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铁今绝那两个手下暗中跟着铁万刀那两个手下一直跟回了铁仓廷里。
不料铁今绝正站在那里,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两个手下。
铁今绝对二人耳语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们,幸好你们回来了,其他人呢?”
“我们不是回来,是跟踪那两个人,看他们要做什么。费存异也中了毒,和方飘兰被他们困在了洞里。”其中一人看了一眼那两个铁万刀的手下说道。
“你们赶快去把其余的人全都召回!快!”铁今绝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
“那救人的事……”另外一人道。
“你们已经尽力了就好,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快去把他们叫回来!不然事情就大了!”铁今绝现出紧张之色。
二人答应后,正要走,便看到铁万刀那两个手下拿着毒气囊,匆匆忙忙地骑马走了。
铁今绝的两个手下在暗中飞速前行,很快便赶上了铁万刀的两个手下。他们想到了铁万刀的手下会用往洞中放毒气的方法将费存异和方飘兰置于死地,于是二人在暗中发出了多枚石子,先是打中了铁万刀那两个手下的坐骑,接着又打中了那两个手下的腿。铁万刀的两个手下腿部都受了伤,从马上摔下以后无法立即站立行走了,然而马又已经自己跑开了,他们坐在地上心急火燎却又无计可施。
铁今绝那两个手下回到了他们的同党埋伏着的地方,向其他铁今绝的手下传达了铁今绝的命令,将他们全都叫回了铁仓廷。
铁今绝之所以紧急召回自己的手下们,是因为铁万刀从一个人口中得知带走了方飘兰的人看起来像铁今绝的一个手下。当时,铁万刀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了方飘兰,虽然费存异和方飘兰有来往并不是没人知道,可铁万刀并不知情。铁万刀连问了几个人有没有看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他们不是说没看到就是说没看清,只有一个自称看到了黑衣人的人对他说那个人看起来有一点像铁长老的一个手下。其实此人只是凭感觉随口一说,并非有什么把握。铁万刀问别人没问出来,既然只得到了这样一点线索,就要利用这线索查上一番。他当时就想检查铁今绝的手下们,便立即找到了铁今绝,让铁今绝速速把手下全都叫来。铁今绝的心提到了喉咙,却仍面不改色,正想找个理由拖延时间,恰在此时,连伯苑长老找铁万刀处理紧急公务,所以铁万刀只好晚些时候再检查了。铁今绝仍然无法放松,正要立刻派人把自己的手下全都找回来,就看到了他的那两个手下。
铁万刀处理紧急公务所用时间甚长,他全心扑在公务上,一时忘了要检查铁万刀手下的事。公务忙完已是戌初了,他才突然想起了要检查一事,便又找到了铁今绝。铁今绝及其手下一人不少地出现在了铁万刀面前,铁万刀看来看去,没看出任何端倪,便离开了。
铁今绝的手下刚刚全部撤离,铁万刀的手下们便说起了那两个去拿毒气囊的人尚未归来的事。
“他们两个怎么还没有回来?”脸上有痣的那个铁万刀手下觉得实在不对劲。
“是啊!都这么久了,拿毒气囊用不了这么久吧!”另一人道,“他们该不会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他们会不会碰上了暗中发石子的人啊?”脸上有痣的人忽然想到。
“回去找找他们吧,这次多些人,以免因人少而吃亏。”身材魁梧的那个人说道。
于是一部分人结伴骑马沿原路往回走,另一部分人仍旧守在了洞附近。
去找那两个人的那部分人刚刚离开,守在洞附近的那部分铁万刀手下便听到洞里突然有了动静。他们稍微往后撤了撤,一个个在马上引弓进入了备战状态,关注着洞口。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吼声,那洞突然崩裂,无数大石冲天而起,落下时纷纷砸向了那些铁万刀的手下。
铁万刀的手下们惊惶之中欲策马而逃,不料此时马却难以控制了。那些马在洞附近不停地打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负着人沿原路逃回。
一些大石砸伤了部分铁万刀的手下,另一部分铁万刀的手下忙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准备过去援助那些被砸伤了的人。
他们还没来得及接近被砸伤的人,便看到那洞崩裂之处走出了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型怪兽。
这怪兽正是之前费存异和方飘兰见到的鳞琐兽,奇怪的吼声就是它发出的。
鳞琐兽两只前腿一扬,立即飞沙走石,已经受伤了的部分人全被扫到了鳞琐兽的身后。
没受伤的人齐齐向鳞琐兽射箭,可射到它身上的箭全都被它灰色的鳞片挡住落在了地上,射到它口中的箭皆被它嚼碎吐了出来,射到它眼睛上的箭还反|攻了回去。
铁万刀的手下们躲闪之中大骇,想离开,但那些受伤的人还在鳞琐兽身后,必须将他们一齐带回去才行。
徐自雷拿出了猛甲飞锥台,可已经没有了飞锥,他试着将箭和其他东西放入飞锥台发射,令他想不到的是,那飞锥台不仅不能发其他东西了,就算再放入飞锥应该也发不了了,因为它已经坏掉了。
鳞琐兽并没立即攻击那些已经受伤了的人,而是一边继续大声吼叫一边靠近那些射箭的人,吼声震耳欲聋。
射箭的人们无奈之下只好徒步转头奔逃,但那些马却阻挡他们离开。
鳞琐兽又一次两只前腿一扬,顿时暴土扬尘,石头乱飞,弄得那些铁万刀的手下不仅大多双眼被迷,还跌倒在地。
鳞琐兽靠近了倒在地上的人,左前腿一甩,一阵狂风便将他们扫到了一起。
倒在地上的人们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鳞琐兽那四只有着金属光泽的坚硬的足。有人想,有这样的足,就算碰到了洞里地上有毒的飞锥,也应该不会中毒。
那人所想确实没错,鳞琐兽在足部接触毒质后并不会中毒。
“洞里那两个人应该已经被这怪物干掉了!”一个铁万刀的手下刚睁开双眼便对旁边的人说道。
“肯定活不成了!这怪物这么厉害,再说洞都已经崩塌了,那两个早一命呜呼了!”徐自雷说,“找准机会我就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交给族长!”
“我们能活命就不错了!”脸上有痣者道。
他们身上的疼痛刚刚减轻一点,觉得能活动了便都要立即起身,不料鳞琐兽的双眼发出两束绿色的光扫向了他们,他们身体顿时发软,便全都没起来,力气好像一下子减了很多。
这时,回去找那两个人的那部分铁万刀手下已经拿着毒气囊赶回来了。
当时他们往回没走太远便看到了那两个拿着毒气囊的人倒在地上,二人的马也已经不知去向,于是其中两个人骑着马将那两个人送回了铁仓廷,其余的人接过他们手中的两个毒气囊就往洞附近赶去了。
刚到达,他们便看到鳞琐兽和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讶异之中立即拉弓将箭射向了鳞琐兽。
他们引弓射箭之际,鳞琐兽仍在用腿扫风控制石头继续攻击倒在了地上的那些尚未受伤的人。倒在地上的人霎时间就已全部被击伤,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这次那些箭射到鳞琐兽后的结果还是那样。
鳞琐兽将射入它口中的箭嚼碎后吐到了地上后,接着便大声一吼,那些人的马又全都不受人控制地乱转了起来,且驮着他们离鳞琐兽越来越近。
他们只好跃下了马。
鳞琐兽张着的嘴吐着雾气,两只前腿一扫,又将这批人也扫倒在地以石击伤。
拿着毒气囊的其中一个人忍着伤痛将毒气囊固定在箭上,冒着危险打开了毒气囊,迅速将毒气囊射到了鳞琐兽张开着的口中。
鳞琐兽口中的雾气立即和毒气融合了起来,那雾气一遇到这毒气便自动把毒气囊里的全部毒气引入了鳞琐兽的体内。鳞琐兽就算想躲开毒气,也控制不了。
鳞琐兽刚吐出毒气囊,另一个拿着毒气囊的人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其射入了鳞琐兽的口中,这样,两个毒气囊里的毒气全都被鳞琐兽口中的雾气带入了它的体内。
毒气很快就遍布了鳞琐兽的全身,鳞琐兽再次吐出毒气囊,刚要用眼发绿光扫向地上那些受伤的人时,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它又扬了扬前腿,周围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它欲大吼一声,却也吼不出来,这下那些马也安静了下来。原来,鳞琐兽发出的吼声可以操控牲畜为它所用,之前那些马反过来干扰铁万刀手下正是因为听到了它的吼声。
那两个之前拿着毒气囊的人由于打开毒气囊时放出了一点毒气,便迅速将毒气的解药分发给了他们附近的人,大家服了解药后便想起立,却因身上伤都不轻,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起来了。
铁万刀手下全部倒在地上,如果继续受到攻击,十有八|九就会命丧当场了。他们一个个正担心鳞琐兽再次对他们发起攻击,不料鳞琐兽倒在地上翻来翻去,并无攻击他们的迹象。
就在此时,护送腿部中石子受伤者回铁仓廷的那两个人已经又从铁仓廷赶来了。见到地上一片狼藉惊骇不已。
“我们被这怪物所伤,快想办法救我们回去,你们也要当心这怪物!”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人面带苦色地说道。
那两个人拉弓将箭射向了鳞琐兽,出乎已经倒在地上的那些人意料的是,那些箭很轻易地穿过了灰色的鳞片,插到了鳞琐兽的身上。鳞琐兽身上汩汩流出了如雪般白色的血液,那白色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层霜。鳞琐兽流出的白色血液越来越多,地上的霜也越来越厚,接着,插在它身上的那些箭也随着白色血液的流出落在了地上的白霜上。
鳞琐兽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瘦,灰色的鳞片也脱落了一地。
忽然间,地上的白霜变成白气向天空升腾了起来,白气越来越浓,将鳞琐兽的身体包围遮挡了起来。在场的人全都看不清那白气里是怎样的情景。
不一会儿,那些白气便散了,铁万刀的手下们放眼望去,鳞琐兽不见了,只有一个白衣男子躺在地上,口角流着红色的血,望着即将消逝的夕阳,眼中落下了两行泪。
那男子体态修长,五官颇为精致,尽管因中毒面色已经差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仍能让人一眼看出他本来的美貌。
铁万刀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遇到怪物就已经极其不可思议了,这怪物竟然还能变成人!他们虽然觉得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并不认为他不再有威胁,之前发生的怪事让他们一时间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了,他们大都担心变成人以后的鳞琐兽再次攻击他们。其中有人立即对刚刚射到鳞琐兽的那两个人说:“再射上几箭!小心反|攻!”
躺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听到这话后,脸转向了他们,苦涩地说道:“我也没想伤人……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没想伤人……没想伤人……”
两个手持弓箭的人互相看了看对方。
“别听他废话,快射死他啊!”一个铁万刀的手下喊道。
两个手持弓箭的人想到他把自己的同党们害得个个受伤,都觉得决不能让他好死。他们连抛尸都见怪不怪了,让眼前这个人就这么死了,实在不解气。于是,他们迅速拉开了弓,将几支箭射到了那男子的身上。
男子的白衣上溅上了红色的血,那红,在白衣上显得异常鲜明而凄艳。
一阵风掠过,他那尚未被血所染的白色衣角在晚风的吹拂中微微飘动,像在他逝去前翩然一舞提前为他祭奠,仿佛是要给他一丝安慰,让他知道,他逝去,也并非无法得到任何祭奠。
他当然没注意自己飘舞的衣角,再次被箭射中后,他眉头一紧,神色痛苦,那种疼痛很大程度上却并非来源于箭插入身体的皮肉之苦。
他抬起了右手,用仅有的力气捋下了左手腕上银色的手环,向天空抛去,接着他眉头舒展了,双眼合上了,整个人瞬间化为一团雾气消散了。
那银色的手环落在了地上,沾满了土。
手持弓箭的人还以为白衣男子会死得多难看,却没想到他就这样化为雾气消失了,多少有些觉得不够解气。不过这样的结果他们也算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因为他终于死了,不会攻击其他人了,他们便可以放心地离开该地,速速赶回铁仓廷多找些人来此地救走那些受伤难以起身的人了。
他们二人和倒在地上的人说好后,便快马加鞭奔回铁仓廷,找来很多人马,救走了那些受伤了的人。
来救人的人里有一部分正是铁今绝的手下,秦顶看到了地上的银色手环,觉得很是眼熟,便将它拾了回去,转交给了铁今绝。
铁万刀看到他那些手下被救回后狼狈不堪的样子,又急又怒,他没想到只是追人这么简单的事却让自己的手下们做成了这样——人没追到也就算了,还损失惨重。
铁万刀看徐自雷竟然连猛甲飞锥台都用上了,却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对徐自雷心生厌恶。他从脸上有痣者那里得知徐自雷在飞锥上弄了毒,更觉得荒唐。他拿过猛甲飞锥台看了看,发现它坏掉了,便对徐自雷大喊:“你这个废物!把飞锥用光也就算了,连猛甲飞锥台都被你毁掉了!”
原来,猛甲飞锥台的材质很特别,正是徐自雷使用的毒与猛甲飞锥台的材质发生了反应导致猛甲飞锥台坏掉了。
铁万刀的其他手下均表示自己并不赞成带出猛甲飞锥台,无一人为徐自雷说话。
当时管闻亮正站在铁万刀身后,同样是一言未发。之前管闻亮因有族长交代的其他任务要做,并未参与追踪方飘兰和黑衣人的行动。徐自雷看着管闻亮,希望他替自己说句话,但管闻亮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看到族长已经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知道徐自雷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了,他本就不肯为别人考虑,尽管那个人是和他关系密切的徐自雷。他把自己的目光从徐自雷身上移开了,再也没看他一眼。
徐自雷本来想对铁万刀说些好话,但看到管闻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愤难当,他一冲动便对铁万刀说:“我带出猛甲飞锥台是明智的,我发出的飞锥已经射中了那个黑衣人!”
“你少东拉西扯的!他们人呢?你告诉我他们人现在在哪里?”铁万刀道。
“他们已经死了!就算一时没被我的飞锥毒死,也一定被那怪物杀掉了!”徐自雷道。
“你空口无凭有什么好说的!死要见尸!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出色是吧?别的别说,你就告诉我费存异这叛徒现在在哪里?”铁万刀怒道。
铁万刀检查过铁今绝的那些手下后,没查出问题,便派人在铁仓廷里检查了一些其他人,结果发现费存异竟然失踪了。铁万刀亲自询问了一些和方飘兰有所接触的人,便了解了费存异和方飘兰的关系,从而推断出带走方飘兰的人就是费存异。
“费存异?就是那个教骑射的?”徐自雷从铁万刀那里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吃惊。
“是啊!不知道吧?大惊小怪了吧?”铁万刀狠狠地瞪了徐自雷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自以为是的废物听好了,今天就给我滚出铁仓廷,以后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族长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徐自雷听到这样的话深感突兀,难以接受。
“你没听错,再说一遍,你给我滚!这回听清楚了?”铁万刀怒气冲冲地说道。
徐自雷求道:“族长……我为了抓人,受了伤……”
“住口!废物就是废物!做起事来毫无分寸,自找苦吃!”铁万刀的语气让人一听就能感到毫无回旋的余地。
“族长……”徐自雷又叫了一声。
铁万刀再也没看徐自雷一眼,从其他手下那里了解了更多情况后便离开了。
没多久,徐自雷便步履艰难地离开了铁仓廷。
【第六十二章】
之前,费存异和方飘兰在鳞琐兽的威胁下从地上裂开的口滑下去后,那裂口便自动闭合了。这一闭合,鳞琐兽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接近他们了,他们反而暂时安全了些。
二人从上面一直滑到了底端,由于坡面相当平滑,他们并没因此而受伤,但费存异还是听到了方飘兰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声音。
漆黑之中,费存异关心道:“飘兰,你怎么了?”
“我被蛇咬到了。”方飘兰道。
从她的声音里,他能听得出她有多痛。
原来,之前方飘兰正是因为被蛇咬到才跳了起来,落下的时候才踩到了地上突起的东西。
当时先是费存异踩到了一块突起的东西,接着方飘兰踩到了另一块,正因为这样地上才能裂开那个口,他们才能滑下去临时避开鳞琐兽的攻击。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踩到突起,裂口就根本不会出现了,几乎同时踩下那两块突起正是让裂口出现的唯一方法。一般人之所以到不了裂口下的空间,都是因为一直无人同时踩到那两个突起。
费存异点亮火折,二人便看到这地下的空间非常开阔,前面有一个桌台,桌台上有蜡烛。
“你稍等,我过去把蜡烛点上,立刻就过来!”费存异道。
“嗯。”
费存异走到桌台前用火折点亮了一支蜡烛,神奇的是,桌台、墙壁以及其他地方的所有蜡烛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这本来漆黑一片的地下空间,霎时间灯火通明。蜡烛多得很,放眼看去很多地方都有,所有蜡烛都很长,且每一根都是红色的,红烛齐齐发出的光芒好似辉映着两个人的年华。
方飘兰和费存异皆惊讶于这突然出现的灿烂,相视了一眼,下意识地对对方微笑了一下。尽管方飘兰被蛇咬出的伤口依然痛得很,但如此景象仍然让她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当他们的目光移到桌台附近的墙壁上时,他们更是感到自己像在做梦——那墙壁上竟然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囍”字。
“蜡烛全都亮了,竟然还有‘囍’字……”方飘兰还没说完,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她忍不住叫出了声,后面的话便没说下去。
“快让我看看!”费存异看了看方飘兰被蛇咬出的伤口,立即解下衣服上的带子在距离她伤口上方一小段的位置结扎,又沿着蛇咬的齿痕划破,并在伤口附近弄出小孔好让毒液流出。费存异运功,手从她腿上用衣带结扎的位置往伤口处移动,靠功力加快毒液出来的速度。毒液很快就被逼出了,费存异又为她止痛。
经过一番处理,方飘兰的伤口已不似先前那般疼痛了,可她突然说道:“存异,我好像没救了……”
“你怎么这么说?”费存异道。
原来,方飘兰在费存异为她将毒液逼出的时候看了自己双掌的掌心。
这时方飘兰双手掌心朝上给费存异看,费存异轻轻捧起方飘兰的双手,看了看她的掌心,看到情况果然糟糕得很——她双手掌心的红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黑的一片。
方飘兰说道:“红色不见了,我没救了。”
她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掌心的变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身体感觉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并不轻易落泪的费存异沉默之中忽地泪流满面,泪水浸湿了罩在头上的黑罩,因为他看到的情况告诉他——方飘兰确实没救了。本来她中了酒中之毒后经过费存异运功,掌心发红还是有救的,但又被毒蛇咬伤,尽管蛇毒已经被逼出,但中蛇毒本身已经导致费存异之前为他运功的成果受到了严重破坏。
费存异明知道方飘兰没救了却仍然不肯罢休,立刻走到她身后,要以之前用过的方法重新为她运功让她掌心再次变红,可他因自己身中飞锥之毒,已经无法再次从背后为她运功了。从背后运功让她掌心再次变红一事并不像在她伤口附近为她运功逼出毒液那样轻而易举,费存异以中毒之躯能做到后者,却已经做不到前者了。其实,即使他没中飞锥之毒,就算他能再次从背后给她运功,她的双掌心也已经不能再次变成红色了。
费存异深深感到了无可奈何,一把扯下了罩在头上的罩扔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右手五指张开扣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片刻又将右手放下攥成拳头,用右拳击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掌。
方飘兰看到费存异掩饰不住的难过,明白费存异也确定自己没救了,颤声对他说道:“对不起……你以后怎么办?”说完,她的眼泪便滑落了下来,她之所以如此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要死了,而是因为自己连累了费存异。
费存异觉得已经可以让方飘兰知道自己中飞锥毒后已经没救的真相了,便说道:“对我,你不要说对不起,事实上你没对不起我。你以为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吗?我有机会做我喜欢的事,你应该为我开心,更何况,这机会本就是你给的。如果你一直对我没有感觉,我们也不会走近彼此,今天我也没这个机会和你在一起——此刻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喜欢的事。一个人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是一种幸福,如果你爱这个人,你应该为这个人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而高兴。你问以后……我以后……和你在一起啊……永远在一起了……”费存异说着,先将方飘兰的眼泪拭去,又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微微笑了出来,说道:“我刚才就知道我中的飞锥毒已经没救了,只是之前没告诉你而已。”
方飘兰听到费存异的话一下子呆住了。本来她觉得自己影响了费存异的前途已经充满了负疚感,此时她方才知道费存异救她要搭上的并不是前途,而是命。命都没了,自然就不存在前途之说了。
费存异仍然微笑着,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永远都不会孤独了。”
方飘兰渐渐地低下了头,眼泪再次一涌而落,心如刀绞,灵魂被负罪感啮噬着——她恨不得雷电瞬间劈死自己。突然她颤声自言自语道:“我是个杀人犯!不仅杀了我自己,还杀了我最爱的人……我杀人的兵器就是‘无能’!我无能,我没用!我一点武功都不会,没有本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别人!不能保护自己和别人也罢,为什么还要害别人?我自己死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命毁掉?‘无能’真的是杀伤力最大的杀人兵器,可是,只杀我一个就不行吗?我的‘无能’,为什么杀了我自己还要杀别人?!”
方飘兰越说,情绪就越激动,说着说着便有些疯狂了,她身体晃动着,表情痛苦极了。
“飘兰你冷静点,冷静点!”费存异收住了微笑,双手放在方飘兰的肩头将她稳住了,可他稳住的只是她的身体,她那慌乱的心仍旧在浩劫中动荡着。
费存异忽然严肃起来对方飘兰说:“飘兰,你抬起头看着我!”
“我不敢看命丧在我手中的人……还是我爱的人……我不敢看……我不能看……我不配看……”方飘兰挣扎在无边的痛苦之中。
费存异双手掌心朝上,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使她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这一捧,便捧了一手泪。
抬头过程中的一个刹那,方飘兰的目光正好碰到了费存异真挚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方飘兰的内心就像被瞬间喷发出的清泉荡涤了一样,蓦地静了下来,不再疯狂了。
费存异将捧着她脸的双手放了下来,握住了她的的双手,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心甘情愿,无怨无悔。难道你又不明白了么?”
方飘兰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只是……如果我强大该有多好……我没本事,所以拖累人,害人……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最愿意看到我越来越强大……可我不但没做到,反而还因为没本事害了你……我无能,是我自己的悲哀,更成了你的悲哀。一个人无能,是她自己以及和她关系好的所有人的悲哀。就算她没拖累别人,但她缺乏能力,会少帮助多少人做多少事呢?可是我从小就没有学东西的机会,爷爷把他能给的最好的食物和衣服都给我,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有其他愿望他都会尽量满足,我也一直都很感激他,但他不愿意让我学本领,爷爷说‘本领是会害死人的!’,他唯一的亲弟弟和他深爱的妻子都是因为本领大树大招风而死的,他在这方面受过极严重的刺激,所以他不让我学本领的心情我能理解,虽然我一直很想学,但爷爷买下我,养我,已经给了我太多恩惠了,我不能再向他多索要什么,更不能触碰他的底线做他最不愿意让我做的事。我从小没学过什么本领,所以进铁仓廷做活的时候起初做不好,但我很用心,后来才有了些长进,只是,很多东西我会得太晚了。一个人本领大并不一定容易因为树大招风而害死自己,这也要看其他方面,但若是一个人没本领,不仅自己生存受影响,还会给别人带去麻烦,本身就是害己害人。假如人生可以重新来过,假如在重新来过的人生里我有学本领的机会,我一定会让自己尽量强大,不仅不会害己害人,还能保护别人,保护你,只是……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假如……”
费存异看她仍旧如此自责,说道:“的确,我以前说过最愿意看到你越来越强大,因为我爱你是真心真意的。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真爱而非充斥私欲的占有,那么他一定会希望那个人越来越强大。爱她,就会希望她生存发展的能力变得更强。要是不但不希望对方愈加强大,还妄图降低对方独立生存发展的能力,那想法便无异于残忍的戕害之念。这世上走到一起的双方大多不会同时离世,也大多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所以双方在一起的时候,都该为另一方考虑,要尽量保证就算自己不在对方身边,对方也有能力独自继续活好。相爱的两人在一起,就该共同成长。情爱不是束缚任何一方发展的捆绑,而是一种让双方都变得更强大的力量,即使将来不得不面对生离死别,任何一方也都因在情爱中已经成长得比曾经更强大而更容易做到继续活好。当然,这种强大也不仅仅包括生存能力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我希望你强大,只是因为爱你。另一方面,如果一个人真心爱对方,就决不会以那个人已经拥有了多少本事来审视衡量对方,不会因为对方本领大或小而亲近或嫌弃对方,因为爱的只是对方那个人。希望对方越来越强大仅仅是愿自己爱的人本身更容易生存发展,决不是觊觎对方的强大为自己带来什么便利。”
方飘兰冷静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仍旧无法不歉疚,尽管到了这个时候,歉疚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因为人生不可以重新来过。”
“你不要想太多了,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离去,这个时候想别的反而浪费我们仅有的时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忘记曾经人生路上一切不开心的事,两个人快快乐乐地活着。你看那个‘囍’字,还有这些红烛,就像为我们准备的一样,我们就在这里拜堂吧!”费存异脸上又现出了微笑。
方飘兰本来觉得自己害了他已经不配和他拜堂,可她认为费存异说得对,既然两个人的时间都不多了,又何必不快快乐乐地过完余下的时光呢?在这里悔恨,不但无法改变过去的事,反而会毁掉仅有时间里本可有的幸福。
“嗯!”方飘兰点头道,“我们现在就拜堂!”
两人走到了正对着“囍”字之处,看到那“囍”字之上已覆了不少尘埃,又挂了些蜘蛛网,即使如此,那字仍然能看出是红色的。
费存异道:“这‘囍’字不知已经在这里多久了,如果没有尘埃和蛛网,一定会红得很鲜艳。”
“不知是什么人准备的,看起来已经年代久远了,但还是在那边就能看出是红色的。这‘囍’字看起来硬硬的,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方飘兰说着,便过去用手摸了摸那个“囍”字。她接着说道:“要不,我们把它弄干净点?”
“嗯,弄干净点。这种材料我也是第一次见。”费存异捡起了之前扔在地上的头罩,将它撕扯成了两部分,把其中一部分递给了方飘兰。
“你把它撕了?”方飘兰道。
“嗯,不用戴了,擦“囍”字用吧!”费存异道。
二人一同擦拭“囍”字上的灰尘,并清理了蛛网。
就在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囍”字的那一刻,那“囍”字竟然变亮了起来,地上又突然出现了两个蒲团。
“好神奇!”方飘兰叹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费存异道。
“不管那么多了,我们拜堂吧!”方飘兰说道。
两人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开始对着“囍”字行礼,被二人擦过又亮起来的“囍”字红得无比凄艳。
“我费存异……”费存异说完看了一眼方飘兰。
“我方飘兰……”方飘兰说道。
两人齐声道:“今日在此拜堂成亲。”
语毕,两人便在这“囍”字的见证下拜了三拜。
费存异道:“现在我们已经成亲了,从今以后……”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阵雷鸣,他们所在位置的左边落下了一块巨石。
“这里危险,我们到那边去!”费存异说着便拉着方飘兰往另一边走。
他们刚一移动,另一个方向又掉下了一块巨石,这块巨石的掉下,使这密闭的空间突然间有了出口,这出口并不像他们进来时的入口那样在空间顶端,而是在空间侧面,他们不用辛苦攀爬便可以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