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渊把菜单合上,揽了洛南初的肩膀一下,让她更加舒适的靠在他的身上。
“累吗?”他问道。
洛南初低着头抓着他的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还好。你现在不是无业游民嘛,我得负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呢。以后你就在家负责貌美如何,我在外面赚钱养家。”
傅庭渊笑了一下,收拢五指轻轻地将她细长葱白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你什么时候去拍戏,跟我说一声。”他语气温和,只是眸色微微有些沉郁,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哎……”洛南初靠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真的不用了,我们天天跟着这么紧,媒体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傅庭渊平静的道:“他们就奇怪他们的,我们过我们自己的。真的出问题了,也有我担着。”
洛南初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傅庭渊牵着她的手。
他们这辈子,也只能这样有实无名下去。不过既然选择在一起,那么一纸结婚证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没有那玩意儿过。
火锅上菜,洛南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傅庭渊还给她点了一罐啤酒,倒了小小的一杯给她。
清汤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洛南初撑着脸看着傅庭渊坐在对面拿着副筷将她爱吃的牛肉圆子放进火锅里面,热气氤氲起来,男人眉目如画,精致得好似非人。
她慢慢收回眼,心里面像是被折腾的热气烫过一遍,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她感觉到这么多年都没有感觉过的暖意。
她还是很爱他,跟当初那样的深爱,千帆过尽,她爱得那个人也终于回报了她一样的深爱。
……
吃过了火锅,又喝了一小杯酒,洛南初的小脸红红的,挽着傅庭渊的手,兴高采烈的往川菜馆外走。
冬夜,路被冻得结实,洛南初的高跟鞋敲击在马路上,声音清脆。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拉着他的手,不肯上车:“陪我走走。”
傅庭渊自然应允,任洛南初拉着他在寒风料峭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风有点大,路上行人不多,洛南初只穿了一件羊毛风衣,但是好像也根本不怕冷似的,在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以后,就带着他到处乱跑。
灯火阑珊。
他们很少有机会享受这种二人世界的闲适,上一次深夜街头漫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傅庭渊由着她到处走,路上很多店铺都关门了,这样的深夜,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安心感。
洛南初喝完了一杯奶茶,在公交车站牌下面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他。
最晚的那班车已经在半个小时之前开走,车牌下是空荡荡的长椅,路灯洒下盈盈的光辉。
“你知道最后一次我在晚上等公交车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八年前。”她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你带我参加派对,回来的时候,白芷颜给你打电话,可能是觉得不顺路,你就放我下来叫我自己打车回去了。”
傅庭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站在她的面前无声的看着她。
洛南初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抬起眼望着他笑了一下,“也是很有趣的一个经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别的意思,就随口说一下。”
“一点也不有趣。”傅庭渊看着她脸上的笑脸,低低的嘀咕了一下,抬起手将她搂到了怀里来,微微用力的抱紧了。以前的事情,就是一根针,她说一段,就在他心口上刺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
“我真的没事。”洛南初看着他沉默的模样,有点后悔了,他干得混蛋事也太多了,真的要细细追究起来,不知道要算计到什么时候去了。抬起手捧住他的脸,洛南初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声音细细软软的安慰他,“就是说个好玩嘛,我那天很快就打到车了。也没等多久。”
傅庭渊沉默了一瞬,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眼神突然冷了起来,洛南初看到他的模样,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傅庭渊推开。她转过身,看到傅庭渊往前走去,来到对面公交车站牌那儿,对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说些什么。
然后,她看到他摔掉了那个人的手机。
夜深人静,清脆的一声声响,让整个世界好像都只有那一声破裂声,有点吓人。
——“滚。”
男人的声音在对面徐徐传来,不重,但是洛南初还是在对面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压力。
不知道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洛南初抿了抿唇,走了过去,那个男人低着头,似乎是被吓死了,脸色发白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迅速的跑掉了。
“庭渊。”她走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傅庭渊低下头看着她,声音有些冷:“那个男人跟了我们一路。”从他们从川菜馆出来到现在,不仅拍了照片,还有视频。
洛南初愣了一下。
傅庭渊转过身将地上摔得粉碎的手机捡了起来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走吧。”
被那个偷拍的男人扫了兴,洛南初也没有再继续闲逛的心思,点了点头,跟傅庭渊回到了车里。
她抱着腿坐在副驾驶座上,偏着头看着窗外,神情有些静郁。
“在想什么?”
洛南初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在想,我是不是最好不要再继续拍戏了。”
“呲——”的一声,男人将车停了下来。
洛南初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坐在旁边散发着冷气的男人,有点迷茫:“怎么了?”
傅庭渊偏过头凝眸望着她:“你喜欢拍戏么?”
“……”洛南初微微抿了一下唇。
“如果跟我在一起,要让你放弃你喜欢做的事情,那还不如不在一起。”
昏沉的阴影倒影在男人精致完美的眉目上,有料峭的寒意从他漆黑色的眸孔中蔓延出来,他身上是夜色浓重的清寒冰凉,带给洛南初一种难以名状的压力。
打定主意跟傅庭渊在一起以后,洛南初其实有想过歇影这回事。
不为什么,单纯只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和傅庭渊在一起实在太招摇了。
这个世界上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就算在深夜这种时候,也会有人偷偷拿起手机去拍摄她的一举一动,跟她在一起,傅庭渊所需要承担的压力,不比她要来的小。
她的事业跟傅庭渊比起来,几乎微不足道。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的话,那不妨是她好了。
洛南初望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别这么严肃。这件事我是打算跟你谈谈的,既然真的要在一起,我们得为未来考虑一下。我是愿意为你退出影视界的。”
“我不愿意。”他打算了她的话。
洛南初愣了一下,抬眸看向他轻轻蹙起的眉头,傅庭渊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窗外,他的侧影显出几分烦躁的情绪。
是她让他觉得麻烦了?
这还是他们重归于好以后,第一次发生矛盾。
她没想到她这样说会让傅庭渊感到生气。
洛南初抬起手,轻轻地握住他垂落在身边的手指,摇了摇,温声道:“好了,既然你不想谈这些,那我们就不谈了。时间很晚了,回家去吧?”
傅庭渊偏过头来,凝眸望着她,他眉心还是蹙着的,抬起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她微笑的脸庞。
“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牺牲什么。”他望着她声音沉沉的开口,眸内是细碎的光亮和幽深的情绪,他眼底好像流淌着一条小小的溪流,在月夜下反射出淡淡的清澈的光芒,“如果你爱我是为了我不断舍弃,那我根本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洛南初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俯身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
“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她温声安抚,“是我没考虑周到,让你不高兴了。”她抬眸看向他,微笑着道,“我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冷了。”
傅庭渊抬起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脸,然后点了点头,等洛南初坐回去,重新发动了宾利。
听到洛南初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其实是真的有点气了。
倒不是对洛南初生气,而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气恼。
气恼洛南初为他考虑了那么多,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的身份,无能为力的血缘关系。
微微的闭眼吸了一口气,他心里有些堵。
*
三天过后,洛南初跟洛父告别,随着剧组出发,去山里拍摄《东篱》的剧目。
浩浩荡荡近千人的团队,一路面包车越野车过去,场面十足有些震撼。
他们订好的拍摄场地,也是著名的五A级旅游景点,只是因为冬季封山,不许旅人进出,才显得人迹罕至。
这次的电影项目跟当地的政府有合作,建立好的整个东炽国都将成为当地政府今后的旅游景点之一,所以才特意通融,允许冬季进山拍摄。只是约法三章,任何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都不允许在当地留下来,也不允许对山里的树木进行任何破坏,只需原样进去原样返还。
当晚过去的时候,洛南初他们就被安排进了民宿。
傅庭渊作为洛南初的随行人员,被安排住在她的隔壁。
洗完澡,洛南初穿着粉红色的睡衣睡裤偷摸的进了傅庭渊的房间。
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写字台前,笔记本开着,正在看着什么。洛南初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躲到他身后伸手按住了他的眼睛。
傅庭渊:“……”
“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洛南初把手收了回来,探头往傅庭渊的笔记本屏幕上瞅了一眼:“在看什么?”
“没什么。”男人伸手将屏幕按了下去,洛南初只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聊天框,然后是一个外国男人的名字。
“你的主治医生?”她偏头看了他一眼,有点严肃的看着他,“他不许你跟我来这里?”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傅庭渊将她搂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闻着她香喷喷的样子,“有个人好像要醒了,他跟我通知一下。”
洛南初眨了眨眼睛,“谁要醒了?”
“你不认识。”傅庭渊揽着她的腰,低头嗅着她沐浴后的体香,“洗得干干净净跑进来,是想要我做什么?”
洛南初噗嗤笑了一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搂着他的脖颈撒娇:“一个人无聊,就跑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傅庭渊抱着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抱着她来到床上。
“那我陪你睡。”她明天就要正式开始拍戏,他虽然没看过她拍戏,也知道武打戏那些飞檐走壁吊威亚是非常辛苦的,舍不得晚上再做些什么。
洛南初躺在床上侧过身笑得眉眼弯弯的,粉红色让她看起来有些幼嫩,语气软软的跟他娇嗔:“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来日方长。”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坐了一天的车,你早点休息,我去洗个澡。”
洛南初望着他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傅庭渊看着有些心动,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给她拉了一下被子,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澡,洛南初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调低了壁灯的亮度,然后走到写字台前重新打开了笔记本。
上面是莫双柠的主治医生发过来的几张照片和诊断书,他垂眸看了几眼,然后将笔记本合上。
莫双柠的主治医生今天联系他,说莫双柠的脑部有活动的迹象,很大希望能重新醒过来。
她当初被车撞的七零八落的,没想到断断续续都好全了,连深度昏迷脑部没有反射这种情况都熬过来。
实在不知道该说是她命大,还是真的祸害遗千年。
傅庭渊转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睡着恬静的洛南初,她头发软软的披散在枕头上,昏暗的灯光下眉目安详。傅庭渊看了她的睡颜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有些东西,他并不想搞的太清楚,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给他的,是他生命里最初的美好的东西。
因为那一点留恋,他愿意放她一马。
只要她不伤害到洛南初。
翌日。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起床了。
洛南初洗好脸,换了一身御寒的衣服下了楼。
傅庭渊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从民宿楼上走了下来。
冬季封山,来这里旅游的人不多,此刻路上走着的,都是剧组的人。
天灰蒙蒙的,空气里笼罩着一层雾气,只是民房里挨家挨户都几乎亮着灯。
靠近旅游区的小镇,全靠旅游业拉动经济,几乎每家都是做民宿的,剧组来了一千多号人,昨晚上都住在镇上。现在天还没有完全亮堂起来,只是导演已经喊人起床了,剧组时间紧张,在这里拍完还要换地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给他们,所以都要起的很早,抓紧时间拍摄。
洛南初披着羽绒服,望着苍青色的雾色,抬起手掩住嘴,打了一个哈欠。
“没睡好么?”傅庭渊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问道。
“没有啊。”洛南初转过头来笑了笑,“就是还有点困。起的太早了嘛。”才四点半。
傅庭渊走过来给她正了正耳套,然后走在她的前面:“去吃饭吧。”
洛南初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不远处的搭建好的大棚里面走去。
在人多的地方,他们总归还是有些忌讳,不敢太过亲密。
厨师已经做好了早餐,洛南初找了一个位置,端了两碗米粥过来。
傅庭渊去拿了两碟榨菜,又要了两个咸鸭蛋。
洛南初看着这简陋的一顿早餐,看着傅庭渊手上拿着的咸鸭蛋,莫名的觉得好笑,撑着脸望着他,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他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将咸鸭蛋分了一个给她。
“就是觉得你吃这些挺不搭的。”这个男人,应该坐在西餐厅里拿着红酒切着牛排嘛,再不济都应该衣冠楚楚的坐在干净的有着巨大的落地窗的餐厅里面,拿着餐刀切着煎的金黄的鸡蛋,吃着刚刚出炉的烤面包什么的。总之不应该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大棚里面跟在她吃着白粥和榨菜。
傅庭渊并不怎么理解洛南初这种“身份刻板印象”,她最近呆在他身边莫名就好像很可乐似的,没事就笑一笑,他虽然不太明白她有什么好笑的,但是看她整天笑眯眯的,他也觉得不错。
他们喝吃了一会儿,洛南初就看到白雪笙和威廉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脸上没化妆,头发披散着,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惊人美丽,洛南初明显感觉到周围低头吃饭的女士们抬起头迅速看了她一眼,然后纷纷低头感慨起来。
美丽的事物,一旦超出了自己所能评价的范围,那么就不会再有任何嫉妒的情绪,只有由衷的欣赏。
白雪笙他们来的有点迟,人都坐满了,洛南初看到白雪笙拿着餐盘左右看了几圈,也没看到空位,低头在跟威廉商量着什么。
然后她看到威廉朝她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
洛南初偷偷把视线收了回来。
很快,脚步声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是威廉优雅好听的伦敦腔:“这边有没有人坐?我们可以坐下吗?”
洛南初抬起眼帘看了面前优雅年轻的漂亮男人一眼,作为白雪笙的护花使者,他的外形可以称得上足够匹配。
洛南初点了一下头,“随意。我们也很快就吃完了。”
很快,两个人就坐了过来。
白雪笙坐在她的身侧,威廉落座在傅庭渊的旁边。
四个容貌出众的男女坐在一起,就算是在人来人往的大棚里面也足够引人注目。
洛南初很快就吃完了,她放下勺子,坐在那儿等傅庭渊。
傅庭渊看了她一眼,“吃好了?”
洛南初撑着脸看着他,笑得很可爱:“你继续吃,我等你好了。”
男人看着她的笑脸,然后唇角微微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迅速的解决了食物。
他放下筷子,“走吧。”
洛南初笑着走过来,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自始至终的,傅庭渊都没有抬起头往白雪笙那边看过一眼。
洛南初和傅庭渊离开以后,白雪笙将手上的筷子放下,然后抬起手撑住脸,低低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让她难以忍受一般。
“雪,你没事吧?”威廉凝眸注视着她的脸,眉心轻蹙起来,“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我去导演组那边给你请个病假吧。”
“……不用。”白雪笙低低的开口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头痛。”
她脸色憔悴的模样实在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威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走过来坐在她的身侧,伸手轻轻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如果真的实在难以承受,你不妨多依赖我一点。”男人的声音温柔动听,可能每个伦敦的男人都如同他一般会说情话,白雪笙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心里晃晃悠悠的想,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先遇上了傅庭渊。她爱他爱到入了魔,谁也没办法让她多看一眼。
她也不指望能得到他,只不过是希望能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如今,他连这一点渺小的愿望都不被允许。
真的是残忍至极的男人,好像她曾经为他的牺牲分文不值一般。
这叫她怎么忍耐?
*
拍戏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更何况是《东篱》这种大制作,不仅时间赶得紧,而且导演还要精益求精,比如落水跳河这种事情,也根本都是演员自己亲自上阵,一泡就是大半个小时。有时候拍戏拍到凌晨五点半,下午十二点又要开拍下一场。
一忙起来,洛南初也管不到傅庭渊了,拍完一场就要赶下一场,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让洛南初挺意外的是,傅庭渊好像还很习惯这种高强度的节奏,她拍戏的时候他就泡在剧组,整天无所事事,一堆人里面就数他最悠闲,非常拉仇恨。
她原先还担心他无聊,不过事实告诉她实在是多虑了,这家伙还挺能自己找乐子的。
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快要到一个月以后了。在通山的戏即将拍完,接下来要换地方。
这日拍完水中的戏,洛南初浑身湿漉漉打着哆嗦被人从岸上拉了回来,ng了好几次终于通过,她也松了一口气。
大冬天跳水实在不是人干的,更何况还遇到这么变态的导演,一点细节都不能出错,差点没把她冻死。
她裹着浴巾被人簇拥着走了上来,洛南初拿着干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擦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头左右找了一会儿,就发现傅庭渊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
“南初,你先去洗个澡吧。”导演过来对她道,“今天你可以休息了,累坏了吧?”
洛南初的视线从傅庭渊的背后收了回来,她笑了笑,“确实有点累了。”
蒋导演对她敬业的态度很有好感,这次合作非常的满意,和蔼可亲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去洗澡,免得冻坏了。”
洛南初点了点头。
傅庭渊打完了电话,转过身走了过来,洛南初抬起头看向他的脸,男人的神态平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洛南初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只是随着他出了影棚,然后去他们现在住的休息室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
洛南初迅速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傅庭渊背对着她正在抽烟。
傅庭渊的烟瘾,已经很淡了,平常的时候,有她管着,他很少会当着她的面点烟。
这一个月以来,他几乎没动过香烟。
“怎么了?”她走过去,站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男人低下头看向她,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今天要赶回伦敦。”
洛南初愣了一下,有点怔愣:“这么赶?”
“我哥打电话过来,说我爸病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平静的瞳孔里终究还是泛起了一丝颤动,洛南初抬起手抱住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早点去,这边没什么。还有七天的戏,拍完我就过来。”洛南初轻声道,“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送你?”
傅庭渊低低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捧住她的脸,然后摇了摇头:“你明天还要拍戏,来回时间太长了。我等下开车出去就行了。”
她抿了一下唇,然后点了点头,“好。我换件衣服,下楼送你。”
可能是因为这一个月他们天天呆在一起,今天突然的分别,莫名让洛南初有点难受,她转过身打算去换衣服,被傅庭渊从身后抱住了。
“庭渊?”
“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洛南初无声的笑了一下:“别闹。”
这部戏花了这么多人的心力,她怎么可能在这种要收尾的地方临阵脱逃。
“一个星期以后再见,嗯?”她安慰他。
男人抱着她,微微有些用力,好像很舍不得她似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小心。”他温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声音很轻,语调低沉,“你要小心……”
“嗯?”
傅庭渊却没再说下去。
洛南初偏过头,看了傅庭渊一眼,见对方微微的蹙了蹙眉头,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小心什么?”她有点迷茫。
傅庭渊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我等下派人过来,你拍完戏尽快来伦敦。”
洛南初笑了一下:“又不是第一次拍戏,不放心什么。你别让人过来了,不用这么麻烦,我拍完就过来。倒是你,”她顿了顿,“开车别太急,你别出事了,我会心疼的。”
傅庭渊凝眸注视着她,然后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洛南初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仰起头跟他亲吻了一会儿。
可能是分别来的太突如其来,她心里真的有点舍不得。
她迅速的换了衣服,然后跟着傅庭渊来到了楼下。
已经有一辆车停在了门口,洛南初看着傅庭渊上了车,她走过去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注视着傅庭渊的车子消失在了路面上。
空气凉凉的,她的心也猛然的一空,感觉里面有冷风灌了进来。怎么办,才分开不到一分钟,她就有些耐不住了。
南初站在路口抬起手拍了拍快被冻僵的脸,然后低下头无声的笑了一下。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第一次谈恋爱似的,一点也不成熟。
脚冻得发麻,洛南初抱着手跺了跺脚,转身要进屋。她回头,就看到白雪笙站在二楼的窗边遥遥的望着远方,傅庭渊车子离开的方向。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她缓缓的收回了目光,垂下来注视着她,然后,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南初看着她,也笑了笑,赶紧回到了屋子里。
对白雪笙,她还是有点尴尬的。
傅庭渊来剧组一个月,几乎没拿正眼看过她,有时候她也觉得傅庭渊这个男人真的是冷情冷性,竟然可以做到对前女友这么绝情……虽然他倘若余情未了,她恐怕也不会给他好看就是了。
白雪笙这段日子里以来,也没怎么在他们面前晃悠,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无处不在的感觉了,只是看她刚才遥遥看着傅庭渊的车子离开的方向的样子,恐怕也并不像她在剧组里表现的那样不在乎。
洛南初想着,忍不住有点唏嘘。
*
晚上的时候,洛南初的门被敲了敲,她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生,她跟她介绍,是傅庭渊安排她过来的,负责最近在剧组里的饮食起居和出入安全。
不过留在这里一个星期,他竟然还真的给她安排了贴身保镖过来了。
洛南初有点无语,但是又难免觉得几分甜蜜,她跟那名叫做子君的女保镖互相问了好,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卧室,拿出手机翻出了傅庭渊的通讯录。
【我已经看到你给我安排的女保镖了。】
她发过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傅庭渊的回复。想到这会儿他应该还在飞机上,洛南初想了想,又给他发了一条。
【怎么办,才一个晚上,我就有些想你了。】
*
飞机停在伦敦的机场,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傅庭渊开了手机,屏幕上跳出了洛南初发过来的两条短信。
他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
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越来越爱撒娇了。
把手机收进兜里,他出了伦敦机场。
燕青枫的人已经带车停在了机场门口,傅庭渊打开车门上了车,看着黑色的轿车一路疾驰前往燕家老宅。
窗外的冷风呼啸,路上人迹匆匆,伦敦的冬天向来是这么严寒,滴水成冰。他看着苍青色的晦涩天气,刚刚因为洛南初的短信而轻扬着的心逐渐冷却了下来。
一个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老宅门口。
保镖上来开了车门,傅庭渊迅速的下了车,往别墅里走了进去。
消息还封锁着,因而老宅里面一如既往的安宁平静,老管家见到他进来,匆忙的走过来跟他躬身道:“如羽少爷和大少爷已经在楼上了,二小姐还在路上,一会儿也赶到了。”
傅庭渊脚步不停,一张脸表情沉静如水,边走边问道:“我爸情况现在还怎么样?”
“他的私人律师在房间里面,目前在委托遗嘱,不许我们进去看望。”
傅庭渊往楼上走去,燕宗的门口处,已经候着一堆人了。
燕如羽的母亲和燕青枫的母亲都来了,站在门口表情凝重。
“大哥。”傅庭渊走过去喊了他一声。
燕青枫转过头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回来了。”
“爸现在怎么样?”
“身体太过虚弱,已经没有办法进行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说是保守治疗,也不过是尽量用止痛药来让燕宗最后一程走得有尊严罢了。
傅庭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了看四周,问道:“我妈呢?”
“已经叫人去通知她了,不过好像她并不肯过来。”
傅庭渊的脸色寒了下来,语调冰凉的道:“她如果请着不肯过来,那就叫人把她绑过来。”
燕青枫叹了口气,“算了吧。她不过来就不过来。爸都这样子了,她过来刺激他一下,真出事了怎么办?”
傅庭渊转过身对着管家道:“你去跟她说,今天她不过来,以后等爸死了,燕家没人保她,看我不弄死她!”
他声音里矜凉的透出一丝残酷的寒意,老管家愣了一下,偷偷抬头看向燕青枫,燕青枫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叫他赶紧去给傅晴天打电话。
对于燕青枫他们来说,他们是小辈,傅晴天再怎么样,都是长辈,有些事情他们没法做;但是傅庭渊是傅晴天的儿子,由他来做的话,就是不孝,虽然也很糟糕就是了……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只能让傅庭渊去做。
老管家给傅晴天打了电话,傅庭渊很快就接到了傅晴天的来电,女人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傅庭渊你有病啊,那个老东西要死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过来看他?”
“你不来就等死吧。”他对着手机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以后你很快就能去陪他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
燕青枫和燕如羽的母亲听着傅庭渊和傅晴天的对话,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跟傅庭渊对待自己母亲的粗暴行为来看,她们的两个儿子真是好太多了……真是有对比才有发现……
十来分钟以后,燕宗的私人律师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跟燕宗是几十年的客户关系,也是伦敦这方面很有名望的老律师,嘴巴很严,燕宗在病房说了什么,也没人不识相的上去问。
律师离开以后,医生和护士重新走了进去。
傅庭渊他们也走了进去。
心脏病末期,很是痛苦,心脏供血不足,燕宗靠在病床上,一张脸都是铁青的。
他看起来很虚弱,也很脆弱,一年多的病床在卧,让他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最先定在的,还是他最疼爱的三儿子脸上。
这三年来,父子关系异常不好,傅庭渊几乎也没有过来看过他,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吵架。
傅庭渊知道燕宗这个人,恐怕是并不怎么在乎他恨他的,他一辈子刚愎自用惯了,看到他变成他想象中的样子,恐怕还会高兴。
他真的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父亲。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面对他的消逝,他依旧难以接受。
燕宗看着他,良久,他轻咳了一声,有些吃力的开口道:“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还以为等我死了你都打死不来见我一面。”
他语气里些许责怪,但是言语里还是有着止不住的高兴。
傅庭渊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床边,看着燕宗垂落在床上扎着针头的手。
那手背满是针孔,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肯来见你不代表我原谅你。”他冷淡的道,“你明天好起来,我就可以走了。”
燕宗闻言,靠在床头上笑了一下:“那恐怕不尽如你的意了……”他摆了一下手,道,“爸老了,人都有这一遭,倒也没什么。就是没抱到你的孙子,有点遗憾……”
傅庭渊动了动唇,想说你就算再活个二十年恐怕也抱不到,但是忍了忍,还是没再说下去。
燕宗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目光里含着欣喜,似乎也很欣慰,此刻就像是普通的老人一样,躺在床上充满欣赏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长大成人,出落得格外优秀,那种慈父的心态。
傅庭渊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低低的喊了一声:“爸。”
他一时也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情。
面对最亲的人的逝去,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过了一会儿,管家走了进来,对着燕宗轻声道:“傅夫人来了。”
燕宗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冷着脸有些别扭的女人,比起他来说,她还很年轻,站在那里,好像是两代人。
他这辈子做的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将这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细心收藏,娇生惯养。然后让她给他生了最优秀的儿子。
傅庭渊从床边站了起来,走过去对着傅晴天道:“你去陪陪他。”
傅晴天抿了抿唇,扶着门沿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他老得那么厉害,已经不复她记忆里那个强横独断的影子。
那个人抬起头略有些激动的看着她,傅晴天微微皱眉低下头来,她不怎么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