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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红焰想说,他又不知道简柔是假装受伤的,但她觉得如果提起这件事,可能会让他更不开心,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这样被人欺骗。于是她说:“那时候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忙。”

    武寻胜从别人那里听到了铁红焰忙到了什么程度,知道她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此刻却听她这么说,更觉得愧疚,便说道:“其实我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你那时有多忙多辛苦了。都怪我没看出来有人在骗我。”

    铁红焰没想到他自己说出了那件事,便想:既然他说了,那我也就不必特意避开了。

    “我也没看出来啊,是不是也要怪我没及时看清真相了?”铁红焰说。

    “当然不是。”武寻胜道,“毕竟我在她旁边的时间较长,这都没看出来。”

    铁红焰说:“不是时间较长就一定能看出来。有些事,如果有人存心隐瞒,其他人是很难知道的,你觉得呢?”

    武寻胜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然后说道:“嗯。也是。”

    “所以你就不必想之前能不能多帮我忙的事了。”铁红焰道,“更何况之前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

    “好吧。”武寻胜道,“其实,我也应该往好的方面想,幸亏他们是在骗我,如果简柔真的为了给我挡兵器而失去右小腿,事情才是真的坏了!如今我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反倒应该庆祝一番。”

    铁红焰能理解他说的“松了一口气”,但也依然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他因为被欺骗而不大舒服,在努力自我安慰。

    “你要是心里有一点不舒服,说出来能痛快些的话,你就说,我听着。你放心,你的心里话说给我听是安全的。”铁红焰道。

    武寻胜听着她的话,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温暖。望着身边这个在一些人眼里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人,望着这个让一些人觉得害怕的人,他此刻真的觉得将心里话说给她听是安全的。在被人欺骗之后心里难过的这段时间里,他因为她的话而有了得到安慰的感受。

    “说真的,被他们欺骗,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因为被他们欺骗,在你忙的时候又没能多帮你忙,这就让人更难过。”武寻胜道。

    “你看,你又提到多帮我的事了,我刚才说了你就不必想之前能不能多帮我忙的事了,你是不是已经说了‘好吧’?”铁红焰说道。

    “是。我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个……那……那我不提没能多帮你的事了。”武寻胜道。这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铁红焰说出自己被他们欺骗心里很难过之后,好像舒服了一点。然而,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铁红焰也被他们欺骗了。

    “我是不是为了倾吐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你的感受了?”武寻胜突然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铁红焰道,“你肯把心里话跟我说,我的感受应该是觉得你相信我吧。”

    武寻胜本想说之前他说的时候忽略了她也是被欺骗的人,但听她这么说,便不好再提,于是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了。”他觉得自己之前太急于表达自己被欺骗后的感受了,这时便想通过说出心里的另一种想法来淡化一下之前表现出来的情绪,便说:“虽然被人欺骗的滋味实在不好,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规审殿上,我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便暂时停住了。

    “又说一半。”铁红焰道。

    “我不是替欺骗过我的人说话,也没有想替任何人求情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感觉到的一点东西。当然了,这……很可能……跟事实有很大偏差。”武寻胜说道。

    “我知道了,你说完吧。”铁红焰道。

    “今天在规审殿上,我有时候看简庚员的神态……竟然觉得他心里似乎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好像……让人觉得他做某些事跟那个大秘密有关,他很无奈一样。看了田长老的神态后,我这种感觉似乎更强烈了。”武寻胜说。

    铁红焰道:“你真是善良。”

    “我只是说了我的一点感觉。”武寻胜说。

    铁红焰道:“这足以证明你善良了。有些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你这样的。如果被人欺骗了,他们就算明明有这种感觉,也不会说出来的。”

    “我想到什么就对你说了。我的心里话说给你听是安全的,我相信你啊。”武寻胜说,“当然,我对他们的感觉可能是错的。”

    铁红焰道:“你的感觉没错。”

    “哦?你刚才跟简庚员说话,他把秘密告诉你了?那我就赶走被骗后的情绪吧,我要放下。”武寻胜道。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心想既然是秘密,他自然是不该问的,于是他立刻说道:“哦,代族长,你不用回答我那个问题,更不用告诉我有什么秘密,不该问的我不能问。”这时前方正好有一只很好看的鸟飞过,他为了迅速继续转移话题,突然指着那只鸟说:“代族长你快看,多漂亮!”

    虽然从野地出来后,他们走的这段路上完全没别人,但为了保险,铁红焰和武寻胜的说话声音一直都特别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然而看到那只鸟的时候,武寻胜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谁听到都无所谓,为了迅速转移铁红焰的注意力,他说“代族长你快看,多漂亮!”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铁红焰望向了那只鸟,依然用很小的声音说道:“真的很好看!”她知道武寻胜可能是想转移话题,便也没再继续说刚才那个话题。看那只鸟的外形,她觉得那好像是以前于默鸣说过的一种名叫“离缚羽”的鸟。

    武寻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声音突然大起来显得太突兀了,这时便用很小的声音说:“这鸟飞的姿势,给人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这……这是不是……”

    “离缚羽。”

    “离缚羽?”

    铁红焰和武寻胜几乎在同一时间都说出这几个字,铁红焰是肯定地说,武寻胜是在问。

    “是啊,就是离缚羽。”铁红焰道。

    离缚羽在空中飞过来又飞过去,好像在享受自由飞翔的惬意一般。

    “记得于师傅说过,离缚羽很神奇。它的羽毛很特别,如果光线不是很亮,很多鸟不容易被人看到,但离缚羽仍然引人注目。”武寻胜说。

    “对呀。于师傅还说过,离缚羽是一种有灵性的鸟,如果人捡起一些落叶向天空抛去,它如果看到被人抛起来的树叶自由落下,便会认为抛起树叶者在跟它友好地打招呼,这时候它虽然不会靠近人,但会因为高兴而发出平时很少发出的悦耳的叫声。我要试试,看看能不能让它看到,能不能让它因高兴发出悦耳的叫声。”说完,铁红焰看地上有些又大又厚的树叶,便迅速拾了一些,打算向空中抛去,试试离缚羽有没有反应。

    然而,铁红焰还没来得及将捡起来的落叶向天空抛去,便看到那只离缚羽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用力挥了几下翅膀,仿佛要向飞向天际,却突然直直地坠落了下来。

    铁红焰见状立即使用轻功,腾空而起,在离缚羽尚未下落多少的时候,用手中那些又大又厚的树叶将它接住了。接的时候,铁红焰为了让它接触树叶时能舒服些,还特意捏住树叶顺着它坠落的方向移动了一段,为它减缓冲击力。

    可是,当离缚羽落到她手中树叶上的时候,她发现它的生命已经终结了。

    她看着离缚羽,见它的喙是银色的,便呆立在了那里看着它,没拿树叶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幻缨枪。

    武寻胜靠近了她,看见她手中树叶上的离缚羽显然已经没命了,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看了看她的神情。

    这时,注意到武寻胜在看她神情的铁红焰用握着幻缨枪的那只手的食指指着离缚羽的喙对武寻胜说:“你看。”

    武寻胜哀伤地说道:“它曾经被关起来过。”

    “是啊,为了冲出去,它自己弄破了封闭气囊,释放了‘离缚气’。”铁红焰说,“为了自由,哪怕短暂的自由之后就是生命的终结,它也要冲出去。说不定,当时跟它关在一起的还有它的同伴。”

    “如果它的同伴跟它关在一起,那它应该就是于师傅曾经说过的‘舍身先锋’了。”武寻胜道。

    铁红焰心中难过,说:“于师傅说过,喙已经变成银色的离缚羽是没救了的,可是……可是我还是好想救活它。”

    武寻胜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上有些事,要想达到目的,也许总归要以生命为代价……为自己和同伴的自由,或者仅仅为自己的自由……”

    “是啊。自由……生命……虽然它的生命终结了,但离开世界前的那段时光,它曾经自由自在地飞过。”铁红焰说道。

    武寻胜听了很有感触,道:“生命的终结是离缚羽自由自在飞过的代价,这个代价真的很大,很沉重……对于被关起来的鸟来说,自由自在地飞从来都不是容易做到的事。离缚羽这种鸟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往外冲。”

    铁红焰说:“它冲了出来,身体不再受困,灵魂自然也不再因身体受困而被影响。刚才看它飞得那么惬意,我宁愿相信灵魂可以脱离身体而继续存在,这样的话,虽然生命终结了,但它的灵魂便获得了不受影响的永恒自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通过困住它的身体而影响它的灵魂了。”

    “它的灵魂会继续存在的,一定会的——我坚信!”武寻胜道,“在我看来,它的灵魂没有死,它便没有死,它的灵魂能永生,它便能永生。”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的眼睛稍微有点湿润了。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反应太明显,便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而他看到铁红焰似乎也甚是伤感,于是对她说道:“代族长,你不必难过。其实……这样的结局,对它来说也未尝不好,它名为‘离缚羽’,就是要远离束缚的。关它的地方是束缚,它的身体又何尝不能被看作另一种束缚呢?虽然我这些话听起来好像连彻底说服自己的目的都达不到,好像就是纯粹安慰人用的,但是,只要你相信它永生,它的灵魂是否在身体之中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可以想,身体也只不过是它灵魂曾经住过的地方而已,灵魂在一个地方停留久了,就出来了。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它的灵魂可以到更多的地方了。”虽然他说这些话本来是为了让铁红焰不再那么伤感的,但他没想到说完以后,他自己更加伤感了,于是他没再说下去,继续抑制自己的情绪。

    “‘离缚’……好一个‘离缚’……”铁红焰道,“也许,生命的终结,也是一种开始吧。”

    于默鸣跟他们说过,这离缚羽之所以被人用“离缚”两个字命名,跟它的特点有关。这种鸟,体内除了有一般的气囊外,还有一个奇特的封闭气囊,这气囊内有一种被人称为“离缚气”的东西。这种神奇的气体遇到很多材料时,都能使材料变软或变得易碎,就连一些极刚硬的金属碰到这种气体也会起变化。一般情况下,离缚羽的封闭气囊是一生都封闭的,它们死去那天,“离缚气”会自动消失,封闭的气囊却依旧在那里,没有人知道里面的“离缚气”怎么就不见了。与普通的鸟相比,离缚羽这种奇鸟最明显的一个特点是无论如何都不甘于被关起来。一旦被关起来达到十二个时辰还没被放出来,离缚羽便一定会竭尽全力往外冲,不管它是被关在了金属笼子里,还是被关在了密闭的房间里。它远离束缚往出冲的重要方法便是自己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

    离缚羽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后,通过它的喙放出的“离缚气”通常都可以使关它的材料变软或变得易碎,但“离缚气”不会使活着的离缚羽自身的任何部位变软或者变得易碎。曾经有人因为觉得离缚气不会使离缚羽身体的任何部位变软或变得易碎,便试着将一些离缚羽的尸体连接在一起制作成了笼子,想用来关住活的离缚羽。然而,通过活着的离缚羽的喙放出的离缚气竟能使那种笼子的各个连接处自动松开,同时那些尸体本身却不会因此变软或者变得易碎。之后那个人才明白,离缚气虽然不会对活着的离缚羽以及离缚羽的尸体造成损伤,但它完全能把人用离缚羽的尸体强行拼起来的东西的连接处弄开,然后把那个东西弄散。

    离缚羽并不是只要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就保证能冲出关它的地方,不管它最终是否能够成功冲出,它都会这样一搏。

    如果两只或两只以上的离缚羽同时被关了起来,其中便会出现于默鸣曾经说过的“舍身先锋”。在这种情况下,每只离缚羽都会抢着做“舍身先锋”,它们全都会主动试着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然而,离缚羽是一种奇鸟,被关在一起的离缚羽之间自然会产生一种联系,同一时段内,只有一只离缚羽能把自己的封闭气囊弄破。当一只离缚羽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后,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不管它们能否冲出去,其他离缚羽都无法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了,它们受到这种天然的限制,根本无能为力,也不存在同时释放离缚气的可能。不过,就算它们同时释放离缚气或者依次释放离缚气也没什么用。哪怕那些离缚羽同时释放离缚气,产生的作用也只是一只离缚羽释放的离缚气所产生的作用,当然,这只是个假设,因为被关在一起的两只或两只以上的离缚羽根本不可能做到同时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如果关离缚羽用的材料已经接触过一只离缚羽释放的离缚气,那么就算半个时辰以后再接触另一只离缚羽释放的离缚气,后面那只离缚羽释放的离缚气也不会对材料产生任何作用了。

    当离缚羽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后,不管有没有冲出关它的地方,它都会在一个时辰内死去,无论如何都没有得救的机会。在弄破封闭气囊的那个瞬间,它的喙会变成银色的,在其后的十二个时辰内,它飞翔的姿态便会变得极为特殊,让人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自由自在。离缚羽弄破封闭气囊后便会一直飞,一直飞,根本不会落到任何一个地方停下一刻。在临近死亡的时刻,离缚羽便会空中盘旋一圈,用力挥动翅膀,仿佛要向飞向天际,然后直直地坠落下来。

    如果两只或两只以上的离缚羽被关在了同一个地方,作为“舍身先锋”的离缚羽冲出来后便会离开其他离缚羽,单独飞走。

    作为“舍身先锋”的离缚羽在生命终结前要离开同伴的时候,同伴自然会追上去,然而,自己弄破了封闭气囊的离缚羽在临近死亡的这一个时辰内,能达到的最快飞行速度会比以前快得多,也比所有没弄破封闭气囊的离缚羽都快,因此,其他离缚羽无论怎么飞都赶不上“舍身先锋”。作为“舍身先锋”的离缚羽在临死前一般情况都不会被曾经跟它关在一起的同伴看到。

    离缚羽这种鸟只有在被关起来后,为了冲出被关之处才会弄破自己的封闭气囊,除此之外,这种鸟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弄破封闭气囊。封闭气囊只有它自己能弄破,否则,只要它活着,无论吃下什么毒物或者受多严重的内伤,封闭气囊都不会受影响。只有在自己弄破封闭气囊后,离缚羽的喙才会变成银色。因此,铁红焰和武寻胜看到那只离缚羽的喙已经变成银色的时候,二人就都已经明白之前它被关起来过,也知道它是因为弄破了自己的封闭气囊而离开人世的。

    在铁红焰说“也许,生命的终结,也是一种开始吧”之后,武寻胜点了点头道:“是啊。那么,既然它的灵魂已经有了新的开始……那么……代族长,你说……把它的身体埋了如何?”武寻胜道。

    “好。”说完,铁红焰便和武寻胜走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之中。她用幻缨枪法迅速在土地上挖了个深坑,然后跟他一起,将那只离缚羽埋了。

    埋好后,铁红焰呆呆地看了片刻。

    武寻胜能看出她仍然有些伤感,说:“代族长,你看,这位置还真是很特别,正好在这三棵树之间,旁边还有一块大部分都埋在土里的大石头,就算以后要来看它也会很好找。”

    “是啊。这块大石头,就像它的碑。”铁红焰道。

    武寻胜道:“是很像,没有字的碑。”

    铁红焰问:“你觉得它的碑上需要字吗?”

    “我觉得不需要。”武寻胜回答。

    “跟我想的一样。为什么你也这么想?”铁红焰问。

    “因为我觉得无论上面出现什么字,哪怕只有一个字,都可以看成一种束缚。在我看来,离缚羽这种鸟并不需要被人在碑上用任何文字来写,它的碑不需要这样的束缚,哪怕是写‘离缚’‘自由’这类,它都不需要。”武寻胜道。

    铁红焰望着武寻胜的双眼,这一刻惊叹于他的想法竟然跟她如此相像。

    武寻胜说:“我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代族长觉得有何不妥吗?”

    “没觉得不妥。”铁红焰说道,“只是觉得跟我的想法太相似了,有点吃惊而已。”

    “相似?又这么巧?”武寻胜也有些惊讶。

    “是啊,我也觉得巧。”

    铁红焰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只奇鸟而在武寻胜面前流露出的伤感有些明显了,于是立即说道:“我们走吧。我要是多看一会儿的话,估计你就该觉得我太不可理喻了。”

    两人并肩往傲乾殿的方向走去。

    “我怎么会觉得你不可理喻呢?”武寻胜说。

    “因为你会看出我对人命与鸟命的态度截然不同啊。”铁红焰道,“我也没必要瞒你,实话跟你说吧,虽然同样是生命,我对鸟命一向极其珍惜,至于人命……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你平时也看得到,从别人的口中也听得到……我这么坦白地告诉你,你可不许说出去啊。”

    “我自然不会说出去。”武寻胜说。

    “我知道你一向说到做到。其实让别人知道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些认为我狠辣的人可能原以为我对各种生命都狠,如果他们知道我竟然如此珍惜鸟的生命,大概会很难接受吧。不知到时候有些人会不会以后看见鸟都不顺眼呢?哈哈,虽然可能想太多了,但我可不希望我这点常人难以理解的偏好导致那些鸟成为某些人下狠手的对象啊。”铁红焰说道,“其实,我不光珍惜离缚羽这种奇鸟的命,也珍惜普通鸟的命,当然还有其他很多动物的生命,不管是神奇的动物,还是普通的动物,它们的生命我都珍惜。”

    武寻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我就说我告诉你后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吧。”铁红焰笑着说道,“听我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谈论珍惜动物的生命,想想确实有点好笑啊。”

    武寻胜觉得自己没法接她的话了,立即岔开话题,问道:“纸鸢也带个‘鸢’字,你会不会珍惜啊?”

    他之前由于需要接她的话,但又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便随口问到了这个,然而问出口后他便忆起了两人小时候一起玩纸鸢的情景,他觉得也许她也会想到,便有些后悔,然而话已出口,便收不回去了。

    “会啊。”铁红焰脱口而出。她确实想到了小时候两人一起在那片野地里玩纸鸢的情景。

    武寻胜虽然之前有点后悔,听她干脆回答后,又暗暗庆幸自己终于把之前那个话题岔过去了。他问她:“你很喜欢能飞上天的东西吧?”

    铁红焰说:“别的说不准,但纸鸢我喜欢,也会珍惜。纸鸢也可以是有生命的。”

    听她又扯到了“生命”上,他立刻往别处引:“是纸做的啊,你觉得纸也可以是有生命的?”

    她说:“被做成纸鸢后,它就不再仅仅是纸了,像被制作者赋予生命了一样。我以前听说,有的小孩子喜欢飞在天空的纸鸢,就是因为觉得它是活的。”

    武寻胜听了她的话,内心深处被触动了,他想:我很小的时候也曾经觉得天上飞着的纸鸢是活的,是有生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长大了,在她说出“纸鸢也可以是有生命的”之后,我竟然为了把话引向别处,问了她“你觉得纸也可以是有生命的?”这种话。

    这一刻他觉得,小时候跟她一起玩的纸鸢应该是活的,起码,活在他心里。

    武寻胜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曾经觉得天上飞的纸鸢是活的。”

    铁红焰笑着说:“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纸鸢能活多久?”

    武寻胜脱口而出:“小时候倒是没想过,不过现在可以现想。我觉得每个纸鸢能活的时间也不一样吧。有的纸鸢,哪怕是小时候做的,哪怕在天上飞的时间很短,它活在心里,也可以是一世吧。”

    “一世?”

    “也不一定局限于一世,说不定比一世还要长啊。”武寻胜道。

    “你相信几世这种说法吗?”铁红焰问。

    “相信啊。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房间里那几……”武寻胜突然打住,看了一眼铁红焰,发现她正望着他,于是他赶快看向别处。

    然而这时铁红焰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他房间里,跟“几世”明显有关系的就是那次从摊主那里买来的六个挂件了。

    摊主那时说的话再次在她耳畔响起:“虽然有很多人都单买一个送恋人,而且单买一个也是意义重大的,但是,如果能一次买足六个送恋人,那就是意义最大的了!‘六’是‘两个三’,代表两个人能有三世情缘呢!”

    武寻胜正是因为也想到了当时摊主说的话才突然打住的。

    这次铁红焰没有说他“又说一半”,因为她觉得如果他说完整了,气氛会很奇怪。可她还是听到武寻胜立即把话说完整了,幸好,听到的不是会让气氛变怪的话。

    武寻胜说的是:“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房间里那几个杯子,可能我前世就用过呢,只是前世它们应该不是现在这样子,哈哈!”他把话说完整的这次是笑着说的,语气也显然是在开玩笑,跟之前有些不同。他说这话时转得太匆忙,并没想得多完善,由于担心自己转换生硬,便赶紧笑着问铁红焰:“代族长,你觉得下一世我会不会再次遇见那个几个杯子啊?”

    铁红焰暗暗庆幸他没说会让气氛变得奇怪的话。她感觉出他转得生硬了,并没揭穿,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她配合着笑道:“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本来一本正经地问你,你却说这种让我忍不住笑的话。好吧,既然开玩笑,就开到底吧,我也不一本正经说了。我觉得你还会再次遇见那几个杯子,你想啊,它们要见过多少人,才能遇见一个说前世就用过它们的人啊。你还说前世它们应该不是现在这样子,既然那几个杯子都变样了,你依然可以认出来,这得有多深的缘分啊!就冲你对那几个杯子如此念念不忘,它们下一世也会来找你啊!以前我听人说一个杯子的寓意可以是‘一辈子’,你看看你房间里有几个杯子,说不定能知道你共有几辈子能遇到它们呢。要我说,你跟那些杯子的缘分可能不止两三世呢!”

    “哈哈!”武寻胜笑道:“代族长所言有理啊!接下来的几世,我都要好好关注杯子这东西了!”

    铁红焰笑着说:“是啊,下一世见到这些杯子后,还要跟它们说你前世见过它们啊。”

    “我觉得我到时候一定会说的。”武寻胜边说边笑。

    他说的时候心想:幸好没扯到那六个挂件上去,不然我想多了不知道会不会又……我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为什么总是说出一部分后才后悔?为什么就那么难以做到想好了再说话呢?可是,有时候容不得我多想啊……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他们的说话声音始终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尽管他们走那段路时路上一直都没出现其他人。走着走着,他们便看到前方有些人了,于是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并肩走着,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傲乾殿,各回各的房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武寻胜回到弼殿居,跟黄画哲说了几句话后,便说自己要休息了,于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他下意识地看那六个挂件,内心波澜起伏。他在床上盘膝而坐,闭上双眼,想让自己静一静,可还没闭上多久,他就又忍不住睁眼看向了那六个挂件。

    他想:她杀人不眨眼,但竟然会因离缚羽的离世而如此伤感,这真的是因为比起人命来她更珍惜鸟命以及一些其他动物的命吗?她小时候有时就有点让人不容易理解,后来……我总是不能彻底看懂。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以前我也“试”过几次,可能由于没到时候,我功夫不行,“试”出来的结果是模模糊糊的,但我总感觉跟我平时了解的情况好像有出入。这到底是因为“试”出来的结果不准,还是我感觉有偏差,还是……我到底该相信什么?要不我再“试”一次?可“试”的时候,我又要忍受那种疼痛了,太难受,而且一旦过火还有危险。再说,“试”了我也不知道结果准不准啊,我能信吗?但是,如果不“试”,我是不是还要一直认为她……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之后,武寻胜决定再“试”一次。他说的“试”,实际上是使用一种名叫“侦隐术”的功夫。由于还没到特定的时候,他这功夫显然还不能“正常”使用,然而他早就隐隐感觉出这功夫跟自己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当然,整个铁仓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别人通过切脉或者其他方法也是无法得知的。武寻胜虽然还不能“正常”使用侦隐术,但并不是完全不能使用,只是这时候他就算是用了也达不到“正常”使用时能达到的效果。

    武寻胜继续盘膝坐在床上,再一次闭上了双眼。他右臂在上,左臂在下,右手掌心朝下,左手掌心朝上,双手所有手指都伸直并拢,右手五指指尖的方向跟左手五指指尖方向完全相反,双手劳宫穴相对。很快,他便感到双手劳宫穴一阵疼痛,接着,内关穴也开始疼痛,然后,心口也疼痛了起来。他忍着疼痛继续使用侦隐术。

    武寻胜用了一会儿这功夫,“试”出的结果仍然是模模糊糊的,直到他觉得如果再“试”下去自身就不一定安全了,才停止使用。他双手合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然后将手慢慢放在了双膝之上,渐渐睁开了眼睛。

    尽管之前“试”出的结果依然并不清晰,但他的某种感觉却好像加强了一点。由于他的那种感觉加强了,他对铁红焰的感情似乎更难控制了。他再次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六个挂件,这一刻,他忍不住想:三世情缘……三世情缘……如果是真的……如果……

    他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之前离缚羽离开人世后铁红焰那难过的神情,然后浮现出她笑的样子。

    接着,关于跟铁红焰在一起时的回忆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想着,七岁的她第一次遇到八岁的他时,便为了救他,把布袋里的所有食物都给他吃了,那些食物是她逃走的全部依靠,都给了他后,她哭个不停。

    他想着,她和他第一次去那片野地玩纸鸢,那日阳光明媚,欢笑融在了鸟语花香中。

    他想着,他去归还她的布袋,她说“送给你了,别给我了”,他说“那我就留个纪念”。

    他想着,她不让他叫她以前的名字,他对她说“你要逼我发毒誓吗?”,年纪尚小的她问他“什么叫发毒誓啊?”,他给她解释也没解释清,最后他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叫,要是叫了我就去死总行了吧!”

    他想着,小时候她因习武过度而生病,体力很差的他从那片野地背她回傲乾殿,她担心他会累,在路上两次让他放她下来,两人坐在路边休息时,他让她靠在他身上,后来她在房间里说梦话时,还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他想着,那次他被另外三个孩子一起欺负,挨他们打,自己正要被摔出去的时候,铁红焰及时出手相助,聂扬威说,他下次要是还“不懂事”,一定还要狠狠地教训他,铁红焰为了保护他,说:“武寻胜是我的陪练,就是我的人,以后谁再敢欺负他,就是故意找我麻烦,我一定饶不了那个人!”

    他想着,那年他们说好,如果以后找不到对方,就放个加了一条特别长的纸条当成记号的纸鸢,如果离得很远,看不到对方的纸鸢,就画纸鸢图案当记号,这是他们的秘密,两人还拉了勾。

    他想着,几年后他被那三个不敢明着欺负他的孩子暗着欺负后,在铁万刀的逼问下,铁红焰把她曾跟聂扬威交手的事说了出来,她被铁万刀打了耳光,她为了不把事情牵扯到武寻胜身上,含着眼泪只说“爹,我记住了”,却不肯说出她与人交手的原因,直到他主动告诉铁万刀,聂扬威曾扬言如果她不敢跟聂扬威打,以后聂扬威见到他一次就打他一次,只有她打败聂扬威,聂扬威以后才不再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