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寻胜道:“原来如此。”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总觉得我在等待。很多年前,那个人画她母亲的时候跟我说过,他说他在等待明天,还说:‘说不定,明天一到,母亲会来找我。’后来夏景离世后,我画画的时候总是想到他跟我说的那句话,我也很想对自己说:‘说不定,明天一到,夏景会来找我。’可是我很清楚,他等待‘明天’是真的可以期盼来的,我却不是。我知道,不仅‘明天’一到,夏景不会来找我,我还会更加痛苦。因为夏景根本不会出现在‘明天’,她只是曾经出现在‘昨天’。即使知道这样,可我好像还是在等待。他当年画画的时候是在等待‘明天’,而我画画的时候,却只能等待‘昨天’,然而‘昨天’是永远也回不来的了。后来仔细想想,我也并不是有多希望‘昨天’可以回来,如果改变不了后来发生的事,我可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后来那种痛苦。我……我只是在明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仍希望夏景可以出现在‘明天’……我的‘明天’。这可能是一种执念吧。人因执念而痛苦,我清楚。”
武寻胜问道:“你如此思念她,她以前一定对你很好吧?”
“好……好……真的!她对我太好了。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时候她不对我那么好,后来我的痛苦会不会少一些。”净曦方士道,“我从小想做方士,如果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方士!我会的很多法术,都是她当年亲自教给我的。”
“是师姐教给你的?”武寻胜道。
净曦方士说:“是啊。我小时候想当方士,曾经特意去拜访了几个会收徒的方士。我当时还小,知道的人和事也不多,只知道距我当年住的地方不远的地方有那几个肯收徒的方士。那几个方士不管我是否有做方士的天赋,都是来问我家人的情况,问的时候还全都给我下咒,如果我说了谎,我会立即受到伤害,我自然不敢不说实话。那几个方士听到我娘是蓝甲人之后,没继续问下去,直接说父母有一方是蓝甲人的人,他们不收。我当然很难过,但我实在想成为一个方士,便到处打听方士收徒的消息。然而我当时那么小,根本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我暂时没有拜成师傅。”
正如净曦方士所言,那个时候,他所住的地方那一带的几个肯收徒的方士只要一听来拜师的人父母有一方是蓝甲人,肯定不收。
净曦方士名叫陈问原,那时候他认识的人总是劝他认命,告诉他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很多人都给他泼冷水,他一直都很难过,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父母有一方是蓝甲人的人那些方士不肯将其收为徒弟。成为一个方士是他的梦想,但在当时他住的那个地区那样的环境下,他要追寻这个梦想连起步都极其艰难。
当时他有个名叫苏趁的朋友,苏趁也想当方士,但因为父亲是蓝甲人,每次找人拜师都被人拒绝。
苏趁对陈问原说:“我们放弃吧!怪怪我爹和你娘都是蓝甲人!”
当年陈问原对苏趁说:“根本不怪我们的家人是蓝甲人!”
后来,苏趁跟他爹出远门时,他爹被铁仓人杀害了。苏趁的爹死时的情况很特殊,苏趁想:如果我学过些法术,爹一定不会死!
苏趁跟陈问原说了父亲被害死一事,说了如果他学过些法术他爹一定不会死,这使本来没放弃当方士这个梦想的陈问原更想成为方士了。
苏趁跟着母亲搬到别处住了,此后,陈问原便再也没见过苏趁。
多年后,陈问原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个方士在多年前收了一个父亲是蓝甲人的弟子,那方士是法术高的熊以濛,他便立即前去拜师。
那年陈问原十七岁,见到熊以濛后,他本以为熊以濛会跟其他方士不同,不料得知他娘是蓝甲人后,熊以濛也说只要父母有一方是蓝甲人,他不收。
这令陈问原非常失望,他想:外面传的消息是假的吗?我要不要问问他?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了熊以濛那个问题,熊以濛告诉他:“那个父亲是蓝甲人的徒弟已经是很多年前收的了,我已经多年不收这样的徒弟了。”
闪夏景正好出现了,她之前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包括那句“那个父亲是蓝甲人的徒弟已经是很多年前收的了,我已经多年不收这样的徒弟了”,她又看出了陈问原迫切想拜师,于是用法术看了一下陈问原,发现陈问原有天赋。
她跟熊以濛说:“师傅,这个人有当方士的天赋,我刚用法术看过了。”
熊以濛道:“有当方士天赋的人多了,我总不能都收了吧。”
“师傅,这个人天赋甚高,很不一般!”闪夏景道,“你可以试一下。”
“我不试,天赋再高,他娘也是蓝甲人。”熊以濛道。
闪夏景说道:“我爹也是蓝甲人啊,师傅当年还是收了我。”
“你不一样。你不仅天赋高,还在那么小的时候救过我一命,简直是迹。当时你又无家可归,我收你为徒了。他都这么大了,根本没什么基础,我也没法教啊。”熊以濛说道。
闪夏景道:“师傅,你用法术试一下,他的天赋真的很难得啊!试一下你会惊讶的!”
熊以濛说:“我才懒得试。”
闪夏景说道:“师傅,其实天赋高的人真的难得,学得晚没关系,长进很快的!”
熊以濛瞥了陈问原一眼,撇了撇嘴,说道:“都十七岁了……”
闪夏景说道:“你前几天不是还收了个十九岁的徒弟吗?”
“他家里人都是铁仓人。”熊以濛道,“你也是怪了,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收这个十七岁的人啊?”
闪夏景说道:“我自然有我的私心。但除了私心之外的原因很明显,师傅用法术试一下知道了,我没有随便说,他的天赋真的很高啊。”
熊以濛用法术试了一下,发现陈问原的确是个天赋很高的人,虽然不至于高到闪夏景那种如迹般的程度,但陈问原这么高天赋的人也是极其少见了。自从收了闪夏景为徒后,熊以濛已经太多年没见过天赋高到一定程度并迫切想拜他为师的人了。
然而尽管如此,熊以濛仍然不愿意再收一个蓝甲人的孩子为徒,他内心甚是矛盾。他虽然已确定陈问原是个天赋很高的人,但并没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平淡地对闪夏景说:“我试过了。你说你想让我收他到底有什么私心啊?”
这个时候陈问原已经感觉出算自己拜师成功,也不一定会被好好对待,但他想:我娘是蓝甲人又如何?虽然我有一种被熊方士的话侮辱了的感觉,但我受这种侮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说实话这次算轻的,起码熊方士没有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再说,毕竟他收过父母一方是蓝甲人者为徒,虽然有特殊原因,但在这方面他已经跟别的方士不一样。希望熊方士能收我的这个人自己的爹也是蓝甲人,我看熊方士对她也很好啊。当然,她情况特殊,我不奢求熊方士能对我好了。如果熊方士肯收我为徒,只要我能在这里学到法术行了,今日感觉被他的话侮辱了,但我一定要能忍。如今这环境是这样,想学法术成为方士,我必须能先忍下来。想想苏趁他爹,那个对我挺好的叔叔这样被人害死了,苏趁告诉我如果他学过些法术,他爹一定不会死。能学到法术才是重要的,虽然感觉被别人的话侮辱了,也要学。
闪夏景回答熊以濛:“是因为那种事啊……如果他入了门,师傅以后再也不用为那种事劳神费心了。”
熊以濛本身确实有时会被“那种事”困扰,他知道也许收了陈问原为徒,便可以减少那种困扰,但他实在不想教这个母亲是蓝甲人的人,他想了想便对闪夏景说:“因为你,我要再收个蓝甲人的孩子为徒啊?你要是哪天又说让我收其他徒弟,我是不是还要收啊?”
闪夏景道:“师傅,我才不会轻易说让你收徒弟呢,他这人真的很特别,这一次啊。”
熊以濛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但我发现这些年我也太惯着你了,你说什么我答应你什么啊?可是……谁让你小小年纪救过我的命……”
闪夏景说:“那师傅是答应我了?”
熊以濛仍在犹豫,随口说道:“我要是答应你,你教他啊?”
闪夏景想:有何不可?我教我教啊!
于是她说:“好的。”
这回答的确出乎熊以濛意料,他本来只是随便一说,实在没想到闪夏景当真。这时熊以濛想:以闪夏景的水平,教他的确绰绰有余,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可。要不是我禁止自己的徒弟收徒,以她的水平她早能收徒了。我又实在不想亲自教这个人,要不……干脆让她教?
熊以濛说道:“好吧,这是你自己答应的,没有人逼你,你可要说话算话啊!从今以后,你每天练功之后还要负责教他,你不嫌累行!我收他为徒,但我肯定不会亲自教他。算偶尔要跟他说些什么要领,我也会让你在旁边帮我向他传话。”
听了这话,陈问原心想:那更好,她对我的态度跟熊方士截然不同,虽然不知道她让师傅收下我到底有什么私心,但毕竟她父亲是蓝甲人,她对我这个母亲是蓝甲人的人应该不会像别人对我那样吧?刚才熊方士说她天赋高,又说她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如果她教我,说不定真是件好事,这算不算我今天运气好?
闪夏景道:“我不会嫌累的!师傅,那我们说好了啊,你要是收下这个徒弟,我教!”
熊以濛问陈问原:“怎样?我可以收你为徒,但是不亲自教你法术,由她闪夏景来教你,你是否还愿意拜我为师啊?”
陈问原立刻表示愿意。
从那天起,闪夏景便在完成每日的其他任务后教陈问原法术。
陈问原问闪夏景:“师姐为什么希望师傅收我为徒?”
闪夏景直接把原因告诉他了。
原来,熊以濛经常会给徒弟们分派一些任务,而这些任务又总是需要两个或两个以的人一起做的。
除了闪夏景外,熊以濛其他徒弟的父母全都是铁仓人。
因此,每当有任务要做时,那些徒弟都不愿意跟闪夏景一组。
虽然那些徒弟一向认为闪夏景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们也并不觉得她本人有多讨厌,但是她爹是铁仓人这件事让那些徒弟实在不想多跟她接触,好像跟她走得很近是一种耻辱一样。
每次当其他徒弟被分到跟闪夏景一组时,总会有人想各种各样的办法请熊以濛帮忙调整分组,这一直是困扰着熊以濛的事。
闪夏景用法术的水平高,熊以濛一直认为闪夏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为了表明自己对蓝甲人的孩子的态度,也为了防止其他徒弟对闪夏景不利,熊以濛又总会答应其他徒弟提出的重新分组的请求,这经常会给他带来麻烦,总是困扰着他。
熊以濛很清楚这种情况,甚至跟闪夏景说过这样的事,两人曾一起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
闪夏景知道其他徒弟不愿意跟她有很多接触,不必要的时候她便会尽量不出现在那些徒弟眼前。
这次陈问原要拜熊以濛为师,闪夏景跟熊以濛说的“那种事”指的是之前一直困扰着熊以濛的那个事。她和熊以濛都明白,陈问原自己也是蓝甲人的孩子,对待闪夏景的态度会与熊以濛的其他徒弟不同,这样,以后熊以濛再分派那种两人或两人以一起做的任务时,可以把闪夏景和陈问原分在一组了,这样便能解决那个一直难以解决的问题,熊以濛便可以少为这种事费心了。
熊以濛收陈问原为徒后,闪夏景了告诉陈问原她之前希望熊以濛收他为徒的原因,又对他说:“我当时的确暗暗用法术看出了你天赋很高,也跟师傅这么说了,但是,我希望师傅收你为徒确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是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个。你听了以后,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不会。”陈问原道,“我理解你。”
这回答的确令闪夏景有些惊讶,其实在此之前,陈问原也因为她肯如此直接地告诉他她希望熊以濛收他为徒的原因而惊讶了。
陈问原觉得闪夏景这个人非常直接又坦率,他甚是喜欢她这种性格的人。
闪夏景惊讶时愣了一下,问他:“你……一点都不怪我啊?”
“师姐,我怎么可能会怪你?我只会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学法术。我从小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方士,我曾经去拜访过其他方士,他们都因为我娘是蓝甲人而不肯收我为徒,周围人也劝我放弃这个梦想,但我从来都不想放弃。我来这里拜师时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了!我想,我一生都会感激你。”陈问原说道,“这些年,因为你爹是蓝甲人,你也遇到过一些不开心的事吧?”
闪夏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没关系,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爹是蓝甲人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从来不觉得我后来遇到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是我爹给我带来的。那不是我的问题,更不是我爹的问题。别人有偏见是别人的事,有人不喜欢看到我,既然我暂时改变不了这种现象,那我少在他们面前出现吧。”
陈问原说道:“我跟你一样,从来不觉得我遇到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是家人给我带来的,我很清楚是别人有偏见。其实,如果在师傅收我为徒之前我知道你需要另一个蓝甲人的孩子解决你遇到的那些问题,我也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做那个帮你解决问题的人!你和我都是蓝甲人的孩子,也都因此而遇到过不开心的事,从今以后,我们互相照应吧。如果你有些话不知道该找谁说,可以跟我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事,也告诉我吧!”
闪夏景觉得陈问原如此理解人,体贴人,对他印象甚好,于是说道:“好,如果你今后遇到什么事情,也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
两人对对方最初的印象很好,后来进一步了解彼此后,更是觉得极其投缘。
熊以濛让闪夏景教陈问原法术,所以陈问原学到什么很大程度取决于闪夏景如何教他。
闪夏景每日练完法术,跟陈问原一起完成师傅给的任务后,有时候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教陈问原,毫无保留地把能教给他的都教给他。
陈问原知道闪夏景是真心真意教他的,他心总是很感动,学得极其认真。他当然愿意每日能多学一会儿,但有时候觉得闪夏景需要休息了,便会主动要求停止。
闪夏景看得出来他是不希望她太辛苦才主动要求停止的,便对他说:“我知道你迫切想学法术,你巴不得日夜都学,但你却总在你显然还不累的情况下主动要求停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啊?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辛苦啊。你好好学是了,不用总考虑我会不会累。”
听闪夏景这么说,陈问原更是感动,不仅学得更努力了,为了减轻她的负担,生活凡是他能帮她做的事,他都会主动帮她做。
闪夏景的爹是蓝甲人,陈问原的娘是蓝甲人,两人都因一代有人是蓝甲人而遇到了不少令他们无奈的事。这两个人相遇后,虽然仍然生活在对他们这种人不友好的环境,但他们彼此照应,彼此关心,都让对方的处境和心情有了很大变化。
由于陈问原学法术的天赋过人,又极其努力,教他法术者又是天赋更高的闪夏景,闪夏景又教得特别用心,所以陈问原作法的水平提升得飞快。
然而后来,在陈问原正为自己长进很快而高兴时,在他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能成为他想成为的那种方士时,在他好像看到了从小有的梦想在向他招手时,他听到了极坏的消息!
那次,他娘和她爹一起外出,经过一个几乎都是铁仓人的区域,二人只需要在那个区域住一天。然而在这一天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那日,在等他爹茅厕的工夫,他娘碰到了一些在抓盗贼的铁仓人。
那些铁仓人知道盗贼跑了,但为了交差又想抓个人回去,他们看出了陈问原的娘是蓝甲人,知道她无力反抗,觉得抓她是最省事的选择,便将陈问原的娘当盗贼抓走了。
他爹从茅厕出来后看不到他娘,问了当时的一些人才知道他娘竟然被人冤枉成盗贼了。
他爹立即给他写了信,让他去一趟那个地方。
然而,到达那里后,陈问原发现他娘和他爹都已被抓了起来。
他一心想救出二人,然而他根本没机会见到二人。
尽管已经学会了很多法术,也因为使用法术而了解到了一些内情,但是由于他娘是蓝甲人,当时除了他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认为他爹娘全都是有罪的,整个环境都是对他爹娘不利的,他便根本无法救出他的爹娘。
后来陈问原的爹娘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他爹后悔通知了他,为了防止连累他,他爹娘全都自尽了。
那一次,陈问原感受到了绝望,他发现在那种情况下他完全是无力改变什么的。
他朝他学法术的地方走去,但路他犹豫了。
陈问原想起了苏趁的爹被铁仓人杀害后,苏趁跟他说过如果他学过些法术,他爹一定不会死。陈问原当年因为苏趁他爹被杀这件事而更迫切地想学法术,想成为方士,他原以为学了法术,以后能保护家里人了。然而经历了这次的事,他的想法不同了。
路,陈问原想:我虽然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方士,但我也会法术了。我曾经以为学了法术能保护一些人,改变一些事,然而这次,我虽然已经会了一些法术,却无能为力。我保护不了他们,也并非因为我离他们远,并非因为我不会法术,我赶到了那个地方,爹娘在距我不远的情况下,在我已经使用过法术的情况下,离开了。原来,有些时候,会法术也一样,救不了人……
陈问原突然停在了原地,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不知会往何处飘。
天阴沉沉的,他望向了天空,看不到阳光。
他想:如果我这样死去,离开这恶浊的人世,是不是不仅能见到爹娘,还能保自己不继续被世间的丑恶污染?
他希望此刻天忽起雷电将他劈死,这样他再也不用考虑以后了。然而,尽管天是阴的,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将要打雷的天气。
他也竟突然想对天空使用法术,明知道这样并不可能使让天空突然打雷,但绝望的他也不知为什么还是做起了施法的动作。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回忆起了第一次学做这种动作时,闪夏景在他身边耐心地教他。
因为她的影子浮现在了他眼前,他缓缓把已经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陈问原想到了他离开那天,闪夏景对他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给我写信。本来想这个月把那种法术教完,看来要往后推了。没事,来日方长,以后再教你也行,我等你回来。”
他对闪夏景说:“我一办完事会立即回来找你!”
陈问原想:算我要离开这世界,我也总该回去见师姐一面,她说了她等我回来,我也说了一办完事回去找她,我一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说定了,我又怎能连回去都不回去消失?师姐对我如此真诚,我又怎能不肯再见她一次?我这一生能遇到师姐,这是多大的缘分?算以后我不继续生活在这世了,也不能在最后要断了这缘分的时候做出说话不算话的事。
于是他回到了学法术的地方,恰巧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闪夏景。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快要完成任务了,他已打算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先是离开他学法术的地方,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陈问原见过师傅和其他人后,跟闪夏景到了她平时单独教他法术之处。
闪夏景问他事情办得如何。
陈问原说:“无所谓了。办得如何都没什么了。”
“啊?”闪夏景不解,“你办的事不是跟你爹娘有关吗?”
“是啊。”陈问原道。
“那……没什么?”闪夏景问。
陈问原面无表情,说道:“跟谁有关都没什么,人生是那么回事而已,一切都没什么。”
闪夏景觉得有些不对劲,先是“哦”了一声,然后问:“算没什么,那……事情本身办好了吗?”
陈问原面露哀色,道:“有些事……根本不是我能办好的。”
闪夏景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陈问原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闪夏景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以前遇到再难的事,他都不会如此。她感觉问题严重得很,于是说道:“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吗?”
陈问原本来不打算说什么了,只想收拾好东西从此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地方默默地离开人世。但是看到闪夏景诚挚关心他的目光时,他忽然忍不住想跟她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
他对闪夏景说:“这些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连师父都不要说,好吗?”
“好,你说。”闪夏景道。
陈问原便把事情告诉了她。
闪夏景听后万分震惊,没想到他竟遇到了这样的大事,她起初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听他说。
陈问原的哀伤还有浓浓的无奈和郁愤。
闪夏景得知他这种情绪已经憋了一段时间无处释放,觉得也许他发泄出来感觉可能会稍微好一点,便想引他将情绪发泄出来,然而他并没有要发泄的意思,只是对她说:“我要走了。我回到这里只是因为我之前答应了你一办完事会立即回来找你,我跟你说过的,必须说到做到。现在我已经回来找你了,我没有食言。我可以离开了。”
“离开?”闪夏景道,“你要去哪里啊?”
陈问原说:“总会有可去之处的。”
“那你不再跟我学法术了吗?次的我还没教完。”闪夏景问。
陈问原道:“我以后不再学法术了。”
闪夏景问:“为什么?”
“没有用。”陈问原道,“会法术又如何啊?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会法术能改变的。”
“可是……你的梦想不是成为方士吗?”闪夏景问。
陈问原说道:“那是以前,以前我不懂事,我太不了解这个世界了。曾经有很多人给我泼冷水,我现在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为什么一定要追那个梦想呢?有什么意义呢?会了法术也不一定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成了方士也不能怎样。我太渺小了,是渺小的一个人,会多少本领又有什么用?”
闪夏景道:“你遇到了那种事,现在这么想也能理解。你好好休息休息,等过些日子,也许你不一定还这么想了。”
陈问原心想:过些日子?嗯,过些日子我的确不会再这么想了,当然我也不会有其他想法了……我大概会化成灰……化成灰还会有什么想法呢?那时候,我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吗?
他说道:“过些日子我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闪夏景道:“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陈问原心想:不着急休息,过些日子我永远休息了,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世间的丑恶了,心再也不会累,不会如此无奈了。
陈问原只是说:“我要走了。”
闪夏景觉得他说这话这一刻有些心神恍惚,便对她说道:“你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们到时候再说,好吗?”
陈问原道:“不用了,我不再学法术了,我跟师傅说一声离开。”
闪夏景说:“师傅最近脾气不大好。”
“为什么?”陈问原问。
闪夏景说道:“跟我的事有关。前一阵子你不是离开了吗,师傅分派任务常常把我跟别人分在同一组,因为我爹是蓝甲人,那些人不愿意,便总是想各种办法找师傅调换,总之,换来换去的。这个问题在你入师门之前一直都有,但那时师傅早习惯了,所以师傅当时虽然找不到解决办法,却也不至于烦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后来,你来了,那个问题解决了。之后那么长时间师傅都没再遇到那种困扰了,他已经习惯过不用处理那种事的日子了。前些天你离开,那种事情又不断地发生,那种困扰又冒出来了,师傅烦得很,这次跟很早以前不一样,很早以前师傅没体会过那个困扰消失后的滋味,你拜入师门后师傅尝到了,前些日子师傅要重新面对这种早不见了的困扰,变得非常烦躁。”
陈问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想:如果我离开了,师姐又要继续因为她爹是蓝甲人而被其他人排斥了……虽然我实在不想再活在这世了,但是师姐以后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找个办法解决师姐遇到的问题?
他问闪夏景:“你最近是不是又因为你爹是蓝甲人而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闪夏景很惊讶他问这个,她没想到陈问原在遭遇那么大的人生变故之后还想着她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她本来想告诉他没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我实话实说,告诉她这段时间我遇到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是不是他不会急着离开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他实在不适合离开啊!如果他离开这里,我担心他会想不开自尽……如今,我必须留住他,我要能看到他,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才好。
于是闪夏景便如实地把陈问原不在的这段日子她自己因为她爹是蓝甲人而遇到的不开心的事告诉了陈问原。
陈问原听后想: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她竟然经历了这些。如果我不想别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样从此从世消失,师姐后面的日子也许一直都会如此啊!因为我离开了,她以后总要遇到那些不开心的事吗?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伤害?虽然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她一直在受这样的伤害,但我来之后情况已经不同了,她应该也很难适应以前那种总碰到不开心的事的生活了吧?我在她这个问题解决之前永远离开这里,永远离开人世的话,算不算我对她的一种伤害?她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现在其实她需要我,我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吗?
“师傅这段时间有没有收新徒弟啊?”陈问原问。
闪夏景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近期还会收新徒弟吗?”陈问原问道。
“师傅前些天说过几年内都不会收新徒弟。”闪夏景道,“最近跟我有关的事够师傅烦躁的了。”
陈问原说道:“我在想,如果再有一个父母有一方是蓝甲人者要拜他为师,师傅会不会为了消除这段时间的困扰而收那个人为徒。”
“不会了。”闪夏景道,“师傅最近都被那种事烦得一听到‘蓝甲人’三个字想摔东西了。”
“可你是师傅最得意的徒弟,如果你求他再收个徒弟消除他的困扰,有没有可能……”陈问原道,“我知道,收我为徒那天,你跟师傅说过你不会轻易说让师傅收徒弟,还说过那一次。可我还是想,虽然当时那么说了,但有没有可能出现第二次……”
闪夏景说道:“没有可能了。从小到大,我每次跟师傅说的事,只要我说只有一次,师傅答应我一次后,便不可能答应我第二次。再说,算有别的蓝甲人想拜他为师,那个人的天赋又会如何呢?那时候师傅肯收你为徒,你的天赋高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天赋高成你这样的人太少见了。总之,不可能了。没关系,反正你已经回来了,也不需要想什么请师傅再收个父母有一方是蓝甲人者为徒的事了。你回来了,问题解决了。”
陈问原道:“如果我再离开怎么办?总要有个办法彻底解决的。”
闪夏景听他这么问,觉得不对劲,于是说:“起码最近不会了吧?”
陈问原没说话。
“算以后你要离开去别处办事,你总要回来的吧!这是解决办法啊,所以,不用多想了。”闪夏景为防止他离开然后想不开自尽,特意这么说。
“如果有一天,我没回来呢?”陈问原问。
闪夏景更觉得他话里有话,感到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说道:“不会的。我还在这里呢,你会不回来吗?”
那一刻,陈问原望着闪夏景的双眼呆立了片刻,他眼湿润了。
回忆着曾经那些日子她带给他的那些感动,他想:你还在这里……你还在这里……这一次,我是为你而回来的。如果不是曾经答应过你,我想,我早不在人世了。
闪夏景看到他眼突然有了泪,觉得也许是好事,她想,也许他有可能借此把情绪发泄出来,那样他心里会稍微舒服些。
陈问原实在不好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有些事无法预知的啊。如我娘……还有我爹……我也没想到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闪夏景听他连这种话都说了,更觉得事情严重,她当然明白他本来的意思,却故意按照另一种理解对他说:“你的意思是说,说不定哪一天我会突然离开人世,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我了,你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