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渊仰起头,.
别墅已经从内部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香烟的烟气氤氲着他凉薄的神色,旁人无法从他的神态上窥视到他心底的一丝情绪。防卫在他身侧的保镖走过来跟他低语:“傅少,您先离开吧。等唐小姐被送下来,我会立刻通知你。”
傅庭渊摇了摇头,垂着眼淡淡道:“再等等。”
他不亲眼见到唐倾,他不安心。
“萧凤亭恐怕很快就能赶到这里。”作为他的保镖,最重要的自然是保障自己主人的安全,桐城再怎么说都是萧凤亭的地盘,傅庭渊这样贸贸然的过来,他怕有什么闪失。
唯一庆幸的是,唐倾被他囚禁的地方,并不是萧家的祖宅,这里是萧凤亭单独买下来给她住的,虽然防备的万无一失,但是人多一点,总能强冲进去。
“再等等。”
傅庭渊还是那句话。
保镖看着他矜漠的没有表情的神态,无声的叹了口气。伺候这位主儿久了,也就潜移默化的摸到了对方的一些规律——比方说,他做好了决定的打算,他们这些人话他是听不进去的。
他只能叫留下来保护他的保镖过来多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
就在保镖心情略有些焦躁的时候,“轰”的一声,山顶上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炸开了,火光冲天,半个天际都被染成了血的颜色。
傅庭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偏过头对着身侧的保镖道:“派几个人上去看看情况。”
“可是……”傅庭渊带过来的人已经上去了三分之二,再上去一些,谁来保障他的安全?
“我没事。”他凝眸看向山顶的方向,“想办法把她安全的带下来。”他顿了顿,“不惜一切代价。”
又有五个保镖上去接应。
傅庭渊靠在车门边上,夜色静泌着冰凉的露水,衬托的他神容越发的冰寒如铁。
他难免要担心,这场爆炸会不会让唐倾死在那里面。
他缓缓闭上眼,有些心浮气躁。
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他已经让洛南初受到了太多不必要的伤,他不能在这次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铩羽而归。
他慢慢的扶住额头,有些头痛的皱起了眉头。
心情在火焰里燃烧,他要按捺住冲动不让自己也跟着冲上去。
他需要好好的,好好的将唐倾带回去,然后让洛南初回到他的身边。
……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路那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守卫在傅庭渊身侧的保镖们警戒起来,一齐挡在了他的面前。
傅庭渊推开人群,往前面走了几步,就看到他的一名保镖,从密林里匆忙的抱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往这边跑了过来。
唐倾已经昏迷过去,额前淌着鲜血,人事不知。
她看起来跟半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长长了许多,半张脸上,都是血污。
傅庭渊走过去看了她一眼,用手指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然后对着身后的人道:“送她上车。”
她看起来跟半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长长了许多,半张脸上,.
傅庭渊走过去看了她一眼,用手指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然后对着身后的人道:“送她上车。”
保镖已经打开了急救箱,唐倾迅速的被送到后座上放好,专业的保镖撕开了绷带往棉花上倒上了止血的药粉,缠在了她流血不止的额头上。
一时间,空气里满是东西烧焦的味道和药粉混合着血液的苦涩血腥味。
傅庭渊走过来看了她一眼,问道:“她怎么了?”
抱着唐倾从山上下来的那名保镖手臂也受伤了,正在由队友给他处理伤口,听到傅庭渊的话,他抬起头回答道:“不知道出发了什么装置,别墅里发生了爆炸,唐先生从三楼将唐小姐扔下来,我们接住的时候,.”
傅庭渊的眸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凝眸看着唐倾的脸,道:“唐易呢?”
那名保镖迟疑了一瞬,然后低哑着声音道:“我们找到了唐小姐就回来了,据我所知,当我抱着唐小姐离开的时候,唐先生并没有从别墅里出来。”
傅庭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向山顶越发猛烈的山火,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以后,他开口道:“.”
唐倾昏迷不醒,裹着毯子靠在后座上,嘴里喃喃着什么,不断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傅庭渊靠在后座的车门上,旋开了车窗点了一根烟,他缓缓吸了一口,耳边是唐倾断断续续的呼唤声:“阿易……阿易……不要……不要留下我……”
她似乎还陷在噩梦里。
傅庭渊偏过头,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往窗外看去。
空气里是凛冽的寒风的气息,呼吸进来让人觉得肺腑里都是冰雪的味道。
唐倾梦呓一般的哭泣声逐渐安静了下去,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人似乎也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远远的,他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跑车从对面急速行驶而来。
傅庭渊缓缓合上车窗,靠在车座上漫漠的看着前方。
寒夜。
萧凤亭的车速很快。
他刚刚从一家商业派对上抽身离开,身上的西装还笔挺的穿在身上,他抬起手,略有些烦躁的解开了扣在脖颈处最上面的一颗纽扣。
接到了消息,他和唐倾住的那家别墅,找到了不明人士的攻击。
他不知道有什么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但是唐倾一个人在别墅里面,让他尤为焦躁。
她脆弱的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这段日子里以来,他也一直安排世界上最好的营养专家对她的身体进行调理,但是收效甚微。
好像留在他身边,她就只会这样一直衰弱下去似的。
他不得不多让她跟果果见面。
只有见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她眼底才会有生命被点亮的光彩。
明天就是他要带果果过来看她的时候了,却偏偏在今晚出了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唐倾腿脚不便,他每次宴会不可能不带她一起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低调的从车身边滑过的时候,萧凤亭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偏过头看向那辆在寂夜里匀速行驶着的轿车。
对方的车窗关着,他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但是心脏却十分莫名的有了一丝悸动,那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
就在他沉下思绪想要理清这种不安心的情绪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迅速的接了起来,语气很沉:“喂?”
“萧先生,”手机里的男音听起来有些惶恐,“别墅烧起来了,但是……但是唐小姐好像,好像没有从里面出来。火太大了,我们的人冲不进去。”
“哗啦”一声,萧凤亭感觉自己的心脏里有一块地方彻底的塌陷了下去。
他眼前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这瞬间,他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周身的知觉似乎一瞬间消失,他整个人如同浸身于真空之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然而他毕竟是见多识广,他的失态不过只是一瞬,他回过神来,握紧了手机开口道:“我知道了。我很快就过来。”
他挂掉了手机,握紧了方向盘。
后视镜里,反射出男人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只有一双淡色的眸子颜色逐渐浓重起来,像是被注入了一滴幽暗的冷墨,幽幽的泛着暗色的光芒。
*
唐倾在一片纯白的病房里醒了过来。
呼吸里还有鼻腔粘膜被烧焦的味道,吸进去的氧气让她的鼻管和肺部都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她一醒过来,就费力的咳嗽了起来。
听到了她的咳嗽声,站在窗边的男人转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对方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起,指上夹着一根香烟,眯眸看向她——跟半年前他们分别得时候,别无二致。
“傅先生。”唐倾试图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她嗓音嘶哑,是被浓烟烫过以后的艰涩,见到他,她似乎有些惊慌。看了看左右,唐倾小心翼翼的问道,“阿易……他也跟我一起回来吗?”
“你躺下吧。你呼吸道灼伤很严重,现在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他看着唐倾,“你是被我的人送回来的。唐易目前为止,并没有联系我。”
唐倾浑身都僵硬了一下,她眸孔微微睁大,有些茫然的看了傅庭渊一会儿,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瞳孔里滴落了下来。
“并不是做梦吗?”她喃喃的开口自言自语,整个人无声的细细颤抖起来。她逐渐回想起了在别墅里的最后记忆,她看到了火光冲天里唐易被大火吞没的景象。
“我们还有五个小时就能达到伦敦。你别胡思乱想,再睡一觉吧。”傅庭渊在一旁开口道。
唐倾闻言,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略有些迷茫的看向傅庭渊:“傅先生……我们现在是在……?”
“我的私人飞机上。”傅庭渊的神色看起来有点淡漠,他缓缓点了点烟灰,任由那些细碎的灰尘抖落在空气里,“你好好休息,如果有唐易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竟然已经在飞机了……
她呆在的房间是一个病房,也难怪她并没有发现自己此刻并不在陆地。
傅庭渊转身往门外走去,被唐倾叫住了。
“傅先生……”
他停住脚步,偏过头看向她。
苍白纤弱的女人,好像风一吹能倒似的,她强撑着从床坐了起来,被烧焦了的头发干枯的贴在她的脸,却还是很努力的朝他笑了笑:“谢谢你。”
傅庭渊抬起手缓缓吸了一口烟。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她眼睛里还带着泪光,面对他似乎是有些拘谨,笨拙的朝着他表达着谢意,“……一直以来都麻烦你,我真的……”
“你不需要谢我。”傅庭渊打断了她的话。
唐倾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似的。
“我救你并不是为了帮你。”他淡淡的道,“你不需要愧疚或者感谢,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唐倾莫名的感觉到,这一次见面,傅庭渊与她越发疏离了。
发生了什么吗?
她有些迷茫的问道:“初初她……”
她被萧凤亭囚禁,从此以后能接触到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外界的消息,她彻底被他隔绝了。
“她很好。”傅庭渊看着她,“你好好休息吧。“
唐倾闻言,垂下眼温柔的笑了一下,“那好……”
洛南初一直以来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听到她如她想象的那般幸福,她由衷的为她高兴。
……
傅庭渊离开了,唐倾又重新的躺了回去。
身烧伤的地方,又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她有些畏惧的钻进被子里,抱住自己的身子,心里想着的,都是昏迷之前唐易将她从楼下推下去的情景。
巨大的爆炸直接将她弹开,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护着她的男人被火光吞没,那样可怕的爆炸,她心里其实清楚,唐易不可能还能活着。
她有些恐惧的闭眼,紧紧的抱住自己,眼泪无法控制的不断的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一直两个人相依为命着,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紧紧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被别人发现她在哭。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已经习惯了忍耐痛苦,习惯不让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巨大的一个麻烦。
年幼的时候,她跟不唐宁和唐易的节奏,三个人一小组,都是由唐易他们保护她才能完成任务;或许当年她能有用一点,组织不会派唐宁和唐易两个人去出那么危险的任务了,那么唐宁不会失踪,那么现在,唐易不会为了她死了……
其实最没用的一直是她自己而已,不被爱只是她自己没有能力,她何德何能让那么优秀的唐易为了她去死。
可是最让她绝望的是,算她现在如何撕心裂肺,她也没办法去救唐易了。
她把脸埋在被子,终于控制不住心底的悲怆,压抑着哽咽出声。
一直以来,她都憎恨着这样无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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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以后,飞机停在了私人机场。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三月份的伦敦,天气依旧严寒,从温暖的机舱里走出去,扑面而来的便是有些湿润的寒气。
在机场里等候多时的医护人员迅速的了飞机,将病床的唐倾推下来送往附近的医院。
傅庭渊并没有跟着去往医院,他在下飞机的时候,接到了燕青枫的电话,约他去饭店吃饭。
傅庭渊来到燕青枫预订好的包厢的时候,燕青枫还没有到,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倒了一杯水,在那边喝着。
十来分钟以后,燕青枫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他推开包厢的门,见到傅庭渊,道:“抱歉,临时开了一场视频会议,你等了多久了?”
“没事。”他放下水杯,淡淡道,“我也刚来。”
燕青枫进来将身黑色的西装放在了椅背,走到傅庭渊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傅庭渊摇了摇头。
“你没事好。”燕青枫坐在他的对面,开始叫服务生菜。
他们两兄弟也是好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吃过饭了,燕青枫点了几个傅庭渊爱吃的菜,然后又叫了一瓶葡萄酒。
“你去桐城的那几天,我每天晚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燕青枫给他倒了一杯酒,静静的开口道,“想打电话给你问问平安,又怕你觉得莫名其妙。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把你当成小孩子,实在是不应该。”
傅庭渊垂下眼,看着面前绯红的葡萄酒液,他眉眼静谧,温雅如玉,显出几分非人的精致姣好。燕青枫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母亲那边听说了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听说他是他父亲最宠爱情人的儿子,被他豢养在燕家古堡里珍藏。那些时日母亲时时都在念叨着这个弟弟,嘱咐他多多争气,要不然燕家的继承人的位置不保。
而他少时早慧,已有自己的私人考量,一边应和着母亲的嘱托,一边心里却好能被眼光那么高的父亲偏爱的孩子到底有多惊才绝艳。
第一次见面是他十岁的那年。
那是燕家一年一度的年会,在古堡里按时召开。
傅庭渊八岁的时候,被燕宗正式带到了燕氏宗亲面前,接纳为他的子嗣,接受燕家嫡系子孙应受的教育。
他趴在二楼的栏杆往下望,看着那个他还要幼小的孩子站在他的父亲身边,隔着十几米高的距离,也能看得到的五官姣好,粉雕玉琢。
然后,似乎是察觉到了头顶打量的视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小孩偏过头抬眸看了过来,也是那个时候,燕青枫第一次看到了一双没有心的眼睛,寂静飘雪,空无一物。
他这个被父亲千娇万宠的弟弟,并没有被他父亲按一颗人心。
“抱歉。”傅庭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温声开口,“让你担心了。我也是想给你回个话,但是也不想常常以自己的私事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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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枫笑了笑,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对着傅庭渊道:“你是我的弟弟,你的事是我的事,能算什么打扰?我倒是希望你什么都能跟我说,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品书网 你也知道你这几年让我担惊受怕成什么样了吧?”
傅庭渊难得有些尴尬,他随心所欲惯了,行事作风很少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听到燕青枫的抱怨,他也想起了自己这些年胡作非为的行事,“抱歉。”他又道了一句歉,“以后大抵是不会了。”
解决了这件事,他和洛南初之间已经没什么阻碍,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燕青枫闻言,抬眸看向他:“等南初回来,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我打算回桐城。”
燕青枫抬起头看向他:“回桐城?”
“我这几天回去,感觉桐城伦敦温暖多了。初初一直在那边长大,可能受不了伦敦这么冷的天气。我也舍不得让她每天穿那么多受冻。”因为那个人的名字,他声音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平静的眉目,染了丝丝缕缕的温情,燕青枫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个精致的木偶入世的一个过程,从一个不通人性的人偶,变得真正温柔起来。
对于洛南初这个人,燕青枫心情一直很复杂,他们两个人的身世,一直以来都是他心底最大的障碍。作为傅庭渊的哥哥,他自然是希望能给他最好的,最适合的,这一方面,他的心态跟燕宗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燕宗那么固执。
虽然还忌讳着他们两个人的血缘关系,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要傅庭渊能过得真正开心可以了。
他一直都觉得,傅庭渊不可能会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了。
人年少时候遭受到了虐待,伤害是会持续到死亡的,幸好他遇到了洛南初,一个能无怨无悔一直等待他爱着他,让他明白了如何去爱一个人,深爱着他的洛南初。
“你回桐城也好。”燕青枫点了点头,“英国有我在。如羽跑美国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去桐城定居,顺便帮我管一下那边的分公司吧。”
傅庭渊自己开的那家Black-Red,已经彻底由燕青枫接手,业务合并到了燕氏集团总公司这边,燕如羽在的时候,还能帮他分担一下各个分公司的工作,现在他追着鹿鸣幽去了美国,公务也彻底落下了,燕青枫最近几个月忙得那个是焦头烂额。
果然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家庭美满幸福,那必定是要拿工作狗血淋头来换的。
傅庭渊闻言,勾唇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同情心的样子:“看看情况。以后初初倘若恢复记忆,也不知道她还想不想拍戏。如果她要拍戏,我是要跟她一起去的。”
燕青枫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洛南初迟早要腻味你。”
傅庭渊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跟洛南初相聚以来,聚少离多,怎么亲近都不嫌多,怎么可能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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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枫喝了一点酒,叫他的助理过来接他去公司。
傅庭渊在包厢里一个人静坐了一会儿,抽完了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这才起身离开。
街上是形形色色的人群,他双手插在兜里无视众人惊艳的视线漫步走在街头。
没有洛南初在的地方,他哪里都不怎么想去,也不知道去哪里。
身体里像是空了一块,风吹进来都是漏风的,整个人像是突然变得居无定所,没有一处能填补这份空虚。
他无聊的跑到市中心的广场上喂鸽子,直到面前的围观人群像是围在他身边的鸽子一般逐渐多了起来,.
燕青枫知道这件事以后,气极反笑,特意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你如果真的无聊到这种地步的话,可以过来帮我处理一下上个月的财经报表。“
“不要。”傅庭渊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
他确实是很无聊,但是谁说无聊就一定要去干公务。
洛南初没在家,他连书房都不想呆一秒。
医院里医生打电话过来,跟他说唐倾想见他,傅庭渊看了看时间,打车去了医院。
唐倾刚刚在护士和医生的帮助下做完了身体检查,所幸的是她身上除却轻微的灼伤并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害,.
傅庭渊一进去,唐倾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傅先生,阿易有消息了吗?”
她脸色苍白,目光中隐隐约约含着某些期待。
傅庭渊看了她一眼,站在门口掐灭了烟,走进来对着唐倾淡淡的道:“桐城那边的人,目前还没有消息联系我。”
唐倾坐在床上愣愣的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勉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抱着腿把脸埋在膝上好一会儿,整个人都无声无息了下去,像是哀恸到了极致。
傅庭渊站在床边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思考着应该是过几天把洛南初的事情告诉她,还是现在跟她说。
他对唐倾并没有什么怜惜或者怜悯,真要说起来,洛南初如今三番五次的受罪,可以说都是因她而起。倘若没有唐倾当初招惹了宫衡他们,宫衡也不会把念头打到他的身上,更不会连累到洛南初。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垂下眼从茶几上捡了一个小小的橘子,拿在手里把玩。
“你在飞机上,问我南初最近好吗,其实我骗了你。”
傅庭渊起了一个话头。
抱着腿坐在床上的唐倾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他,她脸色很苍白,眼睛通红,闻言翕动了一下唇瓣,“南初她……出事了吗?”
她神情之中浮现出一丝惶然。
傅庭渊看着她,他洁白的指尖捏着那个橙黄的小砂糖橘随意的把玩着,就连语气也是清淡的:“四个月前,她被白雪笙绑架,敲破了头丢下悬崖。这个案子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审了,你被他关在那里,可能没有人告诉过你。”
唐倾愣愣的看着傅庭渊,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已经尽数褪去,变成了死人一般青白的颜色。
唐倾愣愣的看着傅庭渊,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已经尽数褪去,.
“你……”她似乎是不太明白傅庭渊为什么会用这么平静的话语说出这种事情,呆呆的看了他好久,她声音嘶哑的开口,“你骗我……”
“案子已经在一个月前结束,你可以用手机看一下新闻。”傅庭渊带着几分无所谓的口气,从兜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丢给唐倾。
唐倾迅速的接过那只手机,她手心里全是冷汗,手滑的几乎握不住手机,当搜索洛南初的名字出现了那场官司的新闻以后,她终于控制不住心里的悲痛,.
对于她来说,唐易如果是她世界上的伙伴的话,洛南初便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朋友。她可以说是,在一天以内,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削瘦的身子如同秋风里的落叶一般颤抖着,整个人颤不成声。
傅庭渊看着她如此悲恸的模样,也静默了一下。随后,他将手上的砂糖橘放置回了茶几上,起身从沙发上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还是实话实说。
“唐倾。我这一次并不是过来救你的。”
“……”
“南初还没有死。”
唐倾抬起头看向他。
傅庭渊看着她面容凄迷而苍白的模样,静静的道:“你知道宫衡吗?”
宫衡两个字,让唐倾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她如同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整个人无意识的抱紧了被子,瑟瑟发抖起来。“他……他不是……”
“他也没有死。”
唐倾张了张嘴,惊惶不安的望着他。
她像是预料到了傅庭渊想要说什么,逐渐从颤抖中冷静了下来。傅庭渊淡淡道:“他唆使白雪笙绑架了南初,伪造了她死亡的假象,现在,她还在他手里。”
“如果我有更好的办法,我可能并不会做这种事情。”傅庭渊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着她凝固了一般的表情,低声开口,“但是这是你和他的恩怨,牵扯到南初身上,说实话,我没办法对你抱有什么同情。”
“我并不想知道你和他们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这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唐倾,因为你,南初受到了非常可怕的伤害,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脑中长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肿瘤,我想要把她找回来,想要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再遭到任何损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倾一点一点仰起头看向傅庭渊,她眼睛里面通红一片,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明明已经惊骇到了极致,连嘴唇都是雪白的,她还是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们用南初来威胁你了吗?”
“他们希望我从萧凤亭那里找到你,用你来交换南初。”
“只要我吗?”
“只要你。”
唐倾沉默了下去,然后才恍惚一般的笑了一下,“太好了……”她颤抖的低下头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因为这个消息而由衷的喜极而泣。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傅庭渊有点出乎意料。
“傅先生。”唐倾抬起头来,“在离开之前,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微微的尴尬,怕给他惹麻烦一样,小心的加了一句,“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
“你说。”傅庭渊眸色微深。
“我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去桐城,能跟果果说一句,就说我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还会再见面的。”说到女儿,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舍的表情,唐倾低下头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低哑着声音道,“我是一个累赘,给你和南初都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竟然还会连累南初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傅先生,真的很抱歉。”
“……”
“我这一次去,可能以后都回不来了。我对生死……其实并不怎么看重,这世上唯一让我牵挂的,就只剩下果果一个人……”她纤细的眉心轻轻的揪起,浮现出一丝掩饰的心疼的神色,“果果还小,又被南初保护的那样好……求你别让她知道我死了,我这辈子没有为她做到多少的母亲责任,到头来也只是一直让她伤心而已。”
对于自己的女儿,她一直以来,都是愧疚难安。
很多时候,她都后悔将果果带到这个世界上。
确实是她赋予了她的性命,但是她带给她的,除了一具不健康的身体,竟然什么都没有给过她。健全的家庭,父母的陪伴,甚至连小时候,连奶水都没有多喂她几次。而她从果果身上,却得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她可能早就死在了宫衡的手里。
可以说,是果果让她苟延残喘到了如今。
可是她现在却觉得,或许八年前跟宫衡一起同归于尽在那场大火里,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的存在,一直以来都给她的朋友带来麻烦。现在,因为她,甚至让自己的朋友失去了性命……而洛南初,也因为她留下的祸患而受到了伤害。
她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傅庭渊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好。”
唐倾低下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用力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仰头朝着傅庭渊用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谢谢。”
傅庭渊也没有想到这场谈话竟然如此的平静就结束了,她甚至都没有怪罪他算计了唐易。
他看了唐倾一会儿,最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唐倾点了点头,“好。”
傅庭渊转过身离开,在关门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还默然的坐在那儿,单薄的身上穿着一件病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抬头看着窗外。
苍青色的天幕,一颗不知名的百年古树的枝桠穿过窗台,往远处延伸开去。上面是点点绿意。
对草木来说,新的生命已经来临了,而对于这个女人来说,生命却已经看到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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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庭渊再次过来看望她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是彻底的安宁的平静。
可能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果果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心挂念。对于傅庭渊的所作所为,她心里竟然生不起一丝怨怼。
一切因她而起,如果能以自己这具毫无作用的残躯结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这样废物的人,最后能换回洛南初的平安,已经是她最大的利用价值。
傅庭渊并不是天天过来看她,.在这所剩无几的时日里,她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她每天如常的起床,配合护士进行治疗,烫伤的地方渐渐地结痂,额头上的伤口在医生精心的治疗下也开始结痂脱落。照顾她的护士很喜欢她,每天清早都会早早的过来替她换掉花瓶里的那束香水百合。
唐倾是很让人觉得喜爱和舒服的那类人,她温柔细腻,是很好的聆听者。每次换药的时候,她就听着那个为她换药的苹果脸的小护士喋喋不休跟她抱怨着护士长对她们多严厉,每天工作有多忙,.说完还要评价一句:如果每个人病人都像你一样好相处就可以了。
她也只是笑笑。
“唐,你的眼睛怎么了?”
换完药,小护士跟往常一旁陪着她闲聊。
“看不见了。”
“怎么会看不见了?”
“……记不太清了。”
“很久以前就看不见了吗?”
唐倾笑了笑:“嗯。很久很久了。”
她是真的记不太清了。
曾经的撕心裂肺,天崩地裂,现在想起来,也只是记得当初很伤心。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现在的她已经体会不到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很滥情的一个人。
曾经那么小心翼翼的爱过唐易,却又那么轻易的爱上了萧凤亭。
而如今,又是那么轻易的,忘记了曾经爱过他的感觉了。
小护士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看着她黯淡无光的右眼,心疼的问道:“当初疼吗?”
唐倾摇了摇头。
“以后会好起来的。”小护士安慰她,“医疗技术每个月都在进步呢,以后就会看得见了。”
其实移植眼角膜就好了。
当初萧凤亭也计划着给她寻找合适的眼角膜让她恢复正常。
但是她心里很难说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拒绝了萧凤亭的意见。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被这样伤害,自暴自弃的已经提不起力气为自己粉饰太平。就算眼睛好了,可是伤痕还在,就像她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一样,她的眼睛也永远回不来了。他对她的补偿,简直让她可怜的像是一个笑话。
也只剩下这一点可怜的倔强,来维持自己这点可怜的自尊心。
……
混吃等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
当她额头上的痂彻底掉落,只留下一小块粉红色的新鲜疤痕的时候,时间刚好是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