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锦气得磨了磨后牙槽,捏着花容的手腕上了车。
凌晨三四点的伦敦,气温已经是零下十来度,花容一被凤锦拉出温暖的候机厅,伤口被冷风一吹,冻得硬生生的疼。
她眉心蹙了起来,疼痛到并不是很难忍受,就是又冷又痛真的挺难受的。凤锦站在一侧,看了她一眼,拉开了毛呢大衣将她纤瘦的身体裹了进来。
男人的体温比她要来得高,花容被他搂在怀里,闻到了他身上香草沐浴露的甜香味。
一个大男人,还用味道这么娘的沐浴露……
花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从候机厅到机场外面,还有一段路要走。
虽然是凌晨,但是机场这种地方,最不乏的就是赶飞机的人。
周围人迹匆匆,他们依偎着从人群中走过。
香草味和凤锦身上淡淡的荷尔蒙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间,相识近二十五年,他们竟好像第一次这么在人群中亲密。
“还冷?”他低头询问,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物微微皱眉。
“还好。”花容低着头回答。
终于回到了车里,凤锦立刻将空调温度调高,看着花容坐在副驾驶座上抽了几张纸巾擦拭着伤口上滴落下来的血滴,女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气息清淡,平静而沉默。看不出什么疼痛,好像也对被他逼着回来很无所谓,就这样一幅倦冷默然的侧脸。
他不知道花容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假的无所谓,只是她性格能忍,又随遇而安,虽然强势,却并不会更人硬碰硬。她很聪明。
凤锦知道她找到机会还是会逃跑的。
他发动了卡宴,轻轻地叹了口气,往附近的医院驶去。
接骨医生还没上班,急诊室里值班的只是普通的医生,只会处理简单的外伤,被花容弄折了的手,要等到早上八点钟等医生上班了才可以接上。
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看着面前替她处理伤口的女医生,花容的语调带着不正经的无所谓:“何必那么麻烦,别打电话了,扰人清梦是不对的。再等三四个小时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凤锦白了她一眼,拿出手机去联系人喊接骨的专家过来。
医生的办公室里空调温度开得有点高,花容差不多一天一夜没睡了,趴在办公桌上,垫着手,眯着眼睛睡着了。
等医生过来的时候,她呼吸匀称,睡得很熟。
凤锦看了她一会儿,捏了捏眉心,走过去把人喊醒,“容容,起来,我们去拍片。”
花容“唔”了一声,抬起头看了凤锦一眼,踩着高跟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吧。”
她看起来很困,走路也不太稳,凤锦低叹了一声,走上前把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体重,出乎意料的轻,抱在怀里,纤瘦而没有分量。
花容随遇而安,在凤锦怀里找了一个位置趴好,眯着眼打盹。
拍了片,千里迢迢被凤锦召唤过来的老专家戴着老花镜瞧了一会儿花容的x片,对花容道:“手指伤的不是很严重,等下正位就好了。你手指怎么弄成这样的?”
花容淡淡道:“不小心掰断的。”
老专家:“???”不小心掰断是什么意思?
凤锦走过来按在花容的肩上,对着医生道:“给她接骨吧。”
接骨并不花功夫,老专家医术高明,很快就给花容把那两根错位的手指给正了回去。
花容倒也没喊疼,就是眉心轻轻地蹙了几下,在忍耐疼痛这方面,她耐力比一个男人还强。
又处理了一会儿伤口,医生开了消炎和止痛的药,就请他们回去了。
天已经亮了,原本安静的城市,逐渐热闹喧嚣起来。
花容靠在座位上偏过头看着窗外清晨清透的光影,她容色倦冷,有几分淡淡的疲惫。
凤锦将一条毯子取过来盖在她身上,问她:“先吃早饭还是回家睡觉?”
“睡觉。”她揉了揉眉心,“我现在好困。”
凤锦没有再说什么,开着车往他的别墅驶去。
花容闭上眼,靠在副驾驶座上蜷缩起身子。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随着权势的消失,她和凤锦的关系和位置也再也不能跟过去那样保持平衡势均力敌,如此被动的局面,竟然是凤锦给她的,她实在意想不到。
哎。
可能是报应。
她当初逼了他十多年,终于轮到他来找她报仇了。
*
燕宗在伦敦二月份的一个春日凌晨停止了呼吸。
他死的时候,他最爱的孩子和女人都陪在他的身边,他躺在那张他睡了半辈子的床上,在孩子和情人的陪伴下,步入了死神的怀抱。
他死得很安详,并没有挣扎,死亡带给他永恒的宁静,终于不需要被病痛所困扰。
他死后,负责他遗嘱事宜的老律师宣布了他当初委托他草拟的遗嘱,他名下的基金和股票,百分之五十都分给了自己的妻子和长子,剩下的,则有他的私生子和私生女继承。
燕青枫继承了他名下的这座老宅,作为燕氏集团的继承人,由他来将这座古宅世代相传。
遗嘱的条目并不多,毕竟他很早就不是燕家的掌权人,手里留下的东西并不多。
宣布遗嘱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留在这里的都是跟燕宗最亲近的人,也并没有什么财产纠纷,大家都很平和的接受了燕宗遗嘱里的东西。
燕宗的死亡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事,早在冬天以前,大家都已经接受好了他要离开这个事实,别墅里断断续续传来了哽咽的声音,那是给燕家服务了一辈子的佣人偷偷地在为逝去的男主人啜泣。
殡仪馆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傅庭渊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窗口点了一根烟。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一个月之内消失了,他其实还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空。
燕宗一直以来压在他肩头上的重量,一下子消散了,他曾经对他的期望,压力,还有失望,伴随着他的逝世一下子散了。
并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
就好像一直以来被砖头压着的人,虽然移开了砖头,却好像连路也不习惯走了。
他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色,太阳从地平线里升腾起来,空气里还有薄薄的晨雾。他的面色笼罩在这一片雾色里,幽深通透的眸孔,浮着一层薄雾,像是凝结在眼眶中的泪珠。
燕青枫作为长子,又是燕氏集团的继承人,燕宗安葬的事宜,就由他全权经手操办。
殡仪馆的人很快就过来了,黑色的车,将燕宗的尸体载向远方。
从现在开始,他们需要做很多事情。通知世界各地的燕家人燕宗的丧事,定下葬礼的日期,接受与燕家交好世家的吊唁。
幸好他的儿子们都非常的强大,他死之前并不需要操心今后燕家会在各方表亲势力里分崩离析,燕宗走得时候,是非常的平静的。
他一生在商界里戎马,从祖辈里接手的家业也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年轻的时候纵情没有留下一丝遗憾,老来也有情人和儿子相伴,对他来说,这一辈子,除却傅庭渊并没有听从他的教诲按照他想要的那样发展,他足可以含笑九泉。
葬礼定在燕宗死后的第九天。
葬礼的那天,是一个伦敦难得的好天气。来送葬的人来的很多,有跟燕家世代较好的,也有过来攀亲戚的,燕青枫也一一接待了,绵长的队伍,将燕宗的骨灰送进了燕家的私墓里。
当燕宗的墓碑屹立在他的墓碑前的时候,一些人恍惚的意识到——一个时代结束了。
接下来的是新的时代,属于燕宗子嗣的时代。
燕家的鼎盛,终将继续繁荣下去。
这是一个无比优秀的家族。
*
布莱顿海蔚蓝的海面上,一轮豪华游轮如常的在海面上停靠着。
年轻的有着东方面孔的年轻男人从海里面爬上了船,很快便有佣人拿来了吸水的宽大毛巾披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一个俊美且有活力的年轻人,头发染成了亚麻色,潮湿的发际间,一颗紫水晶雕刻而成的耳钉在阳光下散发着莹莹光芒。
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往游轮的餐厅走去,“她吃完早餐了吗?”
跟随在他左右的佣人低声道:“还未吃完。洛小姐胃口好像不太好,她还在餐厅。”
季青城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往餐厅里面走去。
欧式的西餐厅内,阳光正好。
洁白的木质餐桌上,摆放着刚刚准备好的食物,热气腾腾散发着香气。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窗边,正仰着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她身上是白色的蕾丝睡裙,长至脚踝,因为宽大,而显得她纤瘦。
她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
季青城走过去,摸了摸她齐脖的短发,温声问道:“怎么没吃饭?胃口不好?”
洛南初点了点头,苍白的小脸上眉心轻蹙:“恶心反胃,吃不下东西。”
季青城牵着她的手来到座位上坐下,给她盛了一碗燕麦粥:“你才刚刚开始康复,不管怎么样,吃一点吧。”
洛南初看着季青城递过来的碗,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她微微撩开了垂下来的短发,低头喝了一口带着奶香味的燕麦粥。
她微微撩开了垂下来的短发,低头喝了一口带着奶香味的燕麦粥。
季青城看着她的动作,问道:“还能接受吗?”
洛南初的眉心依旧蹙着,点了点头。
佣人上来为季青城准备食物。
季青城吃到一半,就看到对面低头吃饭的洛南初突然站了起来,捂着嘴往餐厅门外跑去。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抱着垃圾桶吐得稀里哗啦,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给洛南初递了一张纸巾。
“谢谢。”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因为呕吐,脸色似乎更加没有血色,因为外科手术而剪掉的长发,黏在她布满冷汗的小脸上,让她看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憔悴。
季青城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道:“我送你去卧室休息吧?”
被他拥抱,洛南初似乎是有些紧张,她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竭力让自己的不习惯不要流露出来,任由对方抱着她来到了她的卧室里。
季青城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身体还没康复,今天就别下床了。等下好一点了,通知我一下,我叫人给你送吃得过来。”
“谢谢……”洛南初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的道谢。
男人俊美的脸上笑容明媚,紫水晶耳钉在他颊边闪烁,让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亲切和煦。
“跟我谢什么。”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我的妻子,你受伤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洛南初被他温柔的亲着,身子微微僵硬,她往后躲了一下,轻声道:“我想先睡一觉。”
季青城看着她的动作,眼眸暗了些许,随后又笑了笑,温声道:“那我出去了。”
洛南初抱住被子,看着男人的身影,她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喊住他:“青城……”
季青城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她。
“抱歉……”她似乎是有些愧疚,“我只是不记得了。不是有意疏远你的……我会努力想起来的,你放心……”
她的记忆,目前只有两个月。
听季青城说,他们是一对出海度蜜月的夫妻,遇到了暴风雨,她为了救他不小心跌落了游轮,撞到了礁石,才会失去记忆。
她并不知道他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他对她很好,就像正常的丈夫对待失忆的妻子一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忆的原因,她对他毫无任何熟悉感,他对她的亲密接触,她并不觉的甜蜜,反而是负担。
季青城对她的温柔和她对他潜意识的抵触,让她觉得很愧疚,她也试过让自己在他亲吻她的时候放松,但是身体的本能是抗拒不了的,她一紧张就会头痛。
季青城愣了一下,然后目光温柔下来,微微笑了笑:“没关系,别放在心上。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你随时可以找我。”
洛南初看着他一如既往阳光明媚的笑容,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躺在了床上。
季青城关了卧室的门,然后转身上了楼。
阳光明媚,金色的阳光洒在湛蓝的泳池上,有海鸥停驻在船沿边上。
阳光下,有人靠在轮椅上晒着太阳。
他走过去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岸上?”
靠在轮椅上的男人有着一张苍白阴柔的面容,他的皮肤是那种白化病人一般没有血色的白,白得能看到他皮肤下毛细血管青色的青筋。他靠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本杂志,黑色的浴袍下,是他精瘦修长的身躯。他一只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一只手捧着杂志在看,袖口垂落下来,他的手腕延伸到他的手指上,都是被火烧过的扭曲的痕迹。
因着他的苍白,那可怕的伤痕,就越发扎眼醒目。
他的胸膛上,手指上,没有被浴袍挡住的位置,都能看到斑驳的伤痕,这些痕迹是如此的骇人,完全不可想象这个外貌完美的男人曾经到底遭受过什么伤害。
男人把杂志放了下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这船上只有外科医生和心理医生,我得带她找妇产科医生做一下胎检。她怀孕反应看起来很严重,已经吃不下饭了。”季青城眉心微微蹙着,看起来很忧愁的样子。
宫衡玩味的笑了一下:“没看出来你还挺上心的。”
季青城摊了摊手:“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是我的老婆,我也得负起做丈夫的责任来吧。”
宫衡又笑了一下,那笑容便有些玩味讽刺了,他将杂志拿了回来,盖在脸上,“我看你是要假戏真做了。”
“我看你是在嫉妒我讨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季青城道,“你有本事去找一个试试?”
“我当然没本事。我对喜当爹没兴趣。”
好不容易得到了喜欢多年的偶像是什么一种体验?
洛南初从昏迷中醒过来以后,便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季青城看起来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喜当爹也乐滋滋的,把洛南初唬得一愣一愣的。
也没看出来这小子演技这么高,骗起女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在海上漂了三个月,确实是得回岸上了。
他带来的医生还并不能完全负担洛南初现在的病情,谁会想到向来没什么绯闻的女明星肚子里竟然会有一个宝宝。
她现在身体情况不稳定,有流产的风险,脑科专家并不能兼职妇产科专家,孩子越大情况就越危险。
“一个星期以后靠岸吧。”宫衡盖着杂志,声音慵懒且漫不经心,“趁着这点时间你跟你‘老婆’好好亲热亲热,以后就没机会了。”
季青城听了,轻轻地哼了一声。
洛南初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婆”。
醒过来以后,她不吵也不闹,整天都安静的坐在船上晒太阳,就像是那种精致的人形洋娃娃,乖极了。
除了她怀孕他不能跟她亲热,两个月相处下来,他非常满意。
她比他想象中要来的好。
等宫衡的事情结束以后,他就把人带回美国去,他可以让她怀上很多个孩子,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
一个星期以后。
夜。
一辆黑色的宾利趁着夜色从伦敦市中心往布莱顿出发了。
司机握着方向盘,也有些微的紧张。他的主人正坐在后座,一只腿搭着,形容和轮廓都隐在黑暗里,沉默中显出几分威压。
傅庭渊在半个小时之前,接到了布莱顿某家医院医生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很模糊,是一个护士陪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做胎检的画面。
只有一个侧脸。
她的头发剪短了,身躯更加削瘦,表情恬静温柔,并没有曾经的神采飞扬,显得很安静。
他并没有见过洛南初剪短发的模样,她看起来有点像,也有点不像,一张模糊的照片,并不能决定什么。
最大的可能性,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那只是一个跟洛南初长得相像的路人罢了。
可是还是想去看看。
他可能是疯了,才会觉得落下悬崖死不见尸的女人还活着。
然而他早就是一个疯子,所以不管做出什么事来,都没有人置喙。
……
洛南初被安排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b超图做出来以后,季青城在跟医生聊天。
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护士刚刚给她的b超图。
她其实看不懂什么,只是看着那个象征着胎儿的小小影子浮现在那张薄薄的图片上,她眼睛莫名的有些模糊起来,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心里突如其来有些悲伤,好像为了现在,她真的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
季青城和医生的聊天突然停了下来,季青城低下头来看向她,语气有些轻柔:“初初,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洛南初摇了摇头,她抬起手使劲擦拭了一下眼泪,笑了一下:“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
季青城看着她的眼泪,拿过纸巾擦拭着她的脸,语气温柔的道:“别担心,孩子很健康。”
洛南初点了点头,低下头有点珍惜似的轻轻抱住那张b超图,好像是在拥抱着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似的。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那是季青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的模样。
跟她往常茫然空洞的笑容不一样,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笑,让她一直以来空白的表情,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这样子的她,让人觉得心动。
季青城看着她像是小孩子似的抱了抱b超图,又亲了亲那个孩子的位置,好像真的很喜欢似的,他不免觉得有趣,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对她道:“初初,生完这个孩子,我们回家你再给我生一个吧?”
洛南初看着他,眨了眨眼,“为什么要生这么多个?”
“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
“也不是。”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图片,笑了笑,语气很温柔的道,“我只想要这一个。”
“……”
简直诚实的让人觉得可恨。
季青城有些牙痒痒。
他磨了磨牙,松开洛南初的手站了起来,暗想,到时候跟他回美国,他想要几个就要几个,还轮得到她想不想?
季青城又跟医生聊了几句。
然后才带着洛南初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抱着一叠孕检资料的洛南初,兴奋的像是一个小孩子,脸上带着欣喜的笑,跟在他的身后,垂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季青城向前走了几步,见洛南初没跟上来,折身回去又拉过她,“好了,去酒店再看吧,医院快下班了。你饿了没有?晚上想吃点什么?”
洛南初“唔”了一声,垂下眼思考了一会儿,“我好久没吃肉了。”
孕期反应上来,她吃什么都很容易吐,但是她今天心情好,想吃点好吃的。
“牛排吗?”季青城点了点头,“你确实该多吃一点肉了。”他拿出手机搜索西餐厅,“不知道这里哪家西餐厅做的不错……”
“我知道伦敦有一家西餐厅好像很不错。”洛南初自然的回答道,“布莱顿到伦敦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她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欸,我以前来过伦敦吗?”
季青城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了回来,他视线落在洛南初的脸上,然后问道:“你有想起什么吗?”
洛南初眉心轻轻地蹙了起来,咬住嘴唇想了一会儿,直到想的头痛了,才放弃的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季青城看着她的表情,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把人伸手拥到怀里来,柔声道:“好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带你去伦敦吃牛排,时间还早,我们吃完还能回来。”
洛南初被季青城抱住,身上无法抑制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季青城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太太,按理说,他们之间肯定已经亲密接触过很多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碰触她,她浑身都不自在。
忘记了过去,连带着对自己爱人的感觉也消失了吗?
洛南初没办法回答自己。
她不忍心让对她这么好的季青城难过,所以每次他碰触她,她都竭力忍耐。
蓦地,医院里安静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响,不知名的,让她心里微微一悸。
无意识的,洛南初转过头,看向拐角处脚步匆忙走过来的一行人。
被一个医生客气的引领着的,是一个年轻而俊美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长风衣,因为很高,越发显得他身材修长挺拔。布莱顿春日夜晚的寒气,消融在他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孔上,那个人有着比夜色还要深沉幽冷的双眸,和出自上帝之手一般儒雅英俊的轮廓。
季青城将怀里的洛南初微微拥紧,抬起头看向向着这边走过来的年轻男子,那个人已然看到了他们,眸色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因为色泽太深,他竟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对方脚步未停,径自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原本就人不太多的走道,因着他们的出现,而显得有些逼仄。
洛南初有点不太明白季青城为什么把她的手臂抓的这么紧,她垂下眼看了一眼季青城的手指,想跟他说他把她抓疼了,但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向着这边过来的男人吸引过去了。
这个男人,未免长得也太好看了一点。
近距离,越发显得他五官完美无瑕疵。
洛南初看了他几眼,忍不住有点发花痴。
直到对方走过来,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男人跟季青城一般高大,然而气场骇人,与着和那张精致俊雅的脸完全不相匹配的冷酷气息。
洛南初看了他一眼,难免有点怕,微微躲到了季青城的身后。
她想的是这个人应该是季青城认识的人,季青城出现在这里,他过来寻仇了。
“让开。”男人的声音也显得冷酷,像是冬日夜晚大海流动的水,虽然温润却毫无温度。
洛南初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她想着可能是对她说的,她呆在季青城身边恐怕是妨碍到他了。
季青城眯了眯眼,看着面前气场逼人的年轻男人。这个男人毋庸置疑是极其优秀的,不管是面容还是气势,都带着身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息。
他微微搂紧了洛南初的腰,脸上露出笑容,非常客气的道:“这位先生,我恐怕不认识你。你是来干什么的?“
男人并没有理他,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取出了一把手枪抵在他的眉心,又重申了一遍:“让开。”
两个字,也被他说出了杀气。
季青城看着他平静的没有温度的眼神,毫不怀疑这个人会开枪——整个伦敦城都是燕家的地盘,在这种地方枪杀一个人,燕家轻而易举就能摆平。
他笑了笑,松开了环在洛南初腰上的手,举起手来对着傅庭渊道:“有话好好说。”
傅庭渊把枪收了回去,然后伸出手,将他面前的洛南初拉了过来。
洛南初一瞬间,是有点惊慌的。
捏在她手腕上的手,冰的好像是从冷水里刚刚拔出来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她有点害怕,下意识的望向季青城,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边的方向,脸上招牌的笑容消失了,表情有点阴沉。
但是看着她被这个男人拉走,季青城并没有动静。
洛南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倒也并不是希望季青城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救她,毕竟这个男人手上是拿枪的,但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带走什么都不做,未免也太……
洛南初郁闷的叹了口气。
她这个丈夫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握着她手腕的男人,像是配合她的脚步似的,走路并不快。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白皙的手,然后仰起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对方面容平静的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才垂下眼低下头看向她。
洛南初发现,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因为深邃,望下来的时候,似乎要将人的灵魂也吸进去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几分紧绷的喑哑。
“你……”她犹豫着,轻轻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可能是他太过英俊,洛南初被他那双漆黑幽芒的双眸盯了一会儿,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几分。
俊美而雅致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笔直,气质矜持高贵,如同商业杂志里面走出来的模特一般,让人无法抑制的觉得心动。
洛南初当然不觉得自己是那种滥情的人,此刻狂乱的心跳,一定是这个男人太过漂亮的原因。
这么好看的人,就连强行绑架她也因为他这张脸而显得像是情侣之间的久别重逢。
洛南初咬住下唇,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走道空荡荡的,已经看不见季青城的身影了。
“你想去哪?”男人终于开口,嗓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孕检单,伸手似乎是想拿过来,洛南初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抱着那堆东西有些警惕的望向他。
男人动作缓缓顿住,然后平淡的将手收了回来,对着她道:“我帮你拿。”
洛南初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带着她特有的绵软嗓音:“不用。我自己拿就好了。”
看起来有点畏惧他的样子。
男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洛南初感觉到他垂眸又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平静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碎的翻滚着,让他那张矜雅的看不出神色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压抑。
她低下头抱着孕检单,有种不知名的害怕。
这是她醒过来的两个月里面,除了宫衡和季青城以外,第三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他看起来温润儒雅而绅士,但是一上来就动抢又抢人,实在是跟他稳重成熟的气质完全不相符合。她看着自己被对方抓住的手腕,感觉像是被冰块握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体温好像更低了许多。
“想去哪里?”他又问了一遍。
洛南初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有点饿了……”
其实是很饿了。
孕检之前是需要空腹的,从海岸边来到这家医院就花了很多时间,再加上各种身体检查,她今天就只是喝了几口热水而已。
男人安静了一会儿,牵着她的手对她道:“那我带你吃饭。”
*
布莱顿是靠近伦敦的一个小小海滨城市。
距离伦敦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洛南初从医院里出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她就感觉对方轻轻地拉了她一下,将她拉进了他的大衣里面。
他的体温很低,因而身上的温度也并不高,但是当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笼罩上来的时候,洛南初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轰”的一下,烧了上来。
浑身都在发烫,所以连冷风吹过来都不觉得冷了。
外国人都这么开放吗?
洛南初想给对方的举动找一个理由。
她晕晕乎乎的被男人带上了车,黑色的名车里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她和傅庭渊上来,那个趴在方向盘上昏昏欲睡的司机像是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不可置信一般睁大了眼睛望向他们。
那副表情,倒并不像是一般的惊讶,反倒像上……
活见鬼。
“开车。”男人坐在车上,语气不知名的有几分冷漠了起来,洛南初被他拉着跟着他坐在他的身边,他将一条布满雪白绒毛的毯子拿过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对着司机吩咐道,“去附近的西餐厅。”
听到他的吩咐,洛南初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茫茫然的看向他。
男人闭着眼靠在车座上,他脸色在车内昏暗的光影下,显出几分寥寥的倦惫,像是被什么东西烦心了似的,眉心无意识的揪在了一起。
他垂放着的手依旧牵着她的手指,手心温凉而没有温度,这个人简直像是冰做的似的。
他这样的状态,让她的心莫名的也微微揪了起来。
洛南初收回视线,偏过头看向窗外。
黑色的宾利车缓缓在街道上行驶着,天色已黑,路上行人不多,几个人寥寥的走在路边上,已经是春天的时节,天黑下来,却依旧有着冬日的肃削和沉闷。
洛南初被带到了附近的西餐厅里,单独开了包厢,她有些拘谨的坐在位置上,看着男人接过服务生手上的菜单,垂眸开始点菜。
他并没有过问她的意见。
点完了晚餐,他将菜单交还给了服务生,然后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洛南初一直在偷偷地打量他,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她一时有轻微的尴尬,便听到男人问她:“知道我是谁吗?”
洛南初看着他俊美雅致的脸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一般,闻言只是收回了视线,平静的点了点头。
洛南初看着他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忍心,好像觉得这个男人,此刻很悲伤似的。
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男人看着她神色寡淡的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包厢里安静了下去,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几分凝重。
洛南初坐在椅子上,有点坐立不安,紧张的情绪退了下去,不安的情绪涨了上来。她想起被留在医院的季青城,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跟青城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洛南初小心的开口问道,“你们……以前也认识吗?”
对方抬起头看向她,并没有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反问她:“你跟他很熟?”
“他是我的丈夫。”洛南初垂下眼,“我受伤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几个月,都是他一直在照顾我。”
“丈夫?”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很轻,却透出几丝阴凉的讥讽,他身子往后靠去,容色被一半阴影拢住,一瞬间显得有几分阴晴不定。
洛南初见他这副模样,又有点紧张起来,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服务员很快就送餐进来了,才化解了保鲜室内尴尬沉闷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