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澜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青山。
是东城无敌给他打的电话。
方文希部长已经将雪舞军团的名单提交给了军部与昆仑城。
东城无敌再次在军部大楼召开会议。
中洲军方和昆仑城通过了这份名单,上报给总统府和内阁之后,在传达到决策局,然后立即下达调令。
东城无敌除了在电话中通知李天澜会议的结果之外,还告诉了李天澜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李鸿河到了幽州,如今正住在白家庄园里。
隐龙海距离青山并不远。
不到四十分钟,李天澜的奥迪已经上了青山,缓缓驶入了白家庄园。
东城如是已经从华亭到了幽州,正站在主别墅前等着,看到李天澜下车,她轻轻蹦跳着下了台阶,几乎跳到了李天澜怀里。
李天澜伸手扶住她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听说你做元帅了,当然开心啊。”
东城如是轻声道,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青丝飞舞,红裙映衬着她肌肤,无比的白嫩细腻,看上去纯澈而娇媚。
“我要跟你去东欧。”
东城如是说着话,伸手轻轻摸着李天澜肩膀上的军衔,她的眼神清澈而认真:“比爸爸的好看。”
李天澜笑了笑。
中洲军方和特战系统的军衔是一样的,只有元帅衔稍有不同,同样是橄榄枝搭配三颗金星,但军方元帅的肩章上,在金星后方多了一个精致的金色盾牌。
而特战系统的元帅衔,则是在金星前方加了一把金色的剑。
“华亭怎么样?”
李天澜走上台阶,随口问道。
“还好。”
东城如是想了想:“这两天的演习也很有意思。不过去看的人少了很多了。”
李天澜嗯了一声。
最终演习在第一日就已经有了结果。
结果已经出现,过程自然也就不值得期待,最终演习虽然还在继续,但如今却已经失去了演习本该存在的意义,以至于天空学院和深海学院的校长此时都没有在华亭,而是来到了幽州西山的通明寺在给雪舞军团的军官们进行培训。
东城如是很自然的把小手放在了李天澜手里。
两人进入别墅。
客厅里,李鸿河与白占方正在下棋。
两人都没什么胜负心,走棋都是漫不经心,甚至很多时候在局外人看来走的都是毫无意义的昏招。
东城无敌坐在一旁无聊的看着棋盘,看到李天澜和东城如是进来,他笑着招了招手。
李天澜走过来叫了声爷爷,看了白占方一眼,还没开口,李鸿河已经头也不抬道:“占方和寒光一样,都是我的多年老友。你也应该叫爷爷。”
李天澜语气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笑着叫了一句爷爷。
白占方笑呵呵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道:“坐。”
李天澜点点头,拉着东城如是坐在了东城无敌身边。
“西山距离这里不近,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东城无敌看着棋盘,随口笑道。
“我跟总统谈了谈,才从隐龙海出来,距离这里不远。”
李天澜静静道。
视线中白占方似乎老眼昏花,一枚炮隔着李鸿河的棋子打掉了李鸿河的一枚卒子。
李鸿河也不说破,另一个卒子却不动声色的一次性向前走了两格。
李天澜嘴角抽搐了下。
“隐龙海?”
东城无敌挑了挑眉。
李鸿河与白占方的目光也全部都转移到了李天澜身上。
“嗯,雪舞军团成立,我身边还找了一个有分量的亲兵,只不过我心中的最佳人选身份有些特殊,所以特意找总统沟通一下。”
李天澜说道。
李鸿河不动声色的弄乱了已经处于劣势的棋盘,眯起眼睛,笑道:“你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谁?”
“当然是火爷。”
李天澜笑了起来:“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
李鸿河眼神一松,点点头,叹息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要跟你谈这件事,执火当年被李氏所牵连,否则以他的天赋,早就应该进入无敌境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前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总要将他从荒漠捞出来。”
执火是火男的名字,姓吴,不止是对于李氏,对于东城家族而言,这显然也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东城无敌愣了愣,轻声道:“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只不过他的年纪...”
“年纪不是问题。”
李天澜轻声道:“以火
爷现在的状态来说,雪舞军团内,除了我之外,没人是他的对手。”
火男的境界是在燃火境。
可他却跟三年前的劫一样,在燃火境中打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极限,最终迈入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这样的人到底还是不是燃火境,其实已经无法分辨,但李天澜能肯定的一点是当年他在荒漠监狱中跟火男一战验证己身,火男并没有真正的用全力。
他发挥的是燃火境真正圆满的实力,而并非是他突破燃火境极限后的实力。
而那种状态下的火男,仍旧逼着李天澜破镜入惊雷,从而让他有了第一次的重修武道。
一个可以全力施为的火男有多强...
在李天澜看来,这种状态下的火男即便今生已经无望无敌境,同时他的状态也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下滑,可他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几乎不会比三年前的劫差多少。
这样的人不要说在武道四境中算是绝对的强者,就算是放在无敌领域的战场上,同样也能发挥极为重大的作用。
“总统怎么说?”
李鸿河出声问道。
“他答应了。”
李天澜语气平静。
客厅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李鸿河,白占方,东城无敌三人的眼神相互交汇。
李鸿河眼神略微放松。
白占方满眼的笑意。
东城无敌的眼神中带着欣慰。
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李天澜去了隐龙海。
这件事情可以说很小,但却又可以说很重要。
这样的李天澜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李氏,东城家族,白家,甚至整个豪门集团都将未来压在了李天澜身上。
承受着巨大责任的情况下,他们每个人都迫切的想要看到李天澜的今后。
不止是他的武道,同样还有他的处事能力。
现在李天澜的能力如何还不好说,但起码今天,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自主性。
他成为中洲特战系统元帅的时间不过几天。
可他却已经在很积极的适应着自己身份的转变。
今日他去隐龙海,不是以一个年轻人的身份去的,而是以一个中洲元帅的身份去的隐龙海。
这种短时间内适应自己身份的事实听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哪里有这么容易?
李天澜现在同样也不适应。
可他却很努力的在适应着新的身份与地位,并且在做着与他的身份地位符合的行为。
他是豪门集团未来的核心,是豪门集团的未来。
而豪门集团想要的未来领袖,应该有着自己的主张,自己的计划,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行动与谋划。
今夜只是李天澜的第一步。
而且是很完美的第一步。
李华成答应了李天澜的要求,这同样也可以说明,李华成认可了李天澜现在的身份与行为。
“很好啊,总统对雪舞军团还是很支持的。天澜,今后有什么需要,要及时跟总统沟通。作为盟友,他总要承担一些自己的义务。”
东城无敌轻笑着掏出一支烟递给了李天澜。
李天澜点点头,接过香烟点燃。
“在聊什么呢?”
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轻柔的脚步声中,白清浅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放在了茶几上。
“妈妈。”
东城如是站起来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白清浅笑着摸了摸东城如是的头,眼神却看向了李天澜。
虽然是在家,但这位中洲政坛上极为出名的奇女子却同样是一身正装,风姿绰约,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雍容华贵,大气而优雅。
李天澜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刚刚还平平静静的他本能的伸出手,挠了挠头,有些憨傻。
东城如是笑出了声。
可除了她之外,包括李鸿河在内,所有人都眼神复杂。
“多吃水果,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白清浅看着李天澜,声音轻柔温婉。
李天澜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白清浅。
可就跟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李天澜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他几乎可以说是直追巅峰无敌的感知在对方的目光下完全混乱,这种感觉不是慌张,而是一种本能的想要亲近但却又有些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是来自于对方的眼神,也许是别的什么。
李天澜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陌生,所以让他很不自在。
“这身军装很适合你。”
白清浅轻声道。
她距离东城如是很近,东城如是距离李天澜很近。
所以情不自禁又自然而然的。
白清浅抬起手摸了摸李天澜的头,柔声道:“做元帅了,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李天澜身体完全僵硬。
白清浅的手很温柔。
可李天澜的身体却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还好。”
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凝固起来,所以听上去有些生疏。
白清浅的目光剧烈晃动了下。
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步,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手掌放了下来。
“不要有太大压力。”
她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们先聊。”
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最终全部隐藏在目光之中。
白清浅轻轻转身上楼。
李天澜重新坐了下来。
白清浅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凝视着大厅。
已经坐下的李天澜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白清浅已经转身进入房间。
她在家里穿着一身正装,是因为他马上就要离开返回关东。
李天澜来到幽州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放下了关东的大批公务回到了幽州。
她想看看李天澜,但却又不想去打扰。
直到今日,直到现在。
她才等到了李天澜的到来。
但她只是看了一眼。
也只是为了看这一眼。
相比于她接下来上千公里的归途,这一眼实在太短。
......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沉寂。
东城如是给李天澜切了一瓣橙子。
李天澜接过来吃掉,橙子很甜。
东城如是又伸出手去拿苹果。
“我们去书房吧。”
白占方突然说道,打破了客厅里有些怪异的沉默。
“嗯。”
东城无敌拍了拍李天澜的肩膀站起来,看着李鸿河。
李鸿河最近几天一直呆在幽州。
如今雪舞军团的名单正式确定,白占方,东城无敌当然要跟李鸿河商议一下东欧的行动。
李氏崩塌多年。
可李鸿河仍然有后手。
如今这种局面下,李鸿河的一些后手也该拿出来了。
即便他曾经说过东欧乱局之中他不会是主角,但就算不是主角,他也会是极为重要的角色。
“走吧。”
李鸿河站了起来。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不是电话,而是短讯。
李鸿河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他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瞬,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手机屏幕。
“李老?”
东城无敌有些疑惑的喊了一声。
李鸿河没有反应。
良久,他才缓缓的收起了手中的手机,看向了李天澜,看向了东城无敌和白占方。
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不能跟你们去书房了。”
他轻轻笑着,语气却变得平静而坚决,不容抗拒:“我要回临安。马上回。无敌,你安排一下专机。”
“出什么事了吗?”
李天澜皱了皱眉问道。
“没事。”
李鸿河看着孙子,眼神柔和:“也算是好事,我只是突然响起来,我的存在还是有很大意义的。”
他的存在很有意义。
可李鸿河却同样清楚,他在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李鸿河在中洲确实留下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至今仍然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但在他还不曾动用那些棋子的时候,那个叫秦微白的女子却直接掀翻了他手中的棋盘。
于是他手中的棋子与她手里的棋子开始重合。
这样的情况下,李鸿河依然能够发挥一些作用。
但作用却不再是至关重要。
对于他而言,不重要的作用,就相当于没有作用。
没作用,就没意义。
直到收到这条短信,他才意识到,就算秦微白掌控了他准备的绝大多数棋子,但终究还有一些东西,是她根本掌控不住的。
而讽刺的是,时至今日,李鸿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掌控的住这些东西。
但他会竭尽全力。
所以他要回去。
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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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占方亲自送李鸿河出了别墅。
白家的庄园很大。
东城无敌安排的直升机在几人走出别墅的时候就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前的草坪上。
直升机会直飞机场。
这个时间内,机场会临时开辟出一条军用航线,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李鸿河就会到达临安。
除了李鸿河之外,直升机上还有另外一位乘客。
白清浅。
她同样也要去机场,从机场直飞关东。
两人正好顺利,于是同行。
没有人知道李鸿河收到的那条短讯上写了什么。
但谁都可以感受到他不经意间从眼神中露出来的焦虑与凝重,还有无法掩饰的思索与疑惑。
在李天澜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都不曾见到过这种状态下的李鸿河。
他能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却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临安目前的一切都很稳定。
孤山虽然已经消失,但孤山废墟上已经开始重建监察部,李天澜实在想不到临安会发生什么需要李鸿河立刻赶回去的事情。
“爷爷,我跟你回去。”
李天澜语气平静的开口道。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半个多月前的孤山上,李鸿河接了王天纵的一剑。
剑皇最巅峰的剑意之下,如今整个黑暗世界,都无人能够全身而退。
李鸿河也被打落下无敌境,重伤在身,如今的李氏,可以说已经没有无敌境高手,只有李天澜一个无敌级的战斗力支撑,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他必须要回去。
“你留下。”
李鸿河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平稳而淡然。
李天澜愈发不解,看着李鸿河,没有说话。
“其实没什么大事。”
李鸿河沉默少顷,笑了笑:“只是有些敏感而已。”
他的眼神落在了白占方和东城无敌身上,平和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这次东欧乱局,在我意料之外,但却在某些人的计划之内,长远来看,这就像是一局多方博弈的棋。棋局无论如何发展,最后都会是新的时代。我手中有棋子,但却没有坐在棋盘前对弈的资格,最多发挥些许作用而已。而这棋到了另外一人手中,也许发挥出来的作用会更大,所以我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
“那又何必急着回去?”
白占方看着李鸿河,语气中带着一种很异常的平静。
东城无敌听出了一些其他的问道。
李天澜同样也从这种平静中听出了其他的味道。
他转头看着白占方。
白占方在看着李鸿河。
他的脸色轻松,甚至带着一抹笑意,这位中洲资格最老的决策局议员相貌并不出众,皮肤黝黑,脸庞普通,如今随着年纪增长,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多了起来,他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看上去就像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的老农,笑起来的时候极为憨厚温和。
可此时他的眼神却一片清明,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
李天澜皱了皱眉。
“因为有人到了临安。”
李鸿河轻声笑道:“东欧的棋局,我已经没有参与的资格。我回去要见的,是真正有资格下棋的人。”
东欧大势纷乱,棋局自然无比混乱。
多方对弈。
如果这是一局棋,谁有资格坐在棋盘前对弈?
中洲剑皇王天纵有这个资格。
黑暗世界各大超级势力的主宰者有这个资格。
各大强国特战系统的主要负责人有这个资格。
在外界看来,总部覆灭,宫主陨落但却依旧有着不弱势力的轮回宫和秦微白也有这个资格。
极地联盟分崩离析,但这个遍布东欧的超级大势力本就是东欧的主要棋盘,所以下落不明的极地联盟前盟主暴君也有这个资格。
而有了豪门集团和学院派支持,即将代表中洲率领雪舞军团进军东欧的李天澜,勉强也具备了下棋的资格。
李天澜在这里,那么其他人,是谁到了临安?
李鸿河看到了白占方眼神中的警惕,他笑着拍了拍李天澜的肩膀。
老人的手掌很重,带着他所有的期望与力量。
“这是我孙子。”
李鸿河轻笑起来:“无论如何,老白,我总不会害我孙子吧?我这一生愧对很多人,但无愧中洲,无愧大局。具体到传承方面,我八十多岁的年纪,最失败的,是培养出了一个野心极重的儿子。最成功的,则是培养出了一个可以带给我强烈希望的孙子。我时日无多,所有的希望,自然只能放在他身上了。”
白占方眼神一闪,看着李鸿河,若有所思。
东城无敌同样若有所思。
“走了。”
李鸿河说了一句,依旧落在李天澜肩膀上的手掌顺势一带。
李天澜沉默着跟在李鸿河身边,送他上飞机。
“可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下棋时说过什么?”
李鸿河看着李天澜,微笑着问道。
李天澜眼神恍惚,思绪重新回到了他不愿意回忆但却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曾经。
在那片被原始森林环绕着的营地里,他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无比的枯燥,却又无比的丰富。
从清晨到日暮,从春秋到寒暑,昼夜交替,季节变换,他的生活永远都是难吃的令人作呕的食物,是夜以继日的武道与冥想,是反复进行的练字与棋盘,是面对着李氏众多墓碑时的隐忍,是看着营地中星条旗的疑惑,是对未来的渴望,以及李氏辉煌的曾经和寒酸的现状的思索与狂想。
或许那个时候,这一切都还很模糊,或者很遥远。
直到李天澜走到了华亭,踏入了天都,去了临安,又有了三年上万公里的远行,如今又到了幽州之后,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承担的到底是什么。
“记得。”
他点了点头,静静道:“棋局就是乱局。”
棋局就是乱局。
这是当初李鸿河教他下棋时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没错。”
李鸿河说道:“棋盘很清晰,棋子也很清晰。对围棋而言,一局棋不曾落子之前,才是最平静的。一旦落子,哪怕仅有一子,也是乱局。对于象棋而言,车马炮,兵卒,相士,将帅,无论先动哪一个,同样也是乱局的开始。棋子一动,也就意味着局面开始失控,哪里有什么人真的可以掌控一切?”
“象棋围棋,说到底,都是两人对弈。可真正的大势,却往往都是多方博弈,你不可能把握得住人心,自然也就不可能掌握大势。”
李鸿河柔和的看着李天澜,平静道:“但你至少可以掌握住自己手中的棋子。”
“所以...”
他再次拍了拍李天澜的肩膀:“很多事情,不要急。局面越乱,就越不能急,尤其是在自己的力量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武道一途,应当勇往直前半步不退,但大势之中,能忍能退才是智慧,这一点,你之前做的很好。”
李天澜想了想。
“我之前,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说道。
“这才是最好的。”
李鸿河笑了起来:“什么都没做,就像是你坐在棋盘上,却哪一颗棋子都没动。我精通象棋,在象棋的对弈上,你最强的时候,不是吃掉对方多少颗棋子的时候,甚至不是将军的时候,而是你摆好了棋子,但却还不曾走棋的时候才是最强的。”
“你之前空有潜力,实力不足,势力不足,资源不足。北海王氏,昆仑城,太子集团都在你身边虎视眈眈,你能做什么?论心机,论智慧,论城府,无论王天纵还是古行云,谁都远胜于你,这种状态下,你要做了什么,才真正让我失望。你什么都不做,就等于没有破绽,没有破绽,别人要动你,就要破坏规则。”
李鸿河的语气依旧平平静静,或许是知道李天澜接下来要面对的局势,所以他的话格外多:“你现在手中已经有了力量,东欧的棋局上,你也等于是勉强有了下棋的资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稳一点,不要急躁,不要妄动,有时候就算是有机会,也别轻易下决定。东欧乱局很微妙,以我们目前来看,我们不能有哪怕一点的失误,你明白么?”
李天澜默默的嗯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
李鸿河语气平淡道:“记住了,多方博弈的棋盘上,求胜是大忌。力求不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尤其是在注定不会有什么胜者的棋盘上,更是如此。”
李天澜转头静静看着李鸿河,半晌,他才轻声道:“爷爷难道认为,东欧的乱局不会有什么胜者?”
“既是乱局,哪里有什么胜者?支撑到最后,不败的,才是胜者。”
李鸿河声音低沉,他抬头望着天空。
青山空气清新。
庄园里亮着灯光。
柔和的光芒不曾掩盖住苍穹的繁星。
星光洒落下来,如同月光一般皎洁清冷。
“这不是你的时代。”
李鸿河突然说道,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低落还是无奈,显得极为沉重:“也不是李氏的时代。东欧乱局,尽力就好,你可以做些什么,但不要妄图改变大势,东欧乱局无论胜负,接下来都会是新时代了,是属于你的时代。”
他默默走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的旋翼在夜色中开始呼啸。
信号灯亮起。
机身开始升空。
巨大的气流将周围的草坪吹成了清晰的波浪形状,波浪不断的朝着四周蔓延。
李天澜在剧烈的风声中一动不动,只是眯着眼抬头看着高空。
直升机在空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
白占方和东城无敌走了过来。
李天澜看了他们一眼。
“随便走走吧。”
东城无敌说道。
庄园很大,在书房密室内交谈跟在外界随意走动闲聊,其实没什么区别。
李天澜点了点头,走在白占方和东城无敌身后,一时间没有说话。
“雪舞军团的高层现在都在哪里?”
东城无敌突然打破了沉默问道。
雪舞军团是集合了东城家族,叹息城,瑶池,蜀山的最佳阵容,但其中相当一部分重要人员,都是李天澜自己联系的,甚至就连组成雪舞军团的基石,那超过一万五千人的普通精锐战士,都是由李天澜做的确认。
无论是东城家族还是叹息城,都在有意无意的给李天澜最大的自主权。
东城无敌这边,他只能把握到瑶池的动向。
瑶池剑律与大长老如今还在瑶池。
但蜀山的两位剑主。
叹息城的清风流云以及幽梦等人,东城无敌并没有关注过。
“所有人现在已经在幽州。”
李天澜说道:“就等调令了。”
调令尚未下达之前,这些高手出现在幽州显然有些不合规矩,只不过一个特战军团的成立,名单却充分尊重新任军团长的意志,这本身就不是什么符合规矩的事情。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默默的思考着雪舞军团的名单。
瑶池大长老凌霜雪,瑶池剑律徐长歌。
两人代表着瑶池的力量,跟他们共同进入雪舞军团的,还有大概六十名瑶池的剑客,其中就包括了已经进入惊雷境的东城如是,白家的白幽冥,以及伤势稍好一些后就会立刻动身出发的瑶池大弟子许褚。
蜀山幻影剑主云沁曦,阴阳剑主韩重阳,两位半步无敌境的剑主同样带着百名左右的剑客加入雪舞军团。
叹息城的清风流云在境界上虽然不曾到达半步无敌境,但两人却都是最顶尖的刺客,某些场合中,所发挥的作用比起半步无敌境的高手也只多不少。
以两人为首,幽梦,杜寒音组成的一个刺客团队将成为雪舞军团的一把利剑。
影门实力稍稍弱,但华青峰的实力却摆在那,以他为首,同样也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而边禁军团方面, 率领着四万大军出现在天空学院的四位少将都进入了雪舞军团,这同样是不容忽视的战斗力,其中的李宗虎已经距离惊雷境巅峰不远。
在加上火男这位近几十年来燃火境中的第一人的火男。
还有无敌级战斗力的李天澜。
两万人的雪舞军团内,超过四分之三的战士人心所向。
而雪舞军团之外,还有劫,司徒沧月,秦微白,以及中洲新任北冰洋司令部司令成会宁...
这一系列的名字列出来绝对豪华,就如同所有人想的一样,这当真是一手好牌。
可握着这一手好牌的李天澜索要面对的局势同样复杂,面对的敌人更加强大。
东城无敌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天澜,东欧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暂时还没有。”
李天澜想着爷爷刚才说过的话,缓缓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圣殿和南美蒋氏总不能放过,他们必须要给中洲一个交代。正好我跟南美蒋氏有旧账,有机会的话,自然要翻一翻。”
他三年多前曾在天都面对着沧海立誓,此生必灭南美蒋氏。
当日种种,李天澜始终不曾忘过。
“针对南美蒋氏和圣殿是对的。”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正是这两个势力在围剿轮回宫的时候同时让中洲驻艾美亚的驻军损失惨重,对于李天澜而言,无论是他们围剿轮回宫,还是袭击驻军,都是李天澜针对他们的理由。
“我给你透个底。”
东城无敌缓缓道:“此次中洲进入东欧的并非只有雪舞军团,还有一些中洲无法完全掌控的自由力量,叹息城的两位殿下,剑皇王天纵,以至于昆仑城都会有类似的人选前往东欧,无论他们追求的是什么,一旦成功,对于中洲整体而言都是有益的。所以面对中洲之外的敌人,我们的顶端战斗力并不缺乏。而另外一股力量,则是中立力量,你在天都时见到的兵马俑几乎是全体出动,四灵上将现在已经在东欧了。”
“东欧很大,所以这一次中洲动员的力量也远胜天都决战,而具体到雪舞军团,你只要让南美蒋氏和圣殿付出代价,并且联合北冰洋司令部向东欧诸国施加压力,扩大中洲驻军的规模,能做到这一点,雪舞军团就等于是完成了任务,表现就算及格,而在此之外,多做一点,都算是功劳。”
“天澜,东欧乱局不比天都决战,涉及到了十多个国家在黑暗世界中的话语权。国家的争锋,豪门的抉择,宗教的纠缠,这岂止是一滩浑水,简直就是泥潭,我给你一个建议,到了东欧之后,抓住机会死打圣殿和南美蒋氏,其他的不要管,什么都不要管。先完成最主要的任务,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找到机会在谋其他。”
东城无敌深深的看着李天澜,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的是,除了自己任务之外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乱局之中,没人能够看得清楚全局,天大的功劳转眼间就可能变成陷阱。你是雪舞军团的军团长,那在中洲的战场上,你就要为雪舞军团的两万精锐负责。”
他语气顿了顿,重重道:“也只需要为这两万人负责!”
这话说的在清楚不过。
他是雪舞军团的军团长,必要的时候,王天纵,司徒沧月,劫,所有人,甚至包括秦微白在内,他都要放弃。
这是最保守的做法。
只要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雪舞军团之外,他放弃再多的人,也只是决策上的取舍,无论如何,都很难跟叛国罪联系到一起。
李天澜并不认同这样的保守。
但他无法反驳。
在东欧,他要为雪舞军团负责。
可如果将东欧和雪舞军团联系到一起,他同样也要为李氏,为东城家族,为所有支持他的势力负责。
李天澜不会放弃一些不能放弃的。
但他此时却只有沉默。
“我会把握好分寸。”
李天澜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
“雪舞军团问题不会很大,那个次帅和监察,以及他们周围的小团体,盯住了就可以。”
白占方说道:“问题还是在王天纵本人。”
说起王天纵,这位中洲的老议员语气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凝重。
绝对的武力在大势之中或许不能决定一切,但在一些微妙的关键点上,却足以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李天澜现在手中有一手好牌。
但王天纵手中有剑,在关键时刻,他未必就不能一剑劈碎整个棋盘。
“没事。”
东城无敌迟疑了一会,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
白占方看着东城无敌。
对于他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和秦总联系过。”
东城无敌看了看白占方,又看了看李天澜。
李天澜的眉头略微扬起来。
东城无敌继续道:“东欧乱局的前期,王天纵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他如果动手,那势必就有了在天澜死后能坐实天澜叛国罪的把握。这需要一个足够好的机会,同样也需要时间去酝酿,否则做的太过明显的话,他真将中洲视若无物了不成?在王天纵酝酿阴谋的这段时间里,天澜可以在东欧打开局面,而秦总也会尽力引导局面,一切虽然有风险,但却并非完全不可控。”
风险一直存在。
无论他们一方有什么底牌,对于李天澜,对于黑暗世界的每个人而言,王天纵都是一个无法企及的巅峰。
这是最大的风险。
“如果最后时刻,王天纵执意出手呢?”
白占方问道。
“轮回宫方面已经有了准备。”
东城无敌语气有些迟疑。
“什么准备?”
李天澜突然开口,他看着东城无敌,眼神清亮。
白占方也在看着东城无敌,眼神专注而凝聚。
“是...天骄一剑。”
东城无敌缓缓道,他的语气有些迷惑,显然也不太清楚这一剑从何而来,他说的只是一个他听到的事实:“真正的天骄处在巅峰状态下的一剑。王天纵再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的挡住那一剑。”
白占方沉默下来。
李天澜的眼神有些游离。
天骄一剑!
恍惚之间,李天澜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说过那个名字。
但他信任秦微白。
所以他可以确定,数百年来,除了北海王氏最初的先祖之外,天骄真的存在。
东城皇图!
李天澜曾经问过很多人,他问过东城寒光和东城无敌,问过东城如是和东城秋池,问过庄华阳,问过李拜天和宁千城。
但似乎没有谁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得到的答案全部都是否定的。
天骄无名。
但天骄怎么可能真的无名?
中洲的历史就像是空缺了某一段岁月,像是有一只大手生生的抹去了他存在的一切痕迹。
李天澜并不认为没人知道东城皇图。
最起码他不认为东城寒光和东城无敌会不知道。
他一直都认为知道东城皇图的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对于这位天骄,李天澜好奇过,也追寻过,可他终究不认为对方能够对自己的今后有多么大的干扰和影响。
毕竟天骄在如何辉煌,都已经是过去。
所以在追寻无果之后,他渐渐的也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和类似于想听故事的那种好奇心。
可直到现在。
天骄一剑。
而且是天骄的巅峰一剑突兀的出现在了轮回宫的计划中。
以李天澜现在的眼光来看,他隐约能够意识到王天纵已经强大到了什么程度,他几乎已经超越了无敌境的最极限,半只脚甚至已经踏出了无敌境,这种状态下的王天纵,只要再向前一小步,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就是真正的天骄。
能够压制这种状态下的王天纵,那势必是真正的天骄之剑。
东城皇图。
只能是东城皇图。
这是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李天澜觉得自己距离这位神秘的天骄是如此之近。
原来他并不是与自己毫无关联。
最起码现在,他的剑,竟然成了自己在东欧全身而退的重要底牌。
东城皇图还活着?
如果真的如此,他既然愿意对王天纵出手,以天骄的气魄,他根本不可能将自己局限在东欧,局限在雪国。
他若真的死了。
他的剑又是从何处而来?
李天澜想到了东城皇图,想到了轮回宫,自然而然的,他突然想到了三年多前轮回宫主直入帝兵山时面对王天纵的那一剑。
那一剑他不曾目睹。
但事后却有过耳闻。
轮回宫主的那一剑,是剑二十四中的剑十五·轮回。
秦微白曾经说过,轮回宫主本身在神榜中并不算顶尖行列,但她有一剑,足以对抗任何巅峰无敌。
以轮回宫和东城皇图隐隐约约的关系,李天澜似乎知道了轮回宫主当初那一剑轮回的到底是谁的剑意。
只不过如今轮回宫总部覆灭。
轮回宫主虽然未死,但她肯定知道王天纵此时的状态与实力。
巅峰无敌?
王天纵现在已经不止是巅峰无敌境,他隐约之间已经再次突破了半步。
轮回宫主的那一剑,是否还能威胁到王天纵?
而且以轮回模拟出来的剑意....
也不可能真正达到天骄之剑的水平,更何况是最巅峰的一剑。
李天澜很确信这一点。
轮回宫主那一剑很强。
但她的一式轮回,绝对不可能重现东城皇图最巅峰的剑意。
那这一剑是从何而来?有是否真的存在?
李天澜脑子有些混乱。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东城皇图这个名字在他的脑子里已经不是一个故事。
这个名字跟轮回宫,跟轮回宫主,甚至跟秦微白,跟东城家族和他联系到了一起。
很微妙,又很疏远。
李天澜猛地晃了晃头。
“怎么了?”
东城无敌注意到了李天澜的异常,随口问道。
“大帅。”
李天澜看着东城无敌,他深呼吸一口,眼神变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认真:“我想知道一个人。”
“你说。”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
“东城皇图是谁?”
他看着东城无敌的眼睛问道。
白占方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瞥了一眼东城无敌。
东城无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下意识的避过了李天澜的目光。
李天澜在看着东城无敌。
东城无敌和白占方的眼神刹那间交错而过。
......
曾经被称呼为仙境的地方,似乎无论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都有生机。
临安,封闭了三年多的孤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废墟。
在民众的议论声中,这里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立上了军事禁地的牌子,无数的工程队开始赶工,建立中洲东南的特战监察部。
李氏残余的十多个人成了最认真的监工,督促着施工队的工期,同时守卫着孤山上在那一战中唯一不曾被破坏过的李氏墓地。
那一片庞大的墓地在孤山的最后方,如今的孤山已经变成了平地,可那片墓地却依旧建立在高处,高高在上,似乎是在俯视着正在建造的监察部。
孤山遗址上再一次出现了绿意,出现了鲜花。
花草生长的速度很快,带着勃勃生机,在一片忙碌建造的景象中,显得很讨喜。
李氏的人已经离开了秦微白的别墅,他们重新在墓地和工地之间建造了几栋简陋的小房子,每日都守在这里。
夜深人静时,站在李氏的墓地里向下方眺望,庞大的墓地,简陋的小屋,未完工的工地,逐渐繁盛的花草,连同不远处的西子湖一起被清冷的星光包裹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副荒凉却又极具生气的画。
庞大的墓地中出现了一男一女。
两人从山下踏水而来,避开了李氏所有人的感知,走进了墓地中。
墓地的坡度明显,层层向上。
相貌简单寻常气质也是简单寻常的男人走到墓地的最高处,随意坐在一块墓碑上,看着视线中的大片墓地,怔怔出神,沉默了很久。
沉默是一种力量。
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势。
他就在墓碑上静静的坐着,静静的沉默。
可整片墓地似乎都在他的沉默中变得真实起来,真实的像是脱离了这个虚幻的世界。
男人身旁静静的站着一名一身火红衣裙的绝美女子。
女子三十来岁的年纪,成熟丰腴,一张原本应该是冷艳十足的脸庞,在男人身边却变得妩媚如水,她站在男人身边,打量着自己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眼眸闪动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此地如何?”
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很不错啊。”
女人微笑道,她痴痴的凝视着男人的脸庞,眼神中有恭敬,同样也有深深的柔情:“这里的花草开的很好,不说话的时候,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
“确实很好。”
男人笑了笑道:“但还不是最好。这里的花配不上你。”
“嗯?”
女人歪头看着他,有些疑惑。
男人眯起眼睛,恍惚的夜色中,他的眼神有些冷冽:“这里原本有一朵最美的花的。”
“现在呢?”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男人气质上的变化,小心翼翼的问道。
“现在?”
男人平静道:“被人带走了。”
他沉默了下,继续道:“不过没关系,你先在这里住下,过段时间,我会把那朵花重新拿回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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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
世界的最北端仍有阳光。
但阳光在逐渐暗淡。
日光在天际的最高处洒落下来,不在明媚,不在温暖,照耀在一片清寒的城市里,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冷淡。
盛夏未过。
摩尔曼斯的天空愈发冰凉。
靠近港口的庄园内仍然有着点缀的绿色,但鲜花已然枯萎,奢华的氛围也在冰冷的天气里多了一抹荒凉,不算破败,但却足以令人惆怅。
摩尔曼斯即将进入极夜。
但极日的余晖中,太阳仍旧二十四小时悬挂在天空。
摩尔曼斯的盛夏即便是在极日之中仍旧清寒如冬,深夜三点钟的时候,温度更是接近了零度。
庄园不远处的码头中仍旧忙碌着,偶尔响起的汽笛声划破了不知日夜的天幕。
轮回宫跟在秦微白身边时间最长的燃火手中拿着一个极为特殊的容器,在庄园后认真而用心的采集着晨露。
庄园后种植着一片很特殊也很少见的草树,说是树,却不高,堪堪及腰,说是草,但却又高上不少,这种草树的生存环境对于空气温度和空气湿度的要求都极为苛刻,在摩尔曼斯虽然能活,但终究不如在轮回宫总部上那般苍翠。
深夜未尽但清晨未至的阳光下有寒气升腾。
寒气变成了露水,挂在草树的叶片上,晶莹剔透。
燃火默默的想着轮回宫总部,将叶片上的露水采集到容器里,步伐从容的回到了主别墅。
采集到的晨露倒入了一个净化气里面,露水被净化后烧开,燃火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有几个华美的水晶瓶,里面放满了冰块。
燃火拿出些许冰块放进烧开的露水中,又加了些许的蜂蜜轻轻摇晃,最终将水盛进了一个精致的保温壶里。
她的动作轻快而熟练的在厨房里忙碌着。
凌晨将近四点钟的时候,她烤好了面包,面包上抹着摩尔曼斯最出名的鱼子酱,同时煎了一小块牛排。
别墅二层的卧室里亮起了灯。
灯光与深夜极日中的阳光在别墅内外交汇。
燃火开始切水果。
水果不多,但种类却很丰富。
睡下还不到四个小时的秦微白洗漱完毕后从卧室中走了出来。
“老板。”
正好忙碌完的燃火将食物摆在了桌上。
秦微白点了点头,来到餐桌前坐下,小口小口的喝水。
热水中加入了冰块,此时水温正好,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甜。
精神一点点的回到了秦微白身上。
她的容颜有些苍白憔悴,但眼神中又逐渐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璀璨灵气。
燃火并没有给自己准备早餐,只是坐在对面看着秦微白喝水。
等到她彻底恢复清醒,燃火才轻声道:“老板,骑士传来消息,神目前已经离开了天都,去向不明。”
秦微白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拿起刀叉,慵懒优雅的切割着面前的牛排。
轮回宫声威赫赫的十二天王如今只剩下七位,其中五人已经在王天纵霸世一剑之下陨落,燃火跟在秦微白身边,圣徒,军师,公爵,将军,最强的四位天王全部重伤,幽灵自愿接受改造,成了魔鬼军团的一员,如今从总部转移到了雪国后,还在休眠。
骑士一直留在东岛。
但她的任务却并非是盯住神。
所以如今只能得到神离开天都的消息。
“紫夜没有动静?”
秦微白吃了块牛排,轻声问道,她想到那位被东岛皇室送给天都炼狱的内亲王,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
“没有。”
燃火平静道:“她跟神在一起三年,两人还没有孩子。”
秦微白静静的吃着早餐,沉默了很久。
牛排剩下一小块,面包和水果逐渐消失。
“我知道了。”
秦微白站起身,转身走向书房。
燃火提起保温壶,拿着秦微白的杯子跟上。
“让骑士来雪国吧。”
秦微白突然说道。
燃火下意识的点点头,迟疑着开口道:“那天都...”
“没意义了。”
秦微白嗓音空灵悠远:“他没有机会了。雪国这边需要人,骑士过来也会方便一些。”
两人走进了书房。
书房很豪华,面积很大,但却并不宽敞。
无数的文件堆积在书房可以看到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满满当当,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的立足之地。
秦微白看着这一切,神色平静的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她的身材纤细高挑,可坐在办公桌后,几乎要被堆积的到处都是的文件彻底淹没。
但燃火却知道,眼前的这些文件并不是全部。
从圣域回到摩尔曼斯后,这已经是搬到了书房的第五批资料。
或者说是情报。
轮回宫自成立以来所有的情报。
很长的时间跨度,涉及到了整个黑暗世界,无数豪门,大量国家,密密麻麻的组织,具体到个人,那是一张又一张无比复杂并且极为详细的人脉网络,多如繁星。
秦微白从圣域回来已经接近三天。
三天来她几乎没怎么休息,只是刚才睡了一会,她全部的时间,都在翻看这些情报。
似乎是想要将轮回宫出现在以来所有的情报重新整理一样,她看的细致而认真。
没人知道她想要找什么。
她寻找的方向就是全部的方向。
豪门内部的内斗,相互之间的恩怨。
国家内部的倾轧,国与国的战争。
黑暗世界的每一次冲突。
各大黑暗势力之间的交锋。
东教与教廷之间的阴谋与背叛。
黑暗世界近数十年来出现的所有高手。
甚至一些奇闻轶事,都在她寻找的范围内。
燃火曾经提议调动一批情报方面的精锐来帮忙,只不过秦微白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有些事情,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只能由她自己去做。
秦微白迅速浏览了一番东欧最近发生的事情,随后再次埋首在如山一般的情报中,认真翻阅着。
书房里的时光似乎凝固,只有文件夹被打开,纸页在翻动的声音。
燃火不停的将秦微白翻阅过的情报搬出去,又将新的情报资料搬进来。
所以宽大的书房里永远都那么拥挤,几乎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燃火在动。
秦微白永远不动。
她只是静静的翻阅着轮回宫搜集的情报,书房里的灯光在流淌,照耀在秦微白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的优美,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从容。
但燃火想起的却是秦微白从圣域回来后五十多个小时的不眠不休。
在那漫长又重复的时间里,她能感受到秦微白隐藏在表象中的焦虑。
甚至是慌乱。
那不是事情超乎掌控之后的慌乱。
而是一种全无准备,无法预料,面对未知时的茫然。
又一批情报资料被搬了进来。
所有资料都是从轮回宫遍布黑暗世界的情报机构中传过来的副本,属于看完之后就要烧掉的那种,秦微白一直在沉默着翻看着,被她看完的资料扔进了火炉,烟雾飘散到了外界。
日光渐亮。
燃火关掉了灯,轻轻拉开了窗帘。
没有温度的阳光洒落进书房。
秦微白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光线。
接近半年的时光里,摩尔曼斯没有黑夜,阳光永远存在,时间在表盘上流逝,指针滴滴答答的转动着,终日阳光的闪耀中,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钟表也失去了意义。
秦微白默默的看了一会,摩尔曼斯的阳光甚至说不上刺眼,朝阳烈日,却清冷如月。
一时间她仿佛迷失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昼夜,不知日月。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很久。
“去请林先生。”
某一刻,秦微白突然开口,嗓音清淡的说道。
燃火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林枫亭来的很快,他要保秦微白的意思很明显,所以就住在一楼的客房里,如今他将林族族长的位置交给了秦微白后,心情放松,整个人愈发潇洒。
走进书房的时候,他看着堆满了书房的资料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听说你回来之后就没怎么休息,忙到这种程度了?”
“有些事情,总是要搞明白的。”
秦微白轻声道。
林枫亭嗯了一声,在秦微白对面坐下,直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要见林族的情报负责人。”
秦微白说道。
如今的她已经有了林族族长的权力,有了发号施令的资格,但林族不是家族,这是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一族,内部有联系,平日里却极为松散,即便是秦微白,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种不常见的运作模式。
林族的总负责人自然不在林族本部。
严格说起来,林族的情报机构就相当于是从本部分离出去的几个分支,只不过始终都跟本部保持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与北海王氏的情报机构不同,林族的情报系统在黑暗世界中同样默默无闻,那是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甚至平日里看上去没什么关联的情报组织组成,遍布全世界,庞大,但却同样松散。
“我给你联系方式。”
林枫亭说了一句,他想了想,继续道:“不如这样,这几天,我把一些重要人物都叫来,你见一见,有用得到的,你吩咐他们就是。”
“好。”
秦微白点了点头。
林枫亭的态度现在变得很微妙,如果说最开始,她只是借林枫亭一剑的话,那么现在,林枫亭在这里,同样不是想跟其他的黑暗势力争什么,他也不在乎所谓的胜负,更不在乎轮回宫,他想要的,只是保住自己不死。
秦微白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林族本部可以给他提供轩辕剑这种隐藏于黑暗中的超级部队,以及林族各大分支给她提供的一些外围帮助,这些基本上就已经是给她的最大支持。
从内心来说,林枫亭就算将族长的位置交给了她,也不想让整个林族卷入黑暗世界的大势中去。
“这几天可有收获?”
林枫亭看了看周围的情报问道。
秦微白摇了摇头,她抿着嘴唇,眼神有些疲惫:“如果有收获的话,我也不会借用林族的情报系统,我有预感,轮回宫的情报中,我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
林枫亭皱了皱眉。
“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沉吟着问道。
“没有。”
秦微白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族也未必会有什么线索。”
林枫亭无奈的苦笑一声:“在某些方面,轮回宫的情报是得天独厚的,轮回宫内找不到线索,本来就不太关心黑暗世界的林族情报里又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从执行力上而言,林族情报系统的执行力要远远超过轮回宫。”
秦微白看着林枫亭说道:“这才是我最看重的地方。我这里查不到,去翻林族的情报也没有意义,但林族可以继续调查,我们现在没有线索,但却有了一个很明显的目标。”
“门徒?”
林枫亭挑了挑眉。
“门徒。”
秦微白点点头,肯定道。
“那人的真实实力已经无限接近巅峰无敌境了,甚至还要强于三年前死在天都的教廷杀戮天使阿尔达克,如今经过了加冕,他的真实实力足以位列神榜前五。调查他,要从他本人或者教廷的圣裁军团着手,难度太大。”
林枫亭皱眉道。
这次的圣域之行,最让他震惊的并非是深不可测的教皇,而是那位神秘至极的门徒,作为圣裁军团的次帅,他表现出来的只是无敌级别的战力,可酒店那一瞬间的交手,他的真实实力比起阿瑞西斯都相差不远,这意味着加冕后的他即便不是林枫亭的对手,但其中的差距却也不再是天差地别,而是可以看得见的。
这样的人调查起来,不仅困难,而且绝对危险。
“难度再大也要进行下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微白说道。
林枫亭沉默不语。
他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无限接近巅峰无敌的无敌境高手,还只是门徒。
那他背后的那位殿下,又是何方神圣?
此人隐藏在教廷之中,又在图谋什么?
“只有查清楚门徒,查清楚他背后那位殿下到底是谁,我才能确定一些事情。”
秦微白说道:“先调查教廷的情报吧,逐步深入,到圣裁军团内部,最后在摸一摸门徒的底细。他自己混入圣裁军团意义不大,圣裁军团内部肯定还有他们的人,让一位接近巅峰无敌的高手混入教廷,我如今唯一的猜测,就是幕后之人想要掌控教廷。门徒如今接近了圣女安吉尔,他们距离有些东西已经很近了。”
教廷内部的机构简单而又复杂。
身为教廷圣女,安吉尔的责任同样重大。
圣女在教廷中的地位仅次于教皇,除了负责传播主的荣光,她们还有着为主挑选代言人的资格。
主的代言人,自然就是教皇。
圣女没有指定教皇的权力,但却有着挑选教皇候选人的权力,最终经过红衣大主教的选举,才会产生新的教皇。
“为什么我们不将门徒的身份告诉教廷?”
林枫亭若有所思道。
“没有意义。”
秦微白回答的毫不犹豫:“雪国决战,我们需要门徒的力量。而且门徒是那位所谓的殿下暴露出来的唯一线索,我们把消息告诉教廷,等于主动掐断了这条线索,一个接近巅峰无敌的高手确实可怕,但我更担心的还是他背后的人。”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林枫亭看着秦微白问道。
秦微白愣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突然笑了笑,说了一句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从武道资质而言,我真的普普通通,并不出众。”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可林枫亭的脸色却微微一变。
“我担心的,自然是那位神秘的殿下。我不知道他,但很显然,他知道我,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门徒又什么好担心的?终究是暴露出来的人物,他就算是真正的巅峰无敌,说到底,现在他的身份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
她看着林枫亭:“用接近巅峰无敌境的高手做狗,这样的人你见过吗?我见过,只不过最后他死了,而门徒背后的殿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人跟那位殿下符合,王天纵不是,神也不是,先生你更不是,其他人,哪有这种气魄?”
秦微白说道。
“你见过用接近巅峰无敌境高手做狗的人?”
林枫亭突然静静的问道,他的语气静的让人恐惧。
“他死了。”
秦微白说道,说起这个事实,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恍惚。
“你确定他死了?”
林枫亭的声音更加安静。
但如此安静的一句话却仿佛带着整个摩尔曼斯的寒意,一瞬间压迫到了整间书房里,冰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秦微白没有变色,只是看着林枫亭。
“你觉得是他?”
她问道:“可能吗?”
“总有些事实是无法解释的。比如天都那位。”
林枫亭说道。
“不一样的。”
秦微白摇了摇头:“你自己也清楚,这不可能。”
“或许。”
林枫亭说道。
“任何无敌境高手,都有因果。”
秦微白似乎真的没有将林枫亭的推测放在心上:“在这之前,整个黑暗世界,因果最少的,只有先生。”
无敌境高手的因果,就是黑暗世界的因果。
而黑暗世界的因果,是血腥,是杀戮,是仇怨,是恩义,是立场,是身不由己。
在这之前,只有林枫亭身上的因果最少。
但门徒...
“门徒没有因果。”
秦微白说道:“最起码,我找不到他的因果,所以才要找下去,查清楚门徒,他身后那位殿下,应该就会暴露出来了。”
“你怀疑那位殿下是敌人?”
林枫亭问道。
现在的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跟那位殿下还处在合作的状态。
“我讨厌未知。”
秦微白摇了摇头:“而且就算不是敌人,起码也不会是朋友。此人如果不查清楚的话,早晚是大患,整个黑暗世界的大患。”
窗外突然响起了直升机的旋翼声。
秦微白挑了挑眉。
守在外面的燃火适时的推开房间,平静道:“老板,是秦小姐来了。”
秦微白嗯了一声,想了想,站起来走出书房道:“去看看。”
旋翼的声音在整个庄园上空轰鸣。
直升机缓缓降落,阳光穿过旋翼,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旋转的斑驳光彩。
秦微白走出了别墅。
降落在别墅门前草坪上的直升机逐渐安静下来。
机舱的门被打开。
一名相貌清纯的年轻女子走下飞机,看到秦微白,她兴冲冲的小跑过来,拉住了秦微白的手,一脸娇憨的笑道:“姐。”
跟着秦微白走出别墅的林枫亭一脸迷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我妹妹。”
秦微白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林先生。”
“您好。”
年轻女子主动伸出手,落落大方的笑道:“我是秦微云。”
秦微白,秦微云...
姐姐妹妹...
林枫亭大脑空白了一瞬,目光却落在秦微白身上。
“白玉国秦家,应该算是东欧区域内最大的华裔豪门之一了。”
秦微白笑了笑。
林枫亭张大了嘴。
白玉国与雪国接壤,是东欧的小国之一,可白玉国境内的秦家,在东欧,在整个黑暗世界都是绝对的赫赫有名,这是整个欧洲最顶尖的华裔豪门之一,在东欧这片土地上,足以跟莫顿,紫罗兰这种超级豪门分庭抗礼。
就连林族几个最强大的分支,跟秦家都有多方面的合作。
秦微云出自秦家不奇怪。
但秦微白...
白玉国秦家?
林枫亭用力摇了摇头,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你是秦家的人?”
“不是。”
秦微白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只是名字上的巧合罢了,先生不要误会。这是我认的干妹妹,如果我是秦家的人,你认为黑暗世界的其他势力会查不出来吗?不过轮回宫跟秦家确实保持了一些隐秘的合作。”
林枫亭自嘲的笑了笑,确实,不止是中洲,全世界各大势力都调查过秦微白这位轮回宫二号人物的来历,白玉国秦家是想隐藏都隐藏不住的庞然大物,如果秦微白出自秦家,即便她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早就被人查出来了。
“是啊,三爷爷让我来问姐姐是不是有时间去白玉国一趟,他让我转告你,有些合作,已经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秦微云轻笑着说道。
她的相貌并不算绝美,但却极为清秀,尤其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清纯,让她看上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可亲的气质。
秦微白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就去一次。”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枫亭身上。
林枫亭无所谓的耸耸肩,笑道:“我留下吧,召集一些族人来这里一趟,等你回来,应该可以见到。你带燃火去。”
“那就出发。”
秦微白点点头,很果断的走向了草坪上的直升机。
秦微云笑容灿烂的跟林枫亭摆了摆手。
直升机的旋翼呼啸声再次响起。
林枫亭仰头看着。
直升机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点。
......
几乎是秦微白离开庄园的同一时间。
一名浑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内的身影不急不缓的踏入了庄园。
黑色的身影脚步不急不缓,在庄园内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了主别墅门前。
林枫亭依旧站在那,眼神平和的看着这个神秘的有些鬼祟的黑袍人,不动声色的笑道:“你是?”
黑袍人似乎也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会,才笑道:“林先生?”
林枫亭点了点头。
黑袍人犹豫了下,最终脱掉了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了穿在身上显得极为仙风道骨的道袍。
“贫道玄玄子。”
玄玄子轻声笑道:“在轮回宫中,代号天机。”
林枫亭眯了眯眼睛。
轮回宫十二天王变成了十三天王。
这件事情除了个别核心人物之外,几乎没人知道。
但林枫亭知道。
“久仰道长大名了。”
他笑了笑,直接问道:“道长此来有事?秦总刚刚离开。”
“这件事情,本不应该让她看到的。离开最好。”
玄玄子笑道。
“嗯?”
林枫亭扬起眉毛, 表示疑惑。
“这座庄园很大,但林先生看,难道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玄玄子突然问道。
“少了什么?”
林枫亭随意的看了看。
庄园很奢华。
别墅很漂亮。
草坪很平整。
只不过天气太冷,一些鲜花已经凋零,显得有些荒凉。
以秦微白的孤傲性子,显然也懒得计较这些。
“少了生机。”
玄玄子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微笑道:“少了庄园的生机,轮回宫的生机,也是老板的生机。”
他拿着小瓶子,温和道:“先生若是无事,可随我来看一场奇迹。”
“荣幸之至。”
林枫亭似乎知道玄玄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悄然亮起。
两人路过了别墅,继续向后走。
一直走到了庄园的最后方。
最后方种植着一片草树,晨露已经被采集过一次,但寒气升腾,朝露再次出现在叶片上,阳光一照,看上去极为晶莹。
“在加入轮回宫之前我在一位小友那边听闻过一些有趣的传闻,传闻老板每日只喝一些净化过的朝露,或者是特定几个地方的山泉水,吃饭吃的只是一些水果蔬菜,那位小友算是老板的疯狂爱慕者之一,当日提起,他说老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
玄玄子看着面前的树草,语气有些古怪的笑道。
“哪有这么夸张?”
林枫亭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逍遥吧?这事我好像也听过。秦总饮食方面确实要求高了一些,但没有晨露没有山泉的时候,人家也是喝纯净水的,而且她也吃肉,只吃水果蔬菜...逍遥把秦总当成山间野兔了不成?”
“传闻嘛,总是很有趣的。”
玄玄子笑了笑,他突然看了一眼林枫亭问道:“林先生,听军师说老板当初找您借一剑,而您现在正在邀请她加入林族?”
林枫亭微微一怔,点点头道:“她现在已经是林族的代理族长。”
“恭喜先生,恭喜林族。”
玄玄子笑容逐渐扩大。
“恭喜?”
林枫亭喃喃自语了一声:“道长似乎话里有话?”
“本来就该恭喜的。且不说老板的智慧带给林族的帮助, 如今东欧大乱,这场决战,没人看好轮回宫,轮回宫若是崩塌,或许轮回不曾参与进来的几位天王可以保护住轮回宫一些核心的东西,但是最外围的东西,同样价值连城,是无法想象的利益。老板如果加入林族,外围的东西,想来她是不看重的,这些东西,到时自然会由林族来接手。”
玄玄子平静道。
林枫亭愣了一会。
他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些,他看重的只是秦微白今后对林族的价值,但却忽略了秦微白进入林族后,她之前积累下来的那些利益。
“我没有想过这些。”
林枫亭实话实说道。
“这不重要。”
玄玄子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先生,轮回覆灭,老板本是必死之局,你有你的保护方式,我也有我的方式。我今日为老板带来了生机,日后她进入林族,用林族的力量来实现对我的承诺的时候,还希望先生可以记住我今日的功劳。”
林枫亭没有表态,只是问道:“生机在哪?”
“这里。”
玄玄子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只等风起,先生可愿助我?”
林枫亭深深看了一眼玄玄子。
他一步向前。
刹那之间,整个庄园内剑意冲霄。
无穷的剑气在庄园上空纵横交错,遍布整个庄园。
剑气带起了风。
呼啸不停。
玄玄子笑了起来。
无论从玄学角度还是从现实角度来看,保护秦微白的生机,都需要林枫亭的剑。
他走进种植着草树的土地中,从小瓶子里倒出了一堆粉末。
粉末落在了手心,又随着风吹起来,轻飘飘的,如同灰尘。
剑气形成的风吹动着粉末,撒在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阳光清清冷冷的洒落下来。
霎时间,庄园内响起了花开的声音。
随着狂风。
粉末落下的地方,庄园里开出了花。
无比浓烈鲜艳的色彩在瞬息间绽放在庄园的各个角落里面,万紫千红,宛若神迹。
盛夏时世界最北端的寒意依旧笼罩着摩尔曼斯的天空。
冰风渐盛,极夜将至。
在极日与极夜的即将交替的时光里。
摩尔曼斯的庄园中,第一次有了春天。
......
同一日。
在摩尔曼斯清晨。
极日光芒的笼罩下。
以教廷圣女安吉尔与圣战天使阿瑞西斯为首。
三百名神罚祭祀与八百名圣裁武士正式进入东欧,踏足雪国。
很少有人知道临安的孤山上有一朵花。
但知道这朵花存在的人却始终对此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神坚信这个道理。
这朵花存在了多久,就等于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扎根了多久,这是他曾经最想要的东西之一。
如今他已经用不到这朵花。
但他却可以将这朵花送给其他人。
这就是用不到,但是却需要。
他需要这朵花,所以就会来取。
他的一生都是如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求人,想要什么东西,就会自己去拿,去抢,去夺,过程无所谓,能拿到手就是好的。
他也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属于自己。
对他而言,自己有能力拥有的东西,无论最开始属于谁,在他手中,就是他的。
这不是霸道。
而是一种融入骨髓中的偏执。
神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他生活的世界, 他们生活的世界,是黑暗世界,这里没有所谓的道德约束,没有法律,没有规矩,没有是非对错,有的只是实力。
他的偏执曾经让他在少年时一骑绝尘,让他在年轻时意气风发,也曾让他在青年时最巅峰的时期跌入深渊,如今人生在过完大半的时候,在中年与老年交替的年纪里,却又一次让他站在了世界的巅峰。
偏执不是缺点。
这是信念。
做人可以没有底线,甚至可以没有人性,但总要有信念。
这是支撑着灵魂活下去的东西。
黑夜里的孤山废墟中没有灯光。
神坐在山最后方也是最高点的墓碑上,看着下方,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了很长时间。
一身火红衣裙的凤凰静静的站在他身边,痴痴的凝望着神那张普通却格外真实的侧脸。
墓地里种满了青草。
风吹过草地,带着细微却很舒适的风声。
墓地沁凉,没有盛夏的暑气。
神一直沉默着,整个墓地随着他的沉默而越来越真实,甚至有些压抑。
神想着那朵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挥了挥手掌:“我也没有见过那朵花,但想来应该是很漂亮的,那朵花叫盛世,是中洲的龙脉,汇聚着中洲的气运。所以中洲多美,那朵花就有多美。”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凤凰:“中洲美不美?”
“不如天都。”
凤凰柔声道,她说的毫不犹豫。
中洲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东岛与之相比,就算不是所谓的蛮夷之地,但与中洲比起来也相差甚远,天都对比中洲的版图更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但对于凤凰而言,中洲就是不如天都。
“属于殿下的,才是最美的。”
她轻声道。
“嗯。”
神的表情平平淡淡的,他点了点头,轻笑一声:“中洲,曾经也属于我啊...”
“所以中洲的曾经也是很美的。”
神轻笑着点点头:“没关系,等我们拿到龙脉,中洲迟早还是我们的。”
“龙脉...”
凤凰迟疑了一瞬。
神的目光转了过来,落在了她身上。
“我听说,龙脉在...”
她想了想,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人:“龙脉好像被无为大师给了他。”
到最后,她只能很用了一个很含糊的字眼。
“是啊。”
神平静的点了点头:“所以现在的他就是龙脉,也是那朵花。”
“那您...”
凤凰愈发犹豫。
“没关系的。”
神柔声道:“龙脉在他身上,总比消失了要好得多。他身上有花,而这里还有根茎,等他死了,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这里就会重新开出花来。”
他的声音轻柔而冷漠:“任何花草,都是需要养分的。”
凤凰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她有很多话想说。
孤山上有朵花。
这朵花是龙脉。
知道这一点的并非只有天都炼狱,并非只有李氏。
具体到中洲而言,最起码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同样也知道这朵花的存在。
而且应该也知道现在是李天澜在承载龙脉。
北海王氏和昆仑城自然也很想要这朵花。
但他们想杀李天澜的理由,却跟这朵花没什么关系。
这其中自然有可能是因为昆仑城和北海王氏都隐藏了关于这朵花的事实,可凤凰总觉得,如果让李天澜的血洒在这片土地上,这里就会重新激活中洲龙脉还是太简单了一点。
“确实不会太容易。”
神似乎知道凤凰在担忧什么,他眯起眼睛:“这朵花北海王氏和昆仑城自然也是想要的,不过他们拿不到,就算李天澜死了,他们也拿不到。因为他们不敢付出那些代价,既然拿不到,他们就不会想了。可我不一样啊,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有些代价,我不在乎,他们既然这么懦弱,这朵花自然就是我的。”
“这不是懦弱。”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很远,很苍老,但却凝聚成了一线,跨过了整片墓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神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凤凰从上往下看过去。
她是半步无敌境的高手,即便是在夜晚,她的视线仍然看的很远。
墓地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位老人。
他似乎仓促而来,所以显得有些憔悴,但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跨过墓碑,跨过青草。
那道有些苍老,有些佝偻的身影飘忽如影,很快就到了两人面前。
凤凰犹豫了下,还是下意识的微微躬身。
从幽州赶到临安的李鸿河没有去看凤凰,只是看着神。
墓碑很高,神坐在上面,李鸿河需要仰视。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似乎连风都沉寂。
这是时隔二十多年的见面,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熟悉。
神静静的看着李鸿河。
两人凝视着彼此,一个俯视,一个仰视,都是面无表情。
李鸿河的气息依旧虚弱。
但他的眼神却一点点的凝聚起来,眉毛也逐渐骤起。
“下来!”
他看着墓碑上的神,语气威严厚重,严厉的就像是命令。
“你生气?”
漫长到仿佛是一辈子都没有再见的重逢中,神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温和,但眼神中的光彩却逐渐扭曲。
他轻轻拍了拍坐下的墓碑。
他的动作不重,但整个墓碑轰然一震,巨大的墓碑已经隐约布满了裂缝。
“是因为这个吗?”
神问道。
“下来!”
李鸿河的声音低沉,近似于低吼。
他如今跌落下无敌境,气息虚弱,战力虚浮,可此时却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凛然与凶狠,就像是被触碰到了自己领地的老狮子,虽然年迈,但却依旧可以挥动自己的利爪。
神从墓碑上跳了下来。
墓碑真的很高,比他整个人还要高。
所以神看着墓碑一样需要仰视。
“薛静城之墓。”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墓碑念道。
他的身影背对着李鸿河,盛夏的夜幕中,他的声音却犹如地狱里吹出来的阴风,带着无穷的阴冷和血腥味道:“我大概能够理解这一片墓碑在你心中的地位。躺在这里的,都是李氏的英雄,他们为了李氏无怨无悔,直至永眠。这片墓地里的人,每一滴血,每一道伤口,每一条命,都是他们为李氏做出的贡献。所以这里在你心中至高无上,不容亵渎,更不容许我坐在上面。在你心里,我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对不对?”
李鸿河的脸庞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我为什么要尊重?”
神的声音冷冽依旧,他没有回头,只是指着面前的墓碑:“薛静城是谁?他是我兄弟!最早跟在我身边的第一位近卫,我们不分彼此,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一起喝酒吃肉,一起杀敌,一起从天空学院毕业,很多时候,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是最值得我信任的兄弟。”
李鸿河依旧沉默。
神转过身来:“当然,这是他活着的时候。”
“我们曾经说好的同生共死,现在我活着,他死了,我为什么要尊重他?我的兄弟,他需要的是尊重吗?”
他看着李鸿河的眼睛,脸色有些狰狞,但声音却带着极度压抑的柔和:“是吗?是吗?”
“轰!”
巨大的墓碑轰然间破碎成了无数块。
石块漫天飞舞,带着烟尘,又被风吹散。
夜色愈发沉寂。
“他需要的是活着。”
神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的手掌越过了李鸿河,指着视线中的墓碑:“这里所有人,需要的都是活着,而不是什么尊重。人死灯灭,尊重?有意义吗?”
神走近了李鸿河,看着李鸿河苍老但却依旧坚定的眼睛:“害死他们的是李氏,但具体到你我身上...”
他顿了顿,重重道:“害死他们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你恨我。”
李鸿河看着神的眼睛说道。
“我恨不起。”
神摇了摇头:“但你太过迂腐,紧紧抱着情义不放,你有今日的下场,纯属报应。但墓地里的,都是我兄弟,他们不该如此,却都被你的迂腐所连累,若说有罪,你罪无可恕。”
“当年我曾三次出手,都被你阻止,在那之前,你是我最崇拜的人,是我心里最伟大的人,可天都炼狱成立之后,你是我最讨厌的人。你顾忌着和北海王氏的情谊,北海王氏又如何对你的?我有三次机会,每一次都至少有五成把握吞了北海王氏,那时的中洲,李氏一家独大!”
神冷笑着看着李鸿河:“都被你毁了,被你毁了,你告诉我,你守着的情谊有什么用?”
李鸿河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你还是没有悔改。”
他轻声说道:“还是认为你自己没错。”
“我错了。”
神深呼吸一口:“错在当初我不应该被你阻止,错在我没有彻底认识到你的迂腐,哈,情谊?能流传数百年的情谊,你见过吗?北海王氏内部每一代都在清洗,都在求变,在外人看来,这何尝不是内部的自相残杀?这样的家族,你会相信他们的情谊?老家伙,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数百年来,李氏与北海王氏亲密无间,不是因为所谓的情谊,而是因为我们足够强势!”
“什么所谓的情谊?狗屁!如果二十多年前死了的是你而不是北海王氏的那位,如果当年王天纵比我更早入无敌,以北海王氏的门风,面对弱小的我们,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当年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做了一个谁都会做的选择而已!”
“你说的一切都是你的假设,你若不那么做,李氏怎么会有今天?”
“假设?当年你若不拦我,李氏又怎么会有今天?这里的人都不会死,今天的我们会更加强势,一言九鼎!”
神的声音尖锐而暴烈。
墓地中似乎因为他的声势而骤起一片狂风。
狂风凄厉。
凄厉的风声中,李鸿河沉默下来。
神也沉默下来,重新望着视线中的大片墓地。
“当日因,今日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良久,李鸿河才缓缓道,他的眼神变得安静。
安静一旦失去了温度,就会很冷。
“你近日来,何事?”
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神说道:“这里有一朵花,我要那朵花。不惜代价!”
“不惜代价?”
李鸿河嘴角勾起,有些嘲弄:“那朵花,你用得到吗?”
神招了招手。
一身火红衣裙绝美艳丽的凤凰向前走了两步。
神搂住了凤凰依旧纤细柔美的腰肢:“这是我的女人。”
他看着李鸿河说道:“现在她有了我的儿子,你又有孙子了,开心吗?”
李鸿河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我用不到那朵花。”
神冷淡道:“但我儿子总能用得到。那本是给华武准备的花,如今华武被杀了,我和凤凰的儿子,还叫华武,他仍然要有那朵花。”
“这朵花不是给你们准备的。”
李鸿河静静道:“我知道华武,他被杀,我也心痛。但如果他与天澜同时处在惊雷境,他绝不是天澜的对手,这朵花,无论是华武,还是没出生的小家伙,都承受不起!”
风声更加凄厉。
神沉默了很久,才面无表情道:“放屁!”
李鸿河眼神中冷芒一闪,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神已经挥了挥手。
“你阻止不了我。”
他冷冷道:“就像是我阻止不了你一样,我们各有想法,就像是下棋。等说你擅长和棋,那不如你我对弈一局,你们想以天南为棋盘,让李天澜取代我,接手整个天都炼狱,这是你的计划。而我想要这朵花,让华武取代李天澜,我还有时间,能陪着你和你的好孙子玩一玩,只要你们玩的起。”
“你还是不服。”
李鸿河语气复杂,他的声音在风中飘忽,似哭似笑,苦楚到了极致。
“愿赌服输。”
神淡淡道:“我还没赌,怎么服气?”
“凤凰会在这里住下来,等到花开,她能自食其力,当然,你若愿意照顾,我可以领情。等我把花带回来的时候,我们不妨在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神继续说道。
李鸿河沉默不语。
神带不回那朵花。
这是肯定的。
他能带回来的,只有李天澜的尸体。
李鸿河转过身,平静道:“跟我来。”
他缓缓走出墓地。
神和凤凰一言不发的跟着。
三人再次路过木屋,路过工地,走向了孤山一侧,进入了曾经的青云山地界,随后来到了青云寺的遗址。
青云山崩塌,青云寺覆灭。
但此地在深夜之中仍有星星点点的白雾。
李鸿河的身影在某处停下。
他指了指地面,看着神:“你看到了什么?”
神低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这些许白雾,就是残余的气运?”
“出了白雾,你还能看到别的吗?”
李鸿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的问道。
神皱了皱眉。
视线中的白雾很薄,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
地面很平整,空无一物。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李鸿河笑了笑,是那种很嘲讽的笑容。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如今这种关系,这个笑容中当真是百味杂陈。
“你呢?”
李鸿河看着凤凰:“你看到了什么?”
“我...”
凤凰犹豫了下,看了看神,又看了看地面。
她伸出手指了指地面,轻声道:“这好像是一截根茎...”
根茎?
神挑了挑眉, 他的视线中,地面依旧空荡。
“心术不正,如何得见龙脉?”
李鸿河冷冷道:“你还不懂吗?你看不到龙脉,这朵花,从最开始就与你无关,没有人偏袒什么,我没有,无为也没有。”
神眯起眼睛,看了看凤凰。
凤凰脸色有些苍白,但却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地面,小心翼翼。
神沉默了很长时间。
良久,他才笑了起来。
“没关系。”
他轻声道:“我看不到又如何?你总能看到的。”
“你觉得我会支持你?”
李鸿河面无表情的看着神。
看着这个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是自己儿子的男人。
“无所谓。”
神平淡道:“李天澜死了,你就只能支持我。”
他缓缓转过身。
“临安是个好地方,我在这里约了人,有人也在这里约了我。”
他向着外界走去:“你们等在这里,等我把花带来就是。”
凤凰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但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站在了原地,站在了李鸿河面前。
李鸿河看着神离开的背影。
“你成功不了。”
他说道。
神没有回应,继续向前。
李鸿河笑了起来,他的声音逐渐抬高了些许,声线在飘渺的白雾里飘荡着:“你会摔倒在同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坚决:“两次!”
......
确实有人约了神。
而神也约了别人。
约了神的人将地点定在了临安西湖会所。
于是神也将地点定在了这里,而且是同一个包厢。
两次见面,同一地点,足以说明神的自信。
会所距离孤山并不远,大概三公里。
神踩着约定的时间进入了会所,走进了对方定好了的包厢里面。
包厢内摆着红酒。
红酒刚刚打开,酒香正在挥发,红酒前放着一叠果盘,一支高脚杯。
距离果盘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放着一个处在开机状态中的笔记本电电脑。
电脑开着视频。
视频里一个看上去有些微胖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屏幕里,这是一个身材稍显粗壮的男人,一头短发,带着面具,但眼神却极为凌厉。
神进入包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眯起了眼睛。
“欢迎殿下大驾光临。”
笔记本屏幕中的男人笑了起来,声音柔和低沉,带着磁性:“我该叫您神?还是叫您李帅?”
“是你约了我?”
神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冷冽而凶戾,听上去有些疯狂:“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你真心实意的约我见面,我从东岛来到了这里,你却给我看这一台笔记本?”
“抱歉。”
屏幕中,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毫无诚意:“我认为见面并非面对面,只要我们双方能谈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东西,那么无论是视频,还是现实见面,意义都是一样的。”
“要开视频,你可以在天都跟我开。”
神笑容阴冷:“你把我约到这里开视频,这是在耍我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轻声道:“还希望李帅不要误会,只不过我这里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我认为现在在这里,这是最好的见面方式。而且我知道李帅会来临安,为了那朵花,您也应该会来临安。”
他的声音愈发轻柔:“算算时间,您的孩子,应该已经到了确认性别的时候了吧?凤凰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李帅很有眼光。”
神骤然沉默下来。
在天都炼狱,凤凰怀孕的消息是真正的绝密。
甚至就连他最信任的破晓与黎明都不知道。
“你是谁?”
神沉默了一会,看着屏幕,冷声问道。
“您可以殿下,当然,我更喜欢另外一个称呼,您可以叫我陛下。”
黑暗世界有很多殿下。
每一个无敌境高手都可以被称呼为殿下。
一些身份尊贵的,比如王圣霄,王月瞳,秦微白,各国皇室继承人,也可以用这个称呼。
但是陛下...
黑暗世界只有一位陛下。
神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有些疯狂:“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家伙,也敢自称陛下?”
“陛下就是陛下,需要什么称号吗?就像王天纵那样,在前面加个剑皇,何等可笑?陛下就是陛下,唯一的陛下。”
男人的声音低沉的有些温柔。
神的笑声停了下来,他凝视着面前的屏幕。
“柳生沧泉是你的人?”
他突然问道。
这一次的见面,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就是在东岛号称剑圣的无敌大宗师,疾风御剑流宗主柳生沧泉。
“这个问题...如果几日之前,我还不敢确定。但现在...是的,他是我的门徒。”
屏幕里的男人声音优雅的笑了笑。
“东岛的剑圣是你的门徒。”
神重复了一遍,微微冷笑道:“真是大手笔。”
“在我看来,他就是门徒,没有别的身份。”
男人轻柔道:“陛下如果觉得我侵犯了您的领地,我可以让柳生沧泉带着疾风御剑流的势力退出东岛,我想和您合作,所以请相信我的诚意,有些东西,是我愿意妥协的。”
神冷笑不语。
柳生沧泉退出东岛。
神自然没什么意见,东岛目前的格局,无极宫和疾风御剑流看起来已经向天都炼狱低头,可内部的博弈却始终不曾停止过,疾风御剑流若是退出,天都炼狱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压制无极宫,一统东岛的黑暗世界,将整个特战系统大权握在手里。
可这样的结局,却并非是皇室愿意看到的。
所以哪怕疾风御剑流想要退出,哪怕天皇知道了柳生沧泉成了这位神秘的殿下或者说是陛下的门徒,皇室也不会放疾风御剑流和柳生沧泉离开。
这是制衡天都炼狱的必要手段。
所以对方所说的退出,所说的诚意,全部都是放屁。
屏幕中的男人也逐渐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轻声道:“看来您并不能完全信任我。”
“别废话了。”
神平淡道:“说正事。”
“正事...”
屏幕中的男人默念了一遍,随即笑了出来:“正事,当然是东欧啊...李帅对东欧的乱局如何看?”
“看不透。”
神淡淡道。
东欧的乱局只会越来越乱,远远没有到清晰的时候,就现在来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得透。
“李帅看不透,但还是参与进去了,不是吗?”
自称自己是陛下的男人笑着开口道:“天都炼狱实力很强,有李氏曾经的高手做支撑,内部可以说是高手如云,只不过无敌境这种战力,如果有可能的话,您肯定还是需要的,不是吗?”
“柳生沧泉不错,疾风御剑流的剑客也不错,李帅如果需要,这次东欧之行,完全可以顺手带上,做狗啊,做炮灰啊,都能用的顺手,至于他们拿到的东西,利益也好,权力也好,都可以无条件的交给天都炼狱,至于东岛内部,东欧乱局结束后 ,疾风御剑流也可以为您马首是瞻,您觉得如何?”
他轻声笑道:“多一条无敌境的走狗,多十多名顶尖剑客,对李帅您征服东欧的计划还是有帮助的,不是吗?”
“你想要什么?”
神眯起眼睛。
一条无敌境的狗。
这话可当真是魄力十足。
无敌境时黑暗世界中最顶端的战斗力,任何牵扯到无敌境高手的事情,都可以算是黑暗世界的大事。
无敌境的狗?
黑暗世界中除了眼前这人,包括神自己都不敢这么说。
而且柳生沧泉,也不是什么最普通的无敌境。
那是东岛的剑圣!
“简单,一条命而已。”
男人淡淡道。
“谁的命?”
神看着屏幕,说了个冷笑话:“王天纵?”
对方的回答比他的冷笑话更冷:“王天纵限制太多,不足惧。某些方面来说,李帅您的限制也太多,同样不足惧,我不否认你们的强大,但不足惧就是不足惧,这才是我找您合作的理由。”
“那是谁?”
神看着屏幕问道。
屏幕中迟疑了下,最终开口道:“秦微白。”
“李帅只要在东欧杀了秦微白,您就是我最坚定的盟友。这跟您的计划似乎也不冲突,您应该想要杀李天澜的,不是吗?”
男人语气平淡缓慢:“我想起一个笑话,不是很好笑,但却是事实。中洲很多人都想要杀李天澜,王天纵想杀,古行云想杀,太子集团的一群大佬也想杀,我不否认他们的智慧,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表现的却像是一个傻....逼。这个词很不文雅,可他们真的太傻了,简直愚蠢。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秦微白不死,他们就杀不掉李天澜,李帅睿智,我想您应该明白的。就算不明白,我告诉你,你也应该明白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神语气冷漠。
“不用相信。无所谓。”
男人笑着开口道:“我只是提供给您帮助,同时摆脱您帮我杀秦微白而已,只要她一死,您信不信根本没意义。那个时候,李天澜就很容易杀了。”
神漠然不语。
“理由?”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问道。
“没有理由。”
男人摇了摇头:“前两天,我确定了一些事情,所以她必须要死,如果真要说有理由的话,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神似乎是在抉择。
“如果您担心林枫亭的话,我同样可以提供些许帮助。我还有另外一位门徒,他刚刚接受了教皇的加冕,虽然不是林枫亭的对手,但短时间内牵制他一下还是可以的。”
男人笑呵呵的开口道。
接受教皇加冕!
神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
“秦微白是可以完全信任林族的,甚至可以说,除了李天澜之外,她唯一能完全信任的,就是林族。至于原因...您可以理解为林族很多年前收了一个徒弟,不过前尘随风而逝,都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秦微白对林族也很重要,东欧战场上,我的人可以暂时牵制林枫亭,但天都炼狱时候也许会遭到林族的针对,这其中如何取舍,需要您做决定。”
男人轻声道:“如果您愿意与我合作,此次东欧乱局,疾风御剑流所得的一切,甚至是教廷所得的一部分,我都可以毫无保留的送给天都炼狱。”
“值吗?”
神眯起眼睛问道。
疾风御剑流所得与教廷一部分所得注定丰厚。
而且这次东欧乱局,教廷方面只有两人得到了教皇的加冕,分别是阿瑞西斯与圣裁军团的次帅。
阿瑞西斯不可能。
那那位所谓的门徒,只能是圣裁军团的次帅。
对方爬到那个位置上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对方一旦将教廷所得的一部分交给天都炼狱,那就等同于他们在教廷的心血全部作废。
只是为了杀一个秦微白。
真的值得?
“值得。”
男人平静的开口, 坚决道:“绝对值得。”
....
(关于这个殿下..我真的不是为了挖坑而挖坑,这是很重要的主线,最开始动笔前就出现在大纲里的,而且前面有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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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深。
空明的夜色在后半夜开始变得阴沉。
漆黑的天幕笼罩在西湖上空,群星隐没,静谧的西湖在临安的灯光中宁静着,像是一幅凝固昏暗又模糊的山水画。
某一刻,阴沉压抑的夜幕骤然亮起了一片惨白的天光。
光芒照亮了整个临安的繁华山水,天空亮了一瞬,又再次沉寂。
下一秒,轰鸣的雷声打破了天地的寂静。
暴雨在顷刻间席卷了整座临安。
西湖会所的时光依旧在纸醉金迷中流淌向前。
雨下的西湖很美。
但暴雨下的西湖水波动荡,壮阔之中却带着一片隐约可以吞噬一切的狂暴。
夜色愈发昏沉。
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暴雨在豪不停歇的坠落着。
神依旧坐在会所的包厢里。
笔记本的视频已经关了。
谈话结束了很久。
神坐在谈话时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
他和那位神秘至极的陛下谈了很多,但又像是谈了很少。
对方极为精明,所以从头到尾,神都不曾获得任何多余的信息。
他只知道对方想要请求他杀秦微白。
态度非常坚决。
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坚决。
神静静的想着今夜的一切。
今夜发生的事情不多,可余味却极为悠长。
孤山上的花,李鸿河的态度,神秘的陛下,两位无敌境的门徒,秦微白,东欧乱局。
一切看上去一目了然。
可其中微妙的联系神到现在都不曾彻底理清。
这位神秘的陛下知道很多东西。
秦微白同样也知道很多东西。
但这位陛下最近到底是确认了什么,才让他对秦微白动了必杀之心?
而他又是谁,想要什么?
教廷圣裁军团的次长是他的门徒。
东岛剑圣柳生沧泉是他的门徒。
那么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门徒存在?
门徒质量极高,高到了让神都不得不心生凝重的地步。
如果教廷中的那位门徒在加冕后拥有牵制林枫亭的能力,那足以说明对方的实力已经接近了巅峰无敌。
柳生沧泉如今的实力距离巅峰无敌还有很远。
可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位列神榜的资格。
两位无敌境的门徒,而且都是有着神榜实力的无敌境。
近几十年来,除了巅峰时期的北海王氏和李氏,黑暗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有如此豪华的阵容。
更何况那两位足以位列神榜的无敌境,只是门徒。
又或者说,是走狗。
无敌境就是黑暗世界的巅峰。
全世界数十亿人,能够到达这个境界的能有多少?
神圣双榜加起来三十位,还有几名破镜之后没有来得及上榜的,数来数去,也就这么些人,真隐姓埋名的无敌境并非没有,但比起没上榜的还要少,而且也不会去影响大势。
每一位无敌境,无论强弱,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且不论他们是高尚还是卑劣,心中都自有自己的尊严,这两位门徒如果联合起来合作,以疾风御剑流为根基,不出数年,就足以成立一个黑暗世界的超级势力,让这样的人做走狗,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那位陛下又是如何做到的?
而他做这一切,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神的脑海中浮现,最终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查柳生沧泉,去查圣裁军团的那位次帅,只不过直觉却告诉他这基本不会有什么作用。
他并没有答应与这位陛下合作,也没拒绝,这次的谈判看起来毫无作用,但有些基础,却已经打下了。
夜色愈发深沉。
会所外的暴雨愈发狂乱。
西湖会所所有的灯都完全打开,明亮的光在夜雨中照射出去,带出了光晕,连成了一片的灯光交织在雨幕里,深沉的夜色下出现了一片交织着梦幻色彩的光芒,如同彩虹,美不胜收。
一辆低调的大众在暴雨中缓缓进入西湖会所。
深夜三点钟。
一道身影穿过了雨幕,走进了李狂徒所在的包厢。
李狂徒依旧在沉默,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但今天陛下约了他,而他也在这里约了其他人。
“见过陛下。”
一身黑色西装的身影将手中的黑色雨伞放在包厢的角落里,对着神微微躬身,语气恭谨,姿态认真,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很正式的尊重与恭敬。
“陛下?”
神转头看着深深弯腰的人影,自嘲一笑:“我算什么陛下?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您武功盖世,剑意之盛,足以与剑皇争锋,自然当得起陛下的称呼。”
一身黑色西装的身影缓缓直起身体。
他的身高不矮,但却算不上魁梧,可站在这却有一种极为坚韧挺拔的感觉,清秀干净的容貌并不如何出彩,但气质却极为惹眼,他的嘴角轻轻的抿着,看上去坚毅的有些冷酷,但眼睛却很从容淡然。
这是一张年轻人的脸庞。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一张如今中洲年轻高手几乎都认识的脸庞。
一张在前几天的最终演习中甚至给全世界都留下了些许深刻印象的脸庞。
江上雨的脸庞。
神平静的看着江上雨,眼神微微眯起。
神。
江上雨。
这是一次估计谁都预料不到的见面,同样也是两人第一次的正式见面。
神的眼神中没什么欣赏,只有一抹淡淡的满意,像是在看着一颗能用的棋子。
江上雨的表情很从容。
从容而恭敬。
说不上是他主动联系的天都炼狱,还是天都炼狱找的他。
在一些看似偶然实际上却是必然的巧合中,双方有了联系。
江上雨第一次为天都炼狱做事,是在两年之前。
没人知道这一点。
甚至就连江山都不清楚。
“最终演习,你表现不错。”
神看了他一会,淡淡道:“我很期待你的未来。”
江上雨迟疑了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最终轻声道:“您盛赞了。”
“谈不上盛赞。”
神摇了摇头:“我看中的就是你的潜力,你告诉我你没有潜力,那只能证明我没有眼光。天都炼狱不需要谦虚,有能力的人如果刻意的放低自己的位置,那就是无能,你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确定了自己的无敌路,四十岁之前,无敌可期,今后未必不能站在神榜前列。”
江上雨默默的站着,没有说话。
“这两年你为天都炼狱做了几件事情,做的都很不错,江家如今地位微妙,我能看到你们努力的方向,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与江家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而你,还有你的家族,在我的棋盘上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所以我今日才会见你。”
神看着江上雨平静的脸庞,轻笑起来,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因为格外真实清晰,所以落在江上雨的耳朵里显得极为洪亮:“江上雨,你愿不愿意加入天都炼狱?”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若是不愿意,江上雨今日就不会来。
两年前,他也不会跟天都炼狱的人接触。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微笑道:“愿为陛下手中之棋。”
他称呼的还是陛下。
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然道:“待我君临中洲之时,我的身边,有江家的位置。”
江上雨深深弯下腰,鞠躬。
“今后你直接跟我联系,对我负责。”
神继续道。
在天都炼狱中,能够跟神直接联系,就是莫大的荣耀,这已经可以算是奖赏。
“好的。”
江上雨恭敬的应了一声,脸庞却闪过一丝迟疑。
“怎么?”
神挑了挑眉。
“冷月的状态有些不对。”
江上雨说着话,抬头看了神一眼:“最近她跟我之间的联系很少,她的状态似乎有些特殊...”
天都炼狱,冷月。
这是一个在天都炼狱的高层中都算是隐秘的名字。
而这两年来,跟江上雨接触的,不是黎明破晓,而是这位冷月。
只有她跟江上雨接触才是最方便的。
只不过江上雨却察觉到对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神沉默了一会。
“没事。”
他想了想,说道:“她可以自己解决。”
江上雨点了点头,问道:“陛下是否需要我去东欧?中洲重启了雪舞军团,陛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将自己运作进入雪舞军团。”
“不用。”
神摇了摇头,亲自动手给江上雨到了一杯红酒递过去。
酒是好酒。
但开了太长时间,味道难免有些失色。
“你的伤势如何?”
他问道。
江上雨拿着酒杯的手掌顿了顿,摇摇头道:“问题不大。半年内可以痊愈,主要还是堕境的问题,但也不算严重,如今我还是惊雷境。”
最终演习中,他与王圣霄,古寒山,宋词联手被李天澜重伤。
不曾堕境的古寒山伤势是最轻的。
而王圣霄和宋词同时选择了最狂暴的堕境一击,从惊雷境巅峰直接坠入燃火境巅峰,此时伤势最重。
江上雨同样也是堕境一击。
可他在燃火境巅峰停留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燃火一境,他圆满的已经不能再圆满。
所以他的堕境一击,只是后退了一个小境界。
相比于最终演习之前,他的境界还是要高的,只要养好了伤势,问题并不大。
而且他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道路,接下来的时间,也不需要漫长的闭关和沉寂。
他最需要的是在生死之间激发自己的潜力,扩宽自己的无敌路。
“那你去天南。”
神说道。
“天南?”
江上雨重复了一遍,有些疑惑。
“东皇殿也会去天南。”
神语气平静。
东皇殿。
天南。
江上雨的身体猛然一震。
刹那之间,各方势力在天南共同运作的格局一下子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起来。
东皇殿的成员联系起来的,是天南内外的各大势力。
只是一瞬间,江上雨就明白了天南对于李天澜而言意味着什么。
“好一个天南。”
江上雨深呼吸一口,喃喃自语。
神没有说话。
对于他而言,东皇殿其实已经不重要。
东欧乱局之中,他必须要得到那朵花。
而想要得到那朵花,他就必须要得到李天澜的尸体。
李天澜一死,东皇殿对于天南就没有了意义,只不过那片地方如果没有了东皇殿,今后仍旧是天都炼狱和北海王氏之间的战场,此时将江上雨这一枚暗棋埋在那里,也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且...万一...如果万一李天澜这次侥幸存活,江上雨在天南,也能成为神和李天澜争夺天都炼狱主导权的关键棋子。
他是天都炼狱的最高主宰,至高无上。
可天都炼狱,却是李氏的天都炼狱。
李氏崩塌多年的时间里,神不知道那个擅长下和棋的老头子到底还谋划了什么,可天都炼狱,却绝对是他最大的手笔之一。
天都炼狱很强。
神很喜欢这个谋划。
可他唯一不喜欢的是,天都炼狱的一些中坚力量的立场。
神相信那些中坚力量对自己足够忠诚。
但糟糕的是,他们对李天澜同样也足够忠诚。
李鸿河最希望的是神和李天澜之间能够协调好天都炼狱内部的权力,最终让李天澜在天南掌控整个天都炼狱,继而回归中洲,重现李氏的荣光。
这需要神甘心放手。
可他如何甘心?
不甘心,就要挣,就要抢。
对于神而言,如果李天澜死在东欧,天都炼狱的未来就不会有隐患,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如果东欧乱局不能如愿的话,现在把江上雨放过去,到时候也许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江上雨,李天澜,帝江。
神看着江上雨,若有所思。
这三人中,如果说后两者是同一个层次的话,那么江上雨无疑还是太弱。
神的目光有些迟疑。
在他的心里,李天澜,王圣霄,江上雨,古寒山,宋词,东城如是无疑是中洲最有潜力的极为年轻人。
而且这也是他心中最正确的强弱顺序。
李天澜很强。
但神不认为他配得上李氏昔年的荣光。
王圣霄和宋词他争取不到。
至于古寒山...
神对古寒山没有偏见,他只是很正确的认为昆仑城的所有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丑,他懒得针对谁,说简单点,就是纯粹的看不上。
古寒山天王心的光环确实足够耀眼,可在神看来,他甚至还比不上基础差一点的江上雨。
东城如是状态特殊。
如此看来,中洲最出色的几个年轻人,他能培养的,只有江上雨。
无论今后是利用他来对抗李天澜,还是对抗帝江,对抗王圣霄,江上雨似乎都有些不够格。
他的天赋足够出众,但武道上,单纯的天赋和体质并不能决定一切。
江上雨现在还不如王圣霄,最重要的,是江家没有那种积累了数百年,已经无限接近完美的武道传承与武道理念。
包厢里沉默下来。
有些压抑的气氛中,江上雨眨了眨眼,轻笑一声,疑惑道:“陛下?”
“你可愿随我学剑?”
神突然说道。
天都炼狱的长生不死印名镇黑暗世界,所有人都知道神的兵器是一把巨大的有些夸张的死神之镰。
但无论是长生不死印还是死神镰刀,最终爆发出来的,都是剑意。
只有剑意。
是基于李氏的剑二十四超脱出来,变得更加微妙的剑意。
是神的无敌道。
江上雨愣了一下,他的脸上一点点的浮现出了惊愕,最终变得欣喜若狂。
“陛下...”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今日来这里之前,他绝对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机遇,他有了自己的无敌道,如果在有神的教导....
“你不愿意?”
神微笑着问道。
“愿意!我愿意!”
江上雨的表情颤抖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深深的鞠躬。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神看着江上雨,眼神不是柔和,而是一种毫无波动的平和:“不止是因为你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同样,因为你有野心,但却很清醒,你的家族也很清醒。江家用了几代人的时间,一代一代的向上爬,能到今天,不容易。你们知道你们今天的地位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心中失去了这些的后果,这是你们心中的敬畏。所以你们有所求,但所求不大,在我看来,这就是稳妥。”
“我喜欢稳妥的人。”
“所以...还是那句话,我期待你在天都炼狱中的未来。”
江上雨深深弯腰,久久不起。
神伸出了手。
空气中有了剑意。
剑意凝聚而厚重,整个包厢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
神的手指在空中滑动。
透明的空气中被剑意描绘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线条。
以剑意在虚空中烙印下字迹和画面,这绝非普通无敌境的手段。
江上雨抬起头来的时候,神已经用剑意在空气中雕刻出了一颗巨树。
巨树枝繁叶茂,是透明的,但却在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闪烁着,剑气极为刺眼。
“在我眼里,武道就是树。”
果断而从容的,神给江上雨上了第一课。
“树根是武道的起点,是根基,树根扎在地表下越深,这棵树也就会越大。”
“武道四境就是树干,御气,凝冰,燃火,惊雷,积累越丰富,树干也就越粗壮,一定意义上可以影响最终的成就。”
神看着空气中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干之上是树冠。武道很大,这棵树也很大,所以树冠很繁茂,千千万万的枝条组成了树冠,所以在我心里,树冠就是道路,每一根枝条,都是不同的道路。”
“你看这树。”
神的语气专注而平静:“树干是武道四境,而这些不同的枝条,代表着不同的高度,惊雷境,惊雷境巅峰,半步无敌,最差劲的,不算无敌境的无敌境,普通的无敌境,稍差的无敌境,较强的无敌境,正常的无敌境,强者无敌,巅峰无敌...”
“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
神说道:“每一根组成树冠的树枝,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向上长的,但总有种种原因,到最后树枝会垂落下来,能够始终向上的,只有少部分。这才是正确的道路。所以黑暗世界中,绝大多数的半步无敌境,都没可能进入真正的无敌领域。”
“而道路有长短,树枝也有,树枝最终到达的高度,也意味着进入无敌境领域后的强弱。”
“这里。”
神伸手一指。
他指着书上最高的一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江上雨不知道他指着的是树叶还是树枝,但他确实是最高的一点。
“黑暗世界中有天骄的说法,天骄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有着绝对的战斗力和统治力,如果天骄真的存在,这里就是天骄的位置。”
他挥了挥手。
空气无声无息的波动起来。
繁茂的树冠开始大片大片的消失。
下垂的枝条不见了,横向生长的树枝也在消失,向上的,但却不够高的树枝也在消失。
转瞬之间,就只剩下几支最高的树枝在空气中闪烁着。
神看着自己制造的这幅画面。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江上雨数着树枝。
树枝很好数。
四根。
有两根是最高的位置,难分高下。
另外两根,高下有差距,但却极小,而且也都在最接近最高的位置上。
“我懂的武道不多,剑二十四懂一些,因为李氏和北海王氏的关系,六道轮回就爱剑也懂一些。”
神语气平静的指着四根树枝中最低的一支:“如果天骄是在最上方的话,那么我应该是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从树根开始一路向上,这就是我的道路,也是我现在的位置。”
代表着他的道路的树枝真的很高。
距离最上方的两根齐平的树枝已经很接近。
距离另外一根树枝更是接近。
江上雨似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看着另外一根树枝。
那根比神稍高一丝,比最高的两根树枝又稍低一丝的树枝。
“那是?”
他问道。
“那算是王天纵的位置。”
神平静道:“我们的道路不同,我的道路,是真实与黑暗。王天纵的道路,是虚幻与光明,两种道路本没有上下,当年我若不受伤,也可以达到王天纵的高度。”
他说的话算不上是绝对的权威,但比起绝大多数人都要有着更高的可信度。
江上雨盯着几根树枝。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上方的两根树枝上,脑子里在想着神的话。
真实的黑夜。
虚幻的白昼。
无比纯粹。
所以他们的剑意在会纯粹,纯粹到足以撕裂一切。
王天纵。
神。
这已经是黑暗世界这个时代中的巅峰。
那所谓的天骄,又该是何等风采?
“最上面两根树枝如果是天骄...难道天骄还能并行吗?”
江上雨问道。
“那不是天骄。只是天骄应该存在的位置,那是武道的终点,我自认自己到不了那里,所以选择了现在的道路。王天纵也自认自己到不了那里,所以选择了他自己的道路。你所指的,是两条不同却有些相似的天骄之路。”
“什么样的道路?”
江上雨认真的问道。
“你已经见识过了。”
神说道:“在最终演习中,那一式山河永寂,隐约已经有了天骄之路的雏形,李天澜现在的剑意,代表着的就是一条天骄之路。真实与虚幻。”
神的道路是真实的黑暗。
王天纵的道路是虚幻与光明。
真实与虚幻结合,则是真正的天骄之路。
江上雨突然沉默下来。
他已经知道了另外一条道路,他笑的有些苦涩。
沉默了一会,他还是问道:“那除了李天澜的道路...另外一条天骄之路?”
“自然是黑暗与光明。”
神平静道:“亦是昼夜。”
......
暴雨经过了深夜,坠落在了清晨。
雨势小了一些。
神已经离开了很久。
江上雨坐在神坐了一夜的位置上,仰头平静的看着空气中仍然存在的那棵树。
神留下的剑意已经很淡。
那棵树也淡了很多。
江上雨静静的看着,眼神晦涩,带着一种或者说是无数种很难被理解的情绪。
虚幻与光明。
真实与黑暗。
都可通往最强的巅峰无敌境。
虚幻与真实。
昼与夜。
是天骄之路。
江上雨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重新出现了最终演习时李天澜的那一剑。
剑不是剑。
只是青叶。
但青叶也是剑。
万物都是剑。
那枚青叶飘零在虚空的领域中,世界安静下来,不断缩小,陷入寂静。
山河,湖海,城市,高楼,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彻底消失,变得虚假,成了虚无。
那枚青叶飘飘荡荡,不快不慢,击碎了古寒山的九幽绝地,击碎了王圣霄和宋词的剑光,击碎了他的万里星空。
剑意依旧凝聚不散,真实的仿佛要压垮所有人的意志。
真实与虚幻。
真实与虚幻!!!
江上雨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冷汗顺着脸庞流淌下来,落在了衣服上。
江上雨陡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眼神扭曲着,脸色狰狞,笑的悲凉,笑的绝望。
空气中的树依旧在闪烁着。
没有人知道,江上雨不是因为李天澜那一剑而绝望。
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别的!!!
他笑了很久,整个人在沙发上弯下腰,最终跪在了地上,笑的直不起腰来。
良久,他才扶着墙壁缓缓站起。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墙壁上的按键。
柔和的音乐响了起来,环绕包厢。
江上雨重新坐回沙发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的喝着。
酒是好酒。
但却很难喝。
他不喜欢红酒,一直都不喜欢。
空气中的树消失了。
江上雨大口喝着酒,眼神有些迷离,似有醉意。
可他的内心却平静下来。
他看到了神给他看的武道终点,看到了神的道路,甚至得到了神的剑意。
这些他很需要,非常需要。
但终归不是自己的。
他有他自己的道路。
江上雨深深呼吸,想着天南。
他随神学剑。
神便是他老师。
他的老师要他去天南,或许是防备帝江,或许是防备李天澜。
只不过一直到神离开,他都不曾告诉神他和李天澜的合作。
江上雨喝完了红酒,躺在沙发上,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他需要神的武道。
但他真的不喜欢让神做自己的老师。
他也不喜欢李氏和北海王氏的剑。
若是他与神生在同一个年代,他坚信现在的自己有着跟神争锋的资本。
“嘿...嘿嘿...”
江上雨眼神呆滞,又一次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冷笑还是醉笑,朦胧柔和的音乐中,他带着醉意的喃喃自语声被压制了下去。
“恨天夺我二十年...”
......
帝兵山。
小雨连绵。
北海行省靠海,多雨雪,但却极少有暴雨倾盆的时候,往往都是小雨中雨下个不停。
小雨从几日前开始,渐疾渐缓,但却始终不断,穿过了几个夜幕与晨曦,据气象台报道,似是要下到明日晚间。
清晨尚未完全亮起的阴雨天空下,一辆黑色的奔驰连过数个关卡后缓缓驶入帝兵山顶。
奔驰直接来到了王天纵平日居住的帝王殿前。
清晨五点钟。
这个时候,王天纵应该还没有起床。
奔驰的车门打开。
在帝兵山上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北海王氏情报总负责人玄冥一脸疲惫的推门下车。
同时跟随他下车的还有一个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材微胖,带着一副眼镜,身上的衣着很得体,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功成名就后的成功人士。
只不过此时他站在玄冥身边,看着周围繁华的帝兵山,却显得有些畏缩,以至于他整个人跟帝兵山上的氛围都有些格格不入。
玄冥没管这些。
他看了看紧闭大门的帝王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按下了门铃,同时提高了声音开口道:“陛下,玄冥求见。”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穿过了大门,响彻在帝王殿内。
帝王殿沉寂了一瞬,二楼的卧室里亮起了灯光。
“什么事?”
王天纵平稳的声音响起。
“我...查到了一些东西,需要陛下立刻过目。”
玄冥的神色诡异,想起那些消息,他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一样:“是关于秦微白的消息。”
王天纵数日之前就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调查秦微白。
玄冥现在就已经有了消息。
这个速度不快。
但调查的对象却是神秘至极的秦微白。
所以得到消息的速度也不算慢。
但玄冥却不确定自己调查的是不是顺利。
这一次调查的结果,他得到的简直就是他有生以来最古怪最诡异的情报。
玄冥自己甚至无法解释一些东西。
但他必须要将这些东西第一时间送到王天纵面前。
帝王殿的门缓缓打开。
依旧穿着睡衣的王天纵出现在了门口,神色平静。
他看了看风尘仆仆满眼血丝的玄冥,眼神稍微柔和了下,点了点头。
“这位是?”
他的眼神落在玄冥后方的中年人身上,有些疑惑。
“在对秦微白的调查中,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玄冥说道。
王天纵嗯了一声,招了招手:“进来说。”
玄冥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中年人。
中年人紧紧抓住手里的一个袋子。
玄冥的事先落在袋子身上。
瞬息之间,那种诡异莫名的感觉再一次浮现在他的心中。
帝王殿前吹过了一阵清爽的晨风。
玄冥的身体颤抖了下,突然间觉得这个盛夏的清晨很冷。
......
(应该还有一章就会进入东欧~)
(我经常会站在主角视角外写东西,这习惯挺不好的,但特战的环境,在主角举足轻重之前,神啊剑皇啊,其实能代表主线...不过接下来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八千五百字大章节~你们懂的)
凡事都会有意外。
意外有大有小。
很显然,那位因为意外而不能跟神见面的陛下或者说是殿下遇到的意外很大。
以至于身在东岛的剑圣柳生沧泉在接到他的视频通讯的时候,能够很直观的感受到对方隐而不发的暴躁。
视频通讯亮起来的时候,柳生沧泉刚好结束了冥想。
东岛这三年来很热闹,天都决战带来的影响至今仍然不曾完全消失,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是依旧哀鸿遍野,天都炼狱的崛起,流火宫的消亡间接导致了东岛一部分豪门的兴衰,神道教在东岛损失惨重,上层建筑的动荡直接威胁到了当前的体制,无数的政客大臣纷纷下台。
天都决战最开始时只是黑暗世界的冲突,但随后极短的时间内席卷全局,当初以中洲为首,联合欧美几大国家与豪门发动的金融战争至今都是东岛身上最触目惊心的伤口,三年的时间,东岛的货币升值了将近六倍,这不仅意味着东岛数十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被各大国家,各大基金搜刮一空,同时也意味着东岛整体的经济秩序彻底混乱。
银行倒闭,企业破产,工人下岗,股民跳楼,金融战争的影响下,整个东岛至今都在悲剧的阴影中艰难的生存着,经济秩序的崩溃已经变成了最严重的社会问题,犯罪率不断的高升,这个曾经号称亚洲第二的经济强国在金钱的冲击下陷入了泥潭,坠入了深渊,整个国家似乎都在巨大的泥泞中奋力却茫然的挣扎着。
而具体到东岛的特战系统和黑暗世界,这三年多的时间,就是天都炼狱,无极宫和疾风御剑流相互博弈的过程。
流火宫圣女不知火舞加入天都炼狱,天都炼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流火宫的势力,在最开始,他们就有着深厚的根基,皇室也不曾对这个突然崛起的超级大势力有什么防备,相反还给予了不少的支持,如此情况下,即便是无极宫和疾风御剑流联手,在跟天都炼狱的博弈中都是举步维艰。
而且无极宫和疾风御剑流之间也并非是全无恩怨。
很多时候,疾风御剑流的人都更愿意将无极宫的宫主天海无极当成是疾风御剑流的弃徒。
但作为东岛传承最悠久的剑道圣地,最近三年来,疾风御剑流却早已失去了其剑道圣地的风采。
原因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东岛如今的三位无敌境高手中,疾风御剑流的宗主,剑圣柳生沧泉的实力最弱。
在上一届的神圣双榜排名中,柳生沧泉位列圣榜第二位,甚至没有登上神榜。
他的实力跟神相比天差地远。
就算跟天海无极比起来,也有着一些差距。
所以对于疾风御剑流而言,这三年是沉默隐忍而又屈辱的三年。
这也正是他最终下定决心成为门徒的原因。
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人脚下,对于无敌境的高手而言,这很屈辱。
柳生沧泉同样有着无敌境的尊严。
他也觉得屈辱。
可身为疾风御剑流的宗主,如果可以用这份屈辱撑起疾风御剑流的荣光,他心甘情愿。
这位神秘的陛下可以给他很多东西。
比如疾风御剑流最高剑道疾风御剑之后的境界。
比如疾风御剑流曾经的恩怨。
再比如足够美好而且绝对可行的前景。
又比如一些隐秘但却足够强大的合作伙伴。
柳生沧泉惊叹于对方的一切。
那是足以掌控他命运的力量。
这种力量,不管握在什么人手上,都能够让柳生沧泉俯首帖耳。
所以在疾风御剑流的宗主居所,看到视频通讯的第一时间,柳生沧泉毫不犹豫的接通了视频。
视频内一片黑暗静默。
对面的摄像头似乎被无意的遮挡住,柳生沧泉看不到对面的一切。
可他的身影在视频中却很清晰。
所以他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深深鞠躬,一丝不苟道:“殿下。”
“嗯。”
黑暗的屏幕中,那人应了一声,声音却压抑的令人窒息。
“我跟神谈过了。”
他淡淡说道,那声音慢慢的,有些嘶哑,有些近乎失控的阴冷。
“他拒绝了您的要求?”
柳生沧泉眉毛不自觉的皱了皱。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
神与殿下之间的见面是他在其中牵线搭桥,如果双方不能够合作的话,接下来他在东岛的日子无疑会更加难过。
柳生沧泉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拒绝。
“他只是没有答应。”
殿下深呼吸了数次。
他的负面情绪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不停的吸气声听上去他就像是在哭一样:“他有顾虑,他信不过我,小二,我很可怕吗?”
小二。
柳生沧泉是东岛的剑圣,疾风御剑流的宗主。
但对于他来说,只是门徒。
第二位门徒。
叫小二自然没什么问题。
柳生沧泉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他笑了笑,真心实意道:“您掌握的一切令人敬畏。”
“他应该信任我的。”
殿下沉默了一会,平静道:“他应该信任我,在东欧这件事情上,我们的立场完全一致,他应该信我。”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柳生沧泉问道,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废话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殿下如果没事吩咐的话,也不会跟他开这个视频。
“我也许可以尝试着劝说他,让他...”
“劝说有什么用?”
殿下打断了他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平静道:“你说三年前天都决战的时候,神死了一个儿子?”
柳生沧泉愣了一下。
“消息可靠吗?”
殿下问道。
柳生沧泉认真的想了想。
“应该是可靠的。当然,天都炼狱方面一直没有具体的消息,不过天都决战之后,天都炼狱联合皇室动用了政府的资源,确实在宁户那边调查过一些事情,查的很细,好像是在决战的那几天时间里,死了一个年轻人。从一些隐蔽的渠道中我得到消息,那人应该是神的儿子。”
他语气很谨慎的说道。
“华武?”
殿下的语气有些怪异,似哭似笑:“华武死了?”
“不知道他的名字。”
柳生沧泉说道。
“神什么都查不到。”
殿下平静的开口。
柳生沧泉笑了笑,点点头道:“从我收到的情报来看,对方似乎确实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殿下沉默下来。
沉默的时间变得很长,甚至是良久。
屏幕那头依然是一片黑暗,无声无息。
柳生沧泉默默的等着,心想殿下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时间缓缓流逝。
某一刻,柳生沧泉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殿下,您知道是谁杀了华武的儿子?”
“我知道。”
殿下平静道:“但我在犹豫是不是要说出来。”
柳生沧泉有些振奋:“如果您可以将这个消息提供给天都炼狱的话,我们与天都炼狱的合作会变得很稳固。”
沉默。
又一次漫长的沉默。
殿下的沉默很考验人的耐心。
就在柳生沧泉有些无奈的时候,殿下才深深呼吸,轻声道:“确实。”
“但我没有证据。”
他说道。
“真相并不需要证据,对于黑暗世界来说,更是如此。”
柳生沧泉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确实很期待殿下与天都炼狱之间的合作,或者说,他期待的是殿下日后君临天下的场景,那个时候的疾风御剑流,也将光芒万丈。
而跟天都炼狱的合作,是很重要的一步。
柳生沧泉很想促成此事。
“所以我才不能说。”
殿下轻声道。
柳生沧泉疑惑的挑了挑眉,没有相同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
“如果死的是华武,哦,就是神的儿子...你知道谁最有嫌疑吗?”
殿下轻声笑道。
柳生沧泉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一个是秦微白,一个是我。”
神的语气有些复杂:“在这个阶段,执着于杀华武的人,只有我,或者秦微白,或者说只有我们能够做到。”
“但华武不是我杀的。”
殿下平静道:“所以就是秦微白,也只能是秦微白。”
“那...”
柳生沧泉看着屏幕:“殿下为何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是说出来要冒一些风险,我告诉神,但不确定神会不会信。他如果不信,自然会怀疑到我。”
殿下说道。
“其实,问题不会很大,殿下,我们如果没有做过,总是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柳生沧泉努力的跟随着对方的思维。
“确实如此,所以神不足惧,就算解释不清楚,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神笑着,语气有些冰冷:“但秦微白会知道。我提供了华武的消息,秦微白最少可以确定一个大致的范围,从这个范围里面找我,我没有刻意绝对隐藏的把握。”
“所以问题来了,只要秦微白一死,没人会查得到我是谁。但秦微白不死的话,我也不敢将华武的消息告诉神,可这个消息不告诉神,神跟我的合作就会有顾虑,一旦有顾虑,那个女人也许就死不了,她不死,我就会暴露,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平稳的,和缓的,听上去极为认真。
柳生沧泉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但他却懂了其中的事态。
“我明白了。”
他说道。
“哦?”
殿下笑而不语。
“我会让疾风御剑流放出一些消息。”
柳生沧泉说道:“疾风御剑流是东岛的本土圣地,神知道了我是您的门徒,我调查这件事情,放出消息,神和秦微白就算怀疑到您,也不能确定。他们应该会以为是我们想要跟神合作才进行的调查,我们捏造一些证据给天都炼狱就可以,这方面,我来把握。”
“神可不好骗,更不好说服。”
殿下淡淡道。
任何一位无敌境都不好骗,也不好说服。
无敌境是总最弱小的御气境开始,创建一条直入巅峰的道路,所以任何一位无敌境,都不是傻子,最起码在思维逻辑方面,他们绝对敏锐,武道的思维逻辑很多时候,用在大势中一样好用。
最严谨的逻辑,通常意味着最敏锐的洞察力。
“我会把握好的。”
柳生沧泉平平静静的开口道。
殿下沉吟着点了点头:“那就这样。”
“其实...”
“嗯?”
犹豫了一瞬间, 柳生沧泉轻轻开口:“殿下,我个人认为,这个时候,我们也许可以跟北海王氏试探性的接触一下,他们的价值,在天都炼狱之上。”
“王天纵?”
殿下笑了笑,简单道:“不行。”
“为何不行?”
柳生沧泉问道。
“北海行省在地理上非常接近东欧,实际上,在东欧乱局中,北海行省就是各大势力最关注的一个点。王天纵需要考虑的事情又很多,而且王天纵有他自己的立场,不用我们接触,我们追求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去找他,他会怀疑,会调查,会分散北海王氏的精力和力量,我们不能影响王天纵,现在找他...”
殿下笑了笑:“你难道是嫌他想的不够多,不够乱吗?”
......
白玉国的面积不大。
不大,是相对于雪国上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域而言。
实际上,放眼东欧,甚至整个欧洲,白玉国都不能算是特别小的国家,而在东欧诸国中,论综合实力,白玉国应该是仅次于雪国的强国。
所以白玉国很强。
但白玉国的秦家更强。
这是东欧最顶尖的豪门,即便是放眼全世界,都是处在第一线的超级豪门。
秦家的影响力不仅仅局限在白玉国,而是辐射整个欧洲, 家族最主要的产业集中在传媒,制药,船舶,以及石油等领域,仅仅就白玉国而言,秦家最强势的产业在白玉国内几乎已经达到了垄断的地位。
而在背后,秦家更是整个欧洲都首屈一指的军火商,是最强的几个军火巨头之一。
这种盘踞在东欧的庞然大物,是真正的地头蛇。
而实际上,东欧乱局中,参与到乱局里的各大黑暗世界超级势力,最想要得到的,也是类似于秦家,类似于莫顿,类似于紫罗兰这样的超级豪门的支持。
这几乎可以成为让他们在东欧乱局中立于不败之地的保障。
直升机从雪国的上空直接进入白玉国的边境。
秦微白优雅从容的坐在机舱里,转头望着下方的山川与城市,沉默着想着接下来的会面。
秦家很强。
秦家那位老狐狸更是老谋深算的人精。
秦微白跟东欧秦家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近些年来,双方的合作却不曾间断过,彼此之间始终维持着双赢的关系,而这次跟秦家的合作,也许是双方建立合作关系以来最大的一次豪赌。
秦家那位老狐狸下定了决心,但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秦微白拿出手机,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教廷的圣裁军团和神罚祭祀正式进入东欧。
他眯了眯眼睛,想到了圣域中那位深不可测的教皇。
这是教廷的力量。
尽管圣殿联合南美蒋氏覆灭了轮回宫在东欧最大的一批精锐。
但圣殿是圣殿。
代表不了教廷。
教廷却可以代表圣殿。
这股力量,也许会成为自己借势逼迫秦家表态的重要筹码。
秦微白静静的想着。
机舱外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
整个人沐浴着一层柔和光晕的她一动不动,美的仿佛不真实的云雾。
秦微云坐在秦微白对面,小心但却又崇拜的看着秦微白。
对于这位几年前在欧洲认下的姐姐,她的内心除了崇拜,就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呃...还是崇拜。
她确实出身于东欧秦家,但严格来说却算不上东欧的顶级名媛,她并非出自嫡系,而是秦家的一个分支,而且还并不算多么强势的分支,在秦家的地位普普通通,只不过这几年因为秦微白和轮回宫的关系,秦微云一系的旁支在逐渐受到重视,有了一些他们曾经不敢想象的话语权。
秦微云很想成为秦微白这种女子,神秘,完美,优雅,从容,清冷,傲慢,高高在上,却又理所当然的保持着自己的威严。
对于秦微云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女子了。
“在看什么?”
秦微白突然看了她一眼,问道。
“姐姐真的好漂亮。”
秦微白轻声道,语气就像是在喃喃自语。
秦微白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秦微云的脑袋。
秦微云清纯如水的脸庞红了红,她犹豫了下,问了一个每次见面她都会问的问题:“姐姐,你为什么叫秦微白?”
“嗯?”
秦微白歪了歪头看着对方,她想了想,才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很随意,又像是思考过后的释然,那笑容很美,无论怎么看都很美。
“因为你叫秦微云啊。”
电话铃声在秦微云说话之前响了起来。
秦微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微挑眉,接通了电话。
“先生?”
她的语气有些诧异。
她刚上飞机不久,还没有到达秦家,她不知道林枫亭打电话来做什么。
“我这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电话中,林枫亭语气低沉的说了一句。
秦微白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北海王氏...天纵似乎是在调查你的身世来,玄冥亲自去的西南,昆仑城,太子集团,北海王氏合力调查...据说玄冥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此时应该已经送到了帝兵山。”
秦微白眨了眨眼睛。
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她的眼神明亮而璀璨,带着很理智的光芒。
“嗯。”
她点点头,想了想:“他们应该会找到一个医生。一家医院...不会有别的了。”
“你...”
林枫亭迟疑了下,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从他内心升腾起来,一时间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感受。
很显然,对于这样的调查,秦微白早有预料。
不止是早有预料。
她甚至能够说出对方会调查出什么。
但她却并没有毁掉那些东西。
如果不是来不及的话,那只能说明秦微白早有准备。
那她到底准备了什么?
准备的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双方立场一致,所以林悠闲直接问了出来:“你提前有准备?”
“我若是没有准备的话,他们怎么会找到那个医生?”
秦微白轻声道:“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从西南的一个小山村走出来的,西南比较落后,很多地方,户籍问题都是不清不楚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如果我不主动提供些什么,不要说三大集团联手调查,就是整个中洲,又能查出什么来?事实上你说错了,不是玄冥调查到了什么,而是情报主动找的他。”
林枫亭沉默了一会。
很显然他在消化着秦微白说的这些消息,好一会,他才继续问道:“如此的话,这些情报是你提供给北海王氏的?都是些什么情报?”
“没什么意义的情报。”
秦微白摇了摇头:“当初不过是做了一个闲笔,没想到现在会用上,消息是真的,但没半点意义。不过对于北海王氏来说,这很重要。所以王天纵只要得到消息,他就会思考,先生,我的目光放眼整个黑暗世界,但最大的注意力,还是要放在北海王氏身上,王天纵太强,我必须要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新问题,有用的情报,没用的消息,能扔给他的,我都扔给他。”
“我的目的,就是让他思考,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说不清楚那些情报有没有用,他想的越多,心就越乱,只要他一乱,我也许就可以找到机会。”
秦微白望着窗外,轻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北海行省天光渐亮。
窗外的雨逐渐大了。
玄冥跟在王天纵身边,带着身旁的中年男人进入了帝王殿。
帝王殿的装饰很奢华。
可给人最大的感觉却是威严与压抑。
尤其是通体黑色的正厅,宽阔,宏大,无声中似乎充斥着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力量。
中年人战战兢兢的坐在沙发上,紧紧抓住手里的一个袋子。
王天纵坐在玄冥的对面,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
“说吧。”
淡淡的烟雾中,王天纵看着玄冥,声音平静道。
玄冥张了张嘴,突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从西南到北海行省的一路上,他脑海中想了太多,也组织了很多语言,可面对着王天纵,突然之间,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着自己无意间的调查结果。
那种恐怖却又诡异绝伦的情报冲击着他整个意识,他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玄冥想了一会, 拿起王天纵面前的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
“这位是孙院长。”
缓缓的,玄冥语气低沉的开口道:“陛下,孙院长是蜀中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
王天纵点了点头。
蜀中位于天府和秦州省的交界处的内陆,相比于发达城市,发展速度较慢,玄冥调查秦微白的这些日子里,始终跟他保持着联系,三大集团联手合作,最终确定了秦微白最开始出现的位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蜀中的附近。
“我们最开始的时候,在蜀中走访了一些山村,但一无所获,不过在调查过程中,我们是联合调查,昆仑城和太子集团也出现了一部分人,人手混杂在一起,难免会有冲突...”
玄冥看了王天纵一眼:“第二小队在调查的时候,我们的人与昆仑城的精锐发生了冲突,跟他们打了一场,没吃亏,但却伤了几个兄弟。有两个兄弟伤势比较重,所以我把他们安排在了孙院长的医院里面。”
王天纵静静的听着。
“孙院长的私立医院里经常接待一些特殊的病人,所以我们的人他很痛快的收了,只不过在检查了他们的伤势和伤口之后,那天晚上...”
玄冥的眼睛里出现了无比明显的恐惧和困惑。
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声音干涩道:“那天晚上,院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拿出了一份很古老的病历。”
王天纵皱了皱眉,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孙院长。
“病历是很久之前的了,孙院长拿着那份病历,问我是不是武道高手。”
玄冥的语气中透着荒谬:“他说他这里有一份病历,是他年轻时接触到的,说伤者身上的伤口极为特殊...”
玄冥说话的内容有些语无伦次,他突然摇了摇头, 将孙医生手中的袋子拿出来,递给王天纵,同时看了一眼孙院长,说道:“你来说。”
“啊,啊...”
孙院长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只不过路上他和玄冥沟通了数次,所以倒也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二十年前了吧。”
孙院长因为紧张,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说话也有些勉强:“那年我和我爱人刚结婚不久,我们开了哪家私人医院。”
他的语气短促而干涩,干巴巴的:“那年冬天的时候,下了场大雪,医院里没什么人,我和我爱人在医院里值班,快过年的时候...”
他语气混乱的说着:“那天晚上是没什么病人的,但快晚上十点的时候,医院里来了几个和尚。”
“和尚?”
王天纵问道。
“和尚。”
孙院长点了点头:“一个中年和尚,两个相对年轻一点的和尚,似乎是师徒。中间的和尚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他的语气诡异:“小女孩大概五六岁,也可能是六七岁,浑身都是血,身上套着一件很大的红裙子,伤势很重,看上去快要死了...”
王天纵看了玄冥一眼。
玄冥点点头道:“无为大师收养过秦微白,那应该是大师当年第一次看到秦微白的时候。”
“说下去。”
王天纵看着孙院长点了点头。
“当时那个小女孩伤势很重,但却很清醒,就是五六岁的年纪,大和尚求我救救她,不过那个小女孩却一直挣扎,说不用,还让那个大和尚杀了我和我爱人,说欠他一个人情什么的,当时她身上很多血,流到地上,浑身上下都是伤...”
“再后来,大和尚把她打晕了,然后我们把她带到了急救室...”
“我第一次看到那种伤员,她的伤势很奇怪,太奇怪了,是我遇到最奇怪的伤员,所以这份病历我一直留着,我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的去虐杀一个孩子,同样也奇怪那个孩子为什么还能活着,太奇怪了,不应该的...”
孙院长喃喃自语的说着。
丧心病狂。
虐杀。
王天纵眯了眯眼睛。
“陛下,您最好看看这些照片。”
玄冥突然说道:“是他当年拍下来的,还有X光片...”
王天纵挑了挑眉,伸手将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张有一张的照片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一张二十多年前的X光片。
王天纵随手拿起一张。
照片上似乎是小女孩的背部,但却无法确定,整张照片已经完全看不到小女孩的半点肌肤,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巨大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鲜血中纵横交错,这确实是最残忍的虐杀,杀人者根本就不知道在小女孩的背部划了多少剑,数十剑,上百剑,鲜血在照片上晕开,伤口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简直就是无穷无尽。
王天纵又拿起一张照片。
这次像是双臂,又像是双腿,很细嫩,可无数的伤口却依旧到处都是,很多伤口已经翻出了血肉,冻的有些僵硬发白。
王天纵缓缓看着照片。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变得僵硬,变得迟缓。
他的呼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就连他向来平静的目光里,也带着清晰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王天纵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最后拿起了那张X光片, 手掌已经在剧烈的发抖。
光片很清晰,但王天纵不是医生,看不出什么。
“这里,这里,这里,这些点, 都是伤口,骨骼已经完全裂开,五脏六腑都已经出血,我们确认过,那个女孩应该就是秦微白,而那个时候的秦微白,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都几乎碎裂,五脏六腑几乎彻底崩溃,肌肉血管也完全撕裂,至于身上...最少有五百多道剑伤。”
他看着王天纵,眼神古怪而恐惧。
“你想说什么?”
王天纵沉声道。
“这不是虐杀,但也是虐杀!”
玄冥深呼吸一口:“当年确实是有人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秦微白,但却没有立刻杀死她,而是将她扔在了冬天的雪地里,想让她在最痛苦的时候被活活冻死!”
“陛下,五百多道伤口,都是剑伤,这样的剑意...”
玄冥张了张嘴,努力的开口道:“我...似乎认识。”
王天纵身体震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我也认识。”
他缓缓说道。
这世间有很多种剑意。
秦微白身上五百多道伤口,是不同的剑意,但却也是一剑。
这一剑中,带着数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所以大量的剑气一瞬间撕开了她身上所有的血肉,破坏着她的五脏六腑,给了她最丧心病狂的折磨。
这一剑中包含的,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而且以这一剑的威力来说,足以杀死秦微白数十上百次。
但秦微白最后却还活着,这种精妙至极的控制力...
王天纵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些照片。
他的手掌有些发抖。
玄冥认识照片中的剑意。
王天纵通过这些伤口,自然也认识。
纵横在秦微白背部无数细碎的伤痕,是诡道剑的痕迹,脊椎之上几乎要撕裂她身体的伤口,是帝道剑的痕迹,剑气撕裂身体,撕裂了骨骼与肌肉,这是霸道剑,几乎要废掉了四肢的伤口,来自于王道剑,五脏六腑同时受创,在身体内部留下几乎不可根除的隐患...
那是天道剑和圣道剑的痕迹。
但这只是一剑。
反复循环,不断轮回。
这一剑,是北海王氏睥睨黑暗世界数百年的震世绝学,也是他们最强的一剑。
六道轮回剑!
而这一剑,当年却作用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
而且还是为了虐杀。
如此荒谬,如此真实。
王天纵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这一剑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又是谁发出来的?
“我做不到这一剑。”
王天纵突然说道:“就算我如今突破,我也做不到这一剑,就算我彻底突破了无敌境,我同样也做不到。”
这一剑的剑气极为强盛,如果是王天纵,他可以做到让剑气更为强盛磅礴。
可如此一剑落在一个孩子身上却让她重伤而不死...
这已经不是控制力的事情,也不是所谓巅峰无敌和天骄的事情。
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王天纵做不到。
甚至就连数百年前创出了六道轮回剑的北海王氏先祖都做不到。
根本不可能做到,一点可能都没有。
但这一剑此时却烙印在了照片里面,出现在了王天纵面前。
这是最诡异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是最灵异的事情。
八月六日。
幽州酷热。
炽热的阳光洒在幽州的各个角落里,整个幽州都沉浸在一片几欲令人窒息的火热中。
故宫内部一家封闭的私人会所内,李天澜喝掉了会所中提供的特色冰茶,拿起笔,在面前的最后一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会所名为长安。
在名流遍地的幽州,各类大大小小的私人会所不计其数,开设在故宫内部的长安会所看起来似乎并不起眼,论历史悠久,不及太子集团支持的长城会所。论政治氛围,不及东南集团扶持的雍和宫。论国际气息,不及豪门聚集的锦绣江山。论声色犬马,也不及天上人间。跟将星璀璨铁血肃杀的黑旗会所更是没法比。
但长安会所却是整个幽州,甚至是整个中洲内部装饰最奢华的会所。
长安会所成立不到十年的时间,迄今为止发放出去的会员卡不到一百张,某种程度上而言,长安会所的会员卡在上流社会中并不算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而长安会所内不到一百位的会员,同样也不看重这个。
他们看重的是长安会所提供的某些渠道。
长安会所真的不大,也不出名。
但却很特殊。
在中洲,这是唯一一家在六大集团中游刃有余的会所,幕后有着六大集团中不止一位重量级人物的支持。
北方集团的周云海理事。
学院派的吴秋阳部长。
特战集团的前任旗帜人物,中洲如今的顶级大佬齐北苍。
军部的武士江秘书长。
东南集团的童萧山副首相。
学院派的中洲副总统程文道。
长安会所最先发放的会员卡中,都是一个个无比显赫的名字。
中洲高官, 豪门族长,黑暗势力,武道势力,铁血将军...
应有尽有。
长安会所的会员卡确实不是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能拥有长安会所会员卡的人物,早已经过了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身份的阶段。
长安会所自成立以来就始终默默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中洲六大集团台面下的纷争博弈,谈判妥协,豪门之间的合作交易,财富与权力推进的政策,黑暗与武道造成的血腥。
恐怖,隐蔽,低调,高效,触目惊心。
十年的时间里,长安会所就如同一双眼睛,在默默的注视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交易只要稍微宣扬出去,都会是一笔无法想财富。
而相比于财富,能够被六大集团的核心人物同时信任,这一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能够被各方同时接受的势力,要么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要么就会被所有人认为是对自己无害的。
无害,也意味着中立。
长安会所就是最大的中立会所,这里在之前的十年时间里,一直属于中洲最大的中立豪门韩家。
而在李天澜签下自己名字的这一刻起,这里同时也属于李天澜。
或者说,是有一部分属于李天澜。
李天澜在这里得到了一部分股份,不多,百分之五。
但这种几乎不会有什么分红的股份在财富方面来说本身就不会有什么意义,能够以股东的身份接触到的会所情报,才是真正无价的东西。
除了百分之五的长安会所股份,李天澜还得到了将近八十亿的投资。
以及盛世基金未来后续的,详细的投资计划。
而他为此付出的却很少,又可以说是很多。
东皇殿未来百分之二十的利益。
这个代价可以说是很重也可以说是很轻,赌的就是东皇殿未来的前景,以及投资与被投资双方的信心。
如果东皇殿未来无法发展甚至夭折,盛世基金的投资无疑是大亏特亏。
但李天澜若是真的冲破了阻碍,李氏重新回归中洲,甚至横扫整个黑暗世界的话,那东皇殿的百分之二十的利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盛世基金这是第二次投资东皇殿。
前后两次的投资,就算不算长安会所的股份,两次投资的数额也已经有了百亿。
如果东皇殿发展顺利,后续的详细投资计划中,盛世基金将会为东皇殿提供不下千亿的资金,以及某些需要的帮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东皇殿前景明朗,并且可以不断壮大的情况下。
就现阶段而言,在资金方面,有了巨额投资的东皇殿已经有了一个不低的起点,有了钱,他们就可以在天南顺理成章的铺开一片不小的根基,从最初到发展的条件,东皇殿已经具备了。
未来百分之二十的利益。
李天澜不觉得这是什么亏本的交易,盛世基金看重东皇殿的潜力,而李天澜同样也看重韩家在中洲的超然地位,有些事情,立场鲜明的东城家族不好出面,但韩家未必就不能解决。
李天澜将面前的合同收了起来,神色依旧平静。
在他出发前往东欧的前夕,不管怎么说,能够跟韩家的合作更进一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合作愉快。”
李天澜点点头,说道。
在他对面,韩家的族长韩东楼咳嗽了一声,微笑道:“什么时候出发?”
“事情都定下来了,没意外的话,今晚就走。”
李天澜淡淡道。
为了敲定这笔投资,韩东楼亲自从华亭飞到了幽州见他一面,诚意十足不说,对方在东欧乱局结束之前就敢掏钱,就连李天澜都不得不承认韩东楼在投资方面的魄力。
“你应该等等的。”
李天澜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我从东欧回来之后,你在投资,岂不是更稳妥一些?”
“稳妥?”
韩东楼哑然失笑:“如果追求安稳的话,我就做实业了,我从事的行业哪有绝对的安稳?我们从事的行业,无论事先再怎么谨慎,分析的再怎么全面,手中的准备再怎么充足,一旦动手,看起来都像是赌博,哪有什么稳妥?我要的是利益,不是稳妥。当然,你要是告诉我,等你从东欧回来,我现在的投资额度还能拿到东皇殿百分之二十的利益的话,那我肯定会等,问题是你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
李天澜笑了起来,现在局势未明,东欧之行风险巨大,这种时候,韩东楼出钱买东皇殿百分之二十的利益,双方谁都不会吃亏。
但如果李天澜没有死在东欧,而是得胜归来,到时不管是李天澜还是东皇殿,都会是另外一个身价,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李天澜仍旧能拿得出来,但韩东楼想要抓在手里,就是另外一个价格了。
“所以我的团队分析过后,一致认为现在投资东皇殿是最好的选择。我知道现在的局势,你手里这一副好牌,打的好了,未必就赢不了。我现在投资,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等于是赚了。你若陨落,我无非就是亏了一笔投资而已,虽然数目会很大,但那时中洲也会出现一个机会,我可以将损失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韩东楼眼神清亮而坦诚。
看着李天澜骤然锐利起来的眼神,他笑着摇摇头:“别这么看我,我实话实说而已,虽然这话并不好听。说点你爱听的,我既然选择这个时候投资,那就是对你有信心,我经常对盛世基金的那些精英们说,搞金融,做投资,什么都能怀疑,但最不能怀疑的,就是自己的眼光和信心。怀疑会产生犹豫,犹豫了,就有顾虑。犹豫越多,顾虑越多,到最后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十有八九要亏本。天澜,你现在手中的力量很强,东欧乱局,不说胜利,只要你不傻,想要自保肯定是有机会的。盛世基金对你的要求也不是胜利,只要你活着回来,哪怕此行毫无建树,都算是胜利。”
“无论是老古还是天纵,他们推你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不是不让你建功,他们是摆明了要必杀你,你不死,回到中洲,东皇殿肯定声势保障,我的投资,就等于是回本,你现在这么多底牌,我想如果只是自保的话,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很难。”
“至于投资的时机...呵...风险当然有。不是没人劝过我,也不是我专横独裁,只不过那些劝我的理由,都不足以说服我改变主意。你现在遇到的困难很大,生死危机,可问题是你今后的道路,在你到达巅峰之前,你一路都会不断的遇到生死危机。这次东欧你有危险,我不投资,但如果你回来了呢?我亏了且不说,你回来之后,北海王氏和昆仑城肯定也不会放过你,他们针对你的手段会一次比一次激烈,这次我不投资, 难道等下次?下次如果你更危险呢?我投不投?这不久犹豫了吗?我讨厌犹豫,犹豫就有了放弃的可能,而我,不喜欢放弃。”
“有很多投资人都曾经因为犹豫而放弃了一些可以壮大自己的机会,当然,更多的人因为同样因为犹豫,而避免了失败,事实似乎证明他们的眼光是对的。因为他们当初在犹豫之下放弃的那些,后来过来都失败亏损了,所以他们认为自己的眼光很高,沾沾自喜。”
“可在我看来,那些全都是傻逼。他们没有投资,最终看到某个项目的失败,庆幸自己避免了损失,但却没有想过,当初如果他们参与了投资,也许某个项目就不会失败,反而会看到更多的机会。什么是巅峰?自己一己之力走上去的巅峰终归是假的,童话故事都不敢这么写。真正的巅峰,向来都是一群人一起相互扶持着走上去的。”
“天澜,你我现在合作,在你的潜力不曾消失之前,你不用担心我的诚意。我对东皇殿未来百分之二十的利益很感兴趣,目前没有任何筹码能够让我将这份兴趣丢掉。中洲已经有人在说你是天骄了,以你现在的成就,天骄之名也是名副其实。有朝一日你若成了真正的天骄,你的势力会扩张到什么程度,我无法想象。”
“比如北海王氏,他们的先祖曾经是天骄,数百年过去,连续九代人,他们至今都能算是黑暗世界中最强的势力,我同样无法想象他们在巅峰时期的扩张与地位,你今后若是达到那个高度的话,东皇殿百分之二十的利益,也许就是三个盛世基金,五个,甚至是十个盛世基金,这么大的利益,又有足够的希望,我当然愿意支持。”
“不止是我,很多人都愿意支持,不过你选择我,我选择你,都是最正确的。在中洲,论经济实力,尤其是现金,即便是北海王氏都不敢轻易说比我强,盛世基金有钱,而且足够疯狂,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就敢为你的价值买单。现在不投资,犹犹豫豫,等你走到巅峰或者接近巅峰的时候,那投资也就没意义了,到时候不要说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百分之二你估计都不会放出来。”
他语气顿了顿,看着沉静而平和的李天澜,笑了笑道:“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投资失败了,韩家的底蕴摆在那,昆仑城和北海王氏就算三头六臂,难道他们还能撕了我不成?我是不如他们强大,但我跟他们之间却都有合作,盛世基金如果突然崩塌的话,不说我如何,首先他们自己,就会损失惨重。”
李天澜沉默了很长时间。
向来有一说一不会多说废话的韩东楼也看了李天澜很长时间。
他的目光有玩味,有思索,也有期待。
几天前在天空学院,他才见过李天澜。
今日再次见到,李天澜却给了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并非是掌握大权蜕变后的判若两人。
而是这个时候的李天澜,对比几天之前,已经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态度。
几天前的李天澜锐利淡然,但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就像是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起点,所以就没有追求。
而现在的李天澜却变了。
他依然是他。
变的却是态度。
他的眼神中经常会闪烁着一抹类似于思索的光芒。
那并非是思索。
而是追寻。
这个年仅二十二岁,如今却第一次处在中洲的风口浪尖上的年轻人,此时就像是正在竭尽全力的追寻着, 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韩东楼笑了起来。
“天澜,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诚意,也不应该怀疑自己的能力。你是天骄,你今后百分之二十的利益,对于任何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中洲有能力全力支持你的人不多,但总能找出来一些,可有胆子有立场支持你的,除了东城家族和李氏的一些力量之外,就只有我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韩东楼的声音有些温和。
“我没有怀疑过。”
李天澜说道。
他通过华亭的帷幕组织调查了很多韩家的资料,而且极为详细。
在有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他确实没有怀疑过韩东楼。
因为他没有怀疑过自己。
他坚信自己会天下无敌,横扫整个黑暗世界,他自然也能意识到东皇殿未来百分之二十的利益意味着什么。
如同韩东楼自己所说的那般,那也许是三个,五个, 甚至更多的盛世基金的总和。
盛世基金很大。
这是世界上实力最强的金融大鳄之一。
以盛世基金的规模而言,他们的发展实际上已经到了瓶颈,或者说到了他们如今这种经营模式的天花板,接下来,除非韩东楼能够直接掌握而不是简洁影响一国,一州甚至是世界的金融秩序,否则他们很难在作出突破。
这是韩东楼的巅峰。
而巅峰过后,自然是下坡路。
所以韩家和盛世基金都已经到了求变的关头。
李天澜的出现无疑是他们求变的一个契机,就如同韩东楼自己说的一样,只要李天澜可以保证自己的实力,他的诚意完全可以相信。
李天澜很肯定这一点,因为那意味着日后比如今的盛世基金要庞大的多的一笔收获。
而这个认知,知道很久以后,当他真正意识到盛世基金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的认知是多么的荒谬。
......
“合作愉快,韩总。”
李天澜主动伸出手,握住了韩东楼的手掌。
韩东楼亲自给李天澜倒了一杯冰茶,微笑着举杯:“敬我们的未来。”
茶杯碰在了一起。
双方的交谈似乎也变得更加放松下来。
“雪舞军团的名单确定了?”
韩东楼问道。
“调令刚发出去。下午四点钟有个会议,会议结束之后,我会直接前往艾美亚。”
李天澜若有所思的说道。
雪舞军团的高层名单在昨夜正式确定,并且确定了军团长李天澜根据东欧局势微调雪舞军团分工的权力。
雪舞军团的总人数为一万九千八百三十二人。
由边禁军团,叹息城,瑶池,蜀山,影刺部队,北海军团,昆仑城,东方神剑,图腾,神光,中洲特别行动大队,影门,修罗道,蝴蝶等数十个部门组成,跨度极大,从军方到特战系统,到特种部队,到武道势力,应有尽有。
军团长为李天澜,授元帅军衔。
北海军团陈青鸾被任命为雪舞军团次帅,授上将衔。
昆仑城风雪阁阁主古天空为雪舞军团督查,授上将衔。
叹息城清风,流云为副帅,授衔中将。
影门门主华青峰为参谋长,级别与副帅同级。
边禁军团李宗虎,孙孟然两位少将调任雪舞军团,担任下辖的两位师长。
瑶池与蜀山的剑客组成了暗杀组,代号秘剑。
所有的名单正式成型,并且充分尊重了李天澜的意志。
而李天澜一直关注的荒漠,李华成亲自干预之后,火男已经走出了荒漠监狱,大概今晚会到达幽州。
等到这股力量进入东欧,注定会形成一股冲击各大超级势力的狂潮。
而圣殿与南美蒋氏,将首当其冲。
李天澜眯着眼,想着自己的职责,想着三年多前的天都决战中,他面对沧海立下的誓言。
有生之年,必灭南美蒋氏!
他不知道南美蒋氏是不是忘记了那句话。
但那片沧海不会忘。
他也不会忘。
......
“有个问题。”
李天澜喝了口茶,突然说道。
“你说。”
韩东楼笑了笑:“跟雪舞军团有关?”
“不是,私人问题,只是满足好奇心而已。”
李天澜笑了笑,这几天的时间,有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人。
东城无敌,白占方,李宗虎,李鸿河,秦微白。
甚至在跟雪舞军团高层见面的时候,他也问过了云沁曦韩重阳和清风流云。
但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
但同样有些人,是知道答案,却没有告诉他。
可答案却始终在那。
在出征之前,看着面前这位国内最大的金融大鳄,李天澜内心一动,好奇之下,又一次问起了那个他之前认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却一直思考着的问题。
“韩总,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情报,中洲近几十年来, 有哪些顶级高手比较喜欢养狗?”
这个问题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当真是无聊而且八卦到了极点。
韩东楼有些错愕。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古怪,随即笑了起来:“养狗的顶级高手,只是我知道的,确实有一个。”
李天澜眼前一亮。
韩东楼的盛世基金规模庞大,但严格说起来,却属于新兴势力,李天澜本来没有期待他会从韩东楼这里得到答案,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韩总说的是谁?”
李天澜笑道。
韩东楼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养狗的顶级高手,不就是你吗?我听说你养了条金毛。”
“......”
李天澜看着韩东楼,突然无话可说。
近几十年来的顶级高手。
就算近百年来,无敌级别的战斗力,都能算是中洲的顶级高手。
可李天澜问的却不是自己。
他问的是东城皇图。
但这个名字在中洲却像是一个禁忌,所以李天澜只能用他所知道的一切去找有关东城皇图的线索。
只不过他所知道的东城皇图的消息却太少。
少的有些可怜。
他知道对方养过狗。
还知道...
李天澜内心一动,突然道:“那韩总对黑暗世界的杀手有没有过了解?我说的是无敌境的杀手。”
如果东城皇图是禁忌,当年那场围攻注定也不为人知。
可无敌境的杀手,这却是个线索。
秦微白当初在说起东城皇图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在华亭,东城皇图曾在一招之间秒杀了当时黑暗世界唯一的一名无敌境杀手。
无敌杀无敌。
仅一招!
“无敌境的杀手...”
韩东楼的眉头皱了起来:“无敌境的杀手是比较少的,杀手很少讲究正面作战,据说是意志方面比较薄弱,很难突破到那个什么无敌境,现在的话,黑暗世界好像只有叹息城的劫是无敌境的杀手,三年前还有一位,代号是邪,但被你干掉了。”
“之前呢?”
李天澜问道:“有没有死在华亭的?”
“死在华亭的?”
韩东楼有些茫然的看着李天澜,他突然挑了挑眉:“你说鬼月?”
“鬼月是谁?”
李天澜问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人了,好像当时确实有一位无敌境的杀手叫鬼月,我不太关注这些,你等等...”
韩东楼说这话,突然挑眉,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傲寒。”
包厢的门被推开。
一名穿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标准的保膘装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恭敬道:“老板。”
“这是我的保镖。”
韩东楼笑着介绍了一句,直接问道:“我从前好像听你说过什么鬼月的事情,似乎是你说的吧?这位是李天澜殿下,他对这件事情比较感兴趣。”
“鬼月?”
傲寒喃喃自语了一声,看着李天澜,苦笑道:“殿下,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他死在了华亭?”
李天澜问道。
“嗯。”
傲寒点了点头:“是在华亭机场,有二十多年了吧,当初我还在华亭特别行动局,当时鬼月潜入华亭,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中洲得到了消息, 派我们去机场搜索。”
“然后呢?”
李天澜平平静静的问道。
傲寒看了李天澜一眼:“然后,他就被杀了。”
他的眼神古怪而狂热,他似乎是当年那一战的目击者,即便时隔多年,对那一战印象也极为深刻。
李天澜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平静道:“是谁杀了他?”
傲寒欲言又止,看了看韩东楼,又看了看李天澜,微微皱眉。
“实话实说就好。”
韩东楼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像也明白了李天澜在调查什么事情。
“是...是李帅。”
傲寒看了一眼李天澜,苦笑道:“殿下,是您父亲李狂徒杀了鬼月,就在机场,一剑,一剑秒杀!”
......
幽州风起云涌。
雪舞军团的名单确认的时候,天空学院内,两院的最终演习依旧在进行。
这已经是演习的第七日。
演习已经接近了后半段。
天空学院的病房内,东皇殿的几名成员百无聊赖的看着病房里电视转播过来的画面,有些无聊。
这一次的两院演习其实很精彩。
但也许是因为第一天太过震撼人心的关系,接下来精彩的演习顿时失去了很多吸引力,不要说东皇殿的几个人,最近几日,甚至就连前来观礼的人都少了不少。
如此景象,难免给人一种这届最终演习含金量最高,但含金量却又最低的印象。
“没意思。”
李拜天坐在床上啃着苹果,呆滞的看着电视画面,突然道:“天澜今晚出发去东欧,太急了点,再给我两个月,啊不,一个半月,妈的,一个月,我的伤势就能好一些,到时候如果去东欧,你说我能不能当个将军?”
“你当将军是大白菜?还是特战军团的将军,雪舞军团里肩膀上能扛着将星的, 最起码都是惊雷境巅峰,你去也就是个校官。”
宁千城鄙夷道。
李拜天骂了声草,突然哈哈一笑道:“校官也不小,咱起码也是货真价实的惊雷境,怎么也得弄个上校,逼哥你不一样啊,你要去了,尉官当得上不?啧啧, 半步惊雷境高手,尉官肯定妥妥的。”
他朝着宁千城敬了个礼,严肃道:“你好,宁上尉。”
“滚。”
宁千城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声。
李拜天没有反驳,他沉默了一会,才摇了摇头, 喃喃自语道:“他妈的...”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调侃,倒不如说是自嘲。
在将官至少都是惊雷境巅峰的雪舞军团,他们一个校官,一个尉官,不说受伤,哪怕是在全盛时期,能起到的作用都不是很大,聊胜于无而已。
而那样的精锐军团,军团长,特战系统最年轻的元帅,却是他们的兄弟。
这种巨大的差距带来的已经不仅仅是失落,甚至还有些迷茫和困扰。
“突然觉得留在天空学院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李拜天自嘲的说了一句。
“马上毕业,就算想留都留不住了。”
宁千城语气平淡。
病房里再一次沉默下来。
已经考虑跟宁千城结婚的虞青烟坐在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掌。
“我去东欧。”
病房的窗前,许褚高大的身影几乎遮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他突然转过身来说道。
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我的伤势...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了。可以慢慢恢复过来,我去东欧,起码能帮帮少爷。”
许褚说道。
他的实力虽然不到惊雷境巅峰,但却是身具雷脉的惊雷境,不容小觑,许褚也不在乎什么职位,跟在李天澜身边,做个亲兵也是好的。
“什么话?”
李天澜猛然一挑眉:“你去东欧,那我们当然也...”
“我们去天南。”
一道憔悴但却依旧悦耳的声音突然在病房外响起。
几人同时回头。
虞青烟欢呼了一声,站起来,笑道:“月瞳姐姐。”
出现在病房门外的,竟然是王月瞳。
走出帝兵山,放弃了公主身份的他不曾去幽州找李天澜,而是直接来到了天空学院。
到现在为止,她甚至没有给李天澜打过电话。
王月瞳的脸色有些苍白,漂亮的大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哭过不久,但这一刻没有了小公主身份的她,眼神中却多了一抹坚强。
她拉住虞青烟的手,用力握了握。
“月瞳?”
李拜天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你没去幽州找天澜?”
“找天澜能做什么呢?”
王月瞳眼神有些茫然,她轻笑了笑:“我现在的实力,去幽州,难道跟着他去东欧吗?不要说帮忙,我现在去,甚至都是累赘。”
宁千城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所以...”
王月瞳轻声道:“还是去天南吧。”
“那里今后会成为天澜最重要的根基,你们是他的兄弟,如今都在寻找自己的价值。我是他的女人,我也要寻找自己的价值了。”
她看着李拜天,看着宁千城:“我们的价值,也许就在天南。天澜去东欧处理乱局,我们先行一步,去天南先打打基础也是好的。”
李天澜,王月瞳,宁千城,李拜天...
所有人都很年轻。
在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年纪里,每个年轻人似乎都会迷茫。
他们迷茫的寻找着自己的价值。
李天澜也在迷茫的寻找着自己的方向。
都是那么的毫不犹豫,那么的义无反顾。
所以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在短短的只言片语中就被确定下来。
没有犹豫和迟疑。
所以也没有顾虑。
这一日是中洲的八月六日下午。
中洲雪舞军团的名单组建完毕。
中洲特战系统最年轻的元帅李天澜带队北上。
而他身边最重要的团队,则以王月瞳为首,开始南下。
光芒从天空照射下来,阳光变成了月光,明媚皎洁,一如既往。
其实任何被后世冠以伟大的开端,在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只是寻常。
刺目的火光燃烧着夜空,凄厉的惨叫在夜幕中扩散出去,道路两侧到处都是闪烁的警.灯,密密麻麻的人影到处都是,火警在忙碌着扑灭火焰,滚滚黑烟升腾起来,往日里奢华精美的庄园已经变成了废墟,血肉模糊的尸体随意的散落在地上,被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抬走,肃杀阴冷的气氛中,在黑暗世界代号黑手的圣榜高手蒋千年一脸阴沉的看着这一幕,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肥胖的警察一脸严肃的站在蒋千年身边,喋喋不休的盘问着什么,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庄园里搜索出了大量的武器,甚至还有不少重武器,而行凶者以最快的速度用最狂暴的手段袭击了这里。
一切都很短暂。
说不上是战斗还是屠杀。
不到三分钟的过程里,密密麻麻的枪声在夜幕中沸腾,炸弹的轰鸣声响彻半个城市,鲜血在混乱中飚射出来,南美蒋氏一名又一名的精锐被绝对的暴力生生摧毁撕碎,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
这一幕顿时让当地的警察如临大敌。
随同警察一起来到庄园的,还有国家安全部门的中层负责人,两人此时正挡在蒋千年面前不厌其烦的询问着所有他们认为可以找到线索的问题。
比如庄园内的武器来历。
比如南美蒋氏停留在这里的动机。
比如蒋千年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也许突袭庄园的是雪国黑手党...
蒋千年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的身体已经不在颤抖,可眉宇间的烦躁与厌恶却已经无法掩饰,终于,在肥胖的警察局长提出必须要让蒋千年给出一个交代的时候,蒋千年再也忍不住,一把扯过了他肥胖的身体,同时一脚将那位国家安全部门的中层官员踢飞出去。
“别惹我,肥猪,我在这里是客人,不是犯人,我希望你搞清楚你们的职责。”
蒋千年死死忍耐着内心的杀意,缓缓将警察放下,冷冷道:“现在带着你的人,滚!”
附近所有的警察都是一片哗然。
已经不在年轻的局长吃力的咳嗽了几声,正一脸暴怒的打算下令将面前的暴徒抓起来,一队穿着统一黑西装的神秘人已经进入了现场。
黑西装共有八名,簇拥着中间一位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扫了一眼狼狈尴尬的警察局长,微微皱眉,随意的挥了挥手。
在这座城市内也算是实权人物的警察局长话都没敢说,也顾不上什么尊严,陪笑着开始后退,同时带走了附近所有的警察。
“我很遗憾。”
中年男人走到蒋千年面前,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来不及支援这里,蒋先生,希望我们能够得到你的理解。”
蒋千年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的眼神缓和了些许,平静道:“没关系,只是很可惜,毁掉了您喜欢的庄园,雷克维亚先生,我会补偿您的损失。”
雷克维亚不是名字。
在东欧,这是一个绝对显赫的姓氏,代表着东欧的一家顶尖豪门。
或许放在整个欧洲,雷克维亚家族比不上莫顿家族和紫罗兰家族,但起码在东欧这片土地上,雷克维亚的权威不会比任何人差,这是乌兰国最大,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一家豪门,在乌兰国这个欧洲国土面积第二的国度里,雷克维亚这四个字,几乎就是至高无上的代名词。
极地联盟崩塌之后,黑暗世界各大超级势力先后进入东欧。
有的是进入东欧之后就地寻找合作伙伴。
而有的黑暗势力,是在进入东欧之前就已经有了合作伙伴。
雷克维亚家族,就是南美蒋氏在东欧最强大的盟友。
所以南美蒋氏的精锐有相当一部分都集中在乌兰国,仅仅是乌兰国的首都雷基城,就有将近八百名精锐。
这处庄园就是雷克维亚家族提供给南美蒋氏安置自己人的地方,将近两百名精锐全部住在这里,这批人两日之前才进入乌兰国,在东欧乱局中甚至还没有发挥自己的力量,就因为今夜这一场突袭而全军覆没。
最关键的是...
这两百人,在南美蒋氏内部,都算是蒋千年嫡系中的嫡系!
“一处房产而已,这不算什么。”
雷克维亚家族的当代族长从容的笑了笑,随即眯起眼睛道:“只不过我很好奇,敢来到雷基城与雷克维亚家族为敌的人到底是谁,蒋先生,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一场突袭像是巧合又像是刻意。
蒋千年今日本来前往雷克维亚家族参加晚宴,可他还在路上的时候,这处庄园就遭遇了袭击,更打脸的是,蒋千年就是从这里出发去参加晚宴的,袭击发生的时候,蒋千年刚离开这里不到二十分钟。
“是中洲的人。”
蒋千年咬了咬牙,眼神冷冽道:“叹息城!”
......
叹息城是举世闻名的刺客之城。
刺客之道,很多时候并非都是诡诈。
特别是对于强者而言,最顶尖的刺客,有着堪比任何人的从容与霸道。
劫开车走出雷基城的时候,司徒沧月已经站在他们原定的地点等了很长时间。
浓重的夜色里,她一身洁白的衣裙,长发被风吹起来,恍恍惚惚,虚幻的像是一道影子。
劫把车子停在她身边。
司徒沧月坐进车里,沉默不语。
车辆再次启动。
不快不慢的车速中,劫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咳嗽沉闷而沙哑,频率不快,但却很深,听上去仿佛是撕心裂肺一般。
“我来开车。”
司徒沧月说道。
劫摇了摇头,摆摆手,勉强道:“不用。”
他咳嗽了一阵,直起身体,擦拭了下自己嘴角的血迹,沉默了很久。
“今晚出了些意外。”
良久,劫才轻声开口道。
一直看着弟弟的脸色的司徒沧月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今晚两人的分工很明确,司徒沧月的目标是雷基城南部的一座庄园,而劫的目标则是城北的一家会所。
司徒沧月一式天地无用几乎彻底抹平了整座庄园,她完成任务后等了很久才看到劫过来,不用说,她都知道今晚的事情出了意外。
“你到底还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伤势?”
司徒沧月紧紧皱着眉头问道。
劫是黑暗世界如今唯一的无敌境杀手。
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很却很少有人知道,自从在天都突破以来,劫的伤势却一直不曾痊愈。
从御气境越过凝冰,越过燃火,越过惊雷,直入无敌,这条武道之路陡峭霸烈到了极致,劫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性,也证明了这条路的强势。
现在的劫很强。
这条路被他走到终点,如果不顾及伤势,劫的真实战斗力将远胜司徒沧月,完全有着跻身神榜前十,甚至接近神榜前五的可能性。
不要说神榜前五。
只要是进入神榜。
劫都可以算是黑暗世界近百年来唯一一位进入神榜的无敌境杀手。
可劫当初的突破却太过激烈,留下的伤势之重,几乎无法痊愈。
天都决战至今已经三年多的时间,可空有恐怖战力的劫至今却都没有成功稳住自己的境界。
他的境界忽上忽下,时而还会跌落下无敌境,不说他自己内心如何,身为姐姐的司徒沧月都看的心惊胆战。
劫现在确实很强,可他如今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最多却只相当于他不曾突破前的实力,甚至还略有不如,他的伤势和身体已经彻底限制了他发挥的实力。
这样的突破,甚至还不如不突破。
“还是有机会的。”
劫平淡道:“玉玺还在我手里。”
“玉玺,玉玺...”
司徒沧月冷笑道:“如果没有天澜给你的那块玉玺,你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未知数,以你现在的伤势来看,玉玺最多只能保命。”
劫沉默下来。
“我在想想吧。”
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该下定决心了,你现在的年纪,还有机会的。”
司徒沧月说道。
劫没有说话。
他知道下定决心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的问题很难解决,但从本质上来说,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无敌境的力量很强。
而他从御气境直入无敌境,这种突破太过激烈,虽然侥幸成功,但无敌境庞大的力量几乎已经压垮了劫的身体。
简单地说,他现在的身体,因为伤势的原因,根本就承受不住无敌境的力量。
而只要这种力量还在,他的伤势就不可能恢复。
这件事很难解决,或者说很难完美解决。
目前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劫自己选择堕境。
这个字眼用在其他人身上或许都勉强可以接受。
但用在劫身上,何等的残酷?
其他无敌境高手堕境,最差都会是半步无敌境高手。
劫若选择离开无敌境...
他不入凝冰,不入燃火,不入惊雷。
一旦堕境,就是御气境。
谁能接受这种事实?
“无论如何,都要拖过雪国决战。”
劫轻声道:“决战到来之前,我尽量少出手吧。我现在这种状态,能出手的机会不多,尽量用在关键时刻就是了。”
司徒沧月嗯了一声:“我们今晚出手针对南美蒋氏,给了中洲一个交代,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按照原计划做吧。”
劫说道:“去雪国。”
司徒沧月看了他一眼。
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去摩尔曼斯,跟她集合。”
摩尔曼斯是雪国的一个城市。
去摩尔曼斯就是去雪国。
但劫的语气平静,却像是在强调什么。
“不去看看吗?”
司徒沧月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劫的眼神平静的直视着夜色中前方的道路。
道路两侧的景色在车辆的前进中飞快的倒退。
车速不断飙升。
劫的声音平稳的没有半点波动:“有什么好看的?”
“你想看,自然好看。”
“我不想看。”
“不想看?”
“不想看。”
车内顿时变得沉默。
只有引擎的声音在轰鸣着,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车子在劫的手中已经无意识的飚到了极限。
“她帮过你很多。”
司徒沧月不动声色道:“当年你从御气境一路向上,遇到了很多问题,最关键的问题,若非是她帮你解决的话,你也许就会卡死在那了。”
“我救过她的命。”
劫语气简短的说道:“那是她给我的报答。”
“那是你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若不是动了情,你怎么会为了救她而放弃任务?”
司徒沧月轻笑一声。
劫的嘴角轻轻抽搐着,眼神冷硬。
“去看看吧。”
司徒沧月表达着自己的立场:“我也想看看。”
“不看了。”
劫突然笑了笑:“没有意义。她不是她。不用看了。”
“她不是她。”
司徒沧月的眼神有些恍惚:“嗯,他不是他。”
她与他。
都不是他。
“若能再见的话...”
司徒沧月自嘲的笑了笑。
“若能再见,不是敌人,最好。”
劫轻声道。
这句话说的很清晰,因为清晰,所以才很残酷。
不是敌人,最好。
若有能不分生死的敌人,最好两个字,还有什么意义?
劫看着前方,眼神恍惚,眼神冷静。
恍惚和冷静不断交替。
他的嘴角扬起,笑容有些复杂。
“你不甘心。”
司徒沧月平静的开口道。
“不甘心又如何?”
劫轻声道:“当年她还是神罚祭祀的时候,我就带不走她,现在又能如何?其实当年我就明白了,我有带走她的力量,但却没有那种意志。她不会跟我走的,我是刺客,她是祭祀。现在我是杀手中的殿下,而她是教廷的圣女,当年那次分别,我们就很清楚,她只能是圣女,永远都不会是司徒夫人。”
所以在那一年的黑暗里。
那个叫司徒万劫的青年才最彻底的沉侵在暗影的杀戮中。
变成了纯粹的劫。
......
无论是否情愿,人生都会有很多的第一次。
很多的第一次或许违背自己的意志,但严格说起来,其实并不算为难。
因为别无选择。
但人生若是别无选择的重复着,才最为难。
极日的余晖愈发黯淡。
柔和的日光下,离兮站在加力国酒店的窗前,看着外界繁华的景象,眼神愈发呆滞无神。
她恐惧命运和抉择的重复。
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重复。
重复的杀一个人,杀两个人。
重复着杀她不想杀的人。
重复着杀她杀过但却没有杀死的人。
这种感觉很煎熬。
但煎熬成了习惯之后,却变成了麻木无知的冰冷与疲惫。
疲惫变成了急切。
想要结束所有的急切。
只要结束就好。
无论怎么结束,都无所谓。
结束就好。
日光弥漫的夜里,离兮转身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一道沉稳谨慎的声音响起:“喂?”
“我是离兮。”
离兮拿着电话,语气简短的开口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
离兮沉寂了太久,以至于昆仑城外所有人似乎都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
良久,电话中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您好,夫人,请问您现在在...”
“我在奥加大酒店,我很喜欢这里,你们不用接我。”
离兮平静道。
电话中的男人再次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好的,夫人。”
离兮静静的握着电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平淡道:“天都炼狱有没有消息?”
“目前正在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天都炼狱的破晓黎明已经进入东欧,但我们目前还无法确定神的行踪。”
电话中,男人的声音小心翼翼。
“继续查。”
离兮淡淡道:“东欧乱局之中,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确定天都炼狱神的行踪。”
“好的。”
男人平静的应了一声。
离兮沉默着挂断了电话,坐在了床上。
床很柔软。
但更加明显的疲惫却如同潮水一般将她包裹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离兮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
她当年不想对不起李氏。
但最终却狠狠一剑捅在了他的心口上,捅在了整个李氏的要害上。
她现在不想帮助古行云。
但因为离倾城的关系,她却不得不来东欧。
她的一生大半时间都在沉寂。
但需要做什么的时候,命运却总是会推着她的身体,将她推到跟她的意志相反的方向。
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唾弃着这个世界。
所以这一次,她听从古行云的命令,但却也不打算完全遵守古行云的命令。
昆仑城的天空太冷。
古行云的脸庞太恶心。
在冰天雪地的东欧,她真的有了结束这一切的心思。
她反抗不了古行云。
但也不打算为昆仑城在东欧的利益争取什么。
在这片清冷却宁静的地方,若是能拖着那个不知道现在叫神还是叫李狂徒的男人一起上路。
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
东欧。
艾美亚。
深夜两点钟,一架从中洲飞往雪国,在从雪国转机到达艾美亚的转机顺利降落在了首都机场。
首都机场在一日之前就已经完全戒严。
所有航班全部停止运营。
戒严在前一日凌晨持续到现在,整个艾美亚官方,似乎都在静静等待着专机的降落。
中洲新任北冰洋司令部司令成会宁中将一身戎装的站在机场中,身姿挺拔,在一群艾美亚高官的围绕下镇定自若。
艾美亚官方对于接机极为重视,不仅同意了机场秩序由中洲驻军维持秩序,更是派遣了艾美亚的副首相兼任外交大臣的特雷斯率领一个庞大的足以跟对外考察团媲美的团队前来亲自迎接。
巨大的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轰鸣声由远而近。
成会宁看了飞机一眼,瞥了一眼身边的艾美亚外交大臣特雷斯,笑道:“殿下他们是从雪国转机过来的,雪国那边出了些问题,耽误了些时间,首相先生,如果这次没有意外的话,等到殿下回去,也许中洲会考虑建立从中洲直通艾美亚的航线,到时候还请首相先生多多支持。”
中洲直飞艾美亚的航线...
特雷斯愣了下,随即欣喜若狂,忙点头道:“当然,当然要支持,成将军,对于中洲,我个人是非常向往的,我也愿意督促政府,加强艾美亚与中洲之间的双边关系。”
成会宁笑着点了点头。
中洲直飞艾美亚的航线一旦建立,中洲会获益,但获益最大的,却是艾美亚政府。
艾美亚没理由不答应。
他所说的支持,无疑也不是航线方面的支持,而是这次东欧乱局中,艾美亚的立场和表现。
前段时间艾美亚总统亲自接见了南美蒋氏的蒋千年,如今对中洲虽然依旧友好,但明眼人却都能够看出他的态度已经逐渐出现了摇摆,成会宁初到北冰洋司令部,自然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艾美亚是北冰洋司令部的驻军地点之一,如果倒戈到了南美蒋氏,对他而言,不止是麻烦,颜面同样也会丢尽了。
飞机缓缓停稳。
机舱打开。
舷梯降了下来。
一片沉默中,一名又一名一身戎装的中洲特战系统军官走下飞机。
墨绿色的军装占据了大量艾美亚高官的视野。
成会宁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大批艾美亚军政双方的高官也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知道一个名字。
那个如今在黑暗世界年轻一辈中意味着最强的名字。
所有人都想看看那位年轻天骄的风采。
军官一个又一个的出现。
或彪悍,或宁静,或沉稳,或狂放。
艾美亚官方为首的特雷斯眼花缭乱,
一名同样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最后从机舱里走了出来。
特雷斯随意扫了一眼就忽略过去,还在寻找着那位传奇的中洲年轻元帅。
成会宁却在第一时间挺直了身体。
敬礼。
机场附近,所有的中洲驻军同一时间立正敬礼。
“中洲北冰洋司令部中将成会宁,见过殿下。”
成会宁沉稳而洪亮的声音响彻整片机场。
特雷斯吓了一跳,视线下意识的转移到了那名年轻人身上。
然后在转移过去。
随后又转移回来。
那当真是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
尽管那一身元帅军装很显眼。
可却总是让人忍不住忽视他的存在。
他明明站在那。
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根本注意不到他一样。
年轻人缓缓下了舷梯,抬手回礼。
他行走间就像是一道透明的影子,虚幻微渺,不动声色。
可他抬手的瞬间,整个机场却一下子变得无比的真实。
他静静的站在那回礼,可刚刚那种虚幻的让人忽视的感觉却完全消失。
机场的灯光照在他的军装和军衔上。
光芒万丈。
“宁将军。”
李天澜放下手臂, 握住了成会宁的手掌,轻笑道:“辛苦了。”
这一日是东欧的八月七日深夜。
在全世界所有黑暗势力的关注中。
中洲雪舞军团。
降临。
.......
极日的光芒愈发黯淡微弱。
日光在渐渐下坠。
摩尔曼斯的庄园里,已经从白玉国回来的秦微白穿着一身大衣,静静的站在别墅的顶端,看着开满了整个庄园的鲜花。
鲜花完全是违反了季节,违反了温度的盛放着, 万紫千红,到处都是勃勃生机。
秦微白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
“其实很好看,虽然乱了一些,但比之前好多了。”
林枫亭的声音在秦微白身边响了起来,带着笑意:“你不喜欢?”
“我讨厌被欺骗。”
秦微白轻声道。
替死不是替死。
她给李天澜留下的是尘缘。
重新回到庄园,看到满园鲜花的瞬间,秦微白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玄玄子做完这一切已经远去。
至于那两位师兄。
玄玄子的说法里,他们都在云游,更是联系不上。
于是这份生机就被死死的留在这里,再也无法抹除。
“活着才有资格去讨厌什么。”
林枫亭轻声道:“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或许吧。”
秦微白深呼吸一口,轻声道。
“轩辕剑已经在来东欧的路上,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会分批过来,大概一周左右会全部到达摩尔曼斯,你有什么安排?”
林枫亭问道。
秦微白想了想,缓缓摇头道:“没有,待在这里就好。”
“待在这里?”
林枫亭有些错愕。
秦微白嗯了一声。
“东欧的乱局...”
林枫亭皱了皱眉。
“乱局到最后必然是决战。”
秦微白轻声道:“无论打到哪里,决战都只能是摩尔曼斯,不会是其他地方。在外人的印象中,轮回宫已然覆灭,我会在这里等他们,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她看了看林枫亭:“先生似乎忘记了,我说过,这里会成为决战之地。”
“这里...”
林枫亭看着秦微白:“这里有什么特殊的?”
“在整个东欧,这里是最特殊的。”
秦微白笑了起来:“先生可以理解成这里是一个基地,轮回宫在这里布置的一个基地。轮回宫在摩尔曼斯拥有的,并不止是一个庄园,只不过有些东西,要等到决战才能看到。”
林枫亭看着秦微白,良久,他才点了点头:“我拭目以待。”
秦微白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边的极日。
极日在缓缓下沉,最终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极日之内没有昼夜, 太阳在落下的瞬间会再次升起。
只不过今日 ,落日在落下之后却不曾出现。
在摩尔曼斯的灯光亮起之前。
极日消失。
浓重而深沉的黑夜刹那间笼罩整个世界。
寂静如坟墓的黑暗天空里突然亮起了一抹惨绿色的光芒。
光芒在天空中纵横飞舞,将整个夜空倒映的无比绚烂。
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奇观。
极夜极光。
摩尔曼斯的温度在下降。
黑色中天风狂舞。
凛冽的风吹过来,吹乱了秦微白的挽起的长发。
她静静的站着,三千青丝却在激光之下陡然飞扬,无比放肆。
秦微白抬着头,依旧凝视着高空的黑夜。
纵横在天际的极光在她眼中不断的闪烁。
唯有黑暗愈发深沉。
永夜正式降临。
在资本主义国度中,权力可以挡住很多东西,但却挡不住媒体。
在欧洲,或许不是所有的传媒公司都有着巨头一般的位置,但任何一家超级豪门,在传媒领域必然会有着非同凡响的力量。
所以当雪舞军团的一众中高层军官走出艾美亚机场的时候,无数家媒体的镜头都在闪光,那出现在艾美亚的墨绿色军装似乎变成了一幅力量感十足的画面,在最快的时间里传递到了东欧的各个角落。
李天澜。
这个刚刚登上黑暗世界舞台的名字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还很陌生。
他留给黑暗世界最深刻的印象,或许只有三年前天都决战时冲入无敌境的杀伐果断,以及不久前中洲两院演习的惊艳一剑。
绝大多数人或许还不清楚这位中洲的年轻元帅意味着什么。
但没有准确的认知,却不代表他会被忽视。
一个年纪轻轻浑身都是锐气与锋芒的年轻元帅,一个有着豪华阵容的精锐特战军团,这股力量在东欧已经不亚于任何人。
没人会忽视他们,也没人敢忽视他们。
雪国的最北端已经迎来了极夜。
如墨的深黯笼罩了瓦西里大教堂,教堂里的灯光近乎刺眼,在夜幕中看上去格外辉煌。
极日和极夜交替。
日光在深夜消失。
黑暗笼罩着清晨。
当天边绚烂的极光缓缓散尽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死寂。
教廷圣女安吉尔站在教堂的钟楼上,看着充斥夜幕的光彩逐渐消失,她缓缓转过身,望向了室内墙壁上的电视屏幕。
屏幕中正在播放东欧新闻。
对于整个东欧来说,这都是一个新的电视频道,大概在一个月前由东欧大秦国际传媒成立的新的新闻频道。
大秦国际在白玉国。
但东欧新闻频道却网罗了整个东欧所有国家的大事,并且在新闻中播放出来。
在一片混乱,充斥着利益,鲜血,权势,信仰的纷乱之地,东欧新闻频道,无疑成了握在白玉国秦家手中的一把利剑。
电视画面中,相貌端庄优雅的主持人正在诉说着一个小时前发生在乌兰国国度雷基城的一场神秘袭击,现场录像中的火光仍未熄灭,混乱的灯光和人群在闪烁中不停的移动,雷基城的医生护士不断的将尸体抬上担架,精美的庄园已经变成了废墟,镜头不断的晃动着,有意无意间,蒋千年阴沉的脸庞和雷克维亚的脸庞在镜头中出现了一瞬。
安吉尔静静的看着。
新闻中主持人的声音柔和低沉,带着一点肃穆和悲悯,听上去感情丰富,可听得多了,却总有种例行公事的味道。
新闻中画面一转,出现了艾美亚首都的天空。
相比于乌兰国的肃穆,画面中的艾美亚只有磅礴,中洲墨绿色的军装与军衔出现在了电视画面中,但却全部都是清一色的背影,沉默,坚毅,带着隐忍不发的力量感。
机场前已经排满了一排黑色的轿车,浩浩荡荡。
无数的中洲军人钻进车内。
如同长龙一般的车辆缓缓启动。
自始至终,画面都不曾拍摄这些军人的正脸。
安吉尔不敢肯定这意味着什么。
相比于乌兰国有意无意的在镜头里出现了蒋千年的脸庞,中洲这一群背影,怎么看都有些意味深长。
这是不是东欧新闻不曾明确表达出来的立场和态度?
东欧新闻的背后是白玉国的秦家。
那个几近秦族的秦家。
在东欧乱局中,秦家的立场绝对是最受人关注的事情之一。
安吉尔不敢肯定这个新闻是不是说明了什么问题。
“乌兰国遭遇袭击的是南美蒋氏。”
安吉尔看着结束的新闻画面,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
“很显然。”
一道柔和却有些邪异的声音响起:“我跟蒋千年通过电话,动手的是中洲叹息城的那两位殿下,不止是电视上的庄园,雷基城安置南美蒋氏精锐的另一个会所,也遭遇了重大的损失,这是中洲的报复。”
安吉尔不远处坐着一个很安静的男人。
一个气质很独特的男人。
他的相貌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身材略显清瘦,他似乎相貌很英俊,但却又像是很普通,灯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的笑容安静而从容,脸庞却显得有些模糊。
圣殿骑士团大骑士长。
而在黑暗世界,他的身份是圣殿的主宰,无敌境高手,混沌。
安吉尔看了他一眼。
听到叹息城的两位殿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但视线落在混沌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眸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你似乎并不担心?”
安吉尔问道。
混沌看着那张轻纱背后显得比他还要模糊的脸。
他的眼神很柔和,很谦逊,但这种表象的背后,却带着足以燃烧一切的灼热。
混沌看了很长时间。
他微微欠身,平静道:“我不知道圣女殿下的意思。”
圣殿骑士长这个身份在黑暗世界中很高。
但整个圣殿,却都是教廷的附庸机构,在教廷内部的地位还要在主教团,圣裁武士团和神罚祭祀团之下。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在圣女面前坐下的机构。
他能从容的坐在安吉尔面前,是因为他是无敌境高手,仅此而已。
“你很清楚。”
安吉尔看着混沌的眼睛:“你知道这是中洲的报复。骑士长阁下,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中洲只会报复南美蒋氏而放过圣殿?你和南美蒋氏联手,杀死的不止是轮回宫的精锐,你竟然还袭击了中洲的驻军,这件事情很愚蠢,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吸引了中洲的注意力?”
混沌沉默了一会。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并没有屠杀中洲的驻军。”
“哦。”
安吉尔点了点头:“听起来像是真的。但有人信吗?”
她眼神清冷的看着混沌:“我不信。”
“信不信都没有意义。”
混沌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没没有,我会给中洲解释,他们相信,接下来两不相干。他们不信,圣殿自成立以来,还不曾惧怕过战争。我也会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圣女殿下可以放心,东欧乱局,胜利属于教廷,也属于圣殿。”
“我欣赏很多品质。”
安吉尔语气冰冷:“但不欣赏傲慢自大。骑士长阁下,你的勇气值得肯定,但你的愚蠢同样让人吃惊。你们不惧怕战争,但站在教廷的立场上,现阶段下,无论是教廷还是圣殿,都不应该吸引中洲的注意力。东欧乱局,中洲有的,不止是叹息城的两位殿下,还有一位更恐怖的陛下,更年轻的殿下,以及一整个特战军团,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圣殿算什么?”
混沌眯起眼睛,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说你不曾屠杀中州驻军。”
安吉尔深呼吸一口,站了起来,缓缓道:“我不信,没有人相信。但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拿出一个让大家都相信的理由,骑士长阁下,我等着你的消息。”
良久,漫长。
压抑的沉默中,混沌也站了起来。
“您不想招惹中洲。”
他看着安吉尔:“是因为恐惧吗?”
安吉尔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门口,淡淡道:“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是我的命令。”
混沌嘴角扯了扯,点头道:“我会尽力。”
他转身,大步走出钟楼。
安吉尔看着他的背影。
那道背影很挺拔,很无畏。
无畏很可贵,但有时候,却显得异常傲慢。
安吉尔转过身看着窗外。
窗外的永夜弥漫的愈发深沉。
阳光已经坠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在升起。
安吉尔静静的看着,喃喃自语道:“傲慢者,必将付出代价。”
而钟楼之外,走出钟楼的混沌也在看着钟楼内部的灯光,轻声道:“懦弱者,必将失去一切。”
......
艾美亚是个小国。
两万多平方公里的面积,甚至还远不如中洲最小的一个行省,不要说放眼全球,就算放在欧洲,甚至只是局限在东欧,艾美亚都不算起眼。
近百年来,这是一个始终都处于跌宕起伏状态中的国度,也是东欧内乱最频繁的小国之一,最混乱的时候,艾美亚曾经在十年时间内出现过十二届政府,简直就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洲给予援助之前。
中洲援助艾美亚之后,乱局才缓缓平复。
当时在东欧各大势力相互制衡不想轻易插手艾美亚乱局的微妙时刻,中洲的援助可谓雷霆万钧,当年第一批出现在艾美亚的军队大概只有八千人,不多,但却赫赫有名,那支代号边荒的部队在功成身退回到中洲后,真正去了边荒,也就是如今的边禁军团的前身。
而当初支援艾美亚,更是中洲的护国战神李鸿河,以及李狂徒大小两位殿下亲自带队。
父子二人立身艾美亚,面对着东欧众多实力恼羞成怒的的各种手段,最终将驻军死死的钉在了艾美亚首都附近。
在当年,这是中洲驻扎在东欧的第一支驻军,随后中洲才以艾美亚驻军为起点,用了数年的时间慢慢构建了震慑整个东欧的北冰洋司令部。
所以说起艾美亚,说起李氏,说起中洲。
这中间有着太多或惊心动魄或荡气回肠或酣畅淋漓又或者热血沸腾的故事。
李天澜如今带领雪舞军团降临在艾美亚,本身细想起来,似乎真的有些宿命般的味道。
或许是知道当年的一切故事,所以李天澜走出机场后,就一直显得很沉默。
车队沉默着从机场进入首都,随后进入了中洲的驻军营地。
艾美亚副首相兼任外交大臣的特雷斯已经确定了总统及其首相的行程,订好了明日晚间的欢迎晚宴之后就告辞离去。
原边禁军团黑龙军军长,现任北冰洋司令部司令成会宁中将将李天澜请到了自己的书房,表示要汇报工作。
北冰洋司令部的后勤主管开始给雪舞军团的军官们安排住宿。
袭击事件过后,中洲震怒,艾美亚的驻军数量不断增加,如今驻扎在艾美亚的中洲军队已经接近两万人。
准确的人数是一万九千八百三十二。
将近两万人的驻军营地,营地内却没有一人属于北冰洋司令部的驻军。
此时驻扎在艾美亚的,赫然是整个雪舞军团!
雪舞军团的普通战士在高层名单确认之前就已经分批进入东欧,今日的军官们到位的第一时间,整个雪舞军团就已经开始运作起来。
李天澜没有去管那些九位的军官。
军官与军队相互融入磨合熟悉,哪怕全部都是精锐,都需要一个过程。
他沉默着跟着成会宁来到了书房。
沉默着坐下。
成会宁一言不发的打开了电视机,观看着最近很火热的东欧新闻频道。
两人互不搭理的坐在沙发上,连茶水都没有一杯。
成会宁自顾自的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也没给李天澜的意思,翘起了二郎腿,看着电视,津津有味。
李天澜沉默着坐在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时间流逝了不到五分钟。
敲门声缓缓响起,不急不缓。
成会宁皱了皱眉,扬声道:“请进。”
房门被推开。
一名身材修长相貌有些阴柔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笑容平和。
“陈次帅?”
成会宁笑着站起身,跟阴柔男子握了握手。
李天澜还是不动。
走进书房的雪舞军团次帅陈青鸾内心闪过了一丝不悦,但却不动声色。
他也知道自己过来有些唐突,吃相有些难看。
可他是雪舞军团的次帅,除了中洲赋予他的责任之外,他还带着其他的任务。
成会宁,李天澜。
两人的职务都很敏感,他必须要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有什么布置,才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之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李天澜冷落他,他也只能忍着了。
“殿下,成将军,两位聊什么呢?”
陈青鸾笑着问道。
“随便看看电视,什么都没聊。”
成会宁笑着招呼陈青鸾坐下。
陈青鸾眼神转了转,看了李天澜一眼。
李天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
恍惚之中,他的身影似乎略微晃动了一下,变得愈发虚幻。
陈青鸾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殿下?”
成会宁笑而不语,看着陈青鸾,眼神中藏着一抹掩饰的很好的嘲弄。
陈青鸾脸色变了变,他突然走过去,伸出手,似乎要很亲热的搭着李天澜的肩膀。
他的手掌落下来,却摸了一个空。
他的手掌从李天澜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李天澜的身影在书房里晃动了下,随即完全消失。
陈青鸾愣了愣,转头看着成会宁。
这一刻,隐隐约约中,他似乎明白了他从下飞机之后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到李天澜身边的那位传奇亲兵 ,也没有看到雪舞军团的两位副帅,更没有看到蜀山两位剑主的原因。
“陈次帅想什么呢?”
成会宁笑着问了一句,指了指电视:“看新闻吧。”
新闻中,端庄秀丽的主持人正在诉说着发生在乌兰国首都雷基城的一场神秘袭击。
......
成会宁在看新闻。
蒋千年也在看新闻。
东欧新闻频道确实很火。
最起码在东欧的各大超级势力每天都在密切关注着这个频道。
今晚被袭击后的损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出来。
庄园加上会所。
分别是司徒沧月和劫同时出手。
四百精锐,如今幸存不到八十。
南美蒋氏驻扎在雷基城的精锐损失近半。
这个结果让蒋千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好心情,但却偏偏不知道该朝着谁发火。
他将幸存的七十多名精锐带在了身边。
雷克维亚家族给他重新安排了一片庄园。
回到庄园里的蒋千年心不在焉的盯着电视里的东欧新闻,眼神冷冽,心想是不是要跟大哥汇报一下这次的损失。
新闻画面中,蒋千年和雷克维亚当代族长辛克的脸庞在画面中一闪而逝。
随后不久的时间,新闻跳过,出现了艾美亚和雪舞军团的背影。
是背影。
蒋千年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喃喃自语了一声秦家。
他拿出手机,刚要拨号,门铃声突然响起。
蒋千年皱了皱眉,随手拿起身边的对讲装置:“什么事?”
“二爷,辛克先生来访,他已经进入了庄园。”
辛克.雷克维亚。
蒋千年愣了下,对于自己在东欧最强力的盟友,他没理由不重视。
他将电话放下,站起身道:“我下去接一下。”
他快速下楼。
走出主别墅的时候,视线中已经可以看到一排车队的灯光。
车队在别墅面前停下。
刚刚跟蒋千年分别不久的雷克维亚家族族长辛克微笑着下车与蒋千年握手。
“蒋先生,雪舞军团已经进入东欧了。”
辛克轻声笑道。
“我知道。”
蒋千年点了点头。
“但有一件事也许是您不知道的...进入艾美亚的雪舞军团序列里,少了极为重量级的高手,目前我们还无法确定他们的...”
“蒋千年。”
辛克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道声音是如此的遥远,又如此的真实,就像是近在耳边,清晰而平静。
这称呼只有三个字。
但随着随后的年字落下,整个夜空都轰然一震。
“蒋千年...蒋千年...蒋千年...”
空旷的夜幕似乎陡然间变成了山壁,清晰空荡的声音在夜幕里不断的回响着。
辛克的话语在蒋千年耳边瞬间消失。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远空的夜幕。
夜幕一片深沉。
深沉的夜色下出现了一抹半点。
白点很清晰,像是生生雕刻在了虚幻的夜幕里,凌厉而清晰。
那道白点在动。
带着无比张狂的杀意,覆盖整个庄园。
“我...”
白点迅速拉近,恍惚之中,像是一道穿破了黑暗的刘星。
“来...”
白点开始扩大,变成了白色,白色一路所过,刹那之间在夜空里拉出了一条长达百米的残影。
“杀...”
白色变成了一道身影,白衣如雪。
“你...”
剑光在白色身影周围凝聚。
“了...”
话音落下。
刹那之间,铺天盖地的剑意激荡在整个高空之上,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如同冲天而起的狂潮,浩浩荡荡,呼啸天地。
没有烈火,没有惊雷,没有虚空。
只有剑意!
蒋千年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银光。
漫天剑意之中,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彻底消失,庄园,草坪,喷泉,灯光,所有的一切似是存在,但却如此虚假,就连那道白色的身影都变得虚幻。
唯有那道充斥夜空撕裂了整片天宇的银色剑光如此清晰。
真实与虚幻中,唯有一剑,一往无前!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这一剑。
这一剑出现的迅疾而突兀。
银色的锋芒纵贯天地,蒋千年甚至无法判断这一剑的威力。
巨大的生命威胁之下,他本能的抓住了身边的辛克,全速后退。
银色的锋芒成了夜幕下的唯一。
银光划出一道笔直的没有任何迂回的直线,刹那之间冲入了别墅。
“轰!”
激荡的剑意在漫天飞扬崩塌的尘土与石块中轰然炸开。
灯光,鲜血,碎石,烟尘,汽车的残骸与家电混在在了一起。
剑光带着烟尘变成了一圈横扫周围数百米的气浪。
气浪所过之处,周围的草坪与喷泉被完全摧毁,在炽热却没有火光的剑意里,原本苍翠的庄园转瞬间变成了一片荒漠。
无数的尸体被撕裂成了血沫翻飞出来。
蒋千年拉着辛克看着这一剑,整个人的脸色彻底变得扭曲起来。
那道冲入别墅的身影被一片烟尘覆盖着,模糊不清。
但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巨大的心跳却在烟尘中不停的响起。
“什...什么人...”
辛克脸色有些苍白的盯着面前的大片烟尘,他咽了口口水,陡然间怒吼出声。
烟尘缓缓的飞扬向夜空。
鲜血伴随着石块缓缓落在了地上。
雷克维亚的第二处庄园再次变成了废墟,同时变成了荒漠。
一片混乱之中,一道如雪的白衣缓缓走出飘散着烟尘的废墟。
清朗平淡的声音带着激荡的剑意在夜色下响起,回荡在附近的整片天地。
“中洲,李天澜。”
中洲,李天澜。
这一日的夜幕中,整个雷基城的上空似乎都在回荡着这个名字。
那声音清晰而清朗,在半空扩散,无比深刻的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炽热的剑意驱散了夜间的寒冷,鲜血落下,烟尘升空,剑气在空中激荡,于是升起的灰尘变成了一片风暴,卷动着血腥气吹遍了整个庄园,恍惚混乱的飞扬尘土中,那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白衣,银剑。
隔着烟尘,蒋千年视线中的那道身影很模糊,但他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无与伦比的锐利与锋芒。
他的脸部肌肉抽搐颤抖着,一时间看上去无比的复杂。
他当真没有想到李天澜会在这里。
也没有想到在叹息城之后,雪舞军团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
他刚刚才看到新闻。
整个雪舞军团降临在东欧才多久?
算算时间,对方等于是一出机场就毫不犹豫的杀了过来,甚至不曾耽搁片刻功夫。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
蒋千年的眼神逐渐变得狰狞。
如果说今夜叹息城的两位殿下突袭是仇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的话,那么现在李天澜这一剑,就等于是那一记耳光的二连击。
司徒沧月,司徒万劫。
两位无敌境尚且不曾当着他的面出手,如今这么一个年轻小辈却直接一剑杀了过来。
今夜如果他还不能做出反应,南美蒋氏的颜面何在?
强国重势。
豪门同样重势。
如同北海王氏,他们的势是持续了数百年的无敌与辉煌。
而南美蒋氏,他们的势则是数百年积累的冷血与诡诈。
“李...天...澜...”
蒋千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轻柔的近乎呢喃,但其中的怨毒和阴冷却扑面而来,格外凛冽。
从任何一个立场来看,蒋千年都有不放过李天澜的理由。
三年前的天都决战,南美蒋氏图谋轮回宫,损兵折将不说,甚至连他们放在杀手界的一枚暗棋都折损在了李天澜手里。
蒋千邪。
在天都决战中,那本应该是他最辉煌的舞台,也是南美蒋氏一门三无敌的辉煌时刻,结果邪死了,南美蒋氏的计划功亏一篑。
而秦微白,则是蒋千年真心欣赏甚至可以说是真心喜欢的女人。
可他的女神,早在几年之前就属于李天澜。
至于今夜,李天澜又一次让他颜面尽失。
新仇旧怨。
蒋千年的杀意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中洲新晋殿下,二十二岁的无敌级战斗力。
李天澜很强,他的武道也很特殊。
但再强,再特殊,也只是无敌级的战斗力,甚至都算不上是真正的无敌境。
这种实力在整个黑暗世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但这就是李天澜马不停蹄来报复他的理由?
蒋千年真的笑了,他很愤怒,但同时又觉得极为可笑。
“今天...”
蒋千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李天澜根本就没给他什么机会。
所有的恩怨都摆在那,所有人都能看到。
曾经的誓言至今还历历在目,所有人都能听到。
李天澜报上了名字。
现在能动手,那废什么话?
剑意炽热缥缈。
银色的剑锋带着凌厉的光芒。
李天澜手中的陨落星辰抬起一瞬。
烟尘弥漫的夜空似乎陡然转换了一下。
从虚幻到真实。
刹那之间,剑气冲天。
狂暴的剑意以李天澜为中心陡然间爆发出去,连绵成片。
这一剑并不凝聚,却直接覆盖了全场。
蒋千年神色猛地一变,大怒道:“你敢!!!”
他的咆哮声在剑意里响起却又泯灭。
蒋千年放下了身边的辛克·雷克维亚,整个人直接扑向了李天澜。
他看出了这一剑的目的。
这一剑虽然覆盖了蒋千年,可大半的剑气,却都是在朝着周围的南美蒋氏精锐扩散。
蒋千年的身影在盛怒中穿过了漫天剑意,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已经出现在了李天澜面前。
剑意在陨落星辰的剑锋中扩散出去。
李天澜猛然间哈哈一笑,他的身影攸然消失在蒋千年的视线里。
......
同一时间。
雷基城,城西一片装饰的格外豪华的度假村外,两名风姿格外出彩的中年男女正站在门前,静静的注视着度假村内的灯火。
本来极为休闲的度假村内部此时却弥漫着一片紧张气息,灯火之下,这片区域完全是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就连度假村中身材魁梧的保安都是一片凝重肃穆。
“看这架势...蒋氏在东欧动静不小啊,要不是温度有些低,我还以为是到了南美了。”
身负长剑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看着视线中的灯火,轻笑出声,这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五官英俊柔和,似乎连眼睛里都散发着浓郁的笑意。
“我来?”
男人看了看身旁的女子,笑了笑:“还是你来?”
“赶时间。”
女子语气平平的说了一句。
“也不用...”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还未落下,他身边的女子已经骤然消失。
下一刻,女子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度假村的上空。
度假村上空的空气猛然间扭曲起来。
气流疯狂呼啸,近乎狂暴的声势中,剑意不断盘旋,一路向上,漆黑的夜幕里顿时出现了一个方圆数百米的漩涡。
“这么赶吧...”
男子的声音这才彻底落下。
度假村的保安已经察觉到了这对男女的不寻常,一对保安谨慎的走过来,突然间看到女子消失,下意识的愣了愣。
度假村的黑夜似乎愈发深沉。
一脸笑意的男子周身已经被黑暗完全侵染。
于是保安的视线中,就连男子的身体都消失在了视线中。
只有一道好心的提醒在他们耳边响起。
“起风了...”
度假村的上空骤然风起。
本就低温的东欧似乎陡然降温。
空中的巨大漩涡还在转动,但却已经不是有形无质,整个漩涡在极短的时间里开始结冰,冰霜在空中弥漫,又迅速融化,狂风之中,度假村的上空出现了大雨。
狂风暴雨毫无征兆的席卷坠落。
大雨如剑,雨滴落下去,却没有砸在地表,而是随着狂风的吹起肆无忌惮的冲击着一切,如剑的雨丝在夜幕中折射出了漫天的残影,一时间整个度假村到处都是如剑的雨丝在纵横呼啸。
度假村内出现了混乱,浓烈的火光在大雨中升腾起来,驻扎在此地的南美蒋氏精锐还没有来得及集合,黑暗已经悄无声息的笼罩了灯光,弥漫在整个庄园内部。
如剑的大雨在黑暗中坠落的更加疯狂,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深沉的黑暗中,火光偶尔亮起一瞬,又彻底熄灭,只有惊雷境的幽蓝色电芒能够在黑暗里维持着自己的光芒,但却不知为何,少数的惊雷境高手在撑起光芒的瞬间,光芒又更迅速的泯灭在了黑暗里。
南美蒋氏的燃火境高手开始集中。
十多位燃火境的高手聚集在一起,火光冲破黑暗的瞬间,刺目的光芒带着恐怖的高热瞬间降临。
光暗在反复交替,极端的光芒变幻中,南美蒋氏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混乱。
光与暗在融合纠缠,与漫天的大雨完美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片混杂着数种剑意的风暴,风暴几乎抹平了整个度假村,死亡的阴影与凄厉的惨叫声中,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在空中响起,温和亲切。
“雪舞军团,韩重阳,云沁曦,送各位上路。”
韩重阳很喜欢说话。
这种场合下,他知道自己的二师姐不会说话,所以干脆替她说出来了。
大雨与光芒彻底交融。
蜀山幻影剑·幻影无形。
蜀山阴阳剑·阴阳无相。
交融在一起的剑气在度假村的中心疯狂扩散。
自始至终,南美蒋氏都不曾有任何一位惊雷境高手出手。
黑暗世界的战争,人数确实是优势。
但想要发挥这种优势,却同样需要己方阵营中的高手对敌方进行短暂的牵制。
南美蒋氏没有任何惊雷境高手出手。
一群燃火境和凝冰境的精锐全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两位半步无敌境高手的剑意,七零八落的现场中,这几乎完全就是一场屠杀!
混乱到极致的场面中,一道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蒋云斯先生被杀了!”
“暗夜先生死了。”
“童先生死了...”
惊恐的声音一道又一道的响起。
蒋云斯,暗夜,童先生...
这是驻扎在度假村的三位惊雷境高手,一位惊雷境巅峰,两位惊雷境稳固期。
不止是他们,度假村内,一些燃火境巅峰的强者也全部都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混乱中。
阴阳剑意和幻影剑意很强。
但两种剑意交融,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抹平这些惊雷境和燃火境巅峰的高手。
而度假村的南美蒋氏精锐在失去了这些高手之后,面对着从天而降的恐怖剑意,再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刺客!有刺客!”
剑意在飞卷蔓延。
暗中的刀锋似乎还在一个一个不紧不慢的暗杀着南美蒋氏越来越少的高手。
混乱的阵营彻底崩溃,南美蒋氏的精锐们开始四散逃窜。
仿佛是配合刚才幻影剑主韩重阳的那句话一般,又一道清和的声音在夜幕里响起,彬彬有礼,可听在南美蒋氏精锐的耳中,却如同恶魔的呢喃。
“叹息城,清风,流云,送各位上路。”
...
(这是半章,写不下去了,头疼的厉害,浑浑噩噩的,继续写下去也写不好,写不好就少写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