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渊坐着没动。
近几年来,他是越发不爱动弹了。以前还需要管理公司要忙,现在把公司还给了燕青枫,他一身轻松,住院以来,就天天呆在屋子里发霉,冬天以后,他更是连门都不乐意出去。
燕青枫评价他准备要在医院里冬眠了。
他这种孤僻的生活习惯,也是因为病情加重的原因,傅晴天自从被燕宗带回燕家,就一直住在那栋别墅里,根本不愿意出门。
洛南初原本还想将傅庭渊留在医院里自己去看看于小鱼,毕竟傅庭渊一个病人,也没必要大冬天跟她同进同出,最好还是呆在医院里按时吃药,有医生护士看护着比较好。只是见他竟然默认这半年来都没出过门了,她就有点受不住了,一直呆在医院里怎么会好?
她牵着他的手:“傅庭渊,我们一起去看小鱼吧。”
“不要。”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懒洋洋的拒绝她,“冷。”
“那你多穿几件衣服。”
“不舒服。”
他在她怀里蹭了蹭。
洛南初捧住他的脸严肃的看着他:“不许撒娇。快起来,我们出去看小鱼。”预产期就在这个月,很快就有小小鱼了,洛南初也很有些激动,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自己好几年没见了的小助理。
她真没想到于小鱼竟然会这么顺利的跟燕青枫走在一起,燕青枫那家伙看起来这么冷漠严肃,没想到哄女孩子还挺有一套,把于小鱼都给哄回去了。
傅庭渊偏过头看了一下窗外。
天气看起来挺好的,但是他不怎么想出去。
外面的空气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只想跟洛南初呆在屋子里,享受这种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甜蜜,室外嘈杂的人群让他觉得烦心。
洛南初打开了傅庭渊的衣柜,从里面挑了一件外套出来。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全新的,连标签都没拆掉一个。
她算是信了他真的一个冬天都没出去溜达过了。
她把他冬天的衬衣取了出来,丢到他面前,“你快点换上。”
傅庭渊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挑起眼帘瞅着她,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洛南初扑到他怀里解他的纽扣,“你不换我给你换。”
给傅庭渊换衣服还是第一次,特别是换着换着还要被他压倒在沙发亲一顿,简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出门还是故意等她给他换好占她便宜。
一件衣服洛南初花了半个小时才给他穿上,从他怀里出来的时候她脖颈上已经被他种下了好几颗新鲜的吻痕,她从衣柜里取出他的牛仔裤,就看到傅庭渊的眼睛亮了一下。
洛南初:“……”
“想都别想!”她恼羞成怒的把裤子甩到他的脸上,“给你十分钟时间把裤子给我穿上,要不然你就给我穿着这条裤子陪我出去好了!”
“哼。”男人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好像很遗憾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起她给他的牛仔裤进了起居室换上。
洛南初找出一件符合傅庭渊风格的黑色长风衣外套给他送进去,然后踮起脚尖披在他的肩头上。
傅庭渊回过头来看她。
清透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他立在阳光中,眉目俊朗。
白色的衬衫,水洗牛仔裤,洛南初抬起手,为他扣上衬衫上最后一颗纽扣。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了一步,仰起头看着他,然后很满意似的,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吧。”
傅庭渊低笑出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着她出了门。
见他们要外出,门口的保镖很惊讶,一个拿起手机,对着傅庭渊道:“我先给燕总打一下电话。”
“不用了。”傅庭渊淡淡道,“我亲自去找他。”
伦敦的冬天,向来比桐城来得料峭寒冷。
洛南初一出医院大门,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哆嗦。
傅庭渊抬眸凉凉的觑了她一眼,“所以说怕冷还出什么门?”
“阿嚏——”洛南初冻得打了一个喷嚏。
“……”他伸出手把人拢过来,拉开了自己的风衣,将人裹在衣服里。
洛南初笑眯眯的仰起头,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好乖。”
傅庭渊低低的叹了口气,不再抱怨,搂着她去街上打车。
于小鱼现在住的医院,并不远,坐车只需要十来分钟。
洛南初问了病房号,拉着傅庭渊兴冲冲的往病房去了。
燕青枫刚给小妻子喂完饭,端着餐盘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洛南初和傅庭渊出现在走廊里,不由的挑了挑眉头,多看了傅庭渊几眼。
他把手上的餐盘递给护士,对着傅庭渊道:“终于舍得出门了?”
“……”
“你知道外界都怎么传你的吗?”燕青枫似笑非笑的抚着袖扣,“都说我这个做大哥的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私生子给就地正法了,再传下去我都怀疑警察真的要开始调查命案了。”
傅庭渊偏过头,冷哼了一声。
燕家那几年的风云突变,小人物或许感受不到,但是跟他们燕家有接触的商业圈,不可能感觉不到诡谲。傅庭渊花了一年时间夺权,登上燕氏的权利高峰,然后又在两年后失踪,燕家重新由燕青枫掌舵,这其中的权力更迭,他们几个兄弟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外界却是难免议论纷纷。
傅庭渊半年不出席聚会,谣言已经从软禁传到谋杀了。
燕青枫对这种谣言懒得辟谣,但是傅庭渊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他还是有点担心的。今天看到他出来,说实话,他心里挺高兴的。
就是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洛南初松开傅庭渊的手臂,兴冲冲的往里面走。
“小鱼呢,小鱼在里面吗?”她一边问燕青枫一边叫着于小鱼的名字,“小鱼,洛姐来了,你没有想我!”
于小鱼刚躺下,听到洛南初的声音,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洛姐!”
洛南初走过去,将于小鱼从床上扶了起来,于小鱼怀孕这么久,一点也没胖,脸还是小小的娃娃脸,见到洛南初,眼睛立刻就红了,瘪了瘪嘴,要哭出来。
“哎,别哭别哭,”洛南初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小脸,“都要当妈妈了,怎么还这么情绪化,我来你难道不应该要高兴吗?”
“太高兴了嘛。”于小鱼哑着声音,抽了抽鼻子,抬起眼睛打量着洛南初,看了好一会儿,才抱紧了洛南初的手臂,沙哑着嗓子哽咽道,“真好。洛姐你什么都没变,太好了……”
洛南初俯下身,轻轻地拥住她,三年前那次分别,对于她们来说,都差点是一场致命的永别。
这半年来她一直忙,都没时间回来看看小鱼。
小鱼怀着身孕,也走不开。
这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见面。
洛南初拿过纸巾,轻轻地擦拭着小鱼的眼泪,小鱼靠在床头抓住她的手,低低的哽咽道:“容容姐不知道去哪了,洛姐也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在桐城,都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她一毕业就做了洛南初的助理,洛南初出了车祸,花家出了大事,她什么忙也帮不了,在她最崩溃的时候,是燕青枫护着她,将她从混沌里拯救出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她一直觉得很可怕的男人,到底有多可靠。
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真正的开始依赖那个人。
洛南初听着于小鱼的恋爱史,啧啧了两声。
燕青枫也是够狡猾的,趁着于小鱼心神不定的时候,上来大献殷勤,将人搞定了。
洛南初撑着下巴,看着于小鱼圆溜溜的肚子,她有点好奇,“小鱼,宝宝是男是女知道了吗?名字取好了吗?”
于小鱼揉了揉眼睛,说到孩子,甜蜜的笑了起来:“是女孩子。名字还没取好。”
洛南初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那里面很快就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要诞生了,她微微笑了笑,道:“真好。”
“到时候我给你带孩子,”洛南初道,“我带孩子可有一手了。”
于小鱼看着她,她心里莫名有点想哭。
洛南初那么喜欢孩子,可是她这辈子,注定不能有孩子了。
她抬起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红着眼睛笑道:“好啊。”
跟小鱼聊了一会儿,燕青枫进屋。他走过来抚了抚妻子的头发,低下头吻了吻小鱼的脸颊,对着小鱼道:“我跟南初聊一下。”
于小鱼笑了笑:“好。”
洛南初抬起头看向他,就见燕青枫对着她点了点头,她莞尔,也没说什么,跟着燕青枫去了阳台。
“什么事?”她走进去靠在阳台上。
“庭渊已经半年没出过门了,你知道吗?”
“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洛南初看向他,“这跟他这个病也有关系吗?”
“他的母亲已经十几年没出过家门了。”燕青枫凝眸注视着洛南初,“这是这个病的并发症之一,孤僻,厌世,曾经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洛南初点了点头,“我明白。”
燕青枫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原谅我。”
洛南初笑了笑:“谁说我原谅你了?”
他微微一怔,转而苦笑,轻叹了一声:“不原谅就不原谅吧。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我打算等他病情稳定以后回国继续拍戏。”洛南初道,“他可能要跟我一块回去。你同意吗?”
燕青枫闻言,无语了一会儿,“……他这是打算把家里的公司全留给我和如羽操办吗?”
洛南初笑了一下:“反正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那如羽可真的是被他坑惨了。”燕青枫有些唏嘘,“你不知道。当初可是他和如羽联手把公司吞下来的,现在倒好,他借着病拍拍屁股走人,如羽可没那么他那么不要脸当甩手掌柜。”
“还不是你们宠的。”洛南初笑出了一声,“他那种性格,你能说不是你和你爸惯出来的?”
燕青枫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今天看到傅庭渊,他心情轻松了许多。他让洛南初过来是对的,有她在,傅庭渊的病不会继续严重下去。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陷入精神疾病里越陷越深,两害取其轻,他也是穷途末路毫无办法。
“洛南初。”
屋里传来傅庭渊的声音。
“你跑哪去了,不是说等下要去买衣服吗?”
洛南初听到声音笑了一下,对着燕青枫道:“我进屋去了。”
燕青枫点了点头,注视着她跑进了房间里。
“我在跟你大哥聊天呢。”她跑到他面前跟他解释。
傅庭渊抬眸觑了一眼走阳台走进来的燕青枫,语调冷淡的道:“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洛南初笑着抱住他:“别这样嘛,人家是你大哥欸,”她偏过头对着燕青枫摆了摆手,“燕大哥,我和庭渊要去逛街了,就不打扰你和小鱼了。”
燕青枫站在不远处微微颔首,看着洛南初挽着傅庭渊的手臂把人从屋内拖走了。
傅庭渊脸上虽然带着几分不耐,却还是乖乖的被她拉着手臂带进了电梯里。
“真好。”于小鱼很感动的样子,低下头抹着眼泪,“我好久没有看到洛姐这么高兴的样子了。”
燕青枫走过来坐在她的面前,轻轻地拥住她。
小鱼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声的问道:“老公,洛姐和傅先生,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吗?”
燕青枫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只要他们愿意的话。”
*
十天以后,于小鱼在产房生下了一个小女孩。
燕青枫荣升成为了奶爸,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明显嘚瑟了起来,走路都带风。
一个月以后,洛南初那部电影《变色龙》上映,这是她复出以来的第一部电影,因着她死而复生的传奇性,电影上映第一天几乎就人满为患。
影评人好奇她的专业性有没有在这三年里下降,粉丝则是为了自己的偶像而卯足了劲儿捧场,而黑粉则是想看看洛南初复出以后有没有跟自己粉的偶像的竞争力,再加上燕秉导演的名号,《变色龙》全球上映第一天,就斩获了五亿美金,直接打破了近十年来最高首日票房纪录。
而接下来,因着电影超高的质量和水准,整部电影的票房更是爆炸式的水涨船高,北美票房和内地票房更是节节飙升,更是一度打破了当年《长夜》票房的飙升度,直接占据烂番茄新鲜度第一。
如此的爆发力,是洛南初和燕秉都没有想到的。
这是洛南初半年来复出来的第一部电影,也是她第一部跟国际接轨全球发布的单女主大电影,倘若说《长夜》曾经是她的一部优秀的作品的话,那么《变色龙》将是送她上国际影星的成绩单。不管是身价还是商业度,这部《变色龙》都告诉了全球的影迷和投资商——洛南初回来了,并且变得更加优秀。
与影视界的热火朝天相比,洛南初休假的生活倒是十分平静。
电影宣传她并没有去,燕秉就是最好的宣传名片,有他和他的团队在,不需要洛南初去操心电影前期的曝光度。
毕竟这是燕秉这三年来的第一部电影,他的粉丝也是饥渴难耐了。
虽然对燕秉这个人来说,洛南初很难去评价他的好坏,但是作为一名导演,她是很折服的。
燕秉是天生的导演,他对镜头的把握和对电影镜头叙述方式的掌控,可谓是前无古人。
也怪不得他拍一部,就能红一步。
全球能达到他这样的艺术水准的导演,只有他一个。
傅庭渊躺在床上,拿着ipad看着微薄上影评人对着洛南初《变色龙》里的表演的溢美之词。
“没想到你演戏能演得这么好。”很难去想剧照里浓妆艳抹笑容危险的美艳女人就是他身边那个整天素面朝天拿着水果机天天在玩消消乐的洛南初。
洛南初从浴室里化完妆出来,她把长发用一根红色的绸缎绑了起来,扎了一个高马尾,口红的颜色也跟绸缎相配,是艳丽的正红色,还很臭美的上了眼影。一张脸看起来非常的精致帅气,很有气场。
她等下出去吃饭,都画好妆了,没想到傅庭渊还躺在床上不动弹。
她走过去抢过他手上的ipad,命令道:“快起床换衣服!”
傅庭渊斜眼看了一下她一身黑色短裙长筒靴的霸气模样,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脸,眯了眯眼:“吃个饭打扮的这么漂亮干什么?”
洛南初凑过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臭美。”
傅庭渊噗嗤笑了一声,抱着人压倒在床上又闹了一会儿,然后才松开她从衣柜里取出了衣服换好。
保镖已经很习惯傅庭渊最近出门频繁的举动了,反正只要洛南初想要出门玩,傅庭渊就别想呆房间里宅着,见他们出门,他们便主动叫来了司机。
洛南初下楼,从包里取出了墨镜戴上。
最近是电影公映的时候,也不好被粉丝看到主演邋里邋遢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样子,她和傅庭渊的关系世人皆知,不需要去解释什么。
她苦中作乐的想,原来血缘关系有时候也是有好处的。
就比方说,她现在跟傅庭渊出去吃饭,倘若被粉丝看到或者被记者拍到,也不需要额外去解释她跟年轻男人一起出去这件事。
最起码也少了传绯闻这种糟心的情况了。
只是这种时候,她难免又有点怀念花容。
她一路被她捧到如今这种地位,可是她却看不到她最辉煌的时候了。
伦敦市中心有一家西餐厅新开,因着洛南初爱吃牛排的性子,她是绝对要过来尝尝鲜的。
她一下车,就拉着傅庭渊进西餐厅。
就在洛南初兴致勃勃的挑选位置的时候,一道柔和的女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庭渊。”
洛南初的视线从落地窗边收了回来,抬起头去,就看到白雪笙一袭白色长裙的从旋转楼梯那边走了下来。
她身后跟着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的英国男人,文质彬彬,优雅大方,充满了英伦男人的成熟魅力。
“威廉,我朋友来了,我先去跟他聊一聊。”洛南初听到白雪笙用英语在跟他谈话。
被叫做威廉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温柔的笑了一下,没有再多纠缠,转身离开了。
白雪笙身姿曼妙的款款从金色的旋转楼梯里走了下来,不管对她这个人有什么评价,但是洛南初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女人,白雪笙容貌近乎于完美。
“这是我朋友开的店。”白雪笙对着他们笑了笑,“他请我来吃饭,没想到刚好你们也来了。”
傅庭渊点了点头,“那你们继续吃。我和南初随便找个位置就可以了。”
白雪笙仰起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倔强,她唇微微抿了起来,看着傅庭渊问道:“庭渊,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现在连跟我说话你都不肯了吗?”
她很少这样咄咄逼人,傅庭渊的眉心蹙了起来,垂眸看向她。
傅庭渊并不是多么温柔可亲的人,甚至说,他并不是多么温良善与的人,他甚至还有几分自私——这从他选择跟她在一起而拒绝白雪笙上就能看的出来,这个男人非常的自我,道德绑架对他来说不堪一击。
洛南初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傅庭渊的手:“白小姐看起来好像有些话要跟你讲,你们先聊着,对面有家奶茶店,我去买杯奶茶回来。”
傅庭渊拉住她的手,垂眸看向她:“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她脸上的笑容很平和,“我相信你,也相信你能解决的好。”她仰起头看着他,傅庭渊的眉心微微揪着,她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微微一笑,“你们好好聊聊,我去买奶茶。”
傅庭渊看着她温柔微笑的模样,缓缓松开手,洛南初对着白雪笙笑了笑,转身出了大厅,给他们留了私人空间。
以前就是太在乎,不信任,没安全感,她才会因为白雪笙的存在选择跟他分开,她自卑于白雪笙,也因为傅庭渊的态度而觉得绝望,她感受不到傅庭渊的爱,没办法跟他在一起。
现在她已经可以做到平静的看待傅庭渊和白雪笙的关系了。
她相信傅庭渊不会再让她失望。
……
洛南初从对面的奶茶店带回来两杯奶茶。
落地窗前的位置上,已经只剩下傅庭渊一个人。
“怎么去了那么久?”男人接过奶茶,低声蹙眉抱怨着。
“网红店啊,好多人排队。”她看了看左右,没有看到白雪笙的存在,“人呢?”
“走了。”他吸着奶茶,语气淡淡。
洛南初低头看了一眼纸篓,那里有刚刚用掉的纸巾。
这个男人,恐怕刚才又惹女孩子哭了。
洛南初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叫来aiter,点了牛排。
白雪笙朋友的这家西餐厅,是全球连锁的,洛南初以前在美国吃过一次,如今再次品尝,也觉得十分美味。
那名年轻的英国男人,对待白雪笙的态度落落大方,却又含着温柔在里面,不难看出,这名优质的单身汉,恐怕是在追求白雪笙。
她这样的美女,不管是身世还是遭遇,都惹人怜爱,在娱乐区里,恐怕追求者不少。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偏偏对傅庭渊难以忘怀,情有独钟。
洛南初想着,难免还是有几分唏嘘。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傅庭渊缓缓切着牛排,抬眸看了一眼她垂眸深思的表情,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啊。”洛南初笑了一下,拿起叉子叉走了傅庭渊盘子上的一小块牛肉,正大光明的吃掉了它。“就是有点好奇,白小姐这么完美的女性,你怎么说不爱就真的不爱了。”
“喜欢和爱是两样的东西。”他语气平静淡淡的开口,“我欣赏她,也可怜她,想补偿她,但是我对你,却只想睡你。”
洛南初一口牛肉差点没噎住,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一本正经说着的傅庭渊,半晌才开口道:“你爱人的方式可真是十分特别……”
“他刚才找我,是问我她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吗。”他开口跟她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跟她说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
洛南初“哦”了一声,低下头喝了一口红酒,“然后呢?”
“她哭了。”
洛南初点了点头。
“你还真的是渣啊。”她评价道。
傅庭渊觑了她一眼:“我不渣,到时候哭的人可就是你了。”
洛南初抬眸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不过傅庭渊主动跟她解释,还是让她比较满意的。
吃过午饭,洛南初拉着傅庭渊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白雪笙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手牵着手走在路上的洛南初和傅庭渊,她眼睛通红,又落下泪来。
【庭渊,我想要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不甘心,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做得比她更好。】
对面的男人低着头靠在沙发上玩着打火机,听到她这句话,温温淡淡的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
他没说什么,只是垂下眼轻声笑了一下,声音里因为说到洛南初这个人而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温柔:【我爱她,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只要站在那里,被我喜欢就可以了。雪笙,你会遇到真心喜欢你的男人的,我对不起你,很抱歉。】
拒绝一个人,他向来不会拖泥带水。
他承认他对不起她,但是并不会因为那丝惭愧而对她多加迁就。
这个人,本质自私。
可是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却可以为了洛南初,去得罪全世界。
为了她,放弃全世界。
那肯定是因为在他的心里面,洛南初这个人,比他所有拥有的一切,都要来的宝贵。
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不想承认,洛南初在傅庭渊的心目中,竟然变得那么那么重要了。
曾经因为她一句话而过来的男人,已经逐渐的消失了。
他变得越来越在乎洛南初,为了洛南初高兴,宁愿让她受委屈。
她曾经因为他而受的苦难,在如今他和洛南初的情投意合里面,逐渐变成了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她等了他十几年,他却连身边一个空位都不肯再留给她?
“雪,别哭了。”英俊的男人自身后缓缓拥住她,他垂眸看着她娇弱的哭颜,柔声道,“你还有我呢。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抬起沾着眼泪的睫毛,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威廉,对不起,我是真的爱他……”
“没关系。”他低头亲吻着她染着泪水的睫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雪笙趴在他怀里,轻轻地低泣着被威廉温柔的拥紧。
*
三个月的假期转瞬即逝。
片约如同雪花一般堆积在洛南初的邮箱里面,《变色龙》的大获成功,重新肯定了她的商业价值,那些一直在静观其变的投资商们,也纷纷找上了门。
趁着现在势头良好,洛南初的经纪公司建议她尽快再推出作品,好稳定她的人气和位置。
洛南初也不敢怠慢,在伦敦的时候,她跟自己的新经纪人便敲定了接下来要拍的电影,回国便需要去跟导演商谈拍摄细节。
洛南初要走,傅庭渊自然也跟着,他无所事事,因为生病,正大光明的翘班,燕青枫也不能说他什么。洛南初离开的那天,燕青枫过来送她,看着自己的弟弟,他确实很无奈的样子。
“别休息太久,早点回来。”燕青枫拍了拍傅庭渊的肩膀,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并没有一点这半年里消极避世的模样。爱情的滋润果真是神丹妙药。“燕家需要你。还有……好点了,记得去看看爸。”
傅庭渊目光微微一凝,没有说话。
燕青枫轻叹了一声,“他很想你。庭渊。”
傅庭渊淡漠的立在那儿,并不说话。
洛南初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拉了拉傅庭渊的手:“我们走吧。”
傅庭渊回握住她的手,转身跟她去过安检。
“听说燕伯伯病得很重。”
“嗯。”他语气淡淡。
“我觉得……你没事的话,还是去看看他吧。”
“不想去。”他没什么情绪。
洛南初抬起头看向傅庭渊的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恐怕傅庭渊是真的恨上了燕宗,虽然她对燕宗的所作所为也有些抵触,但是……她不希望傅庭渊跟自己的父亲一直这么间隙。
等以后再劝劝他吧……
她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无奈的想。
现在跟他谈,他可能还要跟她生气。
*
洛南初回到桐城,便把傅庭渊也带回了洛家。
果果见到傅庭渊,很高兴,穿着校裙小跑着便扑上来了:“爹地,你来看果果啦!”
洛君天从花园里出来,见到傅庭渊,微微愣了一下。傅庭渊抱着果果,淡淡的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洛君天无意识的收回了视线,傅庭渊抱着果果,神情平淡。
洛南初并没有感受到他们气氛的变化,走过去亲昵的挽住洛君天的手:“爸,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吧。止盈呢,她没在家吗?”
“止盈去赶通告了。”洛君天躲开了傅庭渊看过来的视线,然后拍了拍洛南初的手,“小奕还在楼上,我去跟他说你回来了。”
洛南初松开他,走过去对傅庭渊道:“我们的事情我还没跟我爸说。我跟你在一起,我爸难免会不高兴,你记得跟他道歉。”
傅庭渊拨弄着果果的小辫子,语气平静的开口:“不要。”
“你……”洛南初瞪了他一眼,“就算当初是我不对,你难道到现在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傅庭渊注视着她,眸色幽暗了下来,然后低下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语气带着强压下来的平静:“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吗?”
洛南初抿起嘴唇,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推开他往楼上去了。
她觉得傅庭渊很过分。
这么久以来,她都因为破坏了自己的家庭而感到愧疚,她虽然原谅傅庭渊了,但是洛家破产这件事,却是她和他两个人的责任。
傅庭渊难道真的就对当初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愧疚吗?
就因为她已经原谅他了,所以他现在就不在乎当初对洛家做的一切?
那这个人……该多自私?
“姐。”洛奕随着洛君天走了下来,见到洛南初冷着一张脸从楼上走上来,愣了一下,赶忙喊住她,“姐,怎么了?你去哪?”
“我上楼补个妆。”洛南初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低着头,神色看不太清,“你先跟爸一起下楼吧。我很快就过来。”
洛奕看着她的背影,眉心轻轻地蹙了一下。
跟傅庭渊吵架了?
一旁的洛君天微微抿了一下唇,神色有些复杂。
楼下,傅庭渊坐在沙发上,正在跟果果玩闹。
果果很喜欢他,缠着他的脖颈挂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感情很好。
洛奕走过去,将果果抱了起来,看着傅庭渊道:“你惹我姐生气了。”
傅庭渊狭长的眸子微微暗了一暗,抬眸看了洛奕一眼,语气平和的道:“我知道。”
“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吵架,但是我是站在我姐这边的。”洛奕这个姐控瞪了他一眼,“你如果不对她好,那我以后就不许你见她。”
“这恐怕你还办不到。”傅庭渊轻嗤了一声,语调凉凉的觑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还学会威胁人了。”
洛奕呲了呲牙:“那你可以试试。”
傅庭渊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眸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洛君天,然后平静的收回了视线,对着洛奕道:“放心,我怎么会舍得让她生气。我会好好安慰她的。”
*
洛南初开车带人出去吃饭。
可能还在生气,所以洛奕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傅庭渊和洛君天坐在后座。
果果抱着傅庭渊的脖子,小声问道:“爹地,妈咪是不是讨厌你了呀,她都不许你坐在她身边欸。”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果声音不大,但是童声脆脆的,车厢里听得很清楚。
傅庭渊捏了一下她的娃娃脸,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洛南初冷若冰霜的模样,然后道:“没事。”
没事?
洛南初握着方向盘,气炸了。
这家伙果然一点也没反省。
当初把洛家害得这么惨,就算现在他事后弥补,难道那些伤害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洛奕坐在副驾驶座上,担忧的看了洛南初火花四溅的模样。这样真的好吗?他要不要先把傅庭渊赶下车再说?
难得的团聚,因为傅庭渊不知死活毫不反省的态度,而显得气氛有点尴尬。
洛南初带着他们去了桐城最大的酒店吃饭。
傅庭渊要坐在洛南初的身侧,被她瞪了一下,洛奕就走了过来,抢走了他的位置。
他神情淡淡的瞥了洛君天一眼,然后坐在了洛奕的旁边。
果果坐在洛南初的身侧,看着傅庭渊一个人坐在旁边吃东西,托着腮对着洛南初嘀咕道:“妈咪,爹地好可怜哦。”
洛南初喂她喝了一口牛肉汤,语气冷淡的道:“别管他。”
傅庭渊神色平静的吃着东西。
饭吃到尾声,果果要上厕所,洛南初抱起人去了洗手间。
傅庭渊将筷子放下,身子往椅背那儿靠了过去,抬起头对着洛君天道:“我们也谈一下吧。”
洛奕有点好奇的抬起头。
洛君天沉默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点了点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傅庭渊率先出了门。
酒店包厢的走道里,灯火通明。
年轻英俊的男人走在前头,他双手抄在兜里,背影显出几分慵懒和闲适。
洛君天的眉心紧紧蹙着,他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要问清楚。
来到走道尽头,傅庭渊斜靠在墙壁上,从兜里取出了烟盒。
洛君天耐心的等他点上香烟,然后沙哑着声音急切的问道:“你跟南初是怎么回事?”
青薄的烟雾从男人的唇齿里漫溢出来,对方神色矜凉淡漠,精致的眉眼上显出几分事不关己一般的疏离平淡:“嗯?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很奇怪吗?”
“你们是堂兄妹!”洛君天压低了声音,握起了拳头,他瞪着傅庭渊,雪白的头发下一张脸铁青,“你报复!想要报复我,那就冲着我来,你找南初干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傅庭渊注视着他脸上压抑的怒容,平静的笑了起来,觉得有趣似的,他淡淡反问道:“不是你把她送到我怀里来的吗?我现在跟她在一起,你应该高兴。你当初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要不是她,”他低柔的轻笑,声音满溢出一丝阴寒的凉意,“你以为你真的能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养老?你以为你能过得这么轻松?虽然我很不高兴这一点,但是你确实是成功了,你成功的用洛南初换来了你洛家今后的平静,这一笔买卖,算是你赚了吧。”
他的笑容近乎于一种温和,只是语气里的寒意,让洛君天浑身打了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