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是做了。”铁红焰道。
“因为那时候,我就觉得,只要你在世,未来铁仓部族的族长就会是你。你武功高强,已经到了那个境界。更重要的是你为了保护众人而带兵征战沙场抗妖,又屡立奇功,论在铁仓部族里的威信,在有可能成为未来族长的人里,还有谁能跟你相提并论?真的是一个都没有啊!虽然你从小就是少族长,但那时候有很多实权还没到你手中,在你立了那么多奇功之后,我原以为铁仓部族根本就不再会举行比试,你就会顺理成章成为拥有那些权力的少族长,而且多数人都会对你心服口服,因为他们的命都是靠你保下来的。那时候你身受重伤,没有人知道你是否能醒过来时,我就曾想过,如果你醒不过来,简柔和田温就有机会当少族长了,我仔细研究过,除了你以外,其实没有人能真正对简柔和田温构成威胁,包括聂扬威也一样。我当时曾一度觉得你可能不会醒来了,好像我们要做的事又进了一步一样,后来你醒了,我便决定做不该做的事了。那天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我就把任务派出去了,心里难受得很。到了晚上,我很久都没能入眠。我想起了我娘,想起了当年跟她共同作法的那些方士们。明明是方士们共同作法救了那些人的命,那些人却不愿意为方士们祈祷,甚至有人希望他们死去。那一年,我在无奈之中看到了那样的荒凉,见到了那样的人,然而在我派人给你下毒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经过这些年,我自己竟然也变成了那样的人。你为了保护我们而身受重伤,我不仅没有因为感恩而做对你有利的事,还希望你不再醒来,甚至亲自派人做让你无法再醒来的事。我跟当年希望方士们死的那些人做了同一种事!我竟然成了曾经颠覆我对这个世界看法的那种人!尤记得得知你身受重伤的那天夜里,田长老轻声对我说:‘她为了众人而带兵抗妖,保了我们的命,还因此身受重伤,其实,她是个英雄。’她说你是个英雄啊。我知道,这句话,整个世界,田长老只会对我一个人说,她绝对不会对简柔和田温说。说真的,当时听到她这句话,我是发自内心认同的。后来我派人给你下毒的那个晚上,她这句话反复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无比痛心,为那些方士痛心,为你痛心,为这个荒凉的世界痛心……当然,也为变成了这种人的我自己而痛心,不过,为我自己这种痛心跟别的不同,更多的是为自己感到悲哀!那个晚上,我感觉我已经把自己埋葬了。可是想到那么多年我们为了救出方士们经历的艰难险阻,想到需要面对的现实,我又说服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要顾虑太多。那过程痛苦如万箭穿心。”简良说道。
铁红焰从他说话时的神态看出,他这些话应该是发自内心说的,而不是因为希望她减轻对他的惩罚而故意编造的。
“后来在比试,你又动了歪脑筋。”铁红焰道。
“唉!是啊!我原本以为不会举行比试,你就会直接成为掌握那些实权的少族长了。谁知道后来居然举行比试了!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我仿佛又看见了一种希望。在我看来,在比试中获胜对简柔和田温来说算是可能使他们今后当上族长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认为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只要在比试中获胜,我们就算在拯救方士这条路上前进了一大步啊。由于太看重这次本以为不会出现的机会了,所以我再次放弃了原则和底线。”简良说完这些,又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难道简庚员那时觉得,如果我当了族长,你们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出那些方士了吗?”铁红焰说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把方士被妖用坚冰封锁的事情告诉她,等她当上族长,她也可以告诉他们救出那些方士的具体办法。
然而简良听后,却想到了其他方面。他说:“其实早些时候我就考虑过另一种方法,就是以后你当上族长,田温与你成亲当族英,这样他就能以族英身份直接获取拯救方士们的具体办法了,但是当时铁仓廷里很多人都说……”简良说到此处时,突然想到自己要是就这么在她面前把后面的话说完,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了她,便突然打住了。
当铁红焰听到“田温与你成亲”这几个字时,瞪大了眼睛,正等着他把后面的话说完,他却不继续说了。
“简庚员,我说‘别的办法’,你……你是这么理解的?”铁红焰道。
简良道:“请问代族长刚才的意思是?”
铁红焰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以后当代族长的人是我,你也可以把方士们被妖用坚冰封锁了的事情告诉我,我知道后把拯救方士的具体办法告诉你们。”
“哦……”简良有些尴尬,“这种方法我以前还以为不可能呢。再说,就算我觉得可能,风险也太大了。”
“简庚员以前为什么以为不可能?”铁红焰问。
“因为我认为你的第一反应会跟……现在的族长是一样的。”简良说。
“刚才我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铁红焰道。
简良再次变得有点激动,说道:“当听到你那么说时,我真的万分惊讶!说实在的,听你说出的那一刻,我简直好像看到茫茫黑夜里突然间升起了一轮太阳!”
“芒岩殿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我的第一反应会是表示不救吗?”铁红焰问。
简良道:“这……都怪我们对你不够了解。毕竟你跟现在的族长在一些方面……很像,比如……对蓝甲人的痛恨程度。”
铁红焰道:“那些方士明明是铁仓人,不是蓝甲人啊。”
“是,他们确实是铁仓人……我也感谢代族长能不把他们看成异类。以前我想,由于他们的手指甲都已经带上了蓝甲人的特征,连那些铁仓人都因此说他们已经不能算铁仓人了,不肯为他们祈祷,甚至希望他们死,何况代族长这种如此痛恨蓝甲人的铁仓人呢。如今看来,我真的想错了。不过,当初我那么决定倒也是为了避免风险。”简良道。
“什么风险?”铁红焰问。
简良说道:“因为田长老的娘通过精神沟通的方式告诉过她,这件事如果要请别人帮忙问,便只能请别人帮忙问已经成为族长和族英的人。如果被问者还没成为族长或族英,哪怕已经成为了少族长、代族长或者准族英,也必须由方士亲生的孩子亲自当面对其说出自己的家人是被封锁的方士并向其提问才行,只有这样,在被问者被当面问到时第一反应是表示会救方士的情况下,等到被问者以后当上族长或族英,告诉方士的亲生孩子具体办法后,方士才能被救出。如果被问者不是族长或者族英,要想以后成功拯救出方士,方士亲生的孩子就不能请别人帮忙问。如果方士的孩子请别人帮忙问了一个还没当上族长或族英的人,就算以后这个被问者当上了族长或族英并告诉提问者具体拯救办法,那么方士们也无法被救出了。所以,如果想要问你,便只能由田长老或者我当面告诉你我们的家人是被封锁的方士,当面问你才行。然而,一旦当面问了你,如果你的第一反应是表示不救那些方士的话,我们便仍然需要想办法让我们的孩子当上族长或者族英,然而这时候,田长老和我想让孩子当族长或族英的欲望就算是在你面前暴露出来了。这样一来,你就很有可能提早做一些事情防止我们的孩子当上铁仓部族未来的族长或族英,那我们的路就更难走了。你和族长如果都知道了我们的家人是方士,不知道会不会为了防止我们的孩子当上族长或族英而做出更绝的事,比如……比如为了让我们彻底死心,族长在获取具体拯救办法后直接置那些方士于死地。既然这样风险太大,我们自然就不这样了。今天我亲自当面对代族长说出这些,也是在我已经这样了的情况下说的,以前没到这个地步,我不会主动到你面前冒险的。”
铁红焰并没忘记他刚才没说完的话,于是说:“简庚员刚才说:‘但是当时铁仓廷里很多人都说……’”
简良本以为这个话题被他自己打住后不会再被提起,愣了一下。
铁红焰道:“我想知道刚才简庚员接下来本想说的是什么啊?”
简良再次显得有些尴尬,道:“其实也没什么。”
铁红焰说:“对你而言可能没什么,但对我而言,‘铁仓廷里很多人都说’的话可是重要得很啊,我想知道。”
“代族长啊……他们……说的只是代族长个人的事情,就算你不知道,也不会对铁仓部族产生什么影响。”简良仍旧觉得说出来会有些尴尬。
“我个人的事情我当然也要知道了,你直说吧。”铁红焰道。
“当时铁仓廷里很多人都说……”简良道,“说代族长跟武寻胜已经相恋……两人都深爱着对方……根本就分不开,以后肯定会成亲。”
关于铁红焰和武寻胜的关系,铁仓廷里起初传出来的只是说他们“大概”都对对方有好感,传着传着就变为“可能”相恋了,再传就成了“已经”相恋了,后来传的过程中更多的人添油加醋,甚至凭空编出了一些两人之间的情感故事私下里说。两人的关系在传闻之中越来越近,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认为武寻胜以后肯定会跟铁红焰成亲了。
铁红焰听了,先是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了武寻胜的样子,然后立即问道:“都有什么人这么说啊?”
“什么人都有啊,我也没法一个一个给代族长列出来啊,很多人都这么说。”简良道,“这件事在铁仓廷里并不是秘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早些时候我便觉得让田温与你成亲当族英这个办法不容易了。当然那时候你还并没被确定为掌握那些实权的少族长,我们还没觉得孩子们当上族长的路已被堵死,所以那时候我还并没动另一种歪脑筋。”
“另一种歪脑筋?”铁红焰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想到可能是什么了。
简良说:“就是……就是后来,在你已经确定成为铁仓部族掌握那些实权的少族长之后,我让田温接近你。”
“哦。”
“后来我之所以又动了歪脑筋,就是因为那时候你已经被确定为掌握那些实权的少族长了,我感觉两个孩子当上未来族长的路算是已被堵死了。要想救出那些方士,就只能走让孩子当族英这条路了。”简良道。
“后来简柔为什么会做那些事?”铁红焰说。
“代族长说的是她做的跟武寻胜有关的事?”简良问。
“是。”
“也是因为那个原因。”简良道,“因为铁仓廷里很多人都说武寻胜已经……跟你相恋,我便一直把他看成田温与你之间的障碍,也把他看成田温成为未来族英的障碍。为了拯救出那些方士,我要让我的孩子成为族英,于是,便让简柔接近武寻胜,希望她可以让武寻胜对她产生感情,使他对你的感情变淡。如果武寻胜要用更多时间跟简柔相处的话,你武寻胜跟你相处的时间就容易变少,那么田温跟你相处的机会就会增加。简柔对武寻胜没感觉,她也很讨厌做这样的事,但是为了那个目的就硬着头皮做。武寻胜似乎对她很难产生什么感情。于是,就出现了后来乔岸波用假追袭引打向武寻胜,她用右腿挡了的那件事。”
铁红焰道:“在不知道真相前,武寻胜真的对她很愧疚。可以看出他心里装着事。”
“唉!”简良叹了一口气道,“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没产生什么感情,想要达到目的,便只好利用他的愧疚了。现在想来,这样做真是不好啊!听说代族长当时很忙,如果武寻胜不被叫去看简柔,说不定他还能帮你做一些事啊!”
两人说了一些其他的,又说到了化弥真那件事以及聂挥毫说过的一些话,说着说着,简良道:“其实,就在聂长老说‘代族长可能就是妖’时,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方士。你为了众人带兵作战,却被聂长老那么说,当时我心里很难过,但没有在聂长老面前表现出来。”
虽然无论如何,简良都肯定会被关在规审殿了,但铁红焰答应了他,如果她以后当上族长,知道了拯救方士们的具体办法,他就会将办法告诉他们,这让简良有一种绝处逢生之感,因此,他极其感激她。
“不知道聂长老最近会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希望代族长当心。不管他会怎样,不管我是否还会有资格出现在你和他都在的场合,我的心都始终会站在你这边!你曾经带兵抗妖,我本来就可以说是在你的保护下活到今天的!你救了简柔对我来说已经是大恩,又答应我如果你以后当上族长,知道了具体办法,会将办法告诉我们,这大恩简直重如山!代族长,你气量宏大,不因为我以前对你做过那些过分的事而拒绝救方士,这恩德我恐怕永生永世无以为报了!等救出那些方士后,我简良,就算把这条命交给你,都心甘情愿!到那时,如果代族长有什么事需要有人献出性命,我这命,你随时可以用!”简良诚恳地说道。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铁红焰便离开了那个地方。接着,她的手下便将简良带到他将要住的房间里了,他会被关在规审殿的那个房间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铁红焰跟谭丝执说了些话后便从规审殿出去了。她手持着幻缨枪,独自去了那片野地。
刚到那里,她便看见远处铁万刀派去守卫幻缨树和炽玫的人们向她打了招呼,她也向他们打了招呼,但并没有立刻走过去。
她在野地里舞起了幻缨枪,然后用起了幻缨枪法中的绝地心法,想好了一些话,用手触到了幻缨,欲通过意传了解些情况,然而她却没收到回应。
她想:看来他那里又受限了。
远处那几个铁万刀的手下自然不知道她使用了绝地心法,认为她仅仅是在舞幻缨枪。
她原来想的是很快就回傲乾殿,然而此时身处这野地之中,她觉得空气甚好,有些不舍得立刻离开。
这天,她看到了很多事,也听到了很多事,心里本来被各种事装得满满的,舞动幻缨枪意传虽然没收到回应,然而停下后她却在野地中感到了一种惬意的空阔,随之内心也“空阔”了起来。
在内心的“空阔”之中,她深深地吸气,呼气,仰望长天,向旁边移动了两步,然后俯视之前自己所站之处,接着目光从之前站过的地方向前移,一直移到远处的地面上。她平视前方,将手中的幻缨枪立在地上,让枪柄插进了土里,放开手。她渐渐闭上双眼,缓缓抬起头,张开双臂,体会着天地之浩茫,感受着宇宙中的气息。
“空阔”之后,她内心又渐渐出现了一些想法:此刻,我站在天宇之下,大地之上,然而到底怎样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顶天立地的人?仙是什么,人是什么,妖是什么?世人说到的善是什么,恶又是什么?
她渐渐放下了双臂,睁开了双眼,从土中拔出幻缨枪,向那片火红的炽玫丛走去了。
途中,她用余光看到铁万刀派去守卫幻缨树和那两棵炽玫的人们在跟人打招呼,但显然不再是跟她。她转头一看,那人竟然是武寻胜!
她看着武寻胜的时候,武寻胜也看着她,跟她打招呼,示意她不用往回走,因为他正好要过去。接着,他朝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她停在原地,暂时没继续往那片炽玫丛的方向走,跟武寻胜打过招呼后就面向他站着,看着他向她走来。
武寻胜还没走几步就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当年那个在这片野地里跑着的她。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铁红焰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也有那么一刻,想到了小时候的他。然而,很快地,对方小时候的样子就淡出了他们两人所想的内容。
“我刚才……”
“我刚才……”
武寻胜到她跟前时两人开始说的前三个字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但都因为对方也在说话,便没说完。
“代族长,你要说什么,你先说。”武寻胜道。
“我刚才想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铁红焰道,“你想说的是什么?”
武寻胜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想说的……就是……”
他没立刻直接说完整。
“你又说一半。”铁红焰道。
“我想说的就是……我刚才想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武寻胜这次把话说完整了。
“真的?”铁红焰说。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武寻胜道。
铁红焰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刚才‘顶天立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武寻胜一边说,一边仰起头,张开双臂模仿她之前的动作。
铁红焰心想:真是又巧了!他怎么会说出‘顶天立地’四个字?当时我确实想了到底怎样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顶天立地的人。
“顶天立地?”铁红焰道。
武寻胜不再仰着头,双手也放下了,说道:“对啊,当时我距你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我是从你正后方看见你的,你让人看到的就是‘顶天立地’啊。”
铁红焰微笑道:“你知道吗,我刚才真的想了到底怎样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顶天立地的人。”
武寻胜说:“你就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啊。”
铁红焰听了,心里暗暗有些高兴。
他继续说:“如果不是你带兵抗妖,有多少人能活到现在?”
铁红焰想:毕竟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未来我会如何。
她没跟他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武寻胜道:“我来采炽玫的叶子。”
“采炽玫的叶子做什么?”铁红焰问。
“给邹工服用。”武寻胜回答。
“为什么要给他服用这个?”铁红焰好奇。
“今天我回到弼殿居后,发现邹工显得很没精神,才知道他从昨天下午开始身体就不舒服了,不过昨天下午我并没见到他。原来他身体从小就有点问题,他也不知道算不算病,只要不发作,他身体就挺好的,与常人无异。他说他小时候发作频繁,曾经有过每隔半个月就发作一次的经历。近些年他都是隔很久发作一次,他说上次发作是五年前的事了。在他小时候,家里人就请过一些大夫给他看,没有一个大夫能说出到底如何才能根治,但是他和他的家人很早就从大夫那里知道了缓解的办法。从那时候起,每次一发作,家人就给他服用煮熟的炽玫叶子,连服数日,症状便消失了。他认为,这些年发作的间隔时间比以前长多了大概也跟服用煮熟的炽玫叶子有关。”武寻胜道。
“他昨天就开始服用了吗?效果如何?”铁红焰问。
“服用了,今天也服用了,然而效果不大好。他告诉我,并不是任何炽玫叶子对他都能产生明显效果。炽玫的叶子有黄色的,有紫色的,也有一部分黄色一部分紫色的。他说那种完全是深紫色的炽玫叶子被煮熟后,他服用后效果最好。他昨日是从别处采的炽玫叶子,因为他采到的是那种大部分都是紫色,上面稍微带一点黄色的炽玫叶子,而且那叶子上的紫色也比较浅,他服用后效果不够明显。”武寻胜回答。
“他还不知道这个地方也有炽玫吧?”铁红焰道。
“是啊,他不知道。这片野地本来就人迹罕至,他从来都没来过这边。他平时路过一些地方时倒是稍微留意了一下哪里有炽玫,但是他自从来铁仓廷之后,一直都没出现过昨天开始的这种情况,不发作,他也就没特意研究铁仓廷里哪个地方炽玫叶子最适合他服用。”武寻胜说。
“正好你知道这里有。”铁红焰道。
“他跟我说了,根据他很早以前的经验,他觉得花开得越红的炽玫,叶子全都是纯粹的深紫色的可能性越大。他一说到这点,我自然就想到这里了。”武寻胜说,“在我的印象里,铁仓廷中,这里的红色炽玫应该是开得最红的了。”言至此处,他便想起了当年得知她要上战场后,他就曾在这片野地里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那年她要带兵抗妖,武寻胜想跟她一起上战场当“陪战”却不能,心中担心她的安全,便请她移栽炽玫许愿。
那次,就在他说完与他刚说的话类似的话之后,他便跟她说了那个传说——要上战场打仗的人将人迹罕至处鲜艳盛放的红色炽玫小心地连根带土挖出一棵,亲手将其移栽到距原种植地三丈外的任意地方,在移到之处的土地上用树枝围着炽玫画个圆圈,对这棵炽玫许下平安归来的愿望,那么此人上战场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都能逢凶化吉,好好地活着回来。
此刻,武寻胜想到他说过的话后,还想到了这个传说,想到了当年的情景,差点提起当年的事,但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说。
铁红焰也想起了他当年说过差不多的话,想起了那时接下来他便说了这个传说。此刻她想:不要想那时候的事了,更不要乱说话,刚才我都不该跟他说我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了。
于是,铁红焰只是说道:“似乎一直如此。”
“有些情况还真是过了很久也没变。”武寻胜道。
“我们过去吧。”铁红焰说。
“嗯。”
两人肩并肩朝那片火红的炽玫丛走去了,走得不快,就好像能多走一会儿是一会儿一样。
“邹工现在在哪里?”铁红焰问。
“他回去休息了。”武寻胜道,“他并不知道我来采炽玫的叶子,尽管我刚才是跟他一起出来的。”
“你没告诉他?”铁红焰问。
“没有。”武寻胜说,“因为我也不知道这里的炽玫今天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适合他服用的炽玫叶子。虽然我一直记得以前的样子,但是很多事物都是会变的。”说到这里,他内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但这样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他为了赶紧忘记似乎被扎了一下的感受,立即快速说起了之前他跟邹工的情况:“要想到邹工住的地方,从傲乾殿出来后正好要先往这边走一小段路再转弯。我跟他说我也往这边走。因为他身体不舒服,我送了他一段路,跟他一起转弯了,到距离他住所还有一段路程时他认为我不可能这么巧一直跟他顺路,感觉我是在特意送他,便告诉我他没事,不让我送了。路上他跟我说他那里还有一部分炽玫叶子没服用完呢,他觉得虽然效果不大好,但总比不服用好,他想服用完。”
铁红焰察觉出他说完“但是很多事物都是会变的”时神情闪现了一丝异样,也感觉之后他说话速度骤然变快显得有点突兀。然而她却没什么明显反应,只是说道:“希望你给他采的炽玫叶子他服用后能有明显效果。”
两人进入了那片炽玫丛,这次他们几乎是一起进去的。
他想起了她身穿白色戎装那次——他起初是在跟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呆立着望着她的背影,后来他才进去,然后他又迅速离开了炽玫丛,向树那边走去了。
这时候武寻胜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在我过来之前,你自己正往这炽玫丛中走,你是要过来做什么啊?”
铁红焰实话实说:“我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些炽玫。”她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听他问出来后,她才想:我刚才为什么会想走过来看这些炽玫呢?
武寻胜道:“看看?”
铁红焰“嗯”了一声后,立即转移了话题,她指着一棵炽玫的叶子说道:“这叶子完全是紫色的,而且颜色深得很,这应该就是适合给邹工服用的那种叶子吧?”
武寻胜看了看,道:“对,就是这种。”
铁红焰将那叶子采了下来,问:“放在哪里?”
这时他从衣带里拿出了一个布袋,说:“放这里就行。”
铁红焰把那片深紫色的叶子放在了他带来的布袋里,继续采其他叶子。
武寻胜一边采炽玫叶子一边对她说:“这……怎么好意思让代族长帮忙采?我自己来就行了。”
铁红焰道:“我都到这里了,也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在意。再说,邹工是我们傲乾殿的人,傲乾殿的人身体不适,我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也很正常。”
武寻胜说:“到时候我要告诉邹工这些炽玫叶子里有一部分是代族长亲手采的。”
铁红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谁采的不一样?”
武寻胜当日在规审殿看了那些情景又知道了那些事,心沉沉的,他觉得她的心似乎也是沉沉的,于是此时他想说轻松一点的话,看看能不能让两人心情都好一些。他笑着说道:“你有神奇的本领,说不定你采下的炽玫叶子效果更神奇呢。”
铁红焰笑了笑,说:“你真能开玩笑。要是按你想象的那样,我采下的叶子效果更神奇,就算你不告诉邹工也一样啊。我可没有提升叶子效果的办法啊。”
看见她的笑容,他自己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这一次,又见到她在炽玫丛里笑,他便想起了那年的情景——她身着白色戎装,他走进炽玫丛,她对他微笑,他也笑了。尽管这两次情况并不相同,但此刻两人都在炽玫丛中,他看到她的笑容时,还是想起了那年。
他很快便让自己回过神来,道:“就算你采下的叶子效果没变得更神奇,我跟邹工一说,他一想是你这种有神奇本领的人亲手采的,说不定就对他起到正面精神作用了呢,有时候精神作用对身体恢复也有影响啊。”
“哦?那好吧。反正只要对邹工的身体有利,说不说都随你吧。”铁红焰道。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又看着对方笑了。本来因为当天那些事心都有些发沉的两人,在这次笑后都感到心上沉甸甸的东西似乎减轻了些。
“这些炽玫还是这么红。身处丛中能感觉到,就算这些已经不是当年那些花了,但这片炽玫丛给人的感受仍然没变。”武寻胜言至此处,觉得心里有些不知如何形容的滋味,便没继续说下去。
这次,正在采炽玫叶子的铁红焰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他立刻说起了别的:“幸好炽玫无论什么季节都可以开花,不然出现像邹工这种情况,还真不好办呢。”
“是啊,如果炽玫不是这样的,那就需要想办法储存了吧。不过,不知道这叶子储存时间长了会不会影响服用效果。这些都不好说,跟储存方法也有关系。”铁红焰道。
很快,两人便采够了炽玫叶子,一起往炽玫丛外走。
铁红焰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炽玫的花。
“代族长,你要不要停下来再看一看?”武寻胜问。
铁红焰道:“不用了,已经看了就行了。”
武寻胜尽管已有自己的猜想,但他并不能直接断定她想看炽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既然刚才她没多说,他也就没多问,只想着她肯定有她的原因。从那片炽玫丛中走出以后,他指着那两棵被移栽过去的炽玫所在的区域,问她:“那两棵也要看吗?”
铁红焰本来就打算看完这炽玫丛里的炽玫后就去那边看那两棵炽玫,没想到他竟然直接问出来了,尽管她也没法确定他这么问的原因,但立即说道:“去看看吧。”
两人一起走到那两棵炽玫附近,跟铁万刀派去守卫幻缨树和那两棵炽玫的人们说了些话。
铁红焰从武寻胜和守卫者的对话中得知,武寻胜曾经来野地特意看过这两棵炽玫,而且在看这两棵炽玫之后,他还去那片炽玫丛里看了一会儿。
说着说着,武寻胜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特意来野地看炽玫的事就这样被她知道了有些尴尬,便决定说句话让她认为其实他到了野地也会想看别的。
铁红焰知道武寻胜曾经特意来这里看炽玫后,并没就此断定他来看的原因是什么,她又一次思考起了之前她自己想看炽玫的原因:我刚才为什么会想走过去看那些炽玫呢?
然而她并没继续思考下去,并没给自己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或许是因为她脑海中已有很多其他事,或许是因为当时几人对话的情景让她无法继续想下去,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愿意看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她打断了自己之前所想的,思考方向便立即转到了她可以通过马上作出反应来控制的事情上。她想:他特意来这里看过炽玫……他会不会根据他自己的想法猜我刚才为什么会想进那片炽玫丛看看?
虽然这一点也没想得很透彻,但她还是仓促地决定说句话,让他认为她并不是只想看看炽玫,而是也想看看别的。
就这样,铁红焰和武寻胜都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不是只想看炽玫,在同一时刻说出了同一句话:“看看幻缨树。”
铁红焰和武寻胜全都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同时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惊讶之中便都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看向了对方,发现对方也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时,又同时转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