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留着这个玩偶,并不是喜欢这个玩偶或者是什么,仅仅单纯是因为这是洛南初用过的罢了。
就像他留着这个房间,是因为这个房间里还有着洛南初的气息。
——可能这也是他的奢想。
三年多了。
任何气味早就散干净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有气味留在这个房间里。
但是也已经养成了习惯。
每日睡觉的时候,他总是需要在这里才能入眠。
长久的失眠,睡不着觉。神经衰弱,需要定时去医院做心理咨询。
他逐渐活成了她曾经的样子。
*
他把sam从窗台上收了回来,然后拿起来捧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
丑丑的鲨鱼玩偶,穿着小西装,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真丑。”他评价了一句。
他哪里有这么丑。不知道洛南初什么眼光。
傅庭渊把sam放在了枕头边上,然后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凤锦还在楼下,见到傅庭渊下楼,小心的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他还有点担心傅庭渊要生气。
也不能怪傅庭渊小气——如果花容留下的东西被人弄脏了,他恐怕也要翻脸。
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傅庭渊有多宝贝,是个人都知道。
“还好吧?”他轻咳了一声,问道。
可能是因为都共同失去了自己爱人的缘故,他跟傅庭渊近几年走得近了一点。不过他比傅庭渊幸运的是,花容还给他留下了一对儿女,虽然孩子不是亲生的,但是毕竟也是她留给他的。
睹目思人,小孩子长得跟花容不怎么像——花容哪里长得这么漂亮——但是因为凤歌的眼角的小痣和凤笙那活泼的性格,凤锦一边恨她恨得牙痒痒,一边又对双胞胎疼爱的紧。
傅庭渊的视线淡淡的扫了一下抱着奶瓶喝奶的凤笙一眼,凤锦下意识的侧身挡了挡孩子,他有点尴尬,抬手抵了抵唇角,轻咳了一声。
傅庭渊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淡漠着声音道:“没什么。”
凤锦这次过来是给他的堂弟凤又翎品酒的。凤又翎和傅庭渊在伦敦开了一家酒吧,借了他和傅庭渊关系的光,最近也开的有声有色的。
这是这小子二十多年唯一投资没破产的产业,凤锦对于这个不成器的堂弟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也不好拂了他的积极性,特意从凉城过来给他的葡萄酒品酒定价。
凤锦坐了十来分钟,凤又翎打电话过来叫他去酒吧吃饭,凤锦起身抱着两个孩子告辞。
傅庭渊坐在沙发上看着凤锦左拥右抱,他忍不住想了一下,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在……
他脑内一根神经被用力的扯了一下,有些疼痛的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下来,让他越发的怀念那个被他亲手毁去的孩子。
如果当初也能给他留一个孩子,不管那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那也是一个想念。
然而倘若孩子真的生下来,可能他们的结果也并不是如此。
对于凤锦,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欣羡。
花容起码也没太残忍,最起码还给了他一对双胞胎。
洛南初给了他什么呢?
除了那只丑丑的sam,她甚至连一句只言片语都没给他留下。
“爹地!”
门外,果果扎着小辫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果果已经八岁大了,虽然看起来还是跟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瘦弱,但是眉目长开了,皮肤雪白,眉清目秀,像是粉雕玉琢的雪娃娃。
正值暑假,傅庭渊叫人去桐城把果果和洛奕都带过来度假。
果果很黏人,是那些从小被娇宠长大的小女孩的模样,这几年很多人都怕他,但是果果却一点也不怕,扑过来抱住他,小手上捏了一颗奶糖,要喂给他。
洛奕提着水果走了进来,佣人们刚刚带他们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他长大了以后,越发的不爱说话,见到傅庭渊,喊了一声:“姐夫。”
傅庭渊吃了果果给他的糖,抬起头去看那个身量拔高了许多的小小少年。洛家人都长得很好,洛奕从小就精致,现在十五岁了,越发漂亮。他跳级已经到了高三,傅庭渊原本是建议他来伦敦读大学,但是洛奕却决定要在桐城继续读。他虽然也有些失望,但是这是孩子自己的意愿,他不会强加压力给他们,并没有再说什么。
洛奕拿着水果进了厨房。
年岁越长,洛奕对他也就不复小时候的亲密。
孩子很聪明,虽然大人们什么都没说,但是也逐渐在成长中发现了一些什么东西,对他隐隐约约有些疏离。
洛南初还在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黏人听话的孩子,她走了的三年,洛奕越发的沉默老成,有种远超年龄的成熟和冷漠。
他从小几乎是被洛南初宠着长大的,而对于他,洛奕可能是有点憎恨的。
不管是洛家的事情,还是洛南初的事情,洛奕应该也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他因为这些事情恨他情有可原。
傅庭渊并不会芥蒂一个孩子对他的恨意。
洛南初活着的时候对这个弟弟很在心,他想着以后洛奕大学毕业,他可以暗中提拔一下,他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子,在桐城应该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爹地,糖糖好吃吗?”果果仰起头抱着他的脖颈跟他撒娇。
她真的是一个很甜美的小姑娘。
傅庭渊抚了抚她的头发:“很甜。”
“明天妈妈和唐叔叔要带果果和小奕哥哥去游乐园玩,”果果坐在他怀里晃荡着脚丫子,“爹地要一起去吗?”
“明天爹地还有事。”傅庭渊抚着她的头发,“过几天再陪果果出去玩。”
他对她很温柔。
果果也很喜欢他。
洛奕从厨房出来,把果果从傅庭渊怀里抱走了。
“姐夫,我带果果上楼去写暑假作业。”变声期的少年音,略微有些青涩得沙哑。
傅庭渊看着洛奕抱着果果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沙发上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无声的笑了一下。
不得了。才十五岁,占有欲就这么大了。
吃过了晚饭,傅庭渊坐在沙发上跟洛奕谈论高考以后志愿意向。
傅庭渊希望他能学工商管理类的专业,以后毕业出来就能直接接手公司;然而洛奕却倾向于金融专业,小小年纪已经在股市里混得风生水起。
傅庭渊提出意见的时候洛奕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抱着笔记本电脑打开了让他看,傅庭渊看了几眼,然后不由的叹了口气。
洛奕现在的样子,洛南初倘若还活着,知道了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担心。
洛奕电脑屏幕上的是几个投资机构的股票曲线图,他还未成年,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身份证,已经成为这几家大户的操盘手,开始在股市里翻云覆雨了。
“你现在用得是谁的身份证?被发现是犯法的知道么?”
洛奕合上电脑:“知道。”他少年老成,一举一动都是稳重,“利益三七分,他不会出卖我。你放心。”
“你三他七?”
“我七他三。”他语气沉稳,“等我成年了我会自己开户。”
傅庭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有什么麻烦记得告诉我。”他语气温和。
洛奕也只是点了点头,珍惜的把电脑放进电脑包里。这是三年洛南初买给他的,用了三年其实已经很破旧了,系统也没一开始流畅,但是他赚了钱,也舍不得换掉。
他的姐姐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不多,洛南初的律师告诉他,她存在银行的钱等到他十八岁就会继承到他的名下,但是他总觉得,她留给他的东西,他不应该动。
毕竟她留下来的东西,就那么一点点,他想一直留着,留个念想。
“姐夫,我可以自己赚钱,你不用每个月给我汇钱了。”洛奕从沙发上站起来,垂着眼整理着电脑包,“果果的学费我也能应付,你不用操心。”
这种孩子气的划开界限的举动,傅庭渊可以感觉得出来。他看了洛奕这个小小少年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并没有对他有过什么教育,对于洛家人他没什么感情在,小时候洛奕看谁都亲,长大以后神智清晰,便有了爱憎。
他对洛奕的照顾,也是基于洛南初的层面上,她活着的时候他没有为她做点什么,死了以后他便想办法去弥补他没来得及为她做的事情。她那几年那么担心她的朋友和家人,这几年他一直尽心的去照料她的几个朋友。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洛奕抱着电脑包上了楼,然后坐在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
胖子是他的合伙人,他一上线就狂发消息催他。
【又有一家投资公司请我们当操盘手,你接吗?】
洛奕打了几个字。
【公司名字发过来。】
洛奕很仔细的把那家公司的近几年的投资和股票曲线图看了一遍,然后跟胖子聊了一会儿细节,最后告诉他明天回复他。
胖子在那边很高兴:【老大,等你好消息。】
洛奕回了一个字:【好。】
胖子并不知道他的年纪,也不知道他的国籍,他们在一家美国的股票论坛聊上,后来他用他的股票账户买了几次股票,让他大赚了几次以后,胖子惊为天人,要拜他为师。
他提出用他的身份账户接手公司的委托的时候胖子也没拒绝,他可能是以为他是某个世外高人,并不方便露面,所以兴致勃勃的为他开了好几个账户。
好像都不担心他会不会害了他。
毕竟一直以来股市里活跃着的,都是胖子的身份证,倘若他做点违法犯纪的事情,被警方逮捕的肯定是胖子。
因为这种完全的信任,洛奕并不担心胖子会出卖他。
关了电脑,洛奕靠在椅子上发呆。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他偏过头,看到果果抱着海绵宝宝的玩偶站在门口,怯怯的喊着他:“小奕哥哥。”
他脸上露出笑容,走过去抱起她,将她抱到沙发上,用吹风机吹着她还没完全干的头发。
小小的小姑娘像是一只年幼的小猫,蜷缩在他还没长开的胸膛里,她怀里抱着海绵宝宝的玩偶,低低的嗫嚅着嘴唇:“小奕哥哥。”
“嗯?”
“果果有点想妈咪了。”
“……”洛奕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来,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精致的面容显出几分阴影。
果果把小脸儿埋在玩偶的怀里,声音有点委屈:“你说妈咪去哪里了呀,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果果了?果果好想妈咪呀。”
她声音还带着那点奶声奶气,听起来格外的稚嫩。
“小初姐姐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洛奕抱紧了果果,他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果果还能跟妈咪再见面吗?”
果果仰起头,有些期待的望着他。
洛奕笑了笑,抬手轻轻地抚了抚果果小小的脸,“嗯,一定可以的。不过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很久也没有关系。”果果甜甜的笑了起来,抱着海绵宝宝的玩偶看着洛奕,“果果长大了,到时候就可以照顾妈咪了。”
她小脸儿乖乖的,洛奕也跟着笑了,让果果躺在他怀里,他温柔的抱着她看着她睡觉。
房间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洛奕靠在沙发上,感觉心房里隐约透出一丝空洞的凉意。
他和果果一样,有时候总会在某一天,很想念洛南初。
那个人在他的生命和成长里都占据了太多的位置,失去他以后他有一段时间总觉得世界都空荡荡的,好像被遗弃的小兽,很不安。
那是洛君天的存在也没法给予他的安全感。
他焦躁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没办法接受洛南初的离开。后来花了一两年的时间,他才逐渐接受了那个人已经抛弃他的事实了。
她葬礼的时候,洛君天并没有带他们去参加,因为他告诉他,洛南初已经是燕家的人了,他们作为外人,燕家不可能让他们进去拜祭。
她原来并不是他的亲姐姐。
可是在他心目中,再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姐姐了。
在他的记忆里面,他还有一个姐姐。
但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回忆,其实真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少到……他甚至已经不记得她的脸。
他也曾上网搜索过洛止盈现在的样子,但是网络上各种负面绯闻缠身的女人,跟他记忆里作为“姐姐”存在的女人,不怎么像。
他从小记忆就很好,但是对于洛止盈的印象,竟然很清淡。
淡到长大以后,洛君天拿出以前小时候的全家福给他看,他都觉得很陌生。
从七岁开始,到现在十五岁,他的记忆里面都是洛南初为了他辛苦的样子,都是她对他好的样子。
在他记忆里面,他只有那么一个姐姐。
可是她却死了。
有时候对于洛南初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是生气的。这种气愤很幼稚,也很可笑,但是他确实有点儿生洛南初的气。
气她不管他就走了,气她把那么小的他和果果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气她连告别的机会都不曾给过他。
但是他更气洛君天不带他去给她送葬,气傅庭渊没有照顾好她,气自己没有本事,在她活着的时候让她为了他那么辛苦。
她为了他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隐瞒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于她和傅庭渊的离婚,都是他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的。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洛南初更好的姐姐。
洛奕抱着小小的果果,有点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深夜,傅庭渊从书房出来,看到佣人小心翼翼的抱着果果自洛奕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小姑娘已经睡着了,穿着粉红色的小睡衣,睡着了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海绵宝宝的小玩偶。
头发软绵绵的垂在脸上,皮肤细嫩白皙,可爱的像是小天使。
对于萧凤亭的这个小姑娘,傅庭渊以前就很羡慕,洛南初死了以后,他就更加艳羡了。
所以果果喊他爹地,他也自然而然的应下来,无耻的享受做父亲的快感。
“傅先生,”佣人见到他,有些紧张,怕他责怪,低声跟他解释,“果果睡奕少爷房间里了,我把她送回卧室。”
傅庭渊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平静的嘱咐道:“手脚轻一点,别吵醒她。”
佣人点了点头,“是。”
他进了卧房。
卧室里的所有摆设,还都是洛南初当初离开时候的样子。
他进浴室里洗了一个澡,然后披着浴袍上了床。
在这个房间他是从来不抽烟的,怕烟味盖了屋内的味道。
枕头和被套都是当初洛南初用过的,他用一样的洗衣液清洗,但是也换不来一开始的气味了。
他靠在床头看着sam。
曾经崭新的玩偶现在也逐渐褪色,变得破旧,无论什么东西,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面目全非,就像他不管怎么去挽留这个房间里的摆设,但是也不得不面对一切都慢慢消散这个事实。
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也不过才过去三年而已。
他不得不承认房间里其实已经没有洛南初的味道了。
她所有曾经留下来的痕迹,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尘埃掩盖。
他有时候也在想,继续这样下去,那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又该怎么过?
他把sam放在床头,侧过身去,低头在一件旧裙子上嗅了嗅。
那是洛南初曾经穿过的裙子,味道已经几乎散掉了,要用力的去闻,才能恍惚的察觉到她身上那点熟悉的馨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把洛南初曾经的旧物放在床上才可以睡得着。
洛南初是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她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地狱里面,让他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个分钟,都去煎熬。
她死了,却活成了他心里的一条永不结痂的伤疤。
他曾经为了她可以不要命,而他却亲手要了她的命。
他关了灯,一个人在这个静悄悄的房间里闭上了眼睛。
心里那个漏风了的洞,在夜里总是显得很空旷。
他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可以去填补。
或许永远也填补不了那个空缺。
有些伤口是永远不会结痂的,有些人永远也忘不了。
第二天下班,凤锦的堂弟凤又翎开车过来请他去他投资的那家酒吧里喝葡萄酒。
他过去的时候,凤锦已经在了,见到他过来,男人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
凤又翎才二十岁出头,比凤锦小了七八岁,在伦敦考上了大学,还顺便在伦敦开了一家酒吧,在他学校那个圈子里,他可以称得上一名成功人士了。然而在凤锦和傅庭渊眼底,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孩。
凤又翎把葡萄酒摆了一桌,邀请傅庭渊他们喝。
“你们尝尝,这酒味道怎么样。”他染了金灿灿的黄毛,但是因为年轻俊美的缘故,也不显得杀马特,反倒还有几分阳光boy的feel,在学校里很得少男少女的喜欢。
凤锦在他们来得时候已经品尝过几杯了,他淡淡道:“还好吧。”
他喝过不少好酒,味蕾也灵敏,凤又翎摆的这么几瓶酒里面,味道不错,但是也称不上太好。
“只是还好吗?”凤又翎睁大了一双桃花眼,很不认同似的,“我觉得很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葡萄酒。”
他看向傅庭渊,想要征得他的意见:“傅哥,你觉得呢?”
傅庭渊靠在沙发上喝了一口,“一般吧。”
“怎么会是一般呢?”凤又翎一头黄毛在灯光下似乎都暗淡了下去,“我觉得真的很好喝啊!如果买进来**尾酒,肯定能大卖的!”
凤锦看他一副把这些葡萄酒吹上天的样子,也瞧出了一点门窍,他问道:“这酒的主人长得不错吧?”
凤又翎下意识的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他看到凤锦了然的眼神,一下子噎住了。
凤又翎出落得俊美潇洒,风度翩翩,在学校里自然非常招女孩子喜欢,但是凤锦知道自己这个小堂弟,因为从小娇宠长大的原因,眼光上天,一般的女孩子,他还瞧不上,所以二十二年来,感情史一直是空白的。
现在看他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凤锦还有点新鲜,不禁笑着道:“哪家卖葡萄酒的姑娘,还被你瞧上了?”
凤又翎被套话,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对着凤锦道:“你别想太多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凤锦晃了晃红酒杯,他脸上表情玩味,调戏他道:“不是那种那种关系还替人家卖葡萄酒,我们家阿翎看起来那么精明,难不成是个傻的?”
凤又翎情窦初开,人却也不傻,知道凤锦是在说他是被人家姑娘给玩了,解释道:“她是孤儿院的,那家孤儿院最近葡萄酒丰收,剩很多卖不出去,我不是开酒吧嘛,正好这批酒不错,想请堂哥你尝尝,给我订一个价,到时候**尾酒也不会亏本,又能给孤儿院那边加点资金。你觉得怎么样?”
凤锦看了他一眼:“你还认识孤儿院的人?”
“学校做义工安排我去的,她也是义工,在那里也没太久的样子。”
凤又翎跟凤锦说完,又转过头巴巴的看着傅庭渊,“傅哥,你觉得这批酒成不?”
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这家酒吧能在这里开下去自然全靠傅庭渊的光,伦敦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可能让他这么一个新出茅庐的学生这么容易混下去,这里可不是仅仅有钱就可以了的。没有傅庭渊跟他合资,他这酒吧早八百年就关门大吉了。
酒吧里的一切运营几乎全是傅庭渊的人在打理,他这个老板当得就是个甩手掌柜,连随便进一批酒卖卖人情讨姑娘欢心的胆子都没有,故意打电话给凤锦过来,看他和傅庭渊关系好,想让凤锦给他美言几句。
说真的。
他其实是有点怕傅庭渊的。
与凤锦的清贵俊美不同,傅庭渊那儒雅安静的轮廓里,藏着的是对他们这伙人的冷漠和疏离。他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那些成功人士所能比拟的对象,三十几岁的男人,已经掌控了他父辈在伦敦所有的势力,听说现在整个燕家都为他是从。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卖一个面子给他,就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的在伦敦城做生意。
他是凤又翎所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遥远的一个。
只是听凤锦随口提起过,这个男人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他曾经并不怎么爱权势和生意,三年前的时候,他还很不屑与燕家人为伍。
不想借着燕家的权势发展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傅庭渊,听起来还有点让人觉得可以亲近的样子。
三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将他身上所有的天真都打磨干净了,剩下现在这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傅庭渊。
傅庭渊漫步新将的品酒,听到凤又翎问他,便淡淡的道:“随你高兴。”
凤又翎很高兴,眉开眼笑的起身跟他道谢:“谢谢傅哥!”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手机给那头的心上人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往门外走去。
听到那边接了起来,他忍不住跟她汇报好消息:“初初,我堂哥的朋友答应进你们这批红酒了……”
傅庭渊喝酒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往已经走到包厢门口的凤又翎看了过去。
凤又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偏过头来有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傅庭渊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唯一活跃气氛的人走了,包厢里气氛有些萧瑟。
傅庭渊靠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喝着酒,神容在夜色中显出几分泌凉的孤独。
已经说不清是多少次,跟现在一样,不小心听到一个跟她一样的声音,或者是看到一个跟她类似的背影,就忍不住的抬起头追上去。明明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甚至已经从冰柜里拉出来看过尸体了,但是总还是会有一种错觉——可能洛南初还活着。
活在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面。
他并没有去参加她的焚化仪式,好像这样就能不承认那个冰柜里的人是洛南初似的。
他已经不会再有二十几岁时候的天真了,但是唯独在洛南初这件事上,他还抱有着一点奇怪的幼稚。
就好像他现在还留着她的那些遗物一样,好像只要留着那些,那么洛南初就依旧存在着。
凤锦没怎么做声,陪着傅庭渊喝酒,他知道凤又翎那个朋友的名字恐怕是触动了傅庭渊的心弦——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总是把别的女人认作是花容。
但是那个女人异常狠心,说消失就消失的非常痛快,别说是花容这个人,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他都没找到。
凤锦只喝了一小杯酒,只看着傅庭渊一个人沉默寡言的喝了好几瓶。
他什么也没说,任由傅庭渊喝着,等到桌上摆着的酒液全被傅庭渊喝光了,他才起身扶着已经喝醉了的男人出了酒吧。
他让男人进了副驾驶座,上车的时候,家里的佣人打电话过来,说凤笙和凤歌哭闹不止,喊着要他回来。
凤锦赶紧上了驾驶座,送傅庭渊回去,一边开车一边急的咬牙切齿。
他又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狠心的女人了。
如果她现在还在,他也总不会出去跟朋友喝个小酒还会被催着回家哄孩子睡觉!
车子开了一段,一直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突然直起了身子,“停车。”
凤锦下意识的刹了车,就看到喝醉酒了的傅庭渊推开了车门往外面跑去,凤锦愣了一下,赶忙追了过去。
男人跑进巷子里,被凤锦抓住了手臂:“傅庭渊,你疯了!”
“我刚才看到她了。”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凤锦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他当然知道傅庭渊说得是谁,他用力把傅庭渊抵在巷子的墙壁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庭渊,你看错人了,她已经死了。”
傅庭渊脸色冷了下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往巷子深处跑去。
凤锦不得不冲过去再次把他抓住。
平常傅庭渊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然而他今天喝了一点酒,酒精上脑,很有些冲动。
凤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再次按在了墙壁上,“傅庭渊,你冷静下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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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锦忍耐了好一会儿,才没伸手打回去。
“你放开我。”傅庭渊掰着他的手,有些固执,“她就在前面,我看到她了。”
喝醉酒的人真的是完全不讲道理。
死了三年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凤锦也知道不能再跟这个醉汉讲道理了,不管多么成熟冷静的人,在酒精下都会原形毕露。比方说现在傅庭渊就是个死脑筋的白痴。
他用力的把人拖回了车里,用安全带把人绑回了车座上,凤锦握着方向盘,看着沉默寡言下来的男人,然后收回视线看着前方。
“我知道你想她,但是你得接受现实。庭渊,她已经死了三年了。你跟我不一样,你已经找不到她了。”
“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看看你这三年把自己活成什么德性了?你以为洛南初知道了会高兴么?”
这些话在傅庭渊清醒着的时候他是不敢说的。
怕他跟他翻脸。
他现在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下狠手,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朋友。
但是总归要有一个人能去劝劝他。
花容不在了,他只能肩负起她曾经的义务,让傅庭渊不能这样垮下去。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语气平静淡冷的道:“我现在很好。”
凤锦冷笑起来:“你现在很好……?!”
傅庭渊平静的样子:“好得不能再好。”
凤锦冷笑了一声,懒得去戳穿傅庭渊这肥皂泡一样脆弱的谎言,踩了油门重新发动了轿车。
他把傅庭渊送回家已经很迟了,他心里想着家里两个孩子,但是还是很尽职的将男人在佣人的帮助下扶上了楼。当佣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扇卧室的门的时候,凤锦的脚步也下意识的轻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卧室对傅庭渊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进出都轻手轻脚,唯恐碰坏了什么东西,连地毯都不敢用力去踩。
他将醉酒的男人轻轻地送上了床,看着男人有些惫倦的躺在床上,被褥已经旧了,洗得有些发白,听说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傅庭渊自己亲自清理的。
真的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去洗床单被套的样子,就像别人恐怕也很难想象,掌控了整个燕家的燕家家主,一直以来盖着的竟然是一条三年前的被单。
凤锦抬眸打量了房间几眼。
房间里旧得痕迹已经很淡了,洛南初曾经留下的东西,也逐渐破旧损坏,不管傅庭渊多么珍惜宝贝,时间不会给他留一点情面。
终究还是会全部失去,并且什么都不剩下。
凤锦想到这里,难免心底浮上几丝不忍心。
他不知道接下来那么多年里,傅庭渊该如何一个人活下去。
洛南初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也没有给他留一句遗言,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这样走了,连让傅庭渊跟她好好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他低叹了一声,走出了房间,跟佣人道别,然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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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又翎送洛南初去孤儿院那边。百镀一下“宠妻如命:傅少,隐婚请低调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他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原因,还听到了他堂哥和傅庭渊的声音。
但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巷子里,一定是他紧张得心跳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才会出现幻听。
洛南初背着手在前面走啊走,夜色很好,清风徐徐,虽然异国他乡,但是她也觉得很舒服。
她走了几步,见凤又翎没跟上来,于是转过头来歪了一下头好奇的问道:“Frank,怎么了?”
凤又翎看着她亭亭玉立的站在月光下,清风徐来,她长至脚踝的白色裙摆就逐渐的像是波浪一般一层又一层的在她纤细的脚踝边上轻轻的浮动,凤又翎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那裙摆荡啊荡,有点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凤又翎二十二岁,情窦初开,格外紧张。
看着心上人一会儿,他脸就红了起来,幸好巷子里路灯昏暗,洛南初也看不到他满脸通红的模样。
“初初。”
“嗯?”她疑惑的望着他,“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还不错啊。”洛南初笑盈盈的,“是个好孩子。”
凤又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发了好人卡,红着脸走过来站到洛南初的面前:“初初,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啊……”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觉得我人挺不错的吗?我……我也觉得你特别好,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我看到你跟那些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就好心动,我……”
“不要。”
“啊?”凤又翎愣了一下,就看到洛南初还是很轻松的那副模样,朝着他耸了耸肩膀:“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啊?”凤又翎看着她那张幼嫩白皙的小脸,她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吧,再打能比他大几岁?一岁?两岁?她看起来明明就比他小。
凤又翎忍不住问道:“你几岁了?”
“唔。”洛南初拿出手指头算了一下,“二十九了吧。过完生日就三十了好像。”
“……”凤又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洛南初那张根本看不出年纪的脸,“骗人!”
洛南初瞥了他一眼,“骗你干嘛。”
凤又翎打击很大,第一次动心的女人,竟然比他整整大了七岁!
他呆愣在原地,石化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信……我要看身份证!”
他觉得是洛南初为了拒绝他才编造这种年龄的谎言。
怎么可能嘛!她看起来明明就比他小好多!就算真的比他大,那也最多的就一两岁。他又不是不能接受姐弟两,干嘛这么骗他。
洛南初笑盈盈的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我目前还没身份证。”
“你……”
“不过我真的比你大好多。”她安慰他,“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乖啦,别太难过。”
瞧她这副自恋的模样,好像他喜欢她完全不意外似的。
凤又翎被她的笑容气得牙根痒痒,一边又很沮丧。
第一次告白,就这么失败,这可是他的初恋啊!百镀一下“宠妻如命:傅少,隐婚请低调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