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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即将过去。

    初冬逐渐到来。

    天都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雪花在深夜与晨曦中纷纷扬扬,不大不小,却像是永无止息。

    寒冽的东风虎啸在长岛的每一个角落,无声的落雪铺撒下来,天地间一片素白。

    天都的机场仍然在运营。

    走贵宾通道直接进入机场内部的破晓走下车,抬头看着空中飞舞的白雪,眼神柔和。

    一身白衣。

    一地白雪。

    很阴冷却又很温暖的画面。

    机场内的飞机带着一幕幕的聚散起降,接机的大巴来回穿梭,一身白衣的破晓静静的站着,如同雕像。

    上午十一点钟。

    风雪更疾。

    巨大的轰鸣声在空中响起,一架银灰色的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刚刚清理出来的跑道上。

    浑身已经落满了风雪的破晓动了动,向前一步。

    一道清冷梦幻的年轻身影缓缓走下舷梯。

    女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素面朝天的面对着整个天都的风雪,娇柔而淡然。

    她比寒风更冷冽。

    她比飘雪更唯美。

    破晓的眼神恍惚了下,随即微笑起来,轻声道:“秦总,欢迎来到天都。”

    “天都这个名字很好。”

    秦微白走下舷梯,高跟鞋踩在雪地上,轻声道。

    破晓笑而不语,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在秦微白身后的燃火已经快步走了几步,替她拉开了车门。

    秦微白坐进车里。

    黑色的轿车在一片白雪的天都中行驶。

    秦微白看着窗外的飘雪,突然道:“殿下最近如何?”

    “心情还不错。最近忙着整理东岛的内务,事情太多,所以不能亲自来接机。”

    破晓很有分寸的笑道:“不过殿下已经在望天阁为秦总设宴接风。”

    望天阁跟天都一样,同样是新出现的名字,位于天都市中心,原本是一座酒店,可以说是整个天都最高的建筑,天都炼狱出现后,长岛更名为天都,这座长岛最高的酒店也就成了天都炼狱的临时总部,更名为望天阁,神榜第二,天都炼狱的神,如今就居住在望天阁的顶层。

    秦微白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她的眼神一直盯着窗外,有些疲惫,也有些柔弱。

    车子在沉默的氛围中穿行,一路接接近望天阁。

    破晓没有下车,只是有些歉意的转过头,轻声道:“秦总,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殿下在上面等您,我安排人带您上去。”

    秦微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带着燃火开门下车。

    破晓车子一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出去,再一次直奔机场。

    引擎在风雪中肆意咆哮。

    破晓握住方向盘的手略微颤抖。

    他生的极美,那张英俊的有些妖异的脸庞上,精气神似乎完全飞扬起来,就连眼神都变得不在阴冷,犀利而明亮。

    车辆以近乎飞起来的速度直冲机场。

    一架从海外飞到天都的客机已经在二十分钟前在机场降落。

    两名看上去极为朴实的中年人正站在接机口。

    两人一身朴素的布衣布鞋,整体都透着一种跟天都格格不入的木讷感。

    只不过两人的表情却依旧沉稳,见没人来接自己,也不着急,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破晓飞奔进机场接机大厅。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两名正在被各种目光注视着的朴素男人。

    这是时隔多年之后的见面。

    破晓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他在激动的颤抖,但一时间却不敢上前。

    两名默默等待的中年男人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破晓那张英俊的有些妖异的脸庞。

    这张脸他们并不认识。

    可那眼神,却有些似曾相识。

    两人皱起眉头。

    破晓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死死的将两人抱住。

    “欢迎。”

    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但抱着两人的手却越来越近:“欢迎回来,兄弟。”

    ......

    望天阁高达六十八层,形状酷似一座金字塔,这曾是天都中最有特色的建筑,如今也成了天都内最有权力的建筑。

    天都炼狱的一名精锐恭敬的带着秦微白和燃火进入电梯。

    电梯在六十六层停下。

    上面两层没有电梯,而是旋转型的楼梯,任何人到达这里,都必须步行上去。

    天都炼狱的精锐不在向前,只是躬身对秦微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微白举目四顾,六十六层的望天阁,四周已经全部都是玻璃。

    玻璃坚硬稳固且透明,站在六十六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足以居高临下的欣赏着整个天都城的美景。

    天都正在飘雪。

    白雪从上方飘下来又落下去,站在高处,看着飘扬的雪花,秦微白突然有些孤独。

    这是一种站在高处时自然而然的情绪。

    高处不胜寒。

    秦微白稍稍驻足,随即踩着楼梯向上。

    此处风景很美。

    此地位置很高。

    但她却不喜欢有人站在比她更高的地方。

    旋转楼梯的台阶较高,迈步而上,如登天梯。

    秦微白带着燃火一步一个台阶,最终登上六十八层。

    因为结构的关系,六十八层比起下方面积要小一些,但却更加精致。

    整个空间只摆放着一张水晶茶几,茶几周围铺着地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如此简单,似乎也侧面证明了此间主人内心极度的充实和强大。

    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背对着秦微白,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的欣赏着窗外的白雪。

    秦微白眼神宁定的看着前方的背影。

    在她身旁的燃火却在看了一眼之后随即就转过头去。

    她是轮回的天王,黑暗世界的高端战力,但每次看到神,燃火都很恐惧。

    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

    对方是如此的普通,却又如此真实的站在那,他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掉他周围的一切。

    真实。

    燃火很难说清楚这种气质。

    但现在神站在那,普普通通,却真实的让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站在他身后两侧的两个男人。

    两个在东岛绝对不应该被忽略的男人。

    疾风御剑流宗主柳生沧泉。

    无极宫宫主天海无极。

    两位东岛大宗师,各自风流,但此时站在普通而真实的神身边,却虚幻的如同两尊雕像。

    燃火头皮有些发麻,内心的恐惧几乎不由自主的流露在脸上。

    秦微白举步向前。

    走过茶几旁的毯子。

    高跟鞋踩在了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神转过身,眼角流露出了一丝普通而随和的笑意。

    顶层的暖气开的很足。

    秦微白解开了身上的大衣,递给燃火。

    燃火将大衣接过来放在手上,内心逐渐变得安定下来。

    “微白见过殿下。”

    秦微白略微欠了欠身子,语气清淡的开口道。

    大衣之下的秦微白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绣花旗袍。

    旗袍很合身,映衬着她一双雪白的小腿。

    优雅,含蓄,清冷,婉约。

    恰到好处的,便是完美。

    神看着秦微白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纵横大半生,见过太多所谓的美人,但绝大多数跟眼前的秦微白一比,却都是庸脂俗粉。

    仙姿玉骨,风华绝代。

    这确实是一个足以倾国倾城的完美女子。

    无极宫宫主天海无极眼神中的火热一闪而逝。

    就连号称剑圣的柳生沧泉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火热。

    “你们下去。”

    神挥了挥手,语气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柳生沧泉和天海无极同时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两人竟然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下楼。

    “殿下真是霸气。”

    秦微白轻声笑道,语气中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

    神含笑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知道内情,又何必挖苦我?”

    秦微白笑了笑,不在多说。

    黑暗世界如今平静下来,但各国却都有热闹可看。

    中洲是特战系统的改革。

    而东岛,则是崛起的天都炼狱和无极宫以及疾风御剑流的碰撞。

    神如今是东岛特战系统唯一的巨头,各方面都承认他的地位,但无极宫和疾风御剑流却又不愿意让神抢走他们太多的利益,两人又对天皇忠心耿耿,在不违反大规矩的情况下,两人对天都炼狱的命令,十件有九件是在阳奉阴违,如今东岛的三位无敌境,明里暗里,斗的可谓不亦乐乎。

    柳生沧泉和天海无极之所以能毫无反抗的退下去,不代表他们真的服了天都炼狱,只是守一下表面规矩而已。

    “天都炼狱在东岛发展很快,接受了流火宫的班底,短时间内能达到如此规模,殿下当得起轮回宫的一声恭喜。”

    秦微白轻声道。

    “发展的确实还可以。”

    神点了点头,转身伸出手,指着窗外的天都:“本座的江山如何?”

    秦微白看着窗外的白雪,默然片刻,才清淡道:“殿下的江山正在落雪,凄美有余,壮丽不足。”

    她顿了顿,笑道:“不过看起来殿下对现状似乎很满意。”

    “我当然不满意。”

    神平静的转过身:“如果满意,今日我就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

    “殿下还有野心?”

    秦微白轻声问道。

    “中洲。”

    神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他的眼神有些冰冷。

    他出自中洲。

    当年却像是野狗一样被中洲抛弃,何等屈辱?

    天都炼狱再如何辉煌,触角蔓延不到中洲,他也难以释怀。

    “北海王氏很强。昆仑城也很强。”

    秦微白微笑着开口道。

    神很坦率的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事实,他看着秦微白,认真道:“所以,你认为没有机会?”

    “机会是有。但眼下不是良机。”

    秦微白看着窗外的一片素白,语气从容而镇定。

    这个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女子,站在黑暗世界最强者之一的神面前,参与大势,推动大势,谋划大势,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自己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神默默的想着,自己二十四五岁那个时候,还在忙着在惊雷境中进步呢。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想起中洲最近的风云,笑道:“你对中洲最近的变动怎么看?”

    秦微白略微沉默片刻,说道:“北海王氏内部的问题,已经压抑不住了。”

    “你肯定?”

    神眼神一凝。

    “这是必然的过程和规律,北海王氏和当年的李氏一样,总会走到一个不得不寻求变化的时期,成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北海王氏曾经经历过这段时期,如今不过是又一次轮回而已。”

    秦微白轻声道:“但这一次不一样的是,北海王氏在经历这段时期的时候,身边不会再有李氏给他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相反,他们身边多了一个昆仑城。”

    “这是他们自找的。”

    神语气冷漠中透着嘲弄:“我的推测和你一样。张琦成为东南特战总部的第一任部长,一个可以进入决策局的名额,昆仑城就算给出来,也肯定不是白给,没准这就是个诱饵。张琦,是吴越那位的心腹吧?那位可是下一届的大热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六年后...”

    “那个时间,就是你所说的良机?”

    秦微白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殿下,不要小看王天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肯定也知道张琦上位的内涵,但他放任一切,也许早就做好了准备。”

    “任何准备都不是万能的。”

    神沉默了一会,淡然道:“当年李氏何尝不是做好了准备?”

    “李氏当年如果不是做好准备的话,也许现在连蛰伏的机会都不会有。”

    秦微白淡然道:“殿下,你想天都炼狱入中洲,轮回宫可以帮你。但现在的轮回宫需要你的帮助,这是我们合作的一部分,最起码在你入中洲这件事情上,一个强大的轮回对你是有利的。”

    “我认为现在就足够了。”

    神笑呵呵道:“天都炼狱现在勉强可以挡住北海王氏,轮回宫可以挡住昆仑城,古行云并不是宫主的对手,而且天都炼狱还会发展下去...”

    他不在继续说下去。

    因为秦微白正在看着他。

    那是一双璀璨的如同星河的眼眸,带着笑意,静静地,但神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白痴。

    “第一,我相信你可以挡住王天纵,但天都炼狱挡住北海王氏?就算加上一个勉强,同样也是个笑话。”

    “第二,宫主当日能胜古行云,是出其不意,在死战一场的话,我不知道殿下怎么会对宫主有这么大的信心。”

    “第三...”

    她看着神,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冷冷道:“谁告诉你古行云是昆仑城的最强者?殿下,你真把我当白痴了吗?”

    神眯起了眼睛,那张普通的脸庞顿时显得无比的锐利阴沉。

    “你果然知道很多。”

    他看着秦微白,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知道一切。”

    秦微白眼神恍惚了下,轻声道:“殿下,合作是需要诚意的。你的实力很强,但你现在的野心,也许会彻底毁了你自己。”

    神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道:“轮回宫想要什么?”

    “根基。”

    秦微白道:“轮回宫自己的根基。就如同天都炼狱在天都。”

    神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点了点头:“你有目标?在哪?”

    “雪国。”

    秦微白毫不犹豫道,她的眼神锋锐而凌厉:“极地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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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根基,是任何一个势力为之生存的根本。

    比如北海王氏的北海行省。

    比如天都炼狱的天都。

    比如幻世的星国。

    这是各大势力最坚固的堡垒。

    根基意味着资源,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可以不断在自己内部循环完善的规则,而这些在某种意义上而言,都可以说是力量。

    黑暗世界中的超级势力或许会在某一段特殊时期没有无敌境高手,但他们真正的大本营,却会始终稳如泰山。

    这也是轮回宫至今都被人排除在超级势力之外的原因。

    轮回宫主。

    凶兵碧落黄泉。

    轮回十二天王。

    但论实力,轮回宫绝对不弱,但是他们却没有根基,任何人,甚至任何国家对待他们都很客气。

    如此状况看起来繁盛,但一旦轮回宫主陨落,眼下的一切都会彻底的烟消云散,因为他们崛起的太快,内部不够成熟的同时,后方也缺少强有力的支撑。

    但这种情况放在其他势力身上却完全不同。

    假如王天纵突然陨落的话,黑暗世界任何一个势力,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吞并北海王氏,最起码中洲就会不顾一切的为北海行省保驾护航。

    而这样的支撑,是轮回宫没有的,也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

    神并不意外秦微白和轮回宫想要的东西。

    可他却没想到对方的胃口会这么大。

    雪国。

    极地联盟。

    神眯起眼睛,认真的看着秦微白,似乎想要将她完全看透。

    秦微白的眼神淡然而锐利,最终又悄然变得柔和下来。

    “殿下意下如何?”

    秦微白嫣然一笑,轻声问道。

    “胃口太大,我怕你们吞不下。”

    神语气缓慢。

    “乱中求胜,浑水摸鱼,只求一块根基,不难。”

    秦微白语气从容,她一身深蓝色的旗袍,站在神面前,却始终都带着自己的光芒与风采。

    神的气息普通而真实。

    而秦微白,却只有纯粹的强大,那不是武力上的强势,而是智慧的光芒,从容,镇定,自信。

    神眼神中欣赏的神采愈发明显。

    “确定是雪国?”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动极地联盟,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真有把握?”

    “暂时没有。但我们有时间,可以慢慢谋划。”

    秦微白接过燃火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雪。

    神还在看秦微白。

    他的眼神很欣赏,也很警惕。

    他突然想到了中洲谋东岛的一幕幕。

    中洲谋东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神看来,根本不是从中洲精锐到达长岛的时候。

    而是之前。

    还要往前。

    确切的说,是当初轮回宫主灭了夜灵,跟王天纵针锋相对,又去挑战古行云的时候。

    轮回宫主决战中洲战神。

    影响巨大。

    而身为中洲近邻的东岛肯定会派出人前来观礼,观察古行云的实力和轮回宫主的强势。

    一位无敌境高手自然是不太保险的,没准就会被中洲阴死都说不定。

    所以东岛干脆来了两位无敌境高手。

    同时东岛也看到了机会。

    一旦轮回宫主和古行云两败俱伤,中洲,几乎就成了东岛眼前的利益。

    所以两位无敌境大宗师动身之前,东岛大批精锐潜入了中洲,直接导致了东岛本土势力的空虚。

    也正是因为这样,中洲谋东岛才有了完美的前提条件。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认为轮回宫是在宣示武力,是想要谋取自己的根基。

    中洲谋东岛,更是被很多人解读为东岛就是轮回宫的目标。

    轮回宫似乎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轮回宫的目标根本就不在东岛,而是在于天都炼狱。

    轮回宫在这一战中,最大的目的,就是成全天都炼狱。

    长岛的七日之约,最后几日实在有太多的可能。

    真正奠定最终结局的,其实不是李天澜直入无敌境。

    也不是王天纵和神之间的那一剑。

    而是在决战之日前的第五日,王天纵处理边境之战,被困于华亭的五大无敌境高手突围的时候,轮回宫主的袖手旁观。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

    轮回宫主那时虽然重伤,但起码还有一击之力,以她的实力,足以一击彻底压下至少一位无敌境。

    那样五大高手就不可能冲出华亭。

    东岛将将处于极度的弱势。

    中洲和五大势力会先一步联手摧毁东岛的特战系统,随后真正的决战中,有北海王氏的诛天部队。

    有轮回宫帮助中洲。

    哪怕天都炼狱出现,在那样的局势下,神也挡不住北海王氏,中洲,以及五大势力的进攻。

    但是那一夜,尚且有一击之力的轮回宫主却没有出手,这直接导致了长岛之战发生了几乎不可避免的逆转。

    这个计划太过精密,轮回宫主那一击可谓重中之重,轮回宫故意出现了一个意外,于是直接导致了天都炼狱的崛起和中洲的惨败。

    神看着面前的秦微白。

    他的心思越飞越远。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听破晓说过,圣徒亲自告诉他,轮回宫主那一击已经用过了。

    但神至今不知道那一击落在何处。

    而神同样清楚,轮回宫与中州合作共谋东岛,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轮回宫主只是一个执行者,军师是被推出来的所谓‘军师’,真正在幕后掌握一切的,其实就是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

    她需要天都炼狱崛起。

    她需要中洲边境发生战争。

    她需要李天澜成为英雄。

    她需要李天澜大破大立。

    一切都发生了,没有丝毫的意外,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神的身体似乎感染了窗外呼啸的风雪,有些冷。

    冰冷。

    因为这个计划到了这里,直到今日,其实只是半步。

    神没有看出这样的计划对轮回宫有什么利益,反而现在中洲已经将轮回宫当成了敌对势力。

    相反。

    轮回宫背叛了中洲,成全了天都炼狱。

    而天都炼狱的崛起,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李天澜是有利的。

    也只是对他有利而已。

    轮回宫所谓的追求根基,最起码在长岛之战中,这是一个幌子,甚至可以说是笑话。

    他们只是为了成全。

    而此次,秦微白谋雪国,同样是需求一片根基。

    但这一次,谁知道她是真的需求,还是同样想要成全什么?

    神深深呼吸。

    视线中,秦微白站在他面前,带着清淡的笑意。

    温柔,恬淡,清冷,带着如梦如幻的完美。

    但神却突然感受到了疯狂。

    这完美至极的外表下像是藏着一团疯狂燃烧的幽火,炽烈而旺盛的跳动着,在黑暗世界中绽放着最为耀眼绝艳的光芒。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神问道。

    “那要看殿下在东岛的发展速度了。”

    秦微白语气柔和:“至少也要两三年时间,这段时间,天都炼狱应该可以压住疾风御剑流和无极宫,到时给予轮回宫最大的支持了。”

    如今天都炼狱有天皇全力支持,天都也逐渐成了东岛特战系统的中心,神的实力也摆在这里,东岛还处于动荡不安的敏感时期。

    天时地利人和。

    神占据着无比优厚的条件,两三年,足以让他在东岛彻底的崛起。

    “为什么是雪国?”

    神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确切的说,是极地联盟。”

    秦微白微笑道:“这个势力太过强大,同样也太过臃肿,他们是联盟,是东欧的守护者,而不止是雪国的守护者,这对我来说,就是机会。”

    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清脆的敲打在地板上。

    “我一会就会出发去雪国。雪国今后几年的风光,也许会很美。”

    她的眼神灿烂的如同朝霞。

    “雪国的情况很复杂。有极地联盟,但也不要忘了北海王氏。北海王氏在雪国的一些暗线,同样很可怕,你能确定不被他们察觉?”

    神摇了摇头,语气并不乐观。

    “所以我需要殿下帮我,暂时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秦微白说道:“我在雪国的时候,殿下可以尝试着进入中洲。”

    看着神皱起的眉头,她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不是中洲内部,而是边境。南云边境。”

    神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边境之战,边禁军团冲入安南国,长驱直入八百里,那片土地,足以当一个小行省了。中洲肯定不会还给安南国,但现在也不好明着占为己有,只是打着帮安南国平叛的旗号,那里很不错,潜力无限。如果殿下不动手,日后那里就要归北海王氏了。”

    秦微白轻声道。

    神略微沉吟,点了点头道:“好。”

    “必须派出绝对可靠的人才行。殿下要谁去?破晓?黎明?还是凤凰?”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问道。

    神哈哈一笑,豪情万丈的挥了挥手道:“他们三个确实不错。但秦总不要太小看天都炼狱,我手中可用之人,千千万万!”

    秦微白低下头哦了一声,在神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眼眸晶莹,闪亮而喜悦。

    “既然如此...殿下,我就告辞了。”

    秦微白看了神一眼,转身直接打算离开。

    “李天澜如今在哪?”

    神突然问道。

    秦微白怔了怔。

    “不知道。”

    她轻声道,她的眼神中有些思念,也有些忐忑和凄凉。

    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秦总何等奇女子?天之骄女,竟然愿意跟在那样一个男人身边,真是可惜了。”

    秦微白有些茫然的眼神猛的凝聚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神,语气平淡道:“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殿下纵然可以天下无敌,但天澜依然可以胜你千倍万倍。”

    这似乎是秦微白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攻击性。

    神的眼神有些复杂,  冷笑道:“他也配?!”

    “我知道你对他的心结。”

    秦微白语气冷漠道:“但是我现在站在这里,我就可以代表轮回宫的意志。殿下如果不想跟轮回宫为敌,那你就必须对我的男人尊重一些。”

    神眯着眼看着秦微白,良久,他才呵呵笑了起来,柔声道:“我愿意道歉。”

    “不必。”

    秦微白淡然转身:“告辞。”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像一个人。”

    神看着秦微白的背影,悠悠道:“但秦总,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做人最好还是为自己考虑一下比较好。李天澜就算再好,也不值得你如此帮他。”

    秦微白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柔声道:“我欠他的。”

    “何来亏欠?真的亏欠了,那就是敌人。”

    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戾气,语气冰冷道。

    秦微白身体微微晃了下,脸色有些苍白。

    神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诚恳的开口道:“你是最让我惊艳的女子,我不希望有一天会和你做敌人。”

    “我们之间,是敌是友,取决于你的态度。”

    神淡然道。

    秦微白缓缓迈步,平静道:“同样,我们之间是敌是友,取决于殿下的心结。”

    她走下楼梯,直接下楼。

    柳生沧泉和天海无极还在楼下的大厅之中赏雪。

    看到一身旗袍正在穿上大衣的秦微白,天海无极眼神火热而嫉妒。

    这是他内心最完美的女神。

    可如今,竟然是属于别人的。

    他死死的盯着秦微白,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李天澜这个名字。

    秦微白突然转身看了看天海无极。

    “再看,信不信把你眼睛挖下来?”

    她柔声道。

    天海无极一脸尴尬的转过头,脸色铁青。

    秦微白冷笑一声,带着燃火转身下楼。

    两人没坐天都炼狱安排的车,而是径自上了一辆似乎早就等在门口的奥迪。

    轮回十二天王的骑士坐在驾驶席上,发动了汽车。

    “老板,查清楚了。”

    骑士语气恭敬:“神经常跟紫夜内亲王在一起,但是紫夜目前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她语气顿了顿,眼神也有些古怪:“听说天皇为了拉拢天都炼狱,竟然亲自许诺,如果紫夜有子,日后就会成为东岛的皇太子,只不过不知道消息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

    秦微白微笑道:“东岛的皇太子,那日后就是东岛的天皇了。”

    “真是疯狂。”

    骑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了一句。

    “盯住紫夜。”

    秦微白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我不希望她怀孕,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顿了顿,淡然道:“那就杀了她。”

    骑士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秦微白转头看向北方,唇角轻轻扬起。

    有她在的雪国,未来几年,风光确实会很美。

    万里飘雪的雪国万里飘血。

    怎能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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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目的的旅途,才是真正的自由。

    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随心所欲。

    这是李天澜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

    没有牵挂,没有羁绊,他不必回头,因为来路已远,也不必执着,因为目的未知。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

    李天澜已经上路,走向他自己不知道,也不曾去思考过的未来。

    山水一路而过。

    闹市一路而过。

    李天澜越来越放松。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那是一种真正放下之后的自在和悠然,是遗忘,是忽略,继而真正变成了纯粹。

    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专注,越来越虚幻。

    在山水间,他就是山水。

    在闹市中,他就是闹市。

    前行在世界的路上,他就是世界。

    只有真正沉浸在其中才会发现,无论山水还是闹市,原来都各有魅力。

    华亭中秋后的那场秋雨逐渐远去。

    他看到了吴越在空中飘零飞舞的落叶。

    看到了中原锦绣壮丽的山河。

    看到了东山一夜过后的寒露白霜。

    在北方市,他遥望着幽州,听到了冬雷。

    与幽州擦肩而过后,在辽东,他看到了今年中洲的第一场雪。

    旅途还在向前。

    眼前的,身后的。

    一切都是那么旖旎,那么壮阔。

    李天澜深深的沉醉在其中,他的路上没有波澜壮阔的大势,没有风起云涌的诡诈,只剩自然。

    自然的,才最美好。

    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安静,沿途太多的风景被他甩在身后,无论舍得与不舍。

    他走的不快,但却从来都不曾停止过自己的脚步。

    从中秋到深冬。

    徒步数千公里的路途。

    一身白衣,一把红剑,一条黄狗。

    沉默而专注的路,纯粹而多彩的人生。

    不知今夕何年。

    他似乎也忘记了武道。

    林族的传世名剑天罚一直在他的后背上,浸染了风霜,浸染了雨雪,猩红的长剑染上了泥土的颜色,斑驳的再无锋芒。

    辽东小雪初晴。

    关东已然是大雪漫天。

    李天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向北。

    一路向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每一个角落,洁白无瑕。

    李天澜继续向前。

    太白山就在关东。

    那里会是他成为他的途中,但却不是目的地。

    他没有目的地,可既然到了这里,李天澜突然很想去雪国,甚至继续向北。

    他喜欢雪。

    喜欢那种冰天雪地中的唯美与圣洁。

    就算是虚幻,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魅力。

    大雪之下的太白山愈发.缥缈。

    没人能够看到山上的那座城。

    但苍茫大雪中,整座太白山似乎都在无声的叹息。

    李天澜拿出了当初劫在长岛时交给他的那一枚徽章带在了胸前。

    徽章是一块上好的墨玉,通体漆黑,只有一条细微的白线贯穿整个墨玉,犹如黑暗里的一道光。

    山下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

    石碑上雕刻着军事禁区几个鲜红的大字。

    李天澜看了一眼,迈步登山而上。

    金毛跟在李天澜身后摇晃着尾巴,跑的异常欢快。

    登山路寂静而清冷。

    叹息城肯定在这里布置了守卫,但兴许是那枚徽章的关系,一直没有人出来拦住他。

    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

    风雪肆意狂舞。

    在只有苍白的太白山上,似乎就连雪花都变得冷冽而张扬。

    李天澜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男一女在漫天风雪中前行,李天澜不过踏出去几步,两人就已经从远方出现在了李天澜面前。

    李天澜一直安静平和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相对于几个月前,精气神却已经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一身黑衣站在雪地上,整个人却隐晦的如同一朵雪花,渺小,但却带着无尽凌厉的锋芒。

    “师叔。”

    李天澜对着劫躬身,轻声道:“好久不见。”

    “听山下的一些暗桩说有个牵着狗的年轻人上山,我就知道是你,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晚。”

    已经从天空学院回来的劫语气平和:“欢迎回家。”

    “只是路过,所以上来看看。”

    李天澜的声音在风雪中轻柔而凝聚。

    他已经到达山顶。

    但在这里还看不到叹息城。

    听说那座城很美,可他对于那座城而言,却终究不是归人,而是过客。

    李天澜眼神转动,落在了劫身边的女子身上。

    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美丽女子。

    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到容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宽松的袍子遮住了她丰腴柔软的身材,乌黑的长发随意的在脑后盘起来,一张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庞,李天澜能看到的,只有对方那闪烁着复杂神情的眼眸与绝美的唇角。

    女子站在李天澜面前,却犹如站在天边。

    这并非是对方的故意疏远。

    而是李天澜本身近乎不受控制的敏锐感知在不停的提醒着他和对方在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她给李天澜的第一感觉是柔美,是神秘,可最直白的感觉,却还是强大。

    不是单纯的锋锐。

    而是各方面的强大。

    中洲隐神,叹息城城主司徒沧月!

    李天澜对着这个今日才初次见面却帮过自己许多的女子深深弯下腰,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城主?似乎太生分。

    但不叫城主,那还能叫什么呢?

    “叫姨。”

    司徒沧月主动开口,她的声音缥缈而动听,轻柔的如同山上的白雪。

    “姨。”

    李天澜有些古怪的叫了一声。

    司徒沧月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进去说吧。”

    “不了。”

    李天澜微笑着摇摇头,他的眼神很诚恳:“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呃...想看看你和师叔。如今看过了,也就够了。”

    他没有去问劫的伤势如何。

    这是可以看出来的事情。

    对方的伤势在好转,但还没有真正恢复到全盛时期。

    “你不回来?”

    司徒沧月轻声问道。

    不进去,和不回来,完全是两个意思。

    李天澜突然有些感动,但他却还是坚持着摇摇头,他指了指前方,那是叹息城的方向:“那里,不自由。”

    叹息城很美。

    但那里有大势。

    不是他想要的大势,所以就不会自由。

    司徒沧月沉默下来。

    她认真的看着李天澜。

    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见面,但却从来不曾想过会如此仓促。

    她还没有看够,对方竟然要走了。

    “也好。”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我去叫人准备。”

    “不用。”

    李天澜笑了笑,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身材瘦了些,也高了些,如今一笑起来,竟然带着一种自然而炫目的风采:“我这样就很好。”

    “天澜...”

    劫语气顿了顿,平静道:“你现在恢复的如何?”

    这恐怕是如今中洲特战系统所有人都知道的问题。

    甚至李天澜自己都想知道。

    所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劫眼神中的错愕一闪而逝。

    司徒沧月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笑意,她看了看李天澜,还有他身后那把斑驳的天罚。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李天澜脚边那条欢快的金毛上。

    司徒沧月若有所思,随即轻声道:“你不愿意回来,那你想去哪?”

    “北边。”

    李天澜说道。

    “雪国?”

    司徒沧月略微挑眉,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顿时凝重起来:“还是说,你想去极地?!”

    “还没想好。”

    李天澜轻声道:“北边风光很好,我想去看看。”

    他面朝北方。

    他的道就在北方。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

    李天澜脚步动了动,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有些迟疑。

    “想说什么,尽管说。只要叹息城可以做到。”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复杂。

    “姨...”

    李天澜叫了一声,缓缓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观你的武道。”

    他见过了劫的九字真言。

    但却从来不曾见过司徒沧月出手。

    但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

    司徒沧月诧异了看了李天澜一眼,点点头道:“可以。”

    李天澜没有说谢谢。

    这两个字在太多时候,都显得很苍白。

    司徒沧月想了想。

    她伸出手,迈步向前。

    刹那之间,太白山巅凛冽的寒风骤然消失。

    只有飞扬的雪花依旧在空中沉浮。

    司徒沧月再次向前。

    她的身体腾空而起。

    无声无息间,数之不尽的雪花随着她的身影直接逆势而上。

    太白山巅似乎出现了无数的雪龙。

    司徒沧月在漫天大雪中旋转腾空。

    雪花在他周身舞动。

    可她身边却早已变成了纯粹的虚空。

    那是司徒沧月的域。

    不是黑暗,而是光。

    茫茫大雪似乎成了光,遮住了一切,司徒沧月的身影也在一片茫茫中消失不见。

    无论是极致的黑暗,还是极致的光明,一旦到了极致,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司徒沧月的身影缓缓落下。

    那片虚空中的光芒收敛,大片的雪花瞬息间向着四野扩散。

    风声呼啸。

    雪花扫过群山,无穷无尽的雪浪冲上高空,凌乱而破碎。

    李天澜一脸默然。

    “我战斗之时,周围都是我的天地,随我而动。”

    司徒沧月平静道。

    是司徒沧月的天地,对对手而言,自然无用。

    天地无用!

    李天澜点了点头:“前面应该还有一式。”

    这一式天地无用中,他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东西。

    “是万象森罗。”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后面也有半式,名为不死。”

    万象森罗。

    万道森罗。

    李天澜笑了笑,轻声道:“变来变去,还是剑二十四。”

    司徒沧月没有说话。

    李天澜挥了挥手,径直下山。

    那条金毛依然跟在他后面,摇头摆尾。

    劫看着李天澜的背影,微微皱眉道:“他真要去极地?”

    “只有在最极端的环境里,才能做出最完美的突破。”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的背影,轻声道:“据我所知,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人在极地中成功突破,他不是重新开始,而是直接突破进入无敌境。”

    “谁?”

    劫挑了挑眉,他之前一直追求自己的武道,根本不太了解这些。

    司徒沧月转过身走向叹息城,淡然道:“王天纵。”



    王天纵正在看海。

    海在动荡。

    他周身的剑意似也跟着海水动荡。

    海的对面是雪国,也是王天纵正在注视着的方向。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日升月落。

    冰寒的海风呼啸而过。

    黑色的大衣在风中生动的飘舞着。

    王天纵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这里是北海行省。

    这里是帝兵山。

    是帝兵山上最高的地方。

    帝兵山上一年四季花草繁盛,可此处却没有半点鲜艳的色彩。

    岩石。

    只有岩石。

    从低处一直铺展到上方的岩石小路连接着最上方的石台,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无数的岩石已经显得沧桑而古旧,最高处的石台不大,几百个平方米的面积,一座高达数十米的石碑伫立在整个帝兵山的最高处,与周围的岩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坚硬而苍茫。

    苍穹阴沉。

    大海阴沉。

    天海间的古老石台上愈发阴暗。

    浪涛声与海风声共同呼啸。

    王天纵一脸静默的站在石台上,画面凝重。

    凝重也是一种迟疑。

    王圣霄从山下慢慢的登上石台,看着视线中的父亲,他没有开口,而是先对着王天纵身后那座高大的石碑认真的鞠了个躬,随后才轻声道:“爸,妈让我叫你回去,她给你熬了汤。”

    “不去。”

    王天纵摇了摇头,安静道:“我要静一静。”

    王圣霄有些为难,也有些无奈。

    “你二叔回来没有?”

    王天纵突然道。

    “回了。”

    王圣霄愣了下:“今天早上上的山,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没有过来打扰。”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道:“叫他来。”

    王圣霄应了声,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作为中州剑皇,王天纵很多地方都跟其他大人物不同,其中最不同的,就是王天纵没有自己的书房。

    又或者说,他的书房根本不具备其他书房存在的意义。

    王天纵很少看书,也很少在书房里批阅什么文件,更是极少在书房里跟人谈事情,同样也懒得呆在书房里思考人生。

    那所谓的书房,只是一个摆设。

    王天纵更喜欢现在这个石台。

    这里有他想要的安静,也有他想要的荣耀。

    这里是整个帝兵山的禁地,名为枭雄台。

    一个汇聚了北海王氏数百年来所有跌宕起伏,所有荣耀辉煌的地方。

    王天纵转过身,看着枭雄台中央的那块石碑。

    石碑在阴沉的天空下一片苍凉。

    这就是闻名整个黑暗世界的枭雄石。

    枭雄石上雕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名字已经略显暗淡,但却依旧在历史长河中散发着光彩。

    这些名字很多,但相比于枭雄石,也只是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

    上面的名字有的是北海王氏的先辈,有的是中洲的先驱,有在黑暗世界只手遮天的无敌人物,也有在商政两界翻云覆雨的巨头。

    林族的祖先也在上面。

    李氏的前辈也在上面。

    数百年的时间里,对北海王氏有过巨大贡献的人,都在上面。

    荣耀,骄傲,风流,繁华,北海王氏所有的光芒,尽聚于此。

    王天纵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石碑。

    他的表情深情中带着由衷的敬畏。

    海浪冲击着枭雄台。

    枭雄台上,北海王氏的当世枭雄与枭雄石面对面。

    就像是今日面对曾经。

    各自寂寞。

    “北海王氏的今后,终究还是你的。”

    王天纵没有回头,轻声道:“要肩负起北海王氏的未来啊。”

    王圣霄很少看到父亲如今的姿态,他点了点头,沉声道:“父亲放心。”

    “李天澜拒绝了我。所以我将月瞳带了回来。”

    王天纵轻轻叹息,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如果他同意来帝兵山,今后的黑暗世界,未来数十年,谁会是你们两个的对手?”

    王圣霄没有说话。

    他的心态始终都很平和,所以提起李天澜,他也没什么敌意。

    可听到这名字,王圣霄想到的却始终都是当日在长岛时,他站在李天澜面前的那一次躬身。

    他的眼神平静,轻声道:“我们是对手。”

    “对手?”

    王天纵挑了挑眉:“你没有对手,起码现在没有。谁知道李天澜在哪?他不出现,你就没有对手,他出现了,你也许就不是对手了。”

    王圣霄挑了挑眉,有些不服,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整个北海王氏最近都因为李天澜的‘失踪’而极为头痛。

    王圣霄虽然极少离开北海王氏,但对中洲大局却可谓洞若观火,李天澜在天都一战成名,他的死而复生,第一时间就极大的刺激到了北海王氏和昆仑城。

    所以双方才会合作,联手推动中洲特战系统的改革。

    东南特战总部就是改革的成果。

    可如今改革已经发生,李天澜却消失了。

    如此一来,虽然昆仑城和北海王氏都因为改革获得了不少的好处,但少了双方可以针对的目标之后,双方的关系似乎也变得微妙起来,已经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东南特战总部虽然已经成立,但后续的动作,却已经出现了种种原因而不得不暂时搁置。

    北海王氏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特战系统内更是开始变得混乱。

    如今父亲让自己把二叔叫过来,聊的大概也是这些事情。

    “爸,春节之后,如果没事情的话,我想出去走走。”

    王圣霄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他如今已经是惊雷境,虽然是刚刚破境不到一年,但战斗力却直追惊雷境巅峰,甚至不属于个别的半步无敌境高手,这段特殊而敏感的时期,王圣霄需要去追求自己的道路,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武道,为自己将来冲击无敌境做准备了。

    “你是北海王氏的未来。现在有我,你想去便去。”

    王天纵轻声道。

    王圣霄点了点头,视线中,王逍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枭雄台上。

    他叫了声二叔。

    王逍遥点了点头, 看着王天纵道:“哥。什么事?”

    “洛丽塔家族族长死了。”

    王天纵说道。

    王逍遥和王圣霄同时怔怔出神。

    这个消息不是什么秘密,这两天的时间已经传遍了整个世界,但两人却没想到,王天纵第一句话不是说的国内,竟然说到了国外。

    洛丽塔家族是雪国豪门,雪国的能源寡头之一,实力雄厚,同样,这个家族也是极地联盟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极地联盟是联盟,他们内部的结构并非像是其他势力那般,相反,这是一个松散但却极为庞大的组织。

    洛丽塔家族,在极地联盟中可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点。

    只不过...

    王逍遥有些蛋疼:“我知道这个消息,据说是他们内部夺权,手法很干净,这跟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手法很干净?”

    王天纵笑了笑:“也许还有更干净的我们看不到。”

    他看了一眼王逍遥,突然道:“你对轮回宫怎么看?”

    “轮回宫...”

    王逍遥有些迟疑,有些黯然,也有些思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从前讨好秦微白的关系,我们跟轮回宫有过几次合作,所以我们大致也能摸清楚轮回宫内的一些势力,而从这些势力的背后,我们大致也能看出秦微白的一些手法。”

    王天纵想起秦微白那张倾世的容颜,轻轻叹息,他的年纪甚至可以做秦微白的父亲了,所以对美色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只是惊叹于对方的手段。

    那绝对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奇特的女子,如果她肯嫁给逍遥的话...可惜,还是可惜了。

    “哥,你怀疑洛丽塔家族的事情背后有小白的影子?”

    王逍遥皱了皱眉。

    “我看不到她的影子,甚至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这件事发生的干脆利落,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的让人不安。”

    王天纵轻声道,他如今掌握了轮回宫下属的几个家族,恰巧,那几个家族几年前也曾经经历过类似于夺权的巨变,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干干净净,但事后却没人知道他们已经加入了轮回宫。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种手法太过不动声色,也太干净,近年来一直很稳定的洛丽塔家族突然出现这一幕,由不得他不警惕。

    “可是...就算轮回宫对极地联盟出手,这跟我们...”

    “轮回宫正在跟天都炼狱合作。”

    王天纵打断了王逍遥的话:“天都炼狱占据东岛,如果轮回宫拿了雪国,北海王氏将如何自处?”

    王逍遥愣了下,脸色瞬间巨变。

    天都炼狱占据东岛。

    轮回宫如果拿下雪国...

    北海王氏,正好是处在东岛和雪国之间。

    到时候两大势力如果同时对北海王氏宣战的话...似乎无论是雪国,还是东岛,都有倾国之力支持两大势力的理由。

    好大的一个局。

    “醒醒吧。”

    王天纵看着王逍遥:“我们不会是朋友,这一点你必须要清楚。无论是天都炼狱,还是轮回宫,对我们来说,都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

    那自然就是敌人。

    王逍遥脸色复杂,欲言又止。

    王天纵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却没有回答。

    在天都,他见到了神的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和天都炼狱不是朋友。

    同样也是在那一夜。

    在那片凛冽而决然的剑光中,他也认出了轮回宫主的剑。

    所以王天纵也清楚,他和轮回宫,同样也不会是朋友。

    王天纵是真的很可惜李天澜拒绝了北海王氏。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李天澜本人。

    中洲天骄,到头来终究会成为一个悲剧。

    王天纵的眼神中透着嘲弄。

    北海王氏。

    李氏。

    昆仑城。

    哪有什么高尚或者卑鄙?

    大家都有所求,自然会有所行动。

    “李天澜有没有消息?”

    王天纵问道,李天澜自从离开华亭后,追寻他的踪迹就一直是北海王氏很重视的事情。

    只不过至今仍然没有确切的情报。

    王逍遥摇了摇头,轻声道:“还在找。”

    王天纵嗯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道:“宁致远最近表现如何?”

    王逍遥眼神一凝,抬头看了看王天纵。

    中洲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

    东南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

    近期东南集团就一直有声音要求集团重新接纳李氏,恢复当年北海王氏与李氏共存的时光,一些很有分量的人也都含糊的表了态。

    而宁致远,则是这些人中声音比较响亮的一位。

    没有人意外他的态度。

    因为当年宁致远就是李氏父子亲手提拔起来的。

    只有王天纵很意外。

    因为他的态度太正常,所以在他眼里才会显得不正常。

    “还好。”

    王逍遥谨慎的回答道:“哥,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王天纵深深看了一眼王逍遥,点了点头道:“近期三件事。第一,详细归纳雪国的一切情报,加大在雪国的投入。第二,找到李天澜。第三,通知极地联盟的暴君,邀请他来北海王氏看看。”

    王逍遥点了点头,突然道:“哥...月瞳那里...”

    “我亲自去跟她说。”

    王天纵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王逍遥不再多说,跟王圣霄一起走下了枭雄台。

    王天纵不在去看雪国。

    他站在枭雄石前,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面前这块带着太多含义的巨石,沉寂无声。

    王圣霄在下山的路上回望。

    视线中的枭雄石很大。

    父亲的身影很小。

    他看着父亲伸手触碰着石碑的动作。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小心翼翼的谨慎和敬畏。

    或许只有站在枭雄台上的剑皇,才是真正的剑皇。

    王圣霄静静的看着。

    枭雄台上,剑皇褪下了身上的无敌光环。

    流露出来的,是恐惧,是懦弱,是小心,是谨慎,是犹豫不决。

    王圣霄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沉重。

    他突然想起记忆中的父亲。

    似乎从记事起,他印象中的王天纵,就没怎么笑过。

    他一直都是平静的,沉默的,一个人,一把剑,用赢弱的双肩扛着整个北海王氏冲刺在通往巅峰的路上。

    那个位置太高。

    最巅峰的路,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险途。

    他不能退,因为他的身后,是北海行省数千万的民众,是北海行省数十万的军队,是整个北海王氏的兴衰荣辱。

    不能退,也不敢退。

    所以他天下无敌,但却很少真正的放松下来。

    那无敌光环之下,不是意气风发,不是随心随欲,不是为所欲为。

    而是真正的小心谨慎,甚至是怯弱。

    人间最高处的风光或许精彩。

    但却没有得意。

    人间不得意。



    除夕将至。

    北海行省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帝兵山上,往日里的肃杀与铁血似乎在逐渐淡化,帝兵山一片纯白,圣洁而高雅。

    雪还在下。

    王月瞳站在宽阔的阳台上看着外界飘舞的雪花,怔怔出神。

    年中的时候本来跟几个好姐妹约好了要去沧澜市的天人峡谷滑雪,可那些朋友自从她回来之后却再也没有联系过。

    帝兵山在北海行省的省会圣州附近。

    王月瞳从华亭回到北海王氏几个月的时间,连圣州都没去过,哪里有什么心思在跑到几百里外的苍澜市去滑雪?

    王月瞳越来越沉默。

    她从不下山,也很少出门,从华亭回来之后,她就像是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一样,没有了任何的娱乐活动,每日里沉默着冥想修行,累了就看个电影,休息,睡觉,吃饭,日复一日。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北海王氏的小公主已经回到了帝兵山,但却很少有人能看到她。

    她居住的那座精致殿堂中亮起了灯。

    这似乎就是小公主回来之前和回来之后的所有差别。

    秋冬在交替。

    冬日也即将过去。

    王月瞳依旧安静,依旧沉默。

    这朵北海王氏最娇嫩的鲜花曾经盛开在帝兵山的每一个角落,可如今却选择在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中绽放着,不曾枯萎,但比之从前却多了一丝骄傲与倔强。

    这是她的抗争。

    尽管她一早就知道这不会有什么结果。

    寒风从打开的窗户中灌入阳台,冲进房间。

    房间内朦朦胧胧的轻纱幔帐随着寒风舞动。

    王月瞳迎着风雪,清新脱俗的小脸愈发动人。

    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绝美少妇走进房间,看着阳台上衣着单薄的王月瞳,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大衣走过去披在王月瞳身上,无奈道:“死丫头,你就算再怎么不满意,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万一感冒了还不是我照顾你?你爸最近忙的很,估计都快忘了咱们娘俩了,你还指望他心疼你不成?”

    少妇的容貌极美,身段成熟妖娆,属于女人的韵味在她身上体现的可谓淋漓尽致,她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质睡衣,头发玩着,不曾化妆的她站在王月瞳面前,就像是一对姐妹。

    但实际上这却是一对母女。

    “妈,我已经进入燃火境了,冷一些也不会感冒的。”

    王月瞳看着面前的母亲,语气亲昵。

    “我可不懂你们那些深奥的武学。”

    女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温婉贤淑:“天气冷了,穿的少总是不好的,我熬了汤,你来喝一碗。”

    王月瞳嗯了一声,刚打算转身,女人已经轻笑道:“咦?那个没良心的来了,你去迎一下。”

    王月瞳下意识的转身望去。

    视线中,王天纵平静而沉默的身影正踩着漫天的风雪,已经到了大殿外面。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年轻人相貌普通,但却一脸的温醇儒雅。

    王月瞳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突然感觉到了寒冷。

    “我不去。”

    王月瞳死死咬着红唇,她的脸庞白的透明,像是外界的雪。

    女人看了看女儿倔强委屈的脸庞,又看了看大殿外丈夫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

    她摇了摇头,柔声道:“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论如何,总是要去看看的。”

    王月瞳只是摇着头,也不说话。

    女人伸出手轻轻摸着王月瞳的发丝,语气更加轻柔:“其实就算是你想的那样,也不见得是坏事,那个年轻人是你吴叔的儿子,你爸的眼光,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我没见过那个叫李天澜的男孩子,但这些天听你说的,还有外界在传的,对他大概也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那是中洲如今最出色的年轻人吧?你喜欢他也是正常的。但你父亲既然反对你们在一起,那肯定就有他的道理。”

    女人的眼神柔和而平缓:“瞳瞳,你应该相信你爸,他选择的人,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你的。你爸的性格,也不可能单纯的为了利益把你交出去,现在全世界也没有人值得我们这么做。”

    “我就想要天澜师兄。”

    王月瞳摇着头,一脸执拗。

    女人轻笑起来,就像是看着耍赖的小孩子:“但那天澜师兄不是你的啊。他那样的人物,没有人否认他的出色,但对你来说,这真的不是良配。”

    “李氏的传人,这个身份可以代表太多东西了。如今中洲的特战系统是昆仑城的时代,无论李氏当年的底蕴有多么雄厚,二十年的时间,都足以改变一切,事实上,李天澜的出色才是我最担忧的地方,太出色的人不会甘于平凡,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又有如此天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有退路。”

    “他要一直向前,一个人去逆转大势,那样的过程,无论胜败,都显得太过惨烈,他或许会得到很多,但注定也会失去很多。波澜壮阔, 起伏跌宕,风起云涌,这些对男人来说或许是很不错的词汇,但对女人来说,幸福安稳才是最重要的。不说李天澜还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就算他愿意加入北海王氏,在我心里,其实我也不愿意你和他走在一起。”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恍惚,喃喃自语道:“巨头身边的女子,有多风光,就有多心酸。”

    “妈,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王月瞳看着女人的眼睛问道。

    女人愣了下,随即轻笑起来:“当然不是,你爸虽然也是巨头,但北海王氏却不用违逆大势,他的压力或许很大,但从来没跟我发过火,我们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我有什么心酸的?可李天澜不同呀,他想要生存下去,本就要逆势而行,你在他身边,也许会很荣耀,但不会快乐的。”

    “你不会明白的。”

    王月瞳轻声道:“北海王氏这些年站的位置太高,高到了即便是我,也能够清楚看到太多事情的地步。我见过很多事情, 那些为了利益不惜把自己的亲人都奉献出去的所谓隐忍,也见过很多为了生存宁愿抛妻弃子的所谓牺牲,我见过太多了。而天澜...”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在有危险的时候会将我挡在身后的男人。”

    她轻轻笑了起来:“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对他来说并不友好,可即便那样,他还是挡在了我面前...”

    “那是你之前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危险。”

    女人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你有危险的话,愿意这么做的人太多了。”

    “不一样的。”

    王月瞳静静道:“因为那个时候他很清楚,即便他帮我挡住了危险,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

    女人刚想说话,按了半天门铃的王天纵的声音已经直接从大殿外响了起来,平静而淡然:“夏至,开门。”

    女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转身下楼。

    王月瞳紧紧咬着嘴唇,她的眼神看向门外,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她穿好了大衣,走下楼。

    大殿一层的客厅里,王天纵已经带着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夏至正轻笑着跟年轻男人说着话。

    王天纵正要上楼。

    看到王月瞳走下来。

    他下意识的愣了下。

    “爸。”

    王月瞳主动开口招呼了一声。

    王天纵脸部肌肉略微柔和了一些,点点头道:“下来吧。”

    王月瞳跟在王天纵后面,脸色平静。

    一脸恭敬陪着夏至聊天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看到不施粉黛但却依旧绝美的王月瞳,他的眼神明显的亮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月瞳,好久不见,我是吴琼,小时候我带着你经常去圣州玩的。”

    “我知道。”

    王月瞳轻笑着点点头:“吴哥,听说你去星国深造了?才回家吗?”

    “是啊。”

    吴琼笑着,一脸感慨:“差不多十年没有回来了。”

    “小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近期会在圣州给他安排个位置,月瞳,你们都是年轻人,今后多交流一下。”

    王天纵轻声道:“你吴叔叔可一直盼着你给他做儿媳妇的,这事说了好多年了,前几天看到小吴,这孩子确实不错。”

    “伯父过奖了。”

    吴琼赶紧欠了欠身。

    王月瞳看着吴琼。

    她的眼神很安静。

    吴家是北海的豪族之一,吴琼的父亲名为吴求,在黑暗世界中名声不显,但论实力,绝对是北海王氏能排在最前列的高手,掌控帝兵山上的内卫部队,可以说是王天纵最值得信任的左膀右臂。

    王月瞳对那位吴叔叔印象也不错。

    但她却从来没想过做那位吴叔叔的儿媳妇。

    尽管她听过很多次这样的玩笑话。

    “父亲的意思是...跟吴家联姻?”

    王月瞳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不是联姻。”

    王天纵皱了皱眉:“吴琼不错,你们可以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如果...”

    “没有如果。”

    王月瞳淡然道:“我不会嫁到吴家,所以不用尝试了。”

    这话当着当事人的面直接说出来,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堪。

    吴琼的脸色涨的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瞳瞳,你不要太任性,我...”

    夏至坐在一旁想要圆场。

    但王月瞳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彻底闹大。

    “为什么?”

    她反问了一句,然后直接看着吴琼:“吴哥,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吴琼满脸通红,但却还是坚持着点了点头。

    能够娶到北海王氏的小公主,这对整个吴家而言都是极大的荣誉。

    他怎么甘心?

    “因为这里。”

    王月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嘴巴小小的,红润而柔和。

    王月瞳笑的唯美而妖娆:“因为我吃过天澜师兄那里。”

    她的脸庞透着羞红,但眼神却异常的勇敢:“就是...”

    她想了想,描述着:“就是我不穿衣服,很乖的跪在他面前...然后...就是吃过那里。”

    懵了。

    吴琼懵了。

    夏至懵了。

    王天纵也懵了。

    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王月瞳一脸羞红却幸福的说着话,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反正就是吃过,在天空学院。”

    王月瞳看着吴琼:“这就是原因。我吃过天澜师兄那里,所以我的嘴巴对其他男人说不出我爱你,也说不出我愿意。”

    “因为我要脸。”..

    王月瞳摸着自己的脸庞,认真的说道。



    离开叹息城在向前,不到五百公里,便是雪国。

    雪国风光雄奇。

    冬季飞雪连绵,天寒地冻中到处都是一片寂寥与安静。

    一路向北。

    李天澜的脚步终于开始放缓。

    在雪国边境,他开始了自启程以来的第一次冥想。

    呼啸的风雪中,连续十六个小时的冥想,李天澜的身影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一样,彻底变得虚幻缥缈。

    李天澜越来越沉默。

    他穿梭在中洲与雪国交界的原始森林中,眼前只有树木,只有风雪。

    世界是静的。

    安静便是自由。

    名叫宝宝的金毛每天都在长大。

    冰天雪地的环境似乎完全没有给它带来丝毫的困扰,它一直跟在李天澜身边,无忧无虑,自然而然。

    金毛是李天澜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但李天澜的话却越来越少。

    他安静的像是跟雪国的寒冷融为一体,出发前的千言万语,出发前的雄心壮志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沉默。

    安静。

    专注。

    纯粹。

    静观飞雪,静听寒风。

    他冥想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频繁。

    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李天澜都会坐在森林里,摸索着自己的武道。

    原始森林内树木茂密。

    外界的雪停了,雪又开始落下。

    无论雪停雪落。

    因为森林树干上积累了大量的积雪,森林内的雪花整日都是纷纷扬扬。

    树上的雪花落下来将冥想中的李天澜淹没。

    所以一天下来大部分时间里,金毛的身边都会安静的坐着一个雪人,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冬天的森林内并没有太丰富的食物,但只要找,总还是有的。

    不冥想的时候,李天澜是猎人。

    冬天的兔子一般都很好捉,一人一狗吃了不少兔肉,李天澜烤肉的手艺也逐渐纯熟起来。

    他开始尝试着训练金毛。

    这确实是很有灵性的狗,好好一条宠物狗逐渐被他调教成了猎犬,或许还不算合格,但金毛已经学会了在冬天捕捉一些相对容易捕捉的小动物。

    于是李天澜从猎人变成了厨师。

    金毛将抓到的猎物交给李天澜,李天澜再处理完吃掉。

    冥想。

    前进。

    做饭,生存。

    金毛也有一无所获的时候,当天一人一狗就只能饿着。

    初冬在流逝,时间进入深冬。

    人瘦了,狗也瘦了。

    但李天澜身上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剑意。

    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剑意,跟他整个人的身体完美的融合,近似于是气质。

    李天澜走的越来越慢。

    他还是没有拔剑。

    名剑天罚在他背上一直挂着,被风雪侵蚀,看上去愈发古旧。

    李天澜偶尔也会轻轻抚摸着剑柄和剑鞘,但却从来没有拔出来的想法。

    因为拔剑的声音太响。

    因为剑光太亮。

    李天澜想要安静。

    原始森林内的风雪似乎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这样的安静对他来说,如同天堂。

    一人一狗在广褒的原始森林中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没有万家灯火,没有喧闹尘嚣。

    扔掉了手机的李天澜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除夕夜。

    团圆日。

    他面对的只有充斥山林的风雪。

    他在山林中用最原始的方式燃起了一堆火。

    橘红的火苗在四周的白雪中摇曳,带着烟尘。

    火光照亮了李天澜的脸庞,四周的丛林在白雪中依然是一片朦胧的黑暗。

    已经长大的金毛趴在李天澜和火堆之间摇晃着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扫在了李天澜的小腿上。

    如此寂寞,如此孤独,如此安静,如此享受。

    火光中似乎逐渐亮起了剑意。

    轻轻抚摸着金毛的头部。

    火光从燃烧到熄灭。

    时间从除夕到新年。

    已经二十岁的李天澜带着狗,踏出了雪国的原始森林。

    向北。

    继续向北。

    他很少在雪国的城市中停留,很多补给甚至都是在城区附近的小镇上补充的。

    冬季已经过去。

    但一路向北,雪国的天气却越来越严寒。

    李天澜还是不曾开车。

    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着进万里的路途。

    不是追寻,只是很孤独很寂寞的在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是他的修行。

    雪国中心处的春天依旧在下雪。

    鹅毛大雪。

    零下将近四十度的春季。

    在飞扬的大雪中,李天澜脱掉了鞋子,赤脚踩在了雪地中。

    金毛在他周围欢快的奔跑着。

    李天澜的目光始终平静而坚定。

    雪地很冷。

    但每一步踩下去,李天澜都能感受到力量。

    大地的力量。

    雪国辽阔。

    漫无边际的飞雪终于停止。

    李天澜看到了雪国奔腾高耸的河山,看到了流淌不息的大海。

    他走在时间的后面。

    于是春天已经过去。

    雪国进入了清凉的盛夏。

    李天澜冥想的时间从多到少。

    他还是一身白衣,赤脚行走在雪国的土地上。

    云丝制成的白衣没有丝毫的肮脏和褪色,依旧清亮如昔。

    李天澜嘴角的胡须已经越来越长,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垂了下来,一片乌黑,他的头发遮住了后脑,开始向着肩头垂落。

    他依然背着天罚。

    那把承载着轩辕一脉祖师,承载着林族历代高手剑意的传世名剑在他背上开始不断的颤抖。

    李天澜的世界里再一次有了长剑铮鸣的声音。

    他接近了雪国的荒漠。

    暂时也止步于雪国荒漠。

    他在雪国的伏尔加河畔停留下来。

    于是金毛开始吃鱼。

    甚至已经可以下水去捉鱼。

    李天澜背上的长剑每日都在颤抖,可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每日将已经满是老茧的双脚泡在水里,仰望天空。

    雪国的天空很清澈。

    那是自然而然的瑰丽。

    金毛开始距离李天澜越来越远,也开始不再腻在他身边。

    它的双眼偶尔会露出人性化的恐惧,它经常会盯着李天澜背后的那把长剑,偶尔还会发出低沉的犬吠。

    夏日开始过去。

    萧瑟的秋日在雪国令人更加落寞。

    吃鱼已经吃的想吐的金毛不知道多少次用嘴巴去叼李天澜的衣袖。

    李天澜终于不再河边发呆。

    他准备了足够的清水,度过了伏尔加河,在一个晴朗的天气中直接进入了雪国的荒漠。

    那一身白衣在万里黄沙中消失。

    风暴开始进入荒漠。

    李天澜背后的天罚变得彻底安静下来,不在颤抖。

    沙尘暴之后,万里荒芜的荒漠变得更加安静。

    一成不变的景色。

    一成不变的人。

    一成不变的狗。

    李天澜的眼神完全变得清明。

    他不在发呆,不在冥想。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金毛似乎受不了沙漠中时而滚烫时而冰冷的黄沙,它的步伐有些蹒跚,变得没精打采。

    李天澜干脆将给金毛的四肢裹上了纱布,最后干脆将它背了起来,继续向前。

    他赤脚踩在黄沙之中,带着一种深刻而坚定的力量感。

    安静的沙漠中留下了一行深刻的脚印,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荒漠之中狂风渐起。

    似要肆虐整个世间的黄沙疯狂的飞扬在荒漠中。

    风起风落。

    黄沙落下。

    荒漠中那蔓延出去的深刻脚印依旧踩在那里,清晰而深刻,没有丝毫变化。

    荒漠的尽头是雪国的草原。

    牛羊成片。

    短发已经变成了长发。

    短须已经变成了长须的李天澜终于不在沉默。

    他的话还是不多,但偶尔也会跟金毛聊天。

    进万里的路途,一人一狗早就有了深刻的感情,灵性十足的金毛虽然不会说话,但经常会用自己的行动对李天澜表示回应。

    于是寂寞和孤独逐渐远去。

    李天澜脸上有了笑容。

    那虚无缥缈的剑意在他身上环绕,彻底成了他本身的气质,让他看上去跟整个世界似乎都有一种疏离感。

    但他笑的很开心。

    这种专注而纯粹的笑容背后,他似乎遗忘了一些什么。

    又或者说,是暂时还不愿意想起。

    雪国深处的草原一片酷寒。

    在这片不用担心食物和补给的环境中,一人一狗却越来越神采奕奕。

    几乎能够抹杀一切的冰冷中,李天澜与金毛在冷冽的风中度过了第二个除夕。

    黑夜的远空中逐渐泛起了一丝白色。

    那不是新年的晨曦。

    而是冰川。

    那是极地的颜色。

    李天澜牵着狗,继续前进。

    北方的极地不是大陆。

    而是海。

    还有数之不尽被冰川覆盖的岛屿。

    新年开始逐渐过去。

    春季即将到来。

    李天澜的世界变得黑暗。

    不再有阳光。

    终日只有夜幕,只有寒月。

    极地正是极夜。

    几个月的时间里,这里终日二十四小时,都会被夜色笼罩。

    李天澜和金毛到了北冰洋的海边。

    冰川遥遥在望,那是距离他最近的一座。

    海水在李天澜脚下起落升腾。

    李天澜默默的看着远方的冰川。

    夜色下,安静的人,安静的狗,安静的剑。

    都是极致。

    他伸出手,在夜色中遥指冰川,轻声道:“宝宝,我们过去看看。”

    金毛呜咽了一声,似乎听懂了李天澜的话,它绕到李天澜背后,一下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

    它紧挨着那把天罚。

    天罚沉寂无声,不锋锐,不冰冷。

    李天澜向前迈步。

    他的脚步踩在水面上,带起一阵不规则的涟漪。

    他的速度很快,在海面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浪花在他脚下翻滚波动。

    李天澜一脸平静的向前。

    踏海而行。

    他是走在海面上。

    任由水花翻涌,不下沉,亦不上升。

    北冰洋极夜依旧。

    黑暗似是漫无边际。

    李天澜默默的走着。

    从中洲边境走到繁华的华亭,最终在天都绽放出了自己最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光明,似乎都已经是前尘昨日。

    已经过了将近两年。

    他从黑暗中来,最终在冰寒的海水中,再一次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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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海水奔流而漂浮,就像是没有方向的流浪。

    李天澜确实不需要方向。

    他需要的是安静。

    无论冰寒还是酷热,无论地狱还是天堂,安静就好。

    只有最安静的环境才能锤炼出最专注纯粹的意志,那是他需要的力量,也将成为他牢不可破的武道根基。

    处于极夜中的极地日日夜夜都是黑暗,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完全放下了一切的李天澜路过冰川,行走于海面,如同幽灵,缥缈而虚幻。

    极地内资源丰富。

    资源意味着利益。

    所以极地边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清。

    各个国家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工作站,无论是极日还是极夜,极地的边缘都是一片嘈杂。

    李天澜继续向前。

    黑暗中,他的世界里工作站的灯光开始远去,消失,最终彻底湮灭。

    孤冷的冰川。

    深沉的黑暗。

    凛冽的风雪。

    这是李天澜的道路,他静静的走着,仿若要走到天荒地老。

    极地很大。

    冰天雪地中,无尽的海,起伏的冰川。

    李天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的世界越来越安静。

    风雪冰川,逐渐变成了一切。

    极夜的黑暗开始逐渐散去。

    极地中开始有了日升月落,有了昼夜交替。

    李天澜登上了一座被冰川覆盖的岛屿。

    他的脚步终于停下。

    不是不想向前。

    而是徒步万里之后,他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问题。

    剧痛毫无征兆的席卷了他全身上下。

    仿佛早已被附近冰寒的气温同化的身体开始感受到极致的寒冷。

    疼痛在身体内游走。

    李天澜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得僵硬,剧烈的疼痛和寒冷撕扯着他的身体,似乎想要粉碎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

    他倒在晶莹而阴森的冰川上瑟瑟发抖。

    身边只有一条已经长大的金毛。

    他下意识的将金毛抱在怀里。

    金毛温顺的缩在他怀中,偶尔会舔一舔李天澜的脸。

    精神在疼痛中逐渐变得恍惚,李天澜死死咬着牙硬撑着。

    他的状态已经不足以让他在极地中去捕捉食物。

    一人一狗就只能这么饿着。

    体温开始逐渐流失。

    但李天澜却渐渐感受到了灼热。

    就像是冰冷源自于体内一样,他体内的冰川似乎彻底融化,随后变成了喷薄的火山。

    高温在他体内酝酿。

    疼痛在高温中也变得麻木。

    李天澜开始觉得痒。

    那种令人疯狂的酥痒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一样,先是双腿,然后是双臂。

    四肢就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肌肤下挣扎着爬动。

    李天澜一直保持着一丝清明的意志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崩溃。

    极地中一片安静,只有他难以忍受的怒吼声在冰川上回荡着。

    他在厚重的冰层上翻滚,挣扎,干净的手指生生插进了厚重的冰层里面。

    无助的哀嚎声充斥着绝望在荒无人烟的冰川上回响着,偶尔还伴随着一声犬吠。

    他的四肢似乎要完全报废一样,那种难以形容的痛痒一刻不停的侵蚀着他的神经。

    李天澜耗尽了残存的力气,在冰川上彻底陷入了昏迷。

    日升月落。

    这是极地中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平均气温在零下十度左右。

    但这也是李天澜自从启程以来最绝望的一段时光。

    李天澜逐渐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四肢的那种奇异的痛痒仍然存在,但却已经淡化了许多。

    他感受到了饥饿。

    濒死的饥饿感折磨着他的神经。

    金毛就趴在他身边,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李天澜浑身无力,这甚至是比他根基全废之后还要悲惨的虚弱状态。

    他强撑着爬起来,将金毛拖到一个避风的位置,随后在附近几乎是拼了命弄死了一头极地驯鹿。

    他将驯鹿拖回来的时候,金毛已经有了些精神,但看上去依旧病怏怏的。

    浑身已经快要虚脱的李天澜指了指自己的猎物。

    他实在没有力气去生火。

    一人一狗勉强处理了下驯鹿的尸体,直接吃起了生肉。

    生肉,生血,带着极地中特有的严寒被他吞入腹中。

    李天澜的眼神平静,可视线中却已经是一片天旋地转。

    他像是饿了很久,一块又一块带着血丝的鹿肉被他生生吃下去。

    味道?

    无法形容的味道。

    他只知道补充生存的能量。

    精神恍惚中,四肢那种痛痒的感觉似乎随着进食而越来越淡。

    李天澜吃的越来越多。

    一人一狗几乎将整只鹿完全吃光。

    李天澜再一次晕了过去。

    天边的月光逐渐消失。

    阳光升起,再也不曾落下。

    极地开始进入极日。

    北冰洋上空日夜都是阳光。

    阳光灿烂而凄冷。

    再次清醒过来的李天澜又一次开始发呆。

    他的体内虚弱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

    那短短几天但却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变故开始远去。

    李天澜终于明白那不是生病。

    而是一笔无法想象的财富。

    或者说是宝藏。

    阳光之下,他平和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了一丝笑意。

    笑意从眼神中流溢出来,在嘴角扩散,越来越明显。

    他笑出了声。

    清朗的笑声在寒冰的冰川中不停的回响着。

    李天澜的眼神中仿佛蕴含着惊人的神光。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道路。

    那条可以一路直达武道终点的道路。

    他不在前进。

    就在栖身的冰川上,他徒手砸开了厚重的坚冰,开凿了一间不大但却足以跟金毛避风的简易房屋。

    房屋中堆满了猎物。

    极地驯鹿。

    极地熊。

    极地狼。

    还有一些海水中特产的鱼类。

    李天澜变得越来越平和,只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神中总是会闪过一道又一道妖异而璀璨的光芒。

    极日渐渐过去。

    又一年的春节将至。

    气温再次降入冰点的极地迎来了一场暴风雪。

    李天澜的手掌第一次握住了背负在身后的天罚。

    天罚依然猩红如昨日。

    长剑略宽,笔直。

    只是看上去比起以往却少了太多厚重凌厉的感觉。

    天罚很轻。

    轻若无物。

    李天澜依然没有拔剑。

    极夜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暴风雪在凌厉呼啸。

    李天澜走进了暴风雪,开始挥动着带着剑鞘的天罚。

    金毛在李天澜开凿的房屋中啃着烤熟的肉食,幸福的呜咽着。

    李天澜在挥剑。

    他的动作很慢。

    看上去很笨拙。

    猩红的剑带着剑鞘划过凌厉的风雪,带着沉闷的呜呜声。

    李天澜没有用力,只是用最小的力气摸索着早已刻在他骨子里的剑意。

    那是剑二十四。

    剑一·无极。

    剑二·灵犀。

    剑三·烬灭。

    剑四·狂雷。

    剑五·飞雪。

    剑六....

    一直到剑二十三。

    剑二十四只有半式。

    李天澜索性跳过了那半式,再次从剑一开始,周而复始。

    他的动作越来越轻,就像是在随意的舞动着手中的天罚。

    但暴风雪中的剑意却逐渐清晰。

    一道又一道的剑意在暴风雪中完美的结合。

    李天澜的动作开始加快。

    剑一依旧是剑一,但却又像是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所有的剑意开始变化。

    完美循环的剑意被李天澜撕扯的支离破碎,乱七八糟。

    所有的剑意最终破碎消失。

    只有风雪依旧在呼啸,似乎在嘲弄着什么。

    李天澜神色平静的收剑。

    冥想,休息,挥剑。

    极日中的黑暗一成不变。

    春节已经过去。

    李天澜的剑意越来越乱,剑一不像剑一,绝剑不是绝剑,混乱的甚至有些可笑。

    但李天澜却毫不灰心。

    他看到了道路,只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那么清晰,清晰到没有理由放弃。

    何为无敌境?

    那是武道四境的极尽升华。

    每一个无敌境,都有属于自己的武道理念,他们在同境界中或许会有高下,但在自己的理念中,他们绝对属于最强的。

    这才是传统意义上的无敌境。

    是无敌境,而不是无敌。

    任何传承站都是先辈们走过的路,站在无敌的角度去往下看的话,传承是起点。

    传承不同,起点的高低便不同。

    惊才绝艳的天才,顶尖传承的传人有太多都被卡在半步无敌的境界。

    因为这个境界在往上,需要的只有自己的信念和对武道的磨练。

    那是一个抛开传承去追求真我的过程。

    进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泯然众人。

    甚至万劫不复。

    惊雷境之后,任何一个有志于无敌的天才都会选择磨练自己的武道,而武道四境,就是他们寻求真我最直接的阶梯。

    御气,凝冰,燃火,惊雷。

    为了寻找自己的武道,他们会不断的尝试,不断的磨练,这个过程或许是五年,是十年,或许就是一辈子。

    北海王氏有六道轮回剑的传承。

    李氏有战神图的传承。

    但出自这两个势力的每一个无敌境高手,都是独一无二的。

    王天纵的六道轮回剑,跟北海王氏老族长的肯定不会一样。

    李鸿河和李狂徒的剑二十四,同样不会一样。

    李天澜如今也在磨练自己的武道。

    但他已经不需要所谓的武道四境。

    他磨练的不是自己的境界,而是剑。

    属于他自己的剑!

    极地的极夜中。

    他的剑意越来越乱。

    他挥剑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少。

    极夜仍然包裹着天空。

    李天澜还在挥剑,混乱的剑意在冰冷的极地内不断纠缠。

    李天澜越来越平静。

    他的剑意还是混乱,但带动的剑意却越来越少。

    剑意随着他的挥剑开始一点一滴的消失。

    当李天澜再一次挥剑的时候,极地中已经没有了剑意。

    长剑过处,一片虚无。

    李天澜自己也愣了下。

    他收起天罚,坐在冰川上,仰望黑夜。

    金毛走到他身边,蹭着他的胳膊。

    “我们该走了。”

    李天澜摸着金毛的脑袋,轻声道。

    这里已经没有在值得他留恋的风景。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剑意。

    这一日的极地依旧是一片黑暗。

    这一日的外界,是中州历的二月初二。

    龙抬头!

    李天澜低头看着手中的天罚。

    他的手掌握住了剑柄。

    天罚整体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李天澜眼神平静如水,一点一点的抽出了这把林族的传世名剑。

    “谢谢。”

    他轻声道。

    天罚已无剑意。

    数百年积累的剑意已经完全消失。

    剑锋完全离开剑鞘。

    冷风吹了过来。

    “咔嚓...”

    存在了数百年的天罚震荡了下,随着凛冽的风,猩红而厚重的长剑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龟裂。

    李天澜松开了手。

    天罚坠落下去,尚未落地,便在凄冷的风中开始解体。

    金属碎片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在空中飘舞,在李天澜的眼前变成了风中微不可见的尘埃。

    世间再无天罚。

    李天澜站起身。

    夜风中,如山如海的虚无剑意在夜幕下涌动。

    整个冰川开始疯狂的震动。

    李天澜背起了金毛。

    一袭亮眼的白衣直接冲破了颤动的极夜,直入高空。

    下方的冰川无声无息的被割裂,厚重的冰层坠入大海。

    虚无的剑意从高空直接灌入海面。

    滔天的巨浪中,极地的极夜里亮起了光。

    虚无缥缈,却又如此耀眼。



    李天澜登上了一条从极地直接前往中洲的货船。

    这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从中洲穿越雪国到极地。

    李天澜没有护照,算是偷渡,可回程却很简单,他没有护照,但却有叹息城最高级的徽章。

    极地内资源丰富。

    无论是南极还是北极,各大势力都会或多或少的建立据点。

    叹息城也有。

    他的徽章足以让叹息城在极地的人用最快的速度为他安排一条回归路线。

    轻而易举又足够隐蔽。

    海陆风平浪静。

    货轮逐渐远离北冰洋,冰川在远去,寒冷在远去,气候开始变暖,这让早已习惯了森寒的李天澜和金毛都有些不适应。

    从极地回中洲走的是东北航道,从北冰洋出发,路过太平洋,最终进入黄海,到达中洲东山行省的琴岛。

    一个月时间,六千多公里的路程。

    生命力顽强的金毛在经过最初的几天之后就开始活蹦乱跳,在雪国和极低生活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能活下来就已经殊为不易, 如今终于到了正常的环境里,金毛直接将自己活成了哈士奇的既视感。

    李天澜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发呆。

    他不晕船,但对于四周除了海水还是海水的环境也谈不上喜欢,他眷恋的只是如今这种感觉。

    船行海上。

    身后是冰川,身前是盛世。

    身后是自由,身前是羁绊。

    他很多时候都会站在甲板上,看着来时的路。

    货船向前行驶。

    船尾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白浪。

    视线中已经没有冰川,气候也不在寒冷。

    李天澜终于确定所谓的自由已经真正的离他远去。

    繁华之中所有的牵挂,阴谋,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风起云涌都距离他越来越近。

    李天澜开始怀念在冰川上的安静。

    他很清楚,如果此生没有意外的话,已经过去的这几年,将会是他此生唯一轻松的时光。

    这一年的李天澜二十二岁。

    他已经有了背负更多责任的能力。

    自由很好,但那却不是他的人生。

    李天澜抬头望着天空。

    他刮掉了已经很长很长的胡须,简短了头发,露出了一张干净而温润的脸庞。

    天空中满是晚霞。

    云彩被夕阳照耀成了火红的颜色,绚烂瑰丽的光影投射在一望无际的海水中。

    夕阳的深海上无风无浪,一片美好。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我和世界初相见,当我曾经是少年...

    李天澜笑了起来,在他二十二岁的天空下,在他二十二岁的残阳中,他笑的懵懂而怀念。

    金毛在他身边转着圈。

    李天澜张开手。

    已经很大的大狗扑了上来。

    李天澜轻轻抚摸着金毛柔顺的皮毛,看着深海,一脸平静。

    他的手中没有剑。

    可他的双臂中却透着仿若要掀翻整片大海的力量。

    李天澜开始回忆。

    他想到了李氏,想到了李氏如今残存下来的那些叔伯,想到了东皇殿,想到了李拜天宁千城,他想到了轮回宫,想到了叹息城,想到了劫和司徒沧月,也想到了东城家族,想到了东城无敌和白清浅...

    似乎有什么被遗忘了。

    李天澜知道自己没忘。

    他只是沉默着不愿意去想。

    他又想到了在极地中片片破碎被风吹成了尘埃的那把天罚。

    李天澜眼神中剑光缭绕。

    他的手中无剑。

    这一刻,李天澜知道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人皇在天都折断。

    天罚在极地破碎。

    他需要一把新的武器,足够强大的武器。

    五月份的太平洋上清凉中透着燥热。

    李天澜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回了中洲。

    因为有天都的那一次决战的关系,天空学院和深海学院正式开学的时间推迟了足足几个月,从初春一直拖延到了初秋。

    今年已经是第三年。

    也是天空学院这一届的毕业年。

    如果从初秋正式开学开始算的话,那么两院最后一届的两院演习应该是在六月末到七月初。

    李天澜正好可以赶上这一次的演习。

    那会是东皇殿的起点,今后无论东皇殿是彻底融入体制,还是成为自由势力,最终的两院演习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门槛,而在这之后,李天澜将在中洲直面昆仑城和北海王氏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就是不知道爷爷的身体究竟如何。

    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直接决定了李天澜在中洲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是九死一生还是十死无生。

    他摸着金毛的手掌下意识的微微用力。

    金毛呜咽了一声,在李天澜的怀里用力甩着头。

    李天澜一惊,下意识的松手。

    金毛眼神无辜的看着他,似乎有些委屈。

    “抱歉。”

    李天澜歉意的笑了笑:“回去我让虞老亲自给你做一顿好吃的,那可是曾经隐龙海的大厨,让你也享受一下曾经中洲巨头们的待遇。”

    金毛又要往他身上蹭。

    李天澜随手将它按住,看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从甲板上站起来道:“回了。”

    他在船上有个单独的房间。

    叹息城方面安排的很周到,看起来背景清白的船长似乎是自己人,特意给他准备了香烟,还有少量的酒水,一日三餐也有人专门送过来,标准的贵宾待遇,李天澜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但在海上漂的时间长了,他想要回到中洲的心思却开始变得越来越迫切。

    夜晚的货船中愈发安静。

    金毛趴在李天澜的床上。

    李天澜坐在床头冥想。

    他如今的冥想已经更接近于思考。

    因为他的意志已然完美,注意力绝对专注的情况下,他的道路也愈发清晰。

    三年的时间。

    漫天的寒风冷雪中,李天澜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得到了多少,但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很多。

    最完美的武道雏形,最虚无的剑意,最强的身体。

    大破大立之后的三年不曾荒废,反而让一切都变得绝对完美。

    李天澜开始淡化剑二十四在自己脑海中的痕迹。

    他摸索着自己的武道,也摸索着自己的剑意。

    他的路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去要与众不同的剑二十四。

    就如同三年前在太白山巅他对司徒沧月说的一般。

    再怎么与众不同,剑二十四还是剑二十四。

    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剑意。

    只属于他自己的武道。

    夜晚逐渐过去。

    海上远比陆上要璀璨的星空在晨光亮起的时候悄然消失。

    外界出现了光亮,可空中却是一片阴沉。

    李天澜从冥想中清醒过来,遇到了自己登船以来第一次的暴风雨。

    雨上的天空。

    雨下的海。

    汹涌的风声里,天与海在同时动荡,乌云遮住天幕,白日之中的海面上却像是进入了极夜,一望无际的海水在乌云下泛着令人绝望的黑色,大雨漂泊而下,巨浪随着风狂暴的扑上了甲板,体积并不算小的货轮在风雨中颠簸摇晃,一道又一道的狂雷响起,金毛也不在腻在李天澜身边,而是钻进了房间的角落里。

    李天澜安稳的站在甲板上,看着近乎沸腾,显得极为凶狂的深海。

    他的眼眸间光彩闪烁,周身到处都是虚无缥缈却又盛气凌人的剑意。

    雨水在他身边被生生绞碎,李天澜无知无觉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像是陷入了狂怒所以让人无可抗拒的深海。

    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乌云被风吹散。

    雨水静止。

    温暖的阳光很快重新洒满了海面,视线中一片粼粼波光。

    浑身衣物依旧干燥清爽的李天澜极目远眺。

    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光彩。

    平静的海面上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色彩缤纷横跨天海的虹桥。

    那种色彩如此的清晰,明明很远,但却像是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李天澜怔怔出神。

    他的眼神深深的望着远方。

    彩虹似乎在拉近。

    空中出现了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岛屿。

    岛屿成片的在空中出现,不断变得清晰,就像是一片漂浮在半空中的大陆。

    连绵的岛屿漂浮在彩虹之间。

    一座座古香古色的宫殿,布满群岛的鲜花丛林,岛上的人群,一切都清晰的出现在视线中。

    似乎有一层薄雾隔绝着岛屿和深海,让一切看上去很远又很近。

    彩虹的光彩夺目。

    岛屿愈发清晰。

    彩虹之中,是大海雨过天晴后最罕见的海市蜃楼!

    李天澜已经完全痴了。

    他的视线中清晰的出现了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

    她站在岛屿最高的一座宫殿上方,似是在眺望深海,又像是极目天边。

    海风吹起了她的发丝。

    她一袭红裙,长发与裙摆同时飘扬。

    李天澜似乎已经嗅到了那让他魂牵梦绕却又不敢去想的幽香。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一瞬不瞬。

    你是夜幕下倾泻的月光。

    你是苍穹中飘摇的云朵。

    你是人世间最动人的芬芳。

    那是秦微白。

    在彩虹之间,在海市蜃楼之中的秦微白。

    如此完美,风姿无双的秦微白。

    李天澜内心的冷漠,倔强和坚持在一瞬间完全消失。

    他想过两人今后的重逢。

    但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重逢。

    在天海之间,相隔千万里。

    光线折射出了大片的岛屿,折射出了秦微白。

    最残忍,最温柔。

    李天澜的身影下意识的冲出了甲板,升上了高空。

    完全失控的剑意在海水中彻底沸腾。

    货轮前方陡然间升起了一道高达百米的巨浪!

    剑意在海水中飞旋。

    巨浪越来越高。

    大海之中,货轮之前像是升起了一座山。

    李天澜站在巨浪之上不断上升。

    他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却看不到他。

    如此重逢。

    巨浪还在升高。

    海市蜃楼却越来越远。

    站在彩虹之间的她也越来越虚幻。

    这是距离。

    他与她之间,纵算能排山倒海亦不能及的距离。

    那么近,又那么远。



    李天澜仍然不知道秦微白在哪。

    他甚至不能够确定海市蜃楼折射到他面前的是不是实景,距离自己又有多远。

    似真似幻的海市蜃楼开始消失。

    似云似雾的那道身影逐渐暗淡。

    李天澜回到了甲板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切在他面前消失,却没有任何办法。

    雨过天晴。

    高空中的彩虹愈发清晰。

    整个货船无论是水手还是船长,对李天澜都敬若神明。

    世界有武道四境,有绝对的高手,这不是什么秘密。

    可一己之力在茫茫深海中掀起上千米的巨浪,如此接近天威的伟力,又有几人见到过?

    在所有人小心翼翼的伺候下,货船逐渐驶出太平洋,进入黄海。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天澜再也没有离开过甲板,他一直都看着海市蜃楼消失的方向。

    可海面却不在阴沉,也没有了暴雨,自然没有他渴望已久的海市蜃楼。

    六月中旬。

    货轮进入中洲东山行省。

    于晚间在琴岛靠岸。

    水声渐远。

    李天澜牵着金毛走出码头。

    中洲的喧嚣与繁华一瞬间扑面而来。

    极地中的风雪在消散。

    海市蜃楼在溶解。

    剑意开始沉寂。

    李天澜眼神恍惚,看着已经离开了三年的中洲,恍如隔世。

    “回来就好。”

    一道声音突然在李天澜面前响起。

    李天澜回过神。

    无声无息中,在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道黑衣。

    黑色的休闲服,黑色的休闲裤,休闲皮鞋,短发,苍白而略显一丝清秀的脸。

    李天澜嘴角抽搐了下,道:“师叔,你可真是越来越现代化了。”

    劫的容貌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如今这一身装扮,让他看上去更是年轻了几岁。

    李天澜想起初次见到劫时的那一身黑袍和银色的面具。

    鬼魅无双的影字诀,雄浑霸道的禁字诀,锋锐森冷的戮字诀。

    那个时候的劫完全就是隐藏在黑色袍子和银色面具下的死神,神秘而强大。

    可如今...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劫,可李天澜内心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叹息城已经不需要隐藏在雪山和面具后面了。”

    劫语气淡然:“没有意义。”

    李天澜默然。

    之前的叹息城向来是与世无争,每个顶级刺客的脸上都带着一张面具,他们很少跟国内的其他势力争夺任何资源,只是在面具之下,在那座满是大雪的山巅安静的生活着。

    可随着自己成为叹息城的少城主,一切都将彻底改变。

    劫轻轻咳嗽了一声,手指不动声色的抹过了嘴角。

    李天澜隐约中看到了一丝殷红。

    他的内心猛地沉了下去,看着劫苍白的脸色问道:“玉玺没用?”

    “有用。”

    劫看了他一眼,挥挥手道:“上车再说。”

    从叹息城到琴岛,劫是自己一个人过来接李天澜,连司机都没带。

    李天澜将金毛放在后排,自己坐了副驾驶,看着劫依旧苍白的脸庞,他沉声道:“师叔,到底怎么回事?”

    劫在天都直入无敌境。

    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

    他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是多么重的伤势,才会让劫在有传国玉玺海量气运的影响下三年时间都没有彻底恢复。

    “比起你离开之前,我的情况好多了。”

    劫开车离开码头,平静道:“不过当年的伤势太过惨烈,玉玺中的气运只能慢慢中和我的伤势,除非我能像你一样,大破大立,完全重新开始,不然只能熬着。”

    他顿了顿,自嘲笑道:“我这个年纪,哪还有重新开始的资格?”

    李天澜认真的看着劫。

    劫本身就是黑暗世界最强的刺客,如今他伤势恢复了一些之后,气息内敛,李天澜根本看不出端倪。

    “那现在...”

    他轻声问道。

    “无敌境。”

    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突破之前差不多,我有伤在身,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大概只有一半,不过应该不会比古千川差。”

    古千川是昆仑城的大长老,不比他差,听上去不错,但这是黑暗世界中最令人惊艳的刺客,如今他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坏,但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你呢?”

    劫递给李天澜一支烟,突然问道:“三年时间,从华亭到极地,上万里路程,恢复的如何?”

    李天澜接过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久违的烟草味道和大脑中的眩晕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轻声道:“还在无敌境之外。”

    他的武道已经没有了武道四境,只有剑意。

    剑意不曾无敌,就是在无敌境之外。

    没有生死搏杀,李天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战斗力在什么水平。

    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们先回去。”

    李天澜犹豫了两三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叔,我不去太白山。”

    劫下意识的放缓了车速。

    他去看李天澜。

    结果后排的金毛扑过来,一个硕大的狗头挡住了李天澜的表情。

    “为什么?”

    劫问道。

    李天澜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喜欢太白山,只是司徒沧月给他的感觉很复杂。

    那位中洲隐神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可在李天澜的感觉中,对方的善意似乎也不是因为他,甚至不是因为李氏。

    三年前他在太白山上见到司徒沧月。

    司徒沧月看着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李天澜知道她看的是谁。

    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样的目光。

    “我姐这几年总是在搜集雪国和极地方面的消息。”

    “她虽然没说,但却偷偷去过一次雪国,只不过没有找到你。”

    “叹息城的人不多,但你还没有完全见过,大家都想见见大破大立之后的少城主究竟如何。”

    “白书记这几年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太白山问你的消息。”

    “她每次都哭,很伤心。”

    “我从来不知道那位政坛上的女强人也会这么脆弱。”

    李天澜知道劫说的是白清浅。

    东城无敌的老婆。

    李天澜三年来从来没有想起过她,两人仅仅是一次见面,谈话不多,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应该忘了这个人,可如今再次听到劫提起来,李天澜竟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那种感觉并不压抑,而是陌生。

    “去中原洛京。”

    李天澜打断了劫的话,语气低沉的开口道。

    劫不再多说,默默开车换了个方向,同时转移话题道:“东城无敌升了,你不在的这几年,学院派和豪门集团的关系没有收到影响,去年他就已经去了幽州。”

    “军部?”

    李天澜挑了挑眉。

    边禁军团在中洲本来就有小军部的说法,边禁军团的军团长进京,去了竞争军部那个位置之外,去任何地方都可以说是明升暗降,不,完全就是明降了。

    劫嗯了一声:“接了齐北苍的位置,齐北苍去年退了。”

    李天澜嗯了一声,他知道齐北苍,特战集团明面上的旗帜人物,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制衡李华成总统军权的中坚力量,他如此顺利的退下来,让东城无敌成了如今中洲名义上的军方二号,实际上的军方一号,这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了。

    而随着东城无敌从决策局议员摇身一变成了理事,变成真正的巨头,豪门集团在中洲的话语权也将大大的增强。

    “这件事情上,北海王氏也是出了力的。东城家族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三年前边境之战,边禁军团深入安南国国土八百里,那片土地连同边禁军团的精锐被东城家族一起交给了北海王氏,从而换来了北海王氏对东城无敌的支持,现在的中洲,局势有些混乱,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李天澜默默思考着最高层的变动带给自己的影响,突然道:“边禁军团谁来接手?”

    “暂时还是东城无敌兼任军团长,位置有些难产,具体会落到谁手上,还要看各大集团下一步的交易。”

    劫语气淡然。

    但他的几句话已经足以让李天澜意识到中洲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巨变。

    他眯起了眼睛,不再多说。

    从琴岛下船已经是夜晚。

    到达洛京的时候,已经接近了深夜。

    虽然劫已经提前通知了东城家族,但车子开到东城家族占据的那座高山的时候,劫和李天澜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上山路前,东城家族的老族长东城寒光带着管家正站在那,一动不动,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劫吃惊。

    李天澜觉得荒唐的同时甚至有些惶恐。

    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让这位豪门集团的精神领袖连夜站在山下等着自己。

    “老爷子。”

    李天澜快步下车,双手握住东城寒光的手。

    东城家族对他当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李天澜除了感动,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孩子,回来就好。无敌本来是要回来的,不过临时有个会,等他过来估计要天亮了。”

    东城寒光笑呵呵的拍着李天澜的手掌,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但却满是慈祥:“如是已经在路上了,你们来的比我想的要快一些。”

    “谢谢。”

    李天澜看着东城寒光,嗓音干涩的说了一声。

    “谢谢别说的太早。”

    东城寒光笑道:“有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呢。”

    他看着站在李天澜身边的劫,笑道:“殿下,辛苦了。”

    劫摇了摇头,他是无敌境,但在李天澜面前,他却愿意只做一个站在少城主身边的副城主。

    “老爷子,听您的意思,东城家族最近几年的研究的那东西成功了?”

    劫问道。

    东城寒光哈哈大笑起来:“两个月前已经圆满功成,天澜,你回来的正好。三年前,李老将凶兵秦时明月送了过来,你又让无敌将李氏当年的凶兵碎片送了过来,今日我还你一件真正的凶兵!它或许不是最强的,但绝对是最适合你的。”

    李天澜的眼神一亮。

    新的兵器。

    这是他此来中原最主要的目的。

    “在哪?”

    他下意识的问道。

    “不在这里。”

    东城寒光笑道:“在灵宝市的秘密实验室,我现在带你去。不过天澜,利用秦时明月改造出了新凶兵的那人是我侄子,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打造出一把真正的凶兵,之前的狂击,天击都是出自他手,但跟凶兵威力差得太远,直到这次他看到了秦时明月之后,干脆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上面,三年的时间,他没脸说自己创造了新的凶兵,可如今在灵宝的那把确实已经代替了秦时明月,所以...”

    他迟疑了下:“他想为你的兵器命名。”

    为足以传世数百上千年的凶兵命名,这绝对是黑暗世界中的荣耀。

    “没问题。这都是小事。”

    李天澜毫不犹豫的回答,兵器的名字他根本不在乎,天罚人皇听起来很霸气,但其实就算叫小草野花之类的他也不介意。

    “如果是小事的话,那天澜答应老头我一件大事如何?”

    东城寒光看了李天澜一眼,轻笑道。

    李天澜内心一沉,想到了那个婚约,干咳一声道:“老爷子让我答应什么?”

    “不是你担心的。”

    东城寒光笑骂一声,他确实想要提起这件事情,但听李天澜的话头,他干脆转移了话题道:“前几年一直找不到你,现在既然你出现了,那今年中秋你回来,一起过个中秋怎么样?”

    中秋日,团圆日,老人已经渴望了很多年真正的团圆。

    李天澜略微迟疑,随即摇了摇头。

    东城寒光眼神黯然而疑惑。

    李天澜如果不回来的话,那么已经多年不回来的白清浅也不会回来。

    如何团圆?

    “为什么?”

    东城寒光轻声问道。

    “老爷子。”

    李天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中秋,除夕这些节日,我从出生以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的。在我生活的地方,李氏不过中秋。”

    中秋,除夕,元宵,这些传统的节日,在李天澜有记忆以来就跟李氏没什么关系。

    对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很喜庆。

    但对于李氏而言,这样的节日却只有伤痛。

    所以李氏从来不过中秋。

    也不过除夕。

    李氏的节日,只有细雨纷纷的清明。



    作为中洲首屈一指的军工豪门,东城家族自己建立或间接掌握的军工集团遍布中洲各地,但只有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清楚,东城家族的精髓,是他们自己秘密建立的研究室和实验室。

    近二十年的时间,东城家族五种新技术面世,每一次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十七年前,代号极光的洲际远程导弹已经发展到第三代,至今仍然是中洲的主力导弹。

    十四年前,边境禁卫军团下属黑龙军团装配了东城家族的长城防御系统,只是简单的几次升级,如今还在完美运作。

    十二前,可以量产的单兵作战武器狂击问世。

    八年前,中洲再三考虑之后,终于将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才得到的少量珍贵材料交给了东城家族。

    随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东城家族证明了自己在单兵作战盔甲领域中最顶尖的技术。

    三年时间,军方六次拨款,东城家族一共制作了四件盔甲。

    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如今在整个黑暗世界都赫赫有名的四灵战甲。

    五年前,东城家族开始研制狂击的升级版。

    于是三年前的天都之战,李天澜拿到了东城家族研制的第一把成品天际。

    可以威胁到惊雷境高手的枪械。

    最关键的是,量产!

    一个带有魔力的词汇。

    这就是东城家族。

    一个在铁血杀伐中又闪烁着智慧与科技的家族。

    强势,庞大,根深蒂固,人才济济。

    很少有人知道东城家族最精髓隐蔽的武器实验室在哪,大多数人只能猜测出是在中原,却连大致方位都不清楚。

    但东城寒光对于李天澜当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在去灵宝市的路上,甚至连劫都有幸同行。

    可以试验并且成功改造凶兵的实验室何等重要?

    即便是在路上,李天澜都可以清晰感受到东城寒光这份信任背后的沉重。

    车辆行驶在夜幕中的高速路上。

    跟李天澜坐在一起的东城寒光拍了拍李天澜的手掌,轻声道:“咱们在灵宝市的实验室是金属实验室,也是藏的比较深的一个,凶兵的材质特殊,所以需要在那边完成最后的激活。”

    “我那侄子,你应该叫大伯的,他改造凶兵的过程里有了很多灵感,如今正在那边研究中洲新一代的合金技术,我不太懂,不过据说那种技术如果做出突破的话,会成倍的提升中洲现役装甲坦克的防御力。今天你们认识一下,今后你如果需要什么武器,去找无敌拿批文,然后让无尽给你做,自家人,不要太客气。”

    李天澜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叹息城如果有需求的话,东城家族也愿意尽力。”

    东城寒光又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劫,缓缓道。

    “谢谢。”

    劫点了点头,内心却在叹息,这大概就是东城老爷子爱屋及乌了。

    洛京到灵宝的距离并不远,东城家族的管家安伯开车,进入灵宝市后继续前行,出了函谷关,最终在距离函谷关外不到两公里的一片庄园中停下。

    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的李天澜第一个下车。

    四野中有微风吹拂。

    身上已经有了汗迹的李天澜脑子一清。

    他的视线转到庄园。

    庄园门口,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那。

    身材高挑窈窕的女孩站在车边,安静的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愣了一下,张了张嘴。

    他没想到下车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东城如是。

    看起来已经提前来到这里等了一会的东城如是轻轻走了过来。

    初夏的夜带着些许的凉意。

    东城如是穿的更是清凉。

    一件白色的露肩短袖T恤。

    下身是一条蓝色的牛仔短裤。

    短裤很短。

    两条雪白细嫩的笔直长腿露在外面。

    深色的细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着清脆的声响。

    东城如是走到李天澜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身上很香,清柔的香气带着一种柔软的味道。

    李天澜的眼神从她的脸庞落到她雪腻的肩头上,又看到了她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

    夜风吹起了东城如是的发丝,她的眼神清澈而安静。

    这是自己的未婚妻。

    李天澜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时隔三年,东城如是清丽依旧,但隐约中却又多了一丝时尚傲娇的味道。

    李天澜有些目眩神迷。

    他咳嗽了一声,尽量自然的指了指庄园大门:“怎么不进去?”

    “我没有权限呀。”

    东城如是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注视着李天澜的脸庞:“你还好吗?”

    “还好。”

    李天澜点了点头,两人之前就不算熟悉,三年没见,现在着实尴尬,他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打算尬聊几句,东城如是却已经张开了双手。

    “抱抱。”

    她的声音柔嫩,看着李天澜的目光也有些小心。

    李天澜头大如牛,视线中,他看到了东城家族的管家安伯走向了庄园大门。

    已经下车的劫和东城寒光站在一起。

    劫在看着夜幕中的风景。

    东城寒光的目光却已经转了过来。

    李天澜看着老人在看自己,也在看东城如是。

    他的目光满是期待。

    这种情绪太过浓冽,甚至显得有些哀求。

    李天澜的内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刻他才真正发现,在这场婚约中,他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东城如是在他面前张开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小心。

    李天澜向前一步,将东城如是搂在了怀里。

    很轻盈,很柔软,很馨香。

    东城如是搂住李天澜的腰,她的小脸轻轻摩擦着李天澜的下巴,小声道:“我可想你了。”

    李天澜内心滋味复杂。

    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东城如是的眼神同样复杂而茫然。

    三年的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李天澜,就像她在李天澜面前张开双手,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让他抱抱。

    她只知道自己这样做,爷爷会很高兴,父亲母亲也会很高兴。

    这就够了。

    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她没有觉得李天澜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一点都没有。

    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接受了太多。

    音乐,舞蹈,诗词,绘画,书法,按摩,刺绣,厨艺...

    她从小都在学习。

    因为这是李天澜可能喜欢的东西。

    武道,金融,政治,权谋,心理学,人际关系学...

    她从小也在学习。

    因为这是可以帮助到李天澜的东西。

    她很小就知道李天澜的存在。

    从记事起,就有无数人告诉她,她未来的丈夫是李天澜。

    这个名字就像是本能一样的魔咒,早就深刻的刻进了她的骨子里面。

    甚至很多时候,东城如是都觉得自己不是东城如是。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身份,似乎就是李天澜的未婚妻。

    喜欢啊什么的真的不重要了。

    她必须跟他站在一起。

    只有这样,东城如是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

    安伯的身影在庄园门口被拦下。

    几名气息极度内敛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安伯一丝不苟的进行登记,又在大门上输入了三道密码,大门才缓缓的朝着两边拉开。

    一名看上去有些木讷古板的中年男人似乎已经得到了消息,快步走出了大门。

    他第一个走到了东城寒光面前。

    这似乎是个很少会流露出表情的中年人,看着东城寒光,他僵硬的脸庞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看上去很难受的笑脸,一丝不苟的鞠躬道:“小叔。”

    东城寒光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劫:“这是叹息城的司徒万劫殿下。”

    中年人像是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样,胡乱的哦了两声,转身看向了抱在一起的李天澜和东城如是。

    他快步走了过来。

    脚步声惊醒了有些迷茫的东城如是。

    她从李天澜怀里直起身体,看着走过来的中年人,清声道:“这是大伯。”

    李天澜还没反应过来,中年人已经自我介绍道:“我是东城无尽。”

    东城无尽可以不知道黑暗世界的很多人。

    但黑暗世界的很多人却都知道他。

    中洲兵科院荣誉院长,资深院士,金属学,精密机械学,物理学博士,中洲武器研究领域的先驱者之一,也是东城家族所有秘密兵器实验室的灵魂人物。

    东城无尽身影消瘦,站在李天澜面前,给他的感觉只有不善言谈的呆滞和木讷。

    李天澜叫不出那声大伯。

    只能含糊的喊了一声院长。

    东城无尽也不介意,只是一脸木然的开口道:“你的兵器在后面。”

    他伸手指了指。

    庄园内部,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跑了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手中的那个箱子。

    东城无尽的脸庞依旧木然,但眼神却逐渐灼热起来。

    银色的箱子不大,但里面装着的,却是他此生最高的成就。

    黑暗世界新的凶兵!

    东城无尽接过了箱子。

    在李天澜火热的眼神中,他输入了繁琐的密码,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还有一层。

    输入密码。

    打开。

    还有一层...

    还一层...

    一层...

    李天澜的眼神逐渐呆滞,他看着一丝不苟进行着自己动作的东城无尽,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位木讷大叔在故意搞他。

    箱子一层一层的打开,越来越小。

    东城无尽终于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正方形盒子。

    “给。”

    东城无尽将小盒子递给了李天澜。

    李天澜一脸茫然的接过来。

    盒子泛着古朴的黑色,毫不起眼。

    他看了看东城无尽。

    “打开。”

    东城无尽死死的盯着李天澜手中的盒子,呼吸急促。

    李天澜摸了摸手里的铁盒,铁盒上没有密码,他直接掀开了盒盖。

    一丝柔弱的银光从盒子里散发出来。

    光芒流溢,很绚烂。

    李天澜的表情却已经几近崩溃。

    他在荒漠中拥有了堪比天王心的坚定意志,从华亭到极地,徒步万里,三年的时间,他的意志愈发专注,心态也愈发沉稳。

    可这一刻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这他妈就是新的凶兵?!

    这就是东城寒光说最适合自己的凶兵?

    李天澜很怀疑东城家族是不是对自己存在什么误解。

    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个误会。

    又或者...

    这是拿错东西了?

    他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一脸懵逼。

    盒子中的银芒轻柔的流淌着。

    “好漂亮。”

    东城如是怔怔的看着,轻声道。

    她伸出手, 似乎想要触碰盒子里的东西,但手伸到一半就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李天澜嘴角抽搐,终于忍不住道:“这是...”

    这是一个镯子。

    事实很明显的摆在李天澜面前。

    盒子里就是一个银色的手镯。

    或者说是手环。

    很华丽的物件,镯子上带着近乎天然的玄奥纹路,那银光亮的柔和,这东西就算是男人带上也没什么。

    但问题是...

    他跑到这里来,为的不是这所谓的手镯。

    “凶兵本来就是远超中洲科技的金属,关于凶兵有很多说法,天外陨石,又或者未知能源,这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种生命,硅基生命。”

    东城无尽眼神热切的开口道:“凶兵本来就不是研究出来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激活,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有着强大威力的武器。”

    “我在激活它的过程中试验了很多次。这块金属在遇到不同环境的时候,会发出不同的波段,我暂时无法理解那些波段的意思,但我更倾向于这是它们本身的情绪,只不过我们无法沟通而已。”

    “这种金属,我认为是一种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能源。所谓凶兵,只是它威力的一部分,如果能够将凶兵研究透彻的话,这一块金属,蕴含的能源甚至足以长时间驱动一艘航空母舰。”

    东城无尽眼神火热,他看了看李天澜,随即道:“不过现在看来,在黑暗世界中,作为凶兵,它是最合适的。”

    “这个该怎么用?”

    李天澜听的一阵头痛。

    “它是可以被刺激的。”

    东城无尽看着李天澜手中的镯子:“可以被任何能量刺激。”

    “凶兵都需要蓄能时间。我研究了秦时明月,所以大概清楚,任何凶兵都有两种状态,第一是蓄能状态,第二则是激活状态。”

    “激活状态是凶兵蓄满能量还没有发射前的时候。”

    “那个时候,它会变成最容易宣泄能量的状态,以它的体积,最适合变成各类枪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认为它们更像是一种生命。”

    “蓄能状态是它们本来的形态,秦时明月本来的形态是一根类似于权杖的东西,我用无尽长空的碎片跟秦时明月融合,最终才把它变成了这个。”

    李天澜认真的听着。

    十二凶兵就算在黑暗世界也是极度神秘的东西。

    它们到底蕴含着什么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大多数人知道的只是他们不可抗拒的强大而已。

    “如果它有一天可以蓄能完毕的话,我做过一个数据库,凶兵的威力,东城家族也是有模型数据的。”

    东城无尽说道。

    李天澜内心一动,想起了十多年前中洲剑皇王天纵的成名之战。

    数万米外,人皇凌空一击,直接干掉了当时的夜灵组织无敌境高手天灵!

    那一战就是发生在中州边境。

    东城无敌掌控边禁军团,肯定能够详细了解到人皇的威力。

    “你手中的凶兵,如果蓄能完毕,而你又不弱于当年的王天纵的话,它能发挥的威力应该会无限接近当年的人皇。”

    东城无敌轻声道:“不过秦时明月融合了无尽长空后,有些副作用,它的蓄能时间也会变得很长,具体时间,我暂时还无法运算出来。”

    李天澜点了点头。

    人皇是十二凶兵中威力最大,射程最远,蓄能时间最长的凶兵。

    如今他手中这个镯子威力无限接近人皇,蓄能时间自然也会无限接近。

    所以...

    他笑了笑,看着东城无尽问道:“所以我暂时只能这么带着它?”

    “如果你不心疼的话,可以将它当成冷兵器。”

    东城无尽眼神冷静:“凶兵可以被任何能量刺激,被刺激之后,也可以变换成任何形状。御气,凝冰,燃火,惊雷,这些理论上来说都是能量,都可以刺激凶兵。”

    把凶兵当成冷兵器。

    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这么奢侈。

    但李天澜根本别无选择。

    他眯起了眼睛。

    武道四境,理论上来说都是能量。

    但理论上来说,这些能量,也都可以说是剑意。

    他将手镯带在了手上,猛然握拳。

    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剑意顿时开始疯狂朝着他的手掌汇聚。

    李天澜的身影在剑意中几乎变得完全虚无。

    刹那之间,带在他手腕上的银镯开始流动变换。

    银色的光芒在李天澜手中顺着他的剑意伸展。

    他的剑意在向前,银光也在向前。

    手镯开始消失。

    李天澜手中多了一把银光流淌的长剑。

    剑意再一次包裹着长剑为它塑造新的新装。

    银光向前伸展。

    剑变成了银枪。

    随后变成了银色的方天画戟。

    蓄能状态下的凶兵形状,完全是以剑意刺激,或者说是塑造的。

    李天澜眼神闪亮。

    他看了看东城无尽,郑重道:“请院长给它赐名。”

    “陨落星辰!”

    东城无尽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他的脸色不在木讷,而是一脸的峥嵘与锋芒。

    “这把凶兵,就叫陨落星辰!”

    站在附近的东城寒光和劫同时一愣。

    陨落星辰。

    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种回忆。

    东城家族也曾经出过无敌境的高手,那是东城寒光的父亲。

    多年之前, 东城家族那位无敌境高手位列神榜第三位,整个黑暗世界,只有北海王氏和李氏的族长排在他前面。

    那是中洲最辉煌的一段时期,也是东城家族和瑶池最风光的一段时期。

    而那位高手最强的绝学,名字就叫陨落星辰!

    陨落星辰剑本应该是瑶池七剑之后的第八剑,只不过那一式绝学在黑暗世界中只是昙花一现,最终失传,留下的只是名字。

    李天澜深深看了一眼东城无尽:“谢谢。”

    方天画戟形态下的陨落星辰在他手中疯狂震动。

    李天澜深呼吸一口。

    他的身形猛然消失,下一刻已经直入高空。

    方天画戟已经长达三米。

    李天澜手持凶兵,直刺苍穹。

    黑夜过去晨曦初升的刹那。

    函谷关外。

    银色的流光如同怒海一般带着无声的浪潮席卷四野。

    金毛站在地面上抬头看着高空,仰天狂啸。

    银色的流光在天际至高处炸开。

    银芒在天空中流淌,如同星落。

    李天澜立于高空,一袭白衣,方天画戟上依旧银光流淌。

    黑夜在金毛的犬吠中逐渐散去。

    晨曦的光照射下来,落在李天澜的身上。

    李天澜缓缓下降,带着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如同神明,风采无双。

    他的双脚落于地面。

    清晨的初夏,明媚的晨光里,中原行省的上空骤起一道响彻天地的清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