的奏章。

    一般敢恐吓皇帝的人,下场都很惨。不过只要加上“为你好”的动机,而且说得还有点道理的话,效果就不一样了。

    比如翰林院解缙的奏章,便劝阻皇帝建立“武备院”。解缙的言辞非常可怕,说皇帝要重蹈唐末军阀割据的覆辙,国将不国;他为了朱高煦的皇位稳当,才不惜以死直谏。

    解缙的理由是,如果让将士子弟聚集在一个地方就学,这些子弟成人后,便会进入各处军营充当武将,势必结党,祸及国家朝廷。而“贤淑堂”教养出来的小娘,识字又知礼,她们的母亲兄长会更容易选择门当户对的“武备堂”武将联姻,进一步结党抱团。

    甚至于朱高煦召见心腹齐泰,问及这本奏章的见解;齐泰的反应也不太强烈,只说防微杜渐、并非坏事。

    科举出身的文官也会结党,同乡、同年各种结交抱团;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各朝以来,曾经效忠某一个皇帝的“同僚”也会结党。不过官员们似乎有一个共识,文官结党的危害、远远比不上武将结党;因为武夫可能走向兵|变,或军|阀。

    好在朱高煦也不是吓大的,他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模式。

    以目前的“武备院”看,可能后果没有文官们说得那么严重;至于将来会演变成甚么结果,现在的人们怎么管?

    (将来国人会变成像清末旧照片里、那般麻木穷困的模样,又有谁预料到了?就照片里的模样,整个国家让各国鄙视侮|辱,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首先目前的文官品级普遍很低、但权力极大,武将集|团的权力已经被分割。其次军制中世袭军官,仍然是武将的主要来源,他们与学校出身的军官不是一路人。

    所以朱高煦暂且没有理会文官们的反对。

    官员上书直接提出不满,这只是轻微的手段;将来他们会怎么干、矛盾会不会升级,朱高煦不得而知。不过他独自评估其中的矛盾,认为暂时没有动摇文官们的核|心权力,大伙儿还不至于怎么样。

    朱高煦身边还充斥着各种言论。妙锦感到很好奇,认为在历代帝王里,朱高煦似乎非常在乎底层军民。他不置可否,因为无从解释;他总不能说,因为他以前很多年都是底层,所以对百姓的诉求更加感同身受……

    武德元年三月十五,朱高煦主持了殿试,这次称为己丑恩科。按照三年一次的会试和殿试制度,今年三月是正好的日子。

    用以前的模式,让寒窗苦读的读书人、获得最高级别

    的功名,从而进入王朝权力圈子;考题都是文官们出的,以儒家理学、代圣人立言为标准。这才是大明王朝国家权力的主要来源,朱高煦遵照了习惯,得到了满朝文官、天下士子的认同。

    齐泰、胡濙、夏元吉等参与了出题。朱高煦随便挑了一份策问题目,反正内核都是一个东西。

    “朕承广大之业,抚鸿盛之运,临御以来,夙夜惕励,博求至道,以弘治化。而谭者类曰: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又曰:礼乐为国之根本,刑政为国之辅助,稽之于古,伯夷典礼,后夔典乐,见于《书》者尚矣。至于三代损益,缘人情而制礼,谐五音以成乐,至周大备……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文采还是不错的,引用了很多典故,幸好有官僚帮忙,否则朱高煦写不出这种文章。他还记得“以前的朱高煦”读过的书、字也写得很好,但要在饱读经书们的贡士们面前写文章,很容易贻笑大方。

    里面的“礼乐才是根本,刑政只是辅助”言论,如果朱高煦写的话提也不会提。只不过其它几份策问题目,都差不多。

    今年的会试,礼部选了八十四个贡士,所有的人就等着殿试之后,升级为进士,按规矩不会有人被淘汰。

    朱高煦亲自批阅文章,他要读八十四篇全是典故的文言文,有时候他自己也读得一头雾水,因为忘掉一些生僻用典之后、就搞不清楚文章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也无所谓,他们之间细微的文采和思想区别、朱高煦并不在乎。

    所以朱高煦随便挑了几份字写得好、且纸面工整的文章作者,作为第一甲,选了一个叫萧时中的“书法家”为状元。至于第二甲、第三甲的排列,就全凭大伙儿的运气了。

    这种一念之间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朱高煦不得不承认,还是很爽的。

    然而,其中还是有一份文章引起了他的兴趣。原因很简单,他从文人中看到了不同的声音。这个人的名字叫刘鸣。

    朱高煦对刘鸣的文章内容,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瞧出了这个人的言辞与众不同。刘鸣其中有一段,意思是说每个人对圣人典籍、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并且只是探索“明道”的参考;这种言论,不可能是理学的观念。

    朱高煦首先想到了一句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接着他就联想到了心学(陆九渊: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有类似的说法。虽然写这种文言文、朱高煦完全比不上士人,但他在大明朝读了很多书,涉猎的典籍虽不能倒背如流,却也知道个大概说了些甚么;所以他看出了这个刘鸣,可能信奉的是宋代心学。

    百家争鸣时代的各家哲学,在千百年后的大明朝除了儒家、几乎没有传人了。但儒家心学不同,产生的时间比较近,直到明朝也隐藏着不少追随者。

    朱高煦在东暖阁里,拿着这份文章一连看了两遍,又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好一会儿。

    刘鸣在参加各级科举考试时,写的肯定是理学内容,否则考不到贡士这一级。但他为甚么偏偏在殿试时,写出了这种文章、不被理学认同的言论呢?

    可能题目里那句“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鼓舞了刘鸣;加上殿试不会落榜,风险较低,这无疑又鼓舞了刘鸣。

    然而风险稍低,并不代表没有风险。殿试的文章是会存档的,意味着大臣们也能看到。刘鸣这样写,就算朱高煦放过他,他不怕被朝臣排挤吗?

    有些人为了信念,不愿意向世俗妥协。刘鸣却似乎不是那种人,因为他已经写过很多理学文章、才能走到殿试这一步。他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引起朱高煦的关注。

    这样的目的,无疑成功了。朱高煦对状元的文章、也没怎么细看,却专门看了两遍刘鸣写的东西。

    朱高煦权衡了一会儿,还是把刘鸣、排在了第三甲靠后的位置。

    最近他干的那些事,已经引起了朝臣的担忧和不满,暂时不想再引起君臣矛盾;比如把刘鸣这种心学文章排在第一甲,会在朝廷里引发怎样的波浪?他根本没必要那么做,因为没有规定名次靠前的人、就一定会得到重用。

    ……金榜贴出去之后,朱高煦在奉天殿赐“常宴”,祝贺新晋的帝国精英、进士及第的人们进入剥|削阶层,名为“进士恩荣宴”。

    对于刚刚寒窗苦读出来的士子们来说,在皇宫大殿的宴会,比格超高,可以在乡亲们面前吹嘘一辈子。然而菜肴其实很简单,加上小碟还不超过十个菜,也没甚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好在朝廷的节省,并不影响进士们的激动。吃甚么并不要紧,在哪里吃、和谁一块儿吃,才是宴席的重点。

    就算只有几个菜,也让进士们做好了完事后“打包”的准备,他们亟需拿着宫廷吃食回家,向长年累月毫无怨言、熬着清贫侍候他们举业读书的父母妻儿邀功。

    朱高煦下旨,叫进士们分批到御前见礼。他最关注的新进士,正是那个排在第三甲靠后的刘鸣。

    这是个最多二十余岁的瘦黄年轻人,身上穿着礼部发的丝绸长袍,但掩不住他外衣里面不发的里衬,连领子上,也赫然有一块补丁。

    朱高煦立刻判断:这是一个有政|治理想的人。

    他的判断理由非常简单。家境不太好,意味着在官场上、相比之下便没有多少关系可以依靠;所以刘鸣敢于铤而走险,寄希望于得到皇帝的重视。如果是一个不太想干事业的进士,为甚么非要不计代价、想得到权|力?

    而对于朱高煦来说,如果能利用好心学与理学的争斗,就能把水搞浑,两边的文官会过分关注学派之争;这时候朱高煦进行更深入的变革,就能转|嫁矛盾、浑水摸鱼。

    一声“平身”之后,刘鸣站起来。朱高煦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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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胪寺、礼部等官署,以及内宫诸监,布置了两位妃嫔册封典礼。两场典礼各持续了小半天。

    在册封庄妃李贤惠的过程中,她与朱高煦好像没甚么关系一样,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做着繁复的礼仪。

    期间朱高煦只见到李贤惠一面,便是她来朝拜道谢的时候。她穿着盛装礼服、离得有点远,朱高煦连她的人也没看清楚,幸好之前就见过了。

    而册封沈宝妍前,出现了不愉快的声音。那个曾被活|埋了七天七夜不死的给事中陈谔,上书对沈氏(宝妍)的生父身份提出异议。于是朱高煦下旨,追赠沈宝妍的亡父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三月下旬,因有新封的妃嫔,朱高煦便决定、这两天不遵守轮流侍寝的规矩,先召庄妃侍寝。

    旁晚时分,朱高煦沐浴更衣,换了一件寻常的袍服,在乾清宫十分期待地等着李贤惠。

    没过多久李贤惠在一群宫人的护送下,来到了朱高煦的寝宫。朱高煦一看之下,竟然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李贤惠穿的是一种深衣。深衣在秦汉最常见,袖子很大、上衣下裳连在一起,裙子在下摆处只露出很短的一段。李贤惠身上那套深衣,是深青色打底、拼镶了很宽的红色衣边。首饰很少,她柔顺的秀发没有盘起,稍稍遮住了饱满的额头两侧。

    这身打扮倒让她别有一番温柔风情。却让朱高煦有一种好像“又穿越了一次”的错觉,因为她的打扮、与明朝的衣裳格格不入。想来朝|鲜国的贵族服饰,与明朝极为相似,就算她穿的是朝|鲜国衣裳、也不该让朱高煦觉得稀奇才对。

    “臣妾叩见圣上。”李贤惠缓缓地叩拜执礼。

    朱高煦瞧着她,琢磨了一会儿。看着那较宽的衣边,他这才被提醒了,忽然想起李贤惠穿的是一种汉人的礼服,叫褖衣;属于燕居时的贵妇服饰。

    大明皇宫里的妃嫔几乎不穿这种衣裳了,因为燕居之时连皇后也穿得比较随意,甚至可以自己设计款式。但全靠照搬大明礼制的朝|鲜国,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这些变革。而李贤惠在皇宫里、好像还比较拘谨,甚么都小心翼翼的,严格遵守着礼制。

    朱高煦把她扶了起来,看着她那紧张而羞涩的表情,他顿时便兴致盎然。他径直一挥手道,“都出去罢。”

    “是。”宫女宦官们一起作礼,纷纷退出了寝宫。

    “臣妾服侍圣上宽衣。”李贤惠颤声道。她以为朱高煦屏退侍从,是一种暗示。

    朱高煦听罢,也没反对,将错就错直入主题。她的动作十分轻柔细致,缓缓将朱高煦的袍服脱去,只剩下白纱亵衣。朱高煦沉下心来,坐到了大明朝规格最大的大床上。

    李贤惠站在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开始慢慢地宽衣解带,绶带、发簪、袍服一样一样地去除,整齐地摆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她的动作很温柔、讲究,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丰富有趣。同样接受着儒家男女大防礼教的经历,可现在又得名正言顺地做这种事,前后显然充满着矛盾;加上初次的羞意本

    性,都在她的神态举止、眼神中微妙地展现出来了。

    朱高煦看到了她颤抖的睫毛,她的眼神闪烁,好像很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看的模样。她展开交领衣襟时,作态纠缠而扭捏,手很用力地捏着衣襟,但是动作却又慢又轻。

    在此时缓慢而细致的过程中,偶然之间朱高煦有点走神。

    他想起了在征安南国时的一次经历。当时有一个投降的胡氏政|权大将,名叫阮公瑰,这个人部署的防务非常荒唐,还在府中养了几百个小妾。明军开进阮公瑰防守的州城,自然就俘获了他的大群女人。那么多人,来历和姿色也是参差不齐。朱高煦挑选时,发现有些不知来历的土人女子明明长得不错,穿得还十分暴|露大方,但他就是没有兴趣,也不知道缘故。

    现在朱高煦算是明白了,那些女子缺的是一种雕琢的气质,以及藏在衣裳下面的微妙心理。女子穿甚么样的衣裳,都会脱掉;他却有点执着于“脱甚么样的衣裳”,十分奇怪的心思。

    而李贤惠轻缓的动作,也让朱高煦从急不可耐的心情中、稍许耐心下来了。他似乎受了她的影响,今夜将更加细心地慢慢品味她的一切。

    ……次日早朝,君臣在奉天门外门内,重复着重复了无数次的礼仪。朱高煦已经开始对这些过场,感到厌倦。好在他还有期待,便是今晚那个十七八岁的庄嫔沈宝妍。

    起初朱高煦参加这些礼仪,会有新鲜感和满足感,因为礼仪上皇帝总是被毕恭毕敬跪拜的人。不过次数太多了,难免会让他烦躁,有时候要折腾小半天,但除了装模作样的表演,实际上甚么事也没干。

    早朝进行到第二阶段,重要的大臣进入奉天门议政,朱高煦坐在宝座上,称之为“御门听政”。但是这样的场合,一般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就像今天早上,有个大臣禀奏,某县发生了地震。然而诸官员重点议论的角度,是当地的长官礼仪不到位、道德修养不够;解决办法,大意是命令那个知县加强自我修养。

    朱高煦听得是一脸发懵,可他又能理解这一切。只消回忆一下,前几天用朱高煦的名义写的殿试策问题目,再想想题目里面那些思想和言论,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不过这些事还能维持,毕竟在“迷信”之余,对于处理具体灾害、地方上早有准备,无须朝廷过问。比如有一种叫义仓的储备,有名望的士绅、会将百姓结余的粮食物资收集存放,等到有灾害时便开仓赈灾。

    到了旁晚,朱高煦立刻召他刚册封的庄嫔,到乾清宫侍寝。

    他以前在云南见过沈宝妍,但那时她大概才十岁多点,还是个小姑娘;后来朱高煦虽然多次出入沈家府邸,却再也没见过宝妍。那天册封的时候沈宝妍站得远,戴着凤冠穿着厚重的礼服,朱高煦实在没看清楚,但也刷新了他的印象:宝妍已经长大了。

    今晚再次看到沈宝妍时,朱高煦的感受仍然十分奇怪。

    她确实长得美,泛着青春活力的玉白肌肤,在深紫色的丝绸衣衫反衬下,更显得白净。头上的乌黑青丝很美,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朱高煦刚看到她时隔了一段距离、不可能

    闻到她头发上的气味,却好像能闻到它们散发着一种清香。她的眼睛就像深潭里的清澈的水面,深黑而水灵。

    但与李贤惠不同,宝妍明明是个漂亮小娘,却无法让朱高煦产生亵|渎的愿望。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宝妍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又或是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神秘,少了几分妩媚。

    朱高煦只好努力让自己意识到: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女子十五出嫁的习俗下、她早就算成年了。而且一个深居庭院的小娘,见识与思想深度必定有限,又有多神秘呢?

    他见宝妍的眼神、似乎有点距离感,毕竟两个年龄悬殊刚刚见面的男女,这样的感觉应该也很正常。

    礼节之后,朱高煦便主动攀谈道:“我听说徐家有个后生,以前想和你联姻,你见过他吗?”他觉得谈谈沈宝妍家的事,更容易展开话题,毕竟那是她熟悉的圈子。

    沈宝妍站在旁边,轻轻点头道:“他有点怕我。”

    “哦?”朱高煦觉得她的回答很稀奇。

    这时他想起来了,以前在云南见沈宝妍时、便有这样的感觉。当时说的是甚么具体的话题,朱高煦已经忘了,但印象还有,便是觉得这个小娘说话、总是与平常的套话不太一样。

    朱高煦带着询问的声音过后,沈宝妍便微微侧头,回答道:“因为他觉得看不透我罢?家里的丫鬟和妇人,她们的烦恼、欢喜、愿望,都很轻易让人猜到。”

    “有道理。”朱高煦点头道,“那你现在进了宫,徐家人会不高兴么?”

    沈宝妍摇头道:“原先他们是想让我嫁到徐家,以便掌握沈家的家产。现在却觉得,不用那样做,也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圣上不是给了沈家商帮海贸专营权?”

    这小娘还挺聪明,懂得不少。朱高煦笑道:“那我便放心了,我还怕你不愿意进宫哩。”

    “圣上在乎臣妾愿意不愿意?”沈宝妍看着朱高煦,好奇地问道。

    朱高煦温言道:“要让你成为我亲近之人,当然会在意。”

    沈宝妍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圣上与她的事,我知道了。”

    朱高煦:“……”

    沈宝妍看了他一眼,又道:“徐家人说过,他们却只是猜测。我是亲眼看到的。”

    朱高煦感到十分尴尬,却又听到她悄悄地继续说道:“她好像痛苦得生不如死,我却知道并非看起来那样。”

    朱高煦无法进行这个话题,他面对这个长相清纯、有点与众不同的小娘,想着今夜要行周公之礼,感受便非常怪异。可是在许多官员的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册封了沈宝妍,还能怎么样?朱高煦只能将今夜当作一种别样的体验。

    “宝妍真的很独特。”朱高煦只好说道。

    沈宝妍抬起头,目光迎着朱高煦。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眼神,似乎忽然变得柔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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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在风中横飘,潮|湿清晨,天空灰白一片。光线还不很明亮,宫阙草木等一切景色都仿佛有些颜色黯淡。皇宫里的人们按照钟鼓报时的声音,认定此时是日出时分。

    奉天门那边,从温柔乡里过来的皇帝、必定正在接受官员们的朝拜。下雨并不会影响早朝,不过人们被允许穿上雨衣,好在奉天门外的砖地广场上、冒雨进行礼仪。

    从皇宫到整个天下,此刻的人们都应该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日出而出、日落而息,人与天保持着同一种节奏。

    宦官们也不例外,尚膳监太监曹福,今天不在皇爷身边当值,但他有自己该做的事。穿戴整齐、戴着一顶红黑相间帽子的曹福,已经来到了柔仪殿后殿,这边有负责开关大门、打扫地面的宦官。

    曹福问了一句,陈仙真起来没有?后殿外面的宦官说起来了。

    于是曹福径直去了后边的那片院子里,沿着屋檐下的走廊,他来到了陈仙真住的房屋门外。待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女子迎到门口,曹福便抱着拂尘主动作揖道:“陈仙姑早。”

    陈仙真是见过他的,也马上回礼道:“曹公公里边请。”

    “最近天气不太好,不过钦天监的人说,这场雨下不了太久,不出数日就会放晴。”曹福还没坐下,便说起话来。对于两个不太相干的人、实在没有甚么话题,谈论天气无疑是最简单的开场白。

    果然陈仙真十分友善地回应道:“听说大明朝江淮之间,刚入夏有一种‘梅雨’季节,雨一下没完没了。这阵子应该没到时节,便不至于连绵不绝。”

    曹福赞道:“仙姑颇有见识。”他见陈仙真作了手势、请他入座,便在一把椅子旁坐下,继续说道,“十来天之前,一支大明的船队已经出海北上了,要送朝|鲜国与曰本国的使臣回去。最近宫里又拿了定准,只待这场雨一停,天气放晴了,剩下的海船也要启航,南下经安南国,然后往西洋走。”

    陈仙真看了曹福一眼,点了点头。

    曹福便继续道:“大多海船已先去了刘家港(长江出海口南岸,上海市附近),不过京师龙江港还有几艘大船候着,顺路也能送陈仙姑回去……”

    他的话还没说话,陈仙真的脸色骤变,怒气好像无中生有一般、瞬间布满了她的整张脸。曹福事先已预料到,陈仙真会不太高兴,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大。

    “回去?”陈仙真怒道,“你们是甚么意思?”

    她的声音因情绪失控,变得大声了起来。

    曹福按捺住情绪,劝道:“仙姑别急。你进京之时,身份本来是叛军首领陈季扩的正使,那会儿不是还有副使啥的?这会儿朝廷想与陈季扩叛军最后商议一次,因此才决定将你送回安南国,有甚么问题吗?”

    陈仙真的神色是羞愤交加,反问道:“明朝皇帝夺走了我的清白,却这样把我打发走,当成甚么人了?”

    曹福起初是非常和气的,但陈仙真这样咄咄逼人,让他也有点生气了。曹福虽然只是皇宫里的家奴,可他在皇爷面前甚么位置?宫里的宦官宫女,甚至身份尊贵的妃嫔,谁都会给他几分薄面,说话大多挺客气的;现在倒好,竟被一个外藩娘们训斥!

    他冷冷道:“皇爷封了你妃嫔吗?你自个啥身份,总得有个数呀。”

    “欺人太甚了,你们太侮|辱人了!”陈仙真怒斥道,“你这太监去问问皇帝,他在柔仪殿前殿里、对我做了甚么?那时怎不嫌弃我,现在却嫌弃起来。”

    曹福生气道:“皇爷哪天临幸了谁、召谁侍寝,司礼监都有记录,你说的事却是无从查起!”

    陈仙真满面通红,大声道:“请皇帝亲自来对我说,要我走,连面也不见一次吗?”

    曹福已是满肚子恼怒,但听到这句话,反而稍微冷静了一点。他忽然重新意识到,自个是替皇爷来办差事的,这么说下去,万一把差事办砸了,非得要闹到皇爷跟前、惹皇爷烦恼,那可就不好啦。这点事都干不好,怎么受重用?

    “你听咱家说两句。”曹福的态度马上变得好了一些。

    “陈仙姑,你得分清楚轻重缓急。你们进京,最要紧的是为了陈季扩的事儿罢?现在朝廷让步,给出了非常丰厚的条件招安陈季扩。只要他愿意放弃帝号,归顺安南国国王(陈正元),国王会承认他的宗室身份,给予封爵,他还能得到一块封地自行治理;陈季扩麾下的大将,都会得到封赏。如此恢复陈氏王国,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善事?

    朝廷会派遣一名使节,与陈仙姑一道过去。兵部向安南都督府(前交趾布政使司衙门)发军令,释放一些俘虏回去知会陈季扩;然后你们乘载海船在清化附近的河口靠岸,让陈季扩的人迎接你们。若是陈季扩愿意归顺,陈仙姑的宗室身份也便名正言顺了,何乐不为?”

    就在这时,陈仙真的目光忽然看向窗户,冷冷道:“想听便大方进来,这样偷听,哪有王后的样子?”

    曹福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却甚么也没看见。

    ……站在窗户旁边的人,正是安南国王后陈氏。刚不久前,陈仙真的声音很大,情绪也很激动,便引起了陈氏的注意。她忍不住好奇,便走了过来想听听陈仙真怎么了。

    陈氏听明白了个大概,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那个道姑的恨意,可能会转移到自己头上。

    都是女人,陈氏当然懂得妇人的心思。如果陈仙真觉得,同时有两个人对不起她,她多半会更恨其中的女人陈氏。特别是那个男子有能力给予陈仙真好处的时候,这样的恨意更容易转移;大概因为妇人下意识会觉得,女子是竞争的对手罢?

    或许陈氏在这里的安稳日子久了,她觉得自己愈发怯弱起来。不知怎么回事、被那道姑发现之后,陈氏却有点不想面对。

    她想起了在升龙城厢的庄园里,面对黎利按剑走近,她后退又收回的那半步,大概就如同此时的心情。不愿意面对,却只能强行

    撑住。

    陈氏走到了门口,出现在了里面两个人的目光下。

    道姑仙真仇恨的目光看着陈氏,用汉话开口道:“我明白了,就是你在明朝皇帝跟前谗言!”

    果不出其然!

    陈氏既尴尬、又不舒服,心道:我并没撒谎,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话,甚么不要受明朝皇帝欺骗之类的言语。

    陈氏看了一眼宦官曹福,她记得当时在朱高煦面前、说陈仙真坏话的时候,曹福并不在场。陈氏便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话说道:“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道姑仙真冷笑了一声,“你这样里外不一的妇人,知道安南人会怎么说你吗?”

    陈氏挺胸昂头,冷冷地说道:“你说的那些话、若是传到了皇帝耳里,还想活着回去?知足罢!”

    道姑仙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曹福,又回头对陈氏说道:“巴不得皇帝杀了我是罢?你给我的羞|辱,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曹福抬起手,说道:“好了好了,二位勿要意气用事。让陈仙姑随船队回国,告诉陈季扩朝廷的善意,这是圣旨,谁也违抗不得!不然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陈仙姑,你得收拾准备一下,到了船队启航的日子,不管你情愿不情愿,都得出发。”

    他说罢站了起来,向道姑仙真拱手道:“咱家传的意思你听见了,告辞。”

    曹福转过身,又对陈氏悄悄递了个眼色,向门外轻轻扬了一下头。陈氏看懂了曹福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一起离开,不要在这里与陈仙真把事情闹大。

    陈氏连告辞的话也不说,转身离开之前,又看了陈仙真一眼,只见陈仙真眼神冰冷,叫人联想到了毒蛇的信子!

    此时陈氏已然明白,陈仙真对她的恨,恐怕没法再和解。陈氏很想朱高煦干脆杀了陈仙真;但是现在朝廷还在尝试招安,恐怕朱高煦不愿意杀陈季扩的使臣。

    而且陈氏隐约猜测:朱高煦与陈仙真有过肌肤之亲,即便现在厌烦这个女人了,却还是会给她留活路。男女之间那种事,确实十分奇妙。

    陈氏想到这里,便打消了念头、试图强求朱高煦除掉陈仙真的想法。她不愿意看到,朱高煦对自己有一点厌烦。

    两个人到了走廊上,曹福一改刚才的神情,变得十分客气,弯腰好言道:“王后您可得消消气,别与她一般见识。咱家瞎了眼,才让她有机会靠近皇爷!”

    陈氏故作轻松地说道:“算了,她这次回国之后,我与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

    曹福点了点头,抱拳道:“咱家得回去复命,告辞。”

    陈氏执礼道:“曹公公慢行。”

    她刚转过身,眼前便又浮现出来陈仙真那充满仇恨、如毒蛇信子一般的眼神,印象非常深刻,难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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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官曹福斜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走出了柔仪殿,他要去见朱高煦一面,回禀差事的结果。麻风细雨的天气,伞得歪着打、才能防止头脸被雨水打湿。

    先前他在安南国王后面前,损了陈仙真两句,却远不能让他消气。曹福不像王景弘他们想干点大事、在史书上留个名儿,他就是想图个心头舒坦;不料陈仙真那个道士,竟然也敢把他气得不轻。

    曹福琢磨了一阵,便加快脚步,往奉天门那边走去。一早曹福在柔仪殿也没呆太久,便猜测早朝还没结束,这会儿皇爷应该在奉天门里御门听政。

    沿着柔仪殿正大门外的砖地广场,往东直走,曹福很快就到了武楼。没有任何人阻拦,他过了武楼,里面便是宽阔的砖地。这时只消往东南面看,就能看到巍峨雄伟的奉天门。

    曹福从奉天门北面的门走进去,却看见宝座上空空如也。下面翰林院设的案还在,一些当值的官员正坐在两边写着东西,没有人说话,能听见笔毫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音。

    曹福也没吭声,原路走出了奉天门。他在门外碰到了个宦官,便上前问道:“早朝结束啦,皇爷回东暖阁了?”

    宦官弯腰道:“回曹公公,奴婢瞧见皇爷去东角门了。”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往东边一指。

    曹福点了点头,心下觉得微微有点稀奇。

    这地方一共有三道门,中间就是奉天门,两侧分别是西角门和东角门;皇帝一般只会到奉天门来,不会去两侧的角门。不过那东角门倒有个说法,据说当年建文当皇帝的时候,与心腹黄子澄密议削藩大事,就在那东角门上;后来遭致了一场大战乱,便是“靖难之役”。

    没一会儿,曹福进了东角门,只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有宦官和锦衣卫大汉将军。大伙儿见到皇帝心腹太监曹福,都抱拳作揖,招呼了一声。

    曹福拱了一下手,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便径直往阁楼上去了。

    他刚走到阁楼上,忽然见到一个青袍官员跪伏在地上叩拜,而朱高煦正站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曹福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以免那官员连他曹福也一起跪拜了、一个宦官可受不起这大礼。

    朱高煦看了一眼曹福,轻轻点了一下头,便上前扶了一把官儿,说道:“起来说话。”

    曹福等官员站起身了,他才重新走上阁楼,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

    这青袍官儿也是稀奇,能得到皇爷的单独召见,却竟然是曹福不认识的人。曹福经常出现在皇爷身边,哪些人能与皇爷亲近地见面,他还有不知道的?

    只见那官儿很年轻,却长得黄瘦。曹福忽然想起来,前不久不是多了百十个新进士?这官儿多半是新晋的进士。

    朱高煦先开口道:“刘鸣,朕看到了行人司报上来的名单,司正言称,是你自告奋勇要去安南国见陈季扩?”

    名叫刘鸣的官员拜道:“回圣上,如司正所言,此事乃臣主动请缨。”

    朱高煦道:“永乐初,安南人伏击过大明使节与官军将士,连大理寺卿薛岩也差点死在了

    那里。你刚考中进士,这回就别去了罢。”

    刘鸣忽然抬起头来,正碰上朱高煦的目光,君臣二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曹福瞧在眼里,心头更是疑惑,这新进士甚么时候得到皇爷赏识了?

    刘鸣道:“微臣谢圣上垂爱。臣闻圣上良知功绩,心向往之。今幸为天子门生,臣虽往安南、亦无以报圣恩之万一。况臣以为,此行无须畏惧。”

    “哦?”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

    刘鸣躬身道:“昔日胡氏挑衅朝廷,不足一年为王师所灭,胡氏前车之鉴,尚不太远。今安南国叛军陈季扩等人,狼子野心,最大不过于占据安南国、并得到朝廷认可;若杀朝廷使节,有害无益。故臣认定,此行看似险恶,实则不必担忧。”

    朱高煦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也好!不过你考上进士也不容易,自己小心。朕在安南国有几个认识的当地人,回头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们联络你,也好有个照应。”

    刘鸣忙道:“微臣能为朝廷效命,皆圣上恩典。”

    朱高煦挥手道:“你这几天不用去翰林院上值了,朕愿你平安归来。”

    刘鸣伏拜道:“臣谢恩,告退。”

    曹福转头看了一眼刘鸣走下了楼梯,便上前弯腰道:“回禀皇爷,奴婢的差事办完了,不过……”

    “有话直说。”朱高煦道。

    曹福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陈仙真怨恨皇爷,更恨陈王后,觉得王后羞辱了她。刚才她们当着奴婢的面,已经吵起来了。”

    “嗯……”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表示在听。

    曹福便继续说道:“奴婢听陈仙真说话,觉得她仍是向着叛|贼陈季扩的,一点也不念皇爷的恩!不过这倒在意料之中,她原本就是陈季扩送了两次、来作奸谍的人。

    可奴婢担心的是,陈仙真与安南王后结怨之后,这样好生生地被放回去,她会不会怂|恿陈季扩、与王后以及陈正元那边的人为敌?若是如此,皇爷一片好心招安陈季扩,可得白费了。”

    朱高煦听罢,来回踱了几步。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身说道:“不要为难她,就这样,让她回家乡去罢。”

    曹福立刻不愿多嘴了,抱拳道:“是。”

    朱高煦走到了栏杆旁边,朝外面观望了一会儿。曹福循着方向看出去,便能看到阁楼外的景象、一片整洁宏大的重檐宫阙群。

    “建文皇帝和黄子澄,也曾来过这里。”朱高煦转头随口说道。

    “是。”曹福恭敬地应了一声。他心道,原来皇爷也听说过这事儿。

    朱高煦站了不久,便转身走下了楼梯。

    ……今日虽然下着雨,不过徐娘子也来皇宫了。徐娘子便是赵王朱高燧休掉的废王妃、武将徐章的女儿。

    她是来见德嫔段雪恨的,在玄武门那边说明了来意,宦官却通报了德嫔。之后宫女搜了身,她便顺利进了皇宫。

    当年徐娘子与段雪恨、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形影不离;起初倒不是因为关系亲密,而是段雪恨要监视着徐娘子。

    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徐娘子发现了姑父何福的秘密、原来何福早就与“汉王”暗通款曲了,于是她便被送到了云南汉王府。

    因为朱高煦与她有各种沾亲带故的关系,也不好关押她;所以徐娘子能够与段雪恨朝夕相处。俩人相处日久、又分享了一些私密的事,竟不知怎么有了友谊。想来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女子,也是可以结交的。

    段雪恨住在东一宫。这里身份最高的是皇贵妃沐蓁。

    徐娘子被宦官带到东一宫。见到了段雪恨后,她发现段雪恨还是原先的性子,话很少,更没有客气话;不过徐娘子反倒觉得轻松了几分。她带了一盒子礼物,但被段雪恨顺手放在了桌案上。

    宫女们上了茶,都出去了。徐娘子这时才轻声问道:“皇贵妃怎么样,好不好说话?”

    提到皇贵妃,段雪恨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微妙的神色,眼神也有点不同了。徐娘子看在眼里,觉得有点蹊跷,心道:难道段雪恨在云南时,与沐氏有过来往?

    段雪恨很快便随口说道:“人挺好的。”

    徐娘子听罢微微有点高兴,忙拽住段雪恨道:“我想求妹妹一件事,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皇贵妃?”

    “你见她作甚?”段雪恨疑惑道。

    徐娘子有点尴尬,稍作犹豫,声音便更低了:“听说皇贵妃的同父异母妹妹,可能会做赵王妃。我想说服皇贵妃,阻止这件事。”

    段雪恨看了她一眼:“你消息挺灵通,可为何要这样做?”

    徐娘子道:“赵王当初休我,借口是我成婚数年、没有生下嫡子。这个理由不是真相,不然赵王可以让我收养一个为嫡子。当初,赵王不过是看上沐家的权势地位、想与沐家联姻罢了。

    只要赵王娶不成沐家的女子,他便可能会愿意重新接我回去。因为我的姑父(何福)在‘伐罪之役’中有大功,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已与从前大为不同了。”

    段雪恨皱眉道:“若赵王的心思果真如此薄凉,你还回去作甚?”

    徐娘子“唉”幽幽叹了一气,“总比现在好。徐家人嫌我丢脸,我也不能总往姑父家、段妹妹这里跑,常常觉得好像没有容身之地了。”

    “出家?”段雪恨问道。

    徐娘子道:“做尼姑要剃头发。年轻女子做道士名声不好,除非嫁给那种可以娶妻的道士。在唐朝有些女道士,跟妓|女似的;前几年纪纲与谭清争个女道士  ,打得头破血流,弄得满城皆知;当今圣上也有些传言呢……”

    她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道:“听说皇后的姐姐,已被送到中都去了。我可不想去中都那地方,只怕万一。”

    段雪恨沉默了片刻,道:“你怎么能说服皇贵妃?”

    徐娘子悄悄说道:“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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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雪恨一直没改名字,寻常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不知道、她与沐蓁是堂姐妹的关系。这事儿连那个徐娘子也不知情的。

    不过皇帝显然知道。所以宫里的贤嫔朴氏,与李贤惠住一个宫;德嫔段雪恨,与皇贵妃沐蓁住一个地方,这样的安排不是没有道理。皇帝又大致遵守着规矩,倒让宫里的妃嫔们关系好相处了一些。微妙的勾心斗角在所难免,但矛盾远远没有激|化。

    那徐娘子说得可怜,段雪恨产生了恻隐之心,便答应帮她引见皇贵妃。但徐娘子应该不知道,由段雪恨去游说皇贵妃、说话会更加有效;徐娘子不过是运气好,正巧找对了人。

    段雪恨让徐娘子等着,自己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去了。

    下雨天的东一宫,宫殿草木淋湿之后,颜色好像深了一些。琉璃瓦在阳光下的浮光、似乎已经沉淀了,仿佛多了几分水墨的清幽,周围十分宁静。

    段雪恨来到正殿外面,遇见了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官。她便问道:“皇贵妃在寝宫养着身子?”

    段雪恨对这女官不太熟。可女官显然是个多嘴的人,刚问了她一句,她立刻便打开了话匣子:“娘娘还在月子里呢,在这种天气更不能出门,吹不得风。宦官们给二皇子殿下找了个奶|水足的奶娘,可娘娘想自己喂奶,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女官的声音降低,悄悄说道:“原来皇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妇人若是亲自哺乳,将来胸脯要变得松弛下|垂。只要找个奶娘代劳,虽说起初会涨|得难受,但对身子将来好。”

    “哦。”段雪恨听她说了不少话,只应了一个字。

    女官的神情变得有点怪异,好像嘴巴忽然被甚么东西塞住了一般,怔怔地看了段雪恨一会儿,接着女官脸上露出一种恍然的样子,屈膝道:“您去娘娘的寝宫罢,告辞。”

    段雪恨去了沐蓁住的地方。她刚走进寝宫,沐蓁看到她、便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那种亲近的眼神、是别人没有的。

    “皇贵妃贵体安好。”段雪恨当着宫女们的面,微微往下一蹲行礼。

    沐蓁将襁褓中的二皇子递给了旁边的奶娘,挥手道:“你们照看好瞻圻,我与德嫔说会儿话。”

    “是。”众人纷纷走了出去。

    因为刚才那个女官多嘴说了很多话,段雪恨下意识便看了一眼沐蓁的胸脯,发现她的胸襟有点湿,露|出了让人不好直视的轮廓。

    沐蓁捏着绸缎上衫,轻轻抖了一下,小声说道:“现在总算有你一般大了,可过阵子还得变回原形。”

    段雪恨笑了一下。皇贵妃在她面前,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亲密。

    “坐罢。”沐蓁又随手指了一下椅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那张桃心脸,比段雪恨小,五官相当精致,大眼睛小嘴儿一笑起来、显得十分真诚,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惬意。就算她已经生过了孩儿,看起来仍然没怎么变,性子还是有点俏皮。

    段雪恨每次看到沐蓁,心里会忍不住很羡慕。因为只有从小就没吃过多少苦头、少见人间险恶的女孩儿,常常得到别人的善待,才能反过来给人如此善良美好的感觉罢?

    “今天徐章的女儿,来见我了。”段雪恨开口道。

    沐蓁的头微微一侧,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儿,“徐章的女儿?”

    段雪恨又道:“赵王休了的那个王妃。”

    “奥!”沐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那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立刻蒙上一层伤感的情绪。

    段雪恨只看沐蓁的眼睛,便立刻明白了,沐蓁必定想起了当初、差点被太宗皇帝许给赵王的事。那时沐蓁好像就被朱高煦勾走了魂儿,为此确实是担忧伤心了很久。

    “不管怎样,现在皇贵妃不是已经求仁得仁了?”段雪恨道。

    沐蓁愣了一下,片刻后明白了段雪恨的意思,轻声道:“我常常觉得,雪恨比我的弟弟妹妹还要亲近。”

    段雪恨不置可否,道:“徐娘子听说,圣上有意要赵王娶皇贵妃的妹妹,便想见皇贵妃一面,欲游说你阻止此事。”

    “为何?”沐蓁问道。

    段雪恨道:“徐娘子想与赵王破镜重圆。她认为宁远侯(何福)现今在朝中有地位了,赵王只要不能与沐家联姻,便会考虑把徐娘子接回赵王府。”

    沐蓁轻轻摇了一下头:“劝阻沐家与赵王联姻,那是可能办到的事。但我觉得,赵王还是不会接徐娘子回去。”

    “嗯。”段雪恨应了一声。沐蓁常常给人活泼简单的感觉,不过她的心思如同那双眼睛一样,想事儿好像简简单单、却十分清晰。

    沐蓁道:“我其实已经给父亲写了信,让他上书推辞此事。且不说武定侯(郭)家两姐妹都嫁给皇室,终有郭嫣凄凉的结局;就说我们沐家现在太过风光张扬,又要与圣上的亲弟弟联姻,恐怕很容易招人忌惮。这不是好事。”

    段雪恨点了点头。

    沐蓁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既然姐……答应了徐氏,你还是让她来见我一面罢。我现在不能侍寝,不过圣上隔三差五会来看我;等圣上来了,我便劝劝他。不过圣上怎么思量,我们也做不了主。”

    段雪恨道:“下午我带上徐娘子,再来见皇贵妃。”

    ……那钦天监的官儿对天气的预测,神奇地准确了一回。没过两天,小雨停了,天气放晴。南下的大明舰队,按照准备好的行程启航。朱高煦依旧到龙江港去了一趟;不过大部分船只在刘家港,距离京师太远,朱高煦自然没去。

    旁晚朱高煦便去了东一宫,看望正在坐月子的沐蓁、以及他的第二个儿子朱瞻圻。

    “宫中年纪大的宫妇、奶娘叮嘱,这阵子妾身不能侍寝,圣上晚上去别宫就寝罢。”沐蓁有点歉意地说道。

    朱高煦看了一眼她的胸襟,忙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与你说会儿话。每次与你在一起,不知怎地我的心情便特别好,不用做别的事。”

    沐蓁掩嘴笑道:“圣上就会哄我。”

    朱高煦一本正经道:“是真话。朕很爱看你笑起来的模样,只消瞧着这双眼睛,便觉得一切事都会往好的地方发展,甚么都会慢慢好起来。”

    这时侍立在旁边的两个宫女脸也涨|红了。沐蓁转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去忙别的罢。”

    “是。”宫女们埋着头屈膝道。

    沐蓁等她们出去了,便轻声道:“妾身见圣上之前,刚换的衣裳,真是有点没法子,失礼了。”

    朱高煦好言道:“在自己寝宫里,无妨。”

    沐蓁靠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悄悄说道:“圣上那么好奇,一会儿您可以摸,好像是没事的。”

    朱高煦听罢,吞了一口口水。

    不料沐蓁马上又离开了一段距离,这时她又道:“圣上,妾身有一事相求。”

    朱高煦痛快地回应道:“蓁儿直说好了。”

    沐蓁想了片刻,说道:“妾身听说,圣上想让赵王娶妾身之妹。可如今父亲封了国公,两个叔父(沐昂、沐昕)在云南皆位高权重,圣上为了妾身增设皇贵妃之名位,沐家实在是深受恩宠、无以复加。要是再让妹妹与赵王联姻,怕沐家受不起这么大的恩典。再说赵王是圣上的亲兄弟,封沐家庶出的女子为王妃,会不会让赵王委屈了?”

    朱高煦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沉吟片刻,道:“黔国公也是这个意思?”

    沐蓁轻声道:“妾身倒是写了一封信劝说父亲,可没收到父亲的回信,现在还不知道呢。”

    朱高煦道:“蓁儿说得对,赵王是朕的亲兄弟,而今唯一的兄弟。朕琢磨过他,觉得他不会干甚么太荒唐的事,他也不会有事的。”

    朱高煦暗指,武定侯郭家两姐妹、分嫁两兄弟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

    沐蓁道:“对了,前赵王妃徐氏来见过妾身。妾身听她说得真可怜,若赵王能回心转意,那定是一件好事。”

    朱高煦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高燧一个亲王,不会怕何福;再说何福只是徐氏的姑父,也不愿意因此与高燧结怨。只有徐章有点不快,不过高燧更不会理他。

    高燧确实在此事上,做得有点薄情。可现在大家都是成人了,我做二哥的,也不能事事责骂教训他,不然这亲兄弟也处不好。”

    “嗯。”沐蓁轻轻应了一声。

    朱高煦又道:“若黔国公确有异议,朕无须强求。不过高燧主动要迁出北平、去彰德府,朕也不能不投李报桃。他要甚么、朕很清楚,他就是因为长兄的事怕得很,想要个有用的承诺。

    赵王妃选沐家的人、或是韦家的人,都不要紧,只要是朕的嫡系心腹勋贵就行。卫国公韦达的次女,好像十余岁了,过些日子朕找韦达说说。”

    沐蓁道:“圣上想得周全,妾身给您增添烦恼了呢。”

    朱高煦笑道:“不要紧。”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又随口说起了今天的事:“今天朕去龙江港了,这次出发的是往南边走的舰队。之前去朝|鲜曰本的船队,已经走了快二十天,估计最多还有一个月,他们便能抵达曰本国。”.



    至武德元年五月间,京师越来越热。侯显率领的船队,已经离开京师差不多两个月了。

    朱高煦时不时想起了这件事,便猜测、出使曰本国的周全等人,应该早已到了曰本国,他们或许正在考察着朱高煦需要的情况。曰本国算是大明的邻国,但是之前、朝廷对其了解确实太少;建文朝君臣、甚至一开始连曰本国的实际统|治者也搞错了。

    以朱高煦的印象,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曰本国有大量的银矿、银矿。大名鼎鼎的金阁寺就是见证,整个建筑居然用金箔包的。

    不料,朝廷很快便得到了侯显的急报。信使走辽东陆路的驿道,将奏报以加急快马送到了京师。

    东西呈送到柔仪殿,朱高煦拿到了两份东西,一份是曰本国的国书,一份是侯显的奏章。

    朱高煦先大致看了一遍国书,意思竟然是,源义持拒绝接受、朝廷册封他为曰本国王!

    他又看侯显的奏章,连大明使节前往京都的要求、也被拒绝了,也不被准许前去祭奠死掉的源义满。直到侯显的奏章送走之时,大明舰队、以及周全等数十人使团,全都在朝|鲜国巨济郡(韩国东南角)逗留。

    朱高煦顿时生气。因为建文朝、永乐朝之时,曰本国对大明的邦交都很主动;而自己一登基,为啥送上门与他们结交,反被拒绝了?

    其中还很蹊跷,之前源义持死亡的事,曰本国使臣主动跑来告丧;为何态度急转直下?其琢磨无常的政|策,实在让人困惑。

    他这时又细看了一遍曰本国的国书,却没有发现任何有意义的解释。

    署名是源义持,他在国书中的解释非常之可笑,大意是:本国开国之后,甚么都听诸神的指示。最近神灵托付了一个人来告诉他,曰本国自古不称臣,告诫他今后不要再接受外国人的使命,并教导子孙坚持此事。

    朱高煦骂了一声,将国书扔在了大书桌上。他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国书,更没见过如此滑稽毫无道理的内容、能写到正儿八经的国书上!

    侯显在奏章里写了不少字,这个太监的奏报、反而要靠谱不少。

    里面写道,前来巨济郡的曰本国官员、送来了国书,其中有个博多港(九州地区)大内氏的武士。姚芳与大内氏切磋武艺,趁机结交了此人,后又以大量铜钱贿赂,从大内氏口中得到了一些内情。

    实际上源义持决定拒绝大明册封,是因为麾下的权臣斯波氏等反对,源义持与他们达成共识后的结果。

    朱高煦对侯显的解释更加认可,总比甚么神灵附体传话、要让人愿意信服得多!

    侯显在奏章里,试图描述曰本国的权力制度,但说得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是从“大内氏”口中听来的。而且看起来曰本国的统治,似乎非常之复杂,确实不好描述明白。

    ……曰本国有“天皇”,朱高煦当然知道。

    然而稀奇的是,他们有南北天皇;现在达成的协议,是轮流坐庄,内部为此争执不断。不过天皇没有实|权,从权力的角度看,可以先置之不理。

    天皇之下,有两个比较有实权的势力集|团。一个是幕府的首领、征夷将军源义持,率领的势力叫“武家”,主要由武士构成,也似乎是此时公认的最高权|力机构;不过关东一些地区处于半独|立状态,受传统的世袭贵族统治,但名义上又受幕府派遣的将军统领。

    武家征夷将军以下,有三个管领,都是家族式世袭武士,分别从斯波氏、细川氏、畠山氏三个家族里任命。曰本幕府决定不接受册封,便是这些武家大将的意思。

    且幕府里面,也是恩怨矛盾重重。

    博多的大内氏透露:前任征夷将军源义满之死,传言乃因暗|杀!因源义满想自己做天皇、引起了一些人不满;而源氏在继承人上问题上、遗留了隐患,造成武家内部的武将各自支持一边。诸多争斗酝酿之后,造成了源义满被刺|杀身亡,接着源义持胜出、成了新一代幕府将军。

    而斯波氏、畠山氏两家选了人在幕府里做管领,管外事;可在各自家族内又有家督一职,管内事。于是家族内部,也有恩怨矛盾无法解决。

    九州博多的武家大内氏,之所以说出了那么多内情,一是因为受了大笔铜钱,二是对京都幕府的政|策不满。大内氏似乎愿意与明朝贸易,因为他们需要明朝输送的铜钱流通。

    ……朱高煦看完了侯显的奏章,虽是一头雾水,但也大致有了个印象:曰本国幕府内斗的严重程度、远超大明朝,武家却又十分排外。

    侯显最后写道,因曰本国拒绝邦交,他没得到皇爷的旨意之前、不敢贸然妄动。朝|鲜巨济郡与大明京师之间、距离遥远,圣旨奏章来往耗费日久,军中文武商议之后,决定率船队先返回京师复命。

    朱高煦心头添堵,北面舰队的进展显然十分不顺。数千将士组成的水师,只是护送了朝|鲜国使臣、曰本国使节回去,然后通过贿|赂打听到一点消息;光做这些事,根本不需要派那么多水师前往,当然是亏本的一次航行。

    他的心情不太好,下午很早就回乾清宫去了。问明白今天侍寝的人,是淑妃杜千蕊,朱高煦便派人去叫她过来,陪自己说话散散心。

    杜千蕊来了不久,太监王贵也到了乾清宫。

    王贵上前,拜见朱高煦与杜千蕊,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朱高煦见状便道:“有甚么事,说罢。”

    “禀皇爷,赵王府那边,有密报回来……”王贵轻声道。

    “嗯。”朱高煦应了一声,示意王贵继续说。他觉得没甚么事、需要避讳杜千蕊的。

    王贵谈起赵王府的密报,确实是因为、朱高煦最近在关注赵王的事。

    朝廷给高燧在彰德府修建的新王府,已经修好了大半;而朱高煦作为回报,为高燧物色了个新王妃。赵王妃的人选,不是沐家的女子,也不是恢复徐章的女

    儿名位;而是选了卫国公韦达的次女。

    不料当时朱高煦又听说,韦达的次女长得不好看,很胖。朱高煦便派了个宦官去北平,将实情告诉了高燧,并且言明可以重新选一个。高燧却上书,他最在意的是女子的品行道德;听说卫国公家教甚严、韦氏知书达礼,他对人选非常满意。

    朱高煦都已经明说、让高燧重新选了,结果高燧如此回答;那便不必再麻烦继续挑了。朱高煦只要再召见一下韦达,与之谈谈,便可以将赵王的婚姻确定。

    同时,朝廷给赵王府派去了一个右长史,而且又安插了暗线进去。王贵禀报的就是这事儿:“赵王对左长史顾晟说了一些话,与其奏章所写之言,全然不同。”

    朱高煦问道:“高燧说了甚么?”

    王贵沉声道:“赵王说,他能做王爷,乃因出身在朱家;能做亲王、而非郡王,又全靠父皇与二哥。而赵王妃只能有一个,不能把联姻的位置浪费了。

    他还说,王府里有很多美人。若是腻了,到外边去利|诱一些女子,只要不闹得太大,二哥也不会把他怎样。因此赵王妃的人选,他当然不必挑色相;才艺更没用,无非会作几首酸诗。除了挑出身,还能挑甚么?赵王妃长什么样是无所谓的事情,重要的是她爹是谁!最好是稍微能过眼的,免得看着让人难受;可就算实在太丑,只要赵王妃有分寸、不要总抱怨睡少了,他觉得也没甚么不好……”

    朱高煦听到这里,竟然无言以对。

    高燧私下里的话说得难听,可朱高煦一寻思,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出身显贵、又不想吃苦头的宗室,不正是应该有这样的心思吗?

    朱高煦想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这时醒悟过来,还是因为他前世出身太差,吊|丝心态没能及时扭转。毕竟出身不好的时候,一门心思认定自己得靠吃苦奋斗,才是正确的思维,虽然往往也改变不大。

    可是他也因此得到了好处,若非他有更具抗争的心态,又如何能走到今天?

    这时朱高煦无意中看了一眼杜千蕊,发现她的神情十分尴尬,脸也红了。

    王贵也悄悄抬头瞧了一眼淑妃,也是面露难堪之色。

    朱高煦道:“朕知道了,你下去罢。”

    王贵躬身道:“奴婢告退。”

    过了一会儿,杜千蕊便轻声道:“妾身原先也以为,能在圣上身边做个奴婢就好了,却没想到圣上如此厚待。”

    “都是命数,你是这样,我也是。”朱高煦道。

    杜千蕊想了一会儿,似乎不是很明白朱高煦的后半句。她也不可能明白。

    朱高煦便好言道:“难得情投意合,一份情义不比实际的好处轻贱。再说我要好处,会自己想办法去夺取!”

    杜千蕊听到这里,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仰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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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国南部,马江入海口,庞大的明军舰队飘满了海面。

    乌云下暴雨横飞,风雨掀起的海浪,不再是蓝色,而是黑色的水面。无数翻滚的黑浪|叫人头皮发|麻,原本美丽的大海、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目。

    不过,这雨并没有下太久,很快风雨渐渐变小。乌云稍散,太阳竟然在须臾之间自云层里露了出来,实在是变幻莫测。

    王景弘见风浪停息了,便带着一群人下了宝船、乘坐几艘小船登岸。岸上不见人影,也没看见陈季扩的人来迎接。

    按理陈季扩的人到这里,应该很容易的。

    前几年大明发生内|战,驻安南的明军军户减少到不足八万人,收缩到了东关地区(河内)及红河北岸的平原地带;安南国各路叛军,得以迅速占据安南国的大部分地方,其中陈季扩就已经占领了清化。从清化沿马江东下,到这入海口也就是几十里远。

    明军斥候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座破庙子。王景弘没见到陈季扩的人,便带着大伙儿去了破庙,把他的天妃娘娘塑像摆在里面,不管那么多、先烧香参拜了一番再说。

    王景弘是福建人,特别信奉妈祖。麾下的将士们却大多不供奉妈祖,但听说妈祖有掌管海疆的神权,于是大家就信了,一起虔诚地参拜。

    不知过了多久,斥候禀报,马江上有船来了。果然等了一阵、便看到一艘木船出现在了江面上,正在缓缓地顺流而下。船上有大概二十来人上岸,举着旗帜向这边靠近。

    王景弘等见来者的人数不多,也没甚么敌意行为,便站在原地观望。那些安南人的旗帜上写着汉字:大越。明军这边的文武都眯着眼睛,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上面的字。

    “不要造次,他们要自建国号,咱们也不该此时计较,就当没看见。”王景弘叮嘱道。

    将士们抱拳道:“遵命!”

    等安南人到了,一个头戴幞头一样的帽子、穿着红色圆领的黑瘦中年人,自称是大越朝礼部侍郎。王景弘见他的打扮,像极了汉人的官服,但不知怎么回事、穿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松垮垮的感觉;形似神不似,大概就是这个模样。或许是安南国的气候太热了,这种长袍似乎不太适合他们。

    不过大伙儿最注意的人、是一个武将,他是阮景异,去过大明朝,王景弘等一些人都认识。阮景异是个武将,头上戴着一顶兜盔、明军北方将领常戴类似的头盔;或许这种多雨的地方,后面那些戴尖锥形篾帽的士卒,会感到更舒服,既可以遮阳也可以遮雨。

    阮景异等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话,简单交流了一番,收了王景弘的官文。彼此大致说明了来意,安南人是来迎接明朝使节的;而明朝朝廷是为了送回陈季扩“正使”、并遣使与陈季扩和谈。

    此次的使节是刘鸣,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刘鸣向王景弘等人作揖告辞,说道:“愿王公公等之后的航程,一帆风顺。”

    王景弘看着刘鸣身边只有几个随从,忍不住说道:“此时正是安南国的雨季,易发疫病。刘使君此去,定要

    烧开了水再喝,多吃草药防病,道路泥泞尽量少出门、防吸|血虫。”

    刘鸣的眼神里有点感动,再次抱拳道:“王公公、诸位,后会有期!”

    大伙儿在荒芜的海边,一起鞠躬行礼,刘鸣等人便转身向安南人那边走去。

    在朝里,宦官与文官表面上能相处、实际上是相互看不顺眼的,文官最歧视阉人。但在这异国他乡,王景弘倒与刘鸣都有些亲近感了。

    ……刘鸣是第一次到安南国,不过他身边的几个随从护卫,都是从以前征安南国的将士里挑选的。

    一行人乘船,用桨划船西行。路上陈仙真与阮景异在说话,刘鸣完全听不懂,安南语比较绵软,但从神态看得出来,他们好像在争吵。

    木船在太阳西垂之时、才到达清化城。

    身边的一个随从小声说道:“清化原先是胡氏叛贼的老巢,小的们随军在此驻扎过。刘使君看见那边的土房子了么?咱们的辎重营修的兵营,这几条大路上的砖石、也是咱们官军将士铺的,原先城里几乎都是土路、一下子雨全是泥水。”

    刘鸣顺着他指的方向,观望了一阵。这城里,只有那片军营土房子排列得比较整齐,周围的房屋比兵营建得好,却好像很随意、看起来十分杂乱。

    阮景异等人带着刘鸣到了一座大门前,迎面来了两个穿绸缎的安南官员,自称是公侯,由他们接待明朝使节。

    官员率一众随,从与刘鸣见礼,迎到中堂。双方又分东西两侧站定,一个安南人提醒刘鸣按“大越礼节”三拜,然后递交国书。自封为“大越皇帝”的陈季扩,不会亲自召见使节;安南人还告诉刘鸣,过几天会有人宴请他。整个过程,让刘鸣看到了大明的礼制,然而又有些一些细节上不同。

    这两个“贵族”拿走了国书,并不与刘鸣谈正事,走完了礼节的过程,他们就告辞走了。刘鸣暂且在这“行馆”安顿下来,天色也黑了。

    果然是所谓的雨季,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刘鸣醒了几次。

    接下来数日没有安南人理会他。今天他等到了旁晚,便来到一间厢房里点上灯,一边思索说服陈季扩投诚的策略,一边写一遍加深印象,然后放到油灯上点燃烧掉。

    就在这时,门外的随从道:“刘使君,有客求见。”

    刘鸣立刻放下毛笔,拿起桌案上的纸点燃,然后迎出了房门。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人,那人戴着一顶竹帽,独自来的。

    “本将叫阮银河。”来人抱拳道。

    刘鸣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见他的神情很平静,便做了个手势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阮将军,屋里请。来人,看茶。”

    阮银河抬起手用汉话道:“不必了,刘使君请。”

    二人进屋,分宾主坐定。阮银河便立刻开口问道:“刘使君认识阮智吗?”

    刘鸣摇了摇头。

    阮银河道:“当今明朝皇帝必定认识。”

    “哦……”刘鸣下意识点了一下头。他想起了在京师面圣的时候,圣上说过、会在安南国找人接应他。阮银河提到的阮智,有可能就是圣上的人。

    虽然刘鸣对此人空口无凭的身份、还有点将信将疑,但是既然有圣上的话,此人的出现至少有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阮银河道:“阮智托我,照看着阁下。现在我冒险前来,便是要知会阁下一声,最好今晚就走,否则凶多吉少!”

    “走?”刘鸣愣了一下。

    阮银河皱眉沉吟片刻,道:“事情仓促,我知你可能不会信,可我受人所托,不能甚么也不做……阮智是我族中的人,他在西都(河内)做官,明朝在安南国设的官;而我是起兵的人。此前各地豪强纷纷起兵,席卷了西都以南的所有地方,只有起兵的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土地。”

    刘鸣道:“软将军也是情非得已?”

    阮银河摇头笑了一下,“最多算随波逐流罢。”

    他降低了声音道,“国君(陈季扩)甚么都听别人的,成不了事,天下乱成这样,没有兵、只能任人鱼肉。刘使君来得也不巧,这个时候、国君不可能与明朝议和。”

    “招安。”刘鸣实话道。

    阮银河冷笑道:“诸将拥立今上(陈季扩)为皇帝之前,还有一个大越皇帝。”

    “陈叔明(简定帝陈暊)。”刘鸣道。他受命出使安南国,自然看了有关安南国的卷宗,大明官方卷宗里记载的、就是陈叔明这个名字。

    阮银河点了点头:“后来内讧,支持今上的武将控制了局面;但为了对抗明军,双方又和好了,前大越皇帝、受今上尊为太上皇。

    不料那个时候大明朝忽然发生了内|斗,撤走了大量军队,且弃守了大多地方。于是大越各地义军纷纷起事,大的势力至少有十余路。诸豪强见今上对太上皇宽容,纷纷投靠。

    在我看来,国君并不能统率这些人马。但忽然兵马聚集甚众,大越朝中一时振奋,已经号令诸路义军一起寻机北进、对西都(河内)的明军形成围困之势,一举赶走明朝势力,中兴大越国。

    这种时候,刘使君来招安,谁会听你的?朝中还有一些更激进的人,建议杀了你祭旗!我便是察觉到、有人可能先斩后奏,才觉得情势急迫。”

    刘鸣的左手握拳,右手使劲抓着左手,埋头沉思。

    就在这时,随从禀报,又有来客要见。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同样戴竹帽的汉子。这行馆有安南人的守卫,既然阮银河是陈季扩麾下的人,可能用甚么法子打通了路子。

    来人在阮银河旁边耳语了几句。阮银河立刻站了起来,说道:“要出事了!我不能再出现于此地,刘使君听我一句话,赶紧想办法逃走!”

    阮银河说完,二话不说就快步跨出了门槛。

    刘鸣呆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来客。可是就算相信了,自己只有几个人在别人地盘上,能跑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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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了,油灯照明的房屋里有点昏暗。

    忽然周围亮如白日,一闪之后,“咔”地一声巨响传来,接着外面的雨声便“哗哗哗”地嘈杂起来。一切都非常急促,显得浮躁。

    大明使节刘鸣还在屋子里,他在地上踱来踱去,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震人的电闪雷鸣打断了他的步伐,他站定看了一眼窗外,继续垂下目光沉思着甚么。

    在喧嚣的雨声中,隐约夹杂了一声呼叫。没一会儿,几个随从提着腰刀、忽然冲进了厢房,他们随即把门和窗户都关了起来。刘鸣见状,顿时明白:该来的、果然来了!

    其中一个随从转头道:“刘大人当心,有刺客!咱们有一个弟兄,方已中箭了。”

    刘鸣看清那人,正是那天说起“在清化修过兵营”的后生。

    “哗哗哗……”门外只有吵闹的雨声,甚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刘鸣在屋当中站了一会儿,便走到上方的案前,从怀里掏出了所有纸张、在油灯上点燃,丢到地上。

    他接着拿起了乌纱帽,戴在头上,双手扶正了帽子,又弯腰拉扯平整袍服。几个随从陆续回头看时,他已跪伏在了当中。

    刘鸣面对着北方叩拜行礼道:“臣辜负皇恩,不能完成使命,愧对圣上,罪该万死。如今臣已无计可施,唯有一死不辱朝廷威仪。”

    手无寸铁的刘鸣说完话,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几下袍服上的尘土,便在一张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下,面对着屋门。

    “砰!”木门板上一声巨响,站在门两侧的明军汉子、立刻将腰刀举了起来,盯着门口。门板随即“哐”地倒在地上,但没有别的动静。

    刘鸣看着外面,外边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院子里的雨幕。

    “哐当!”忽然又是一声巨响,不远处的窗户木片横飞,一把椅子撞了进来。刹那间,大伙儿都或多或少地被窗户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几乎与此同时,忽然门口刀光一闪,一个人冲了进来。空中传来了风声、刀刃劈到血肉上的恐怖声音,刀光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闪烁,惨叫随之响起。

    最先冲进来的刺客连中两刀,惨叫声中、地面上洒满了鲜血。接着门边出手的明军汉子,被随后冲进来的几个刺客、连|捅数刀;其中一个明军汉子临时前又砍死了一个,与其同归于尽。

    从门窗灌进来的风,吹得油灯忽明忽暗。屋子里厮杀的场面并不连贯,好像一幅幅画一样,间断地出现在刘鸣的眼睛里。

    闪电忽然一闪,屋子里瞬间亮如白昼,景象清楚了片刻。屋子的人已经有很多了,人们瞪着眼睛、在拼命地劈|砍厮杀。地上的血泊中,已经倒下了好几具尸体。

    惨叫声、呻|吟声,以及金属撞击的声音,与雷鸣雨声混为了一体。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屋子里已经渐渐消停了不少。刘鸣的随从只剩下了一个人,便是那个“在清化修过兵营”的年轻后生。

    后生左手握刀,退到了刘鸣的前面,他的右臂垂着,血水正快速地从手腕上、不断往地上滴。

    刘鸣依然坐在椅子上,他脸上溅上了血迹,但一直就没动弹过。他一个读书人、以前家境还不好,一辈子连摸也没摸过刀剑,完全不想去打斗。

    刺客们提着刀,盯着后生渐渐围过来了。

    就在这时,刘鸣忽然开口道:“本使望尔等明白后果,想想胡氏的下场。狂妄不义之暴|行,必将千百倍偿还!”

    几乎没有人理会他,似乎大多刺客听不懂汉话,不过其中有一个人的目光、移到了刘鸣的脸上。刺客们已用刀尖对准了最后的随从。那后生说道:“刘大人,小的先走一步了。”

    片刻后腥味的空气中响起一声痛叫,接着是“哐当”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那后生瞪着无神的眼睛,仰倒在了刘鸣的面前,身上好几个血窟窿、仍在冒血。

    刘鸣也瞪圆了眼睛,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突然又是“啊”地一声惨叫,一个刺客扑倒在地,背上插着一根箭矢。众人立刻转头,身穿官袍、手无兵器的刘鸣,显然没有让他们太担心。

    片刻之后,门外忽然冲进来了一群蒙面的人。刚刚发生过的混乱厮杀,再次出现了,屋子里一阵嘈杂与混战,刀光在灯光下乱闪。

    先前发生的事,原委尚算清晰,大致该是安南国主战派的武将、派刺客杀明朝使节;此时的厮杀,便愈发凌乱了,叫人难以明白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个阮银河带来的援兵?

    厮杀没一会儿再次消停下来,地上又多了不少尸首。一个蒙面的人用汉话说道:“刘使君,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跟我们走!”

    刘鸣一头雾水,不过心里也有些线索,估计是阮银河的人。但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第一批刺客里有人没死,而且把脸蒙上了、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分。

    刘鸣确定那人是第一批刺客里的人。因为刘鸣之前开口说话的时候,大部分刺客听不懂,只有一个人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听明白了那番话。刘鸣特别注意到了那人,所以对他有印象。

    幕后指使者找人干这种事,刺客不可能是随便拉来的人,应该都是比较了解底细的;如果有人见势不对,想蒙混在人群里,似乎不太可能成功。刘鸣一时也不知就里,但他也没有造次说出来。

    “刘使君,快走!”这时有蒙面人催促了一声。

    刘鸣暗自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蒙面人们把死掉的自己人扛走,一众人冒雨走出了行馆,很快都浑身湿|透了。

    周围几乎一片漆黑,时有闪电,凌乱错落的街巷房屋、才在面前一闪而过。天空乌云密布,不见星月,刘鸣连方向也分辨不清,在一众蒙面人的前后挟持下,跟着他们在雨中疾行。

    大伙儿当晚便出了清化城,过城墙的方式是搭木梯爬上城墙,然后又从木梯下去。这段城墙没有人看守,蒙面人应该十分熟悉,甚至可能与驻守这片地方的守军有关系。

    清化此时已成为了叛军的中枢(以陈季扩为首领的各路叛军)。刘鸣几乎可以认定,两批“刺客”都是叛军内部的人。

    一群人在泥泞中跋涉了一整夜,天亮时,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片山林之中。

    大伙儿沿着难走的山路又挣扎了许久,山坡上便出现了一座庄园。那房屋院子与百姓家的房屋比起来,气派得多,显然拥有这座庄园的人、实非寻常人士。

    刘鸣得到了善待,他在这里沐浴更衣、换上了干燥的衣物,还有人送来了吃食。昨夜在路上,刘鸣问过蒙面人、他们是谁的人马,但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便不多问,到了这里也只好沉住气等着下文。

    那些汉人随从跟着刘鸣、不远数千里刚到安南国,都死在了异国他乡;刘鸣现在坐在舒适的庄园房间里,苟活了下来,想到此处、心头难免十分伤感。

    不过事情很蹊跷,刘鸣寻思着如果能弄明白真相、回去告诉圣上,也算一件有用的事。死罪活罪,让朝廷来定罢了。

    中午时分,有人请刘鸣去见他们的主人。

    他被带引到了一间宽敞的房屋里,只见上位坐着一个年轻汉子,看样子可能还不到三十岁。

    刘鸣上前抱拳道:“昨夜在下得人相救,不知何人出手也?”

    那个人仍然坐着,拱手算是回礼了,开口用汉话道:“我乃大越平定王黎利,你便是刘使君?”

    刘鸣拜道:“正是。多谢阁下援手之恩。”

    毕竟得了别人恩惠,刘鸣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但他并不称呼对方为王。因为朝廷并未在安南国封甚么“大越”的王,刘鸣的身份是明朝使节,不可能承认对方的身份。

    名叫黎利的人点了一下头,说道:“刘使君不便在清化附近久留,明天本王便派人护送你上路。东海的明军船队已经离开了,刘使君现在只能去升龙(河内),那里有明军驻扎。队伍也不能往北直走,要先进西边的山区,然后再去升龙。”

    他直视着刘鸣道:“本王的人会庇护你到达升龙。你是汉人,不太适应大越的雨季,若是生病了,你可以写一封信带去升龙,将所遭遇的事告诉明军。”

    刘鸣忙问道:“将军为何要救我?”

    黎利道:“你只是个使者,大越皇帝派人杀你是不对的。”

    这个回答、包含的东西太少了。刘鸣沉吟片刻,又道:“将军何不投大明朝廷?”

    黎利忽然露出了笑容,说道:“本王不愿背弃大越子民,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愿与大明朝廷为敌。”

    刘鸣道:“我会把将军的话,禀奏圣上。”

    黎利点头道:“刘使君趁启程之前,去多歇一阵罢。”

    刘鸣抱拳执礼告辞。

    他回到先前的房间里,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房间里有桌子、还有纸墨,但他没有写字。刘鸣的随从已经死完了,周围全是安南人,他心中想的事、怕只有装在心里才安全。

    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扑簌迷离,刘鸣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样,只有先到了东关(明朝给河内取的名字),到了明军控制的地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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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清化到东关,路程只有三百余里。刘鸣辗转到了东关升龙,先见到了驻安南国明军首领、安南都督府副都督黄中,后来又找到了在东关做官的安南人阮智等。

    不两日,刘鸣、黄中都写了奏章,驻东升的锦衣卫北司武将、守御司北署武将也写了奏章;各方一起描述了安南国发生的事,以及各自的看法。都督府遂派信使,以八百里加急、将急报先行送去京师……

    六月,京师酷热难当。

    白天艳阳高照的时辰,朱高煦几乎不出门,他选择了柔仪殿办公、这里更宽敞通风。今日的奏章,在早上已经送过来了;可这时太监王贵在殿门外,又拿到了通政司的一份东西进来。安南都督府的印。

    朱高煦等王贵拆开,拿出里面的奏章看了一遍。

    毫无征兆,“砰”地一声响!朱高煦忽然一拳打在了大桌案上,上面堆着的奏章案牍一下子被震塌了。

    王贵吓了一跳,忙“扑通”跪伏到了旁边,周围的官吏、宫人更是吓得不轻。大案旁边的妙锦也吃了一惊,提着笔、抬起头看着朱高煦。

    炎热的气氛与恼羞的怒火、让朱高煦的脸变红了,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指节已经发白。

    “朕送去的,是和平的意愿!”朱高煦气得不轻,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刚被扇了巴掌的感觉,他忍不住说了这样一句话。

    王贵听到朱高煦说话,急忙开口道:“皇爷定要顾惜着龙体。那陈季扩敬酒不吃吃罚酒,皇爷必会荡平了他。”

    妙锦的眼睛正看着朱高煦手边的奏章,朱高煦便把刘鸣的那份奏章递了过去,问道:“朕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很好欺辱吗?”

    顿时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外面远处的蝉鸣聒噪隐约传来。

    朱高煦看向王贵,抬起手来。王贵立刻留意着朱高煦的手势,似乎猜到了、朱高煦想让他去召见大臣的意思。妙锦的目光也从奏章上移开,等待着朱高煦的反应。

    可他忽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手也缓缓放下来。这样的举动,引人侧目,叫身边的人们有点意外。

    朱高煦刚才确实情绪上头,但终于下意识地觉得、事情不应该在情绪激动时决定,须得先冷静想想。

    以前的他不止一次愤怒、感到不公与羞辱,却因地位势力所限,不敢随时发作;而今坐上了皇位,经常处在恭维与自我膨胀之中,反倒更容易忘记克制了。

    他的手挪到了旁边,拾起另一份奏章看了一眼。那是朝鲜国李芳远的奏章,李芳远不久前上书,描述了对马岛倭寇杀掠朝鲜国沿海的事,并称准备发兵讨伐对马岛,事先上书知会朝廷。

    曰本国那边的事,此时也悬而未决。

    朱高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桌案旁边,埋头看了一眼。一个宫女急忙蹲下去掀开了棉被,从里面拿出一条冰凉的棉巾出来。他接到手里,捂到火热的脸上,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冰凉的触觉之中,不知怎地朱高煦忽然想起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段杨氏。有时候、朱高煦会站在段杨氏的立场上看待一番往事,段杨氏对沐家的愤恨好像是值得理解的,她为了仇恨不顾一切,但最后逃回公道了吗?这个世上有其规则,但应该与善恶公道无关。

    朱高煦在大殿上踱着步子,这里已经没人敢说一句话了。清净的环境下,他拿起安南急报,再次细看了几遍。

    过了一阵,朱高煦的声音平静了不少:“王贵,你去把安南王后陈氏叫过来,再召五军都督府的国公、朝中各衙的堂官,半个时辰之后来柔仪殿议事。”

    王贵拜道:“奴婢遵旨。”

    朱高煦看了一眼坐在侧面的妙锦,他今天来柔仪殿时,确实没准备要见陈氏。

    妙锦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道:“圣上未因怒而决大事,国家幸甚。”

    朱高煦却道:“人生而恐惧的事,应该就是死亡罢?故朕身经百战,仍敬畏战争。可是那几个军中老兵弟兄,他们是朕亲自送去安南的,刚到地方就被毫无道理地杀了!谁在意过他们悲凉的人生?”

    妙锦听罢神情复杂地看着朱高煦,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王后陈氏从北面的门进来了,她跪伏在地行礼。朱高煦让她平身,便把刘鸣等的奏章递给她看。

    陈氏看了之后,最先说的一句话:“圣上定要当心黎利此人。臣妾见过他几次,印象很深,他是个野心很大的枭雄。”

    朱高煦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甚么,沉吟道:“平定王……”

    陈氏附和道:“他自封的名号,可见志向不小。”

    朱高煦道:“朕还觉得,他对咱们中原王朝的兴衰分合,琢磨得很深。这个黎利竟然似乎有政治纲领,他不是实力最大的叛军,但应该是最值得警惕的势力。”

    陈氏道:“刘使君的奏章里,认定刺客里有个人、与黎利的人马是一伙的。会不会那两股人马,都是黎利指使?”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可能性不大。守御司南署的人和阮智,都奏报了刺客的幕后指使,乃陈季扩的部将阮帅,有名有姓的人被栽赃很难。且黎利在叛军中的势力并不大,若他在清化自编自演,可行性太低。安南都督府奏报,叛军各路确实在向北增兵,他们敌对的动静,也与刺杀事件吻合。

    那件事毫无保密性,事先就泄露给了好几个人。所以朕判断,黎利不过是因势导利,利用此事罢了。当然这些判断只能算一种猜测,随后朕便把刑部尚书薛岩、派到安南都督府去,进一步查实。”

    陈氏沉吟道:“黎利究竟想得到甚么好处?”

    朱高煦道:“安南国与大明朝的国力相差甚远,以安南国的人口国力,想取得战争的真正胜利,几乎不可能。黎利应该是个少有的冷静人物,他认识到了这一点。朕猜测,黎利的策略是以战求和。”

    陈氏毕竟是妇人,显然对战争的见识、跟不上朱高煦的思路,她疑惑地问道:“以战求和?”

    朱高煦道:“弱势防御的一方,如果能让大明朝廷意识到,连绵不绝的战争泥潭、要付出太多军费和死伤;朝廷便会重新考量安南国的战略价值,以及是不是愿意继续承受严重的代价,知难而退成为可能。这时候通过和谈,双方便可放提前结束战争、各取所需。”

    朱高煦在明朝打了很多年仗,回头再想抗日战争时,其实中国好像也是这种策略。不是说明知打不赢、就没有继续打的意义。

    他继续说道:“黎利非常愿意看到,大明朝廷派出重兵,在安南国再次大战。朝廷官军与陈季扩叛军相互消耗,对黎利都是好事。因为他的目的,不仅是想赶走明军,更想自己上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氏恍然道。

    朱高煦道:“王后这么说,大概也没甚么不对。黎利在刺客里安插奸细,援救使节,至少有两个好处。其一,让刘鸣控诉陈季扩,进一步激怒大明君臣,更可能大举进剿陈季扩;其二,私下里在朕面前留点余地,将来好争取和谈、让朝廷承认他为国主。”

    坐在一边倾听着言论的妙锦,这时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怪异。她肯定感到困惑:刚刚朱高煦还对陈季扩怒不可遏,并同情明军军士们的遭遇;转眼之间,最关注的人、却非此案的罪魁祸首陈季扩,反而开始算计起了救使臣的人。

    朱高煦看了妙锦一眼,心道:如果心中只有道义、快意恩仇,如果恩怨有报,段杨氏就不该在沐府的盛况之中、痛苦地死去。

    陈氏小心翼翼地问:“若黎利愿意臣服大明朝廷,圣上意欲如何?”

    朱高煦道:“朕要是同意他,那么自永乐初以来、死在安南国的无数弟兄,不是白死了?况且大明朝廷定制定了道德与规则,规定谁才有继承权。如果朝廷为了点蝇头小利,轻易放弃这些规则,名不正言不顺,今后谁还愿意遵守?”

    陈氏屈膝道:“圣上高瞻远瞩,刚毅不屈,臣妾敬仰之至。”

    朱高煦又道:“大明第一次征安南国十分顺利,乃因胡氏得罪了几乎所有贵族、庶民,朝廷打着为陈氏宗室正名的旗号,所以反抗者很少。

    现在朝廷想少付出代价,便不能一味只倚仗武力,只能让陈正元登上国王王位,将更多的安南人拉入实际统治本国的势力中。朕准备派兵护送陈正元去东关,在东关当众继承王位。王后可有异议?”

    陈氏拜道:“圣上恩德,臣妾母子不敢忘。”

    朱高煦点头,看了一眼大殿门外的光景,道:“过一会儿朕要与大臣们议事,请王后稍作回避,回头再谈。”

    陈氏便谢恩告退,离开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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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最炎热的时辰,文武大臣们在柔仪殿的御前议事,却未完全达成共识。因为朱高煦没有明确表态。

    一众勋贵毫无意外地喊打喊杀,他们非常期待这样的战争。得知安南国出了事,一些武将在义愤填膺的说辞下,简直是情绪激动,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暗地里兴高采烈。

    战争的胜利,能让武将们在朝廷里更有话语权;而军功,才是每个武将确立自己地位功名的唯一可靠途径。

    公侯们纷纷请缨。何福、柳升等拍着胸脯说,不灭叛贼提头来见;他们恐怕只是希望通过军功,稳固现在的地位。张辅也很想领兵,因为他是张玉的后代,更是想累积军功,等待下次向权|力中心靠拢的机会、重回国公的位置。

    丘福与沐晟也争得很凶,这俩人爵位已经够高了,但他们显然想赢得将士们的真正尊敬。如果不通过战争来证明,那是不行的。

    文官们对安南战争持谨慎态度,不过大多并未反对增兵安南的事;他们只是对战役的规模、目标有看法。

    目前的局势,陈季扩的人蔑视朝廷、意欲谋|杀大明使臣,关系到了朝廷的威信脸面。而且安南都督府禀报,叛军还想大举围攻东关。

    东关有多达八万军户、以及许多官吏和汉人家眷,官员们不敢提出置之不理的主张;赶紧退走的主张也不好说出口,毕竟安南国是永乐朝打下来的地盘,放弃祖产的败家子行为、总是不太好。

    户部尚书夏元吉颇有微词,而须些官员则缄口不言。只有兵部尚书齐泰、工部尚书茹瑺提出了明确的主张。

    齐泰认为,永乐初的安南国形势、对大明有利,官军占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迅速结束战争。而现在形势有变,如果以大军进|剿,可能难以再速战速决。此时应派遣援军,在东关周围的平原地带、挫败叛军合围意图,力求只在旱季开战。

    这个积极防御性的方略,得到了茹瑺的支持。

    朱高煦没有当天决策,下旨在江宁县选一块墓地、给死了的将士建衣冠冢,厚葬那几个人;并让五军都督府,将他们的名字、记录到有功将士的名册中,按军法抚恤家眷。然后朱高煦又让兵部调集京营将士,在大校场检阅军队。

    ……数日之后,朝廷各衙在正阳门外的大校场上布置,准备好了检阅典礼。

    兵部奏报,调集了数万将士进行这一场礼仪。朱高煦回想起来,他一共就正儿八经检阅过两次军队、包括此次,上次是在云南。

    他希望通过这次阅兵,鼓舞朝中文官,让内部、外藩都支持他的战争。

    朱高煦穿上了皇帝的“正式军装”皮弁服,身上是大红色的长袍,鹿皮帽子上有些模仿盔甲铜钉的装饰;这些特征,大概便象征了军服。还有挂在绶带上的一枚玉佩、也是这种场合的配件,上面刻有四个字:伐罪讨逆。

    朝中文武官员,既定的安南国国王陈正元、王后陈氏,以及还没离京的几个外邦使臣

    ,跟随着朱高煦去了正阳门外。朱高煦还带上大儿子瞻壑。

    几岁的孩儿应该懂的很少,不过他长大后会记得一些场景,并对今后的性情、观念产生影响。毕竟朱高煦也是孩儿长大的,他有这样的经验。

    大校场上伞、盖、旗、牌仪仗浩大,礼仪都照常进行,唯有受阅的一些军士有了稀奇的模样。校场上有一片官兵,穿上了朝廷新发的军礼服,拿的是新造火铳“春寒”。

    大臣们眼里,这个场面应该是一种“胡服骑射”的变革。但朱高煦看到那些戴着大檐帽、拿着火枪的官兵,顿时感觉到了一种近代军队的气息。目前大明军队的本质、没多少变化,但至少模样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朱高煦走到锦衣卫设好的伞盖下,在椅子上坐下。如同人海一般的将士向上位行礼,高呼万岁。这时教坊司的乐工,奏响了雄壮的钟鼓之乐,诸文武也上前行拜礼。

    几万人聚集在校场上,看起来阵仗非常大,各种各样的旗帜在空中飘荡,仿佛云层涌动一般。虽然校场周围已设了岗哨,但仍不能阻挡喜欢看热闹的市井百姓赶来,人们都在远处观望着。

    很快跳舞的汉子们走上了台子,一共数十人,穿五颜六色的衣服,拿着漆杆、漆斧等道具,还有盾牌,开始在上面舞蹈起来。一些人在音乐中齐声高唱:“拔剑起淮土,策马定寰区。王气开天统,宝历应乾符。武略文谟,龙虎风云创业初。将军星绕弁,勇士月弯弧……”

    舞蹈不怎么好看,但那些道具、动作都有象征意味,不仅是给人看的,也是为了与上天遥相呼应。所以周围的大臣们,一个个都神情肃穆地观看歌舞。

    音乐与舞蹈表演了几场,其间官员们上表祝词,礼仪也进行了数次。穿着红色小号袍服的瞻壑,坐在朱高煦旁边,但小孩儿好像有点坐不住了,附近的宦官不断好言劝导、纠正他的坐姿。

    就在这时,鸿胪寺的官员躬身趋步上前,拜道:“臣请圣上训言。”司礼监的宦官走到朱高煦旁边,弯腰道:“皇爷只管对侍卫说,自有锦衣卫的人传下去。”

    朱高煦看着校场上、隔一段距离便站着的锦衣卫将士,明白这就像在奉天殿上传圣旨一样;人们会复述旨意、一个个传导下去。

    不过朱高煦没有吭声,片刻后他双手一拍扶手,便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表演舞蹈的台子边上。众文武纷纷侧目,但无人去阻止皇帝。

    校场上的将士们抬头望了过来,这些京营将士们、大多是跟着朱高煦起兵内|战的官兵,偶尔还能看到几个面熟的人。

    朱高煦回顾周围,开口大声道:“五帝之帝舜在位时,有苗部落不服中|央,起兵挑衅。帝舜选的储君禹,建议出兵讨伐……”

    他说一段话,便停顿一阵,等着远处的锦衣卫官兵复述他的话。

    “这时候舜说,不可,君主不先修德行、便发|动战争,不是大义之举。所以舜便叫华夏族将士,拿着兵器到有苗占据的地方起舞,恩威并济,劝说有苗。于是没有流血

    牺牲,有苗退兵、臣服了舜。(韩非子、五蠹)

    永乐初年,安南人胡氏篡|权,在安南国施行暴|政,刮地三尺滥|杀无辜,侵犯广西等地,百姓水深火热之中。安南士民进京请命,请王师入安南,平定暴|乱。我太宗皇帝厚德怜悯,发兵讨逆;大明将士为正义而战,多少人尸骨不存?

    胡氏既灭,又有安南人陈季扩等,伪|造宗室身份,起兵作乱,日杀不辜。一些大臣劝朕用兵讨伐,朕想到舜的德行,便派出使臣招安和谈,以避免干戈。

    但是陈季扩乱党,竟然践踏朕的好意,毫无道理地将使臣一行、几乎屠戮殆尽,只有刘鸣只身幸免!”

    校场上渐渐喧哗起来了,很快喊声四起,将士们无不义愤填膺。堂堂中央王|朝、强大的明帝国,居然如此委屈?军汉们忍不了。

    而太宗皇帝其实是觉得天赐良机、想趁机开疆辟土,朱高煦也对安南平原上的沃土粮食很有兴趣,这些当然并不是重点。毕竟在大明朝,道德和大义才是至高无上的。

    朱高煦抬起手往下示意,前后的嘈杂渐渐才平息了。

    他继续大声说道:“朝廷订立了伦理道德、仁义忠信,现在却遭受践踏,咱们便应该确保这些规矩有效,应该审|判那些叛贼的罪行,为无辜被杀、尽忠殉国的将士讨回公道!正义必有天助!”

    无数将士们再次激|动地呼喊起来,在一些武将的带引下,形成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讨回公道!”“正义天助……”喊声仿佛响彻京师。远处围观的百姓也受到了影响,许多人隐约在挥着手臂吵闹。

    朱高煦转身向座位上走去,他发现一众文官们都没有吭声。他的说辞虽然能让军民认同,却好像无法左右官员们的判断,大多人心里都有数。

    不过战|争的呼声、显然得到了无数军民的认同,朝臣很难再改变舆情了,他们应该都认可了朱高煦的决定。

    朱高煦转头,对站在御座两侧的官员说道:“咱们在考虑自身需求、好处时,也要有让人真正信服的道义。”

    众臣纷纷作揖附和。

    不料,这时朱瞻壑忽然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父皇,好处和道义,要选哪个?”

    朱高煦十分诧异,愣了一下。官员们也侧目望向了瞻壑,许多人都很有兴趣地等着朱高煦的答案。连王后陈氏,也转过头来。

    可是有些话没法当众说,如果说出来、就会自己打脸了。小子还真是问出了一个难题。

    朱高煦沉吟片刻,对瞻壑好言道:“咱们大明朝的需求,本身就是有道义的。”

    瞻壑仰起头道:“为甚么呀?”

    朱高煦道:“因为咱们君臣都有端正的品性,所以想做的事、总是正义的。瞻壑长大就明白了。”

    瞻壑瞪着眼睛,终于点头道:“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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