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她十八岁那年,铁仓部族流传她疯了的消息时,他本打算去她的住处找他,理智令他停住转身往回走,这时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她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他路过,她开玩笑说“你不会是想去找我吧?”,后来他告诉她他只是想知道她最近开不开心,他离开时转身还没走多远又听到她叫他,他转身,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她谢他,他点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他想着,那次她被铁万刀掌掴后,肿着脸在路上恰巧碰上了他,他说了关心的话后又自省,后来他拿着药想给她送,犹犹豫豫,却还是被她看到,那次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容易令人陶醉的春风之中心绪复杂,走在路上时,花草的清香撩拨着他的心弦,让他甚至有点不清楚自己到底正在做什么。
他想着,他得知她要带兵上战场抗妖后,因为担心她,又听说过移栽炽玫的人能在战场上逢凶化吉,便请她移栽炽玫,那时,望着她一身戎装的背影,他愣在那里,后来走向她,看到她在炽玫丛中的笑,他也笑了,又突然离开。
他想着,她和他一起去狄风的住所,一起看《幻缨枪法》这本书,一起听狄风讲幻缨背后的故事,他们看到书上那句“我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怕和你分离!”时对视,他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内心被什么刺过的痕迹,那句“以后能不能在一起又如何呢?”令他印象深刻,他为天风阳和萧吟生而惆怅的同时,也想到了铁红焰和他自己。
他想着,她二十一岁那年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后一直未醒且有生命危险,她说梦话时又叫了他的名字,铁万刀便让他唤醒她,她握住了他的手又松开了,她做着梦说让他拉住她的手,铁万刀让他赶快拉,他便紧紧握着她的手呼唤她,她终于睁开双目泪如雨下,在并不清醒时问他“你不会离开吧?”,他说“不会!你放心!”。
他想着,他奉铁万刀之命照顾受伤后的她时,烛采药效过了,她强忍着疼痛不喊出声,他问她为什么不喊出来,她说喊出来也没多大用,她不想让门外的人听到她的喊声以为她有什么事或者误会他没照顾好她。
他想着,她受伤过了一些天后,已经可以在别人扶着的情况下走远路时,她要去野地玩纸鸢,他扶着她去,经过小时候到过的那些地方,他们说了些与过去有关的话,两人到了野地里小时候第一次一起玩纸鸢的位置,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拉着线跑,但还是两人各做了一个纸鸢,两个纸鸢飞上天后在某一刻曾经看起来像重叠在一起了,然而风忽然大了起来,将两个原本有些接近的纸鸢吹散了,后来两人默默不语在阳光下坐了很久,他又放纸鸢给她看,之后他们还去看了幻缨树和那两棵炽玫。
他想着,她因身受重伤武功尽失后为了恢复武功用另一种方法练,却因此晕过去了,她醒来后因为说了铁万刀不爱听的话,铁万刀说她是“废物”还命令手下们不要再保护她,又暗示他照顾好她的任务没变,他拿出手帕替她擦了眼泪,安慰她,她很快睡着了,醒后状态反常。
他想着,几日后那个阴天她要出去,他劝她没用就跟着她一直跟到树林深处,她迫切要恢复武功,抱着死了就死了的想法,用生命危险很大的方法猛练,他怕她因此丧命,在用其他办法阻止不了的情况下,他抱住了她并告诉她“我喜欢你!”,她在他怀里痛哭,之后她挣脱他的怀抱,再次想要求死,他又紧紧抱住了她,对她说了那段话,她没再推开他,她答应他不再轻言生死后,他才放开双手,为她擦了眼泪,并把小时候她对他说过的话说给她听,后来,她说“刚才你跟我说那些话的事,我们都当从来没发生过吧!”,他故意等了片刻才说“好”。
他想着,她武功恢复的那日,他趁着她心情大好时告诉她那天在树林里他对她说了谎,他告诉她事实上他从来都没喜欢过她,他告诉她他那天抱住她对她说那些话仅仅是为了阻止她求死,因为如果她死了他也活不成,接下来两人又约好,那天树林里的事以及他告诉她他在树林里说了谎这些事,全当没发生过。
他想着,那天她和他并排走在去东骑射场的路上一直没说话,看到杨絮后他想到了小时候两人手拉手走在飞舞的杨絮里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向身边的她看了一眼,那一刻她正转头看另一个方向,恰好与他的目光接触上了,他又反省自己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他想着,她去他的房间看望受伤的他时眼里就是湿的,她对他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理会那三支箭的”,他说完“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后想到了别的事情,他跟她说了那段“控制不住自己”的话后眼泪滚落,在他说出“可是,人又必须尽力控制自己,否则便没了方向”后,她闭上了双眼,眼泪连连落了下来。
他想着,那次他正在找东西时她去找他,当时他桌子上那两个很小的纸鸢部分重叠着放在杯子旁,他拿起杯子时感到寒意没拿稳,杯子差点从他手中脱出时,她从下面托住了,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手,他感觉到她手很暖,内心的寒意却在手感到温暖过后显得愈发鲜明,从杯子里洒出的东西正落在了那两个有部分重叠着的纸鸢搭在一起的那部分上,渗入了两个纸鸢的纸里,变粘了,将两个纸鸢搭在一起的部分贴在了一起,他心乱时立刻用双手去分,刚一上手便将其中一个纸鸢扯破了,被扯破的那个纸鸢掉下来的那块纸紧紧地贴在另一个纸鸢上,他用手指去揭那块纸,揭的时候又将另一个纸鸢也弄破了。
他想着,那个晚上,他看到她因头痛剧烈支撑不住而坐在地上双眼紧闭,她要走向长凳,他扶她过去坐在她身边,让她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了自己身上,他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减轻她难受的感觉而让她看天上的星星,问她有没有听过关于星星故事,他看她哭得很厉害觉得她头痛太严重,要抱她去找大夫,她不同意,他怕她生命有危险,不顾她反对要带她去,她说“你要是敢把我抱回去找大夫,你必死无疑!”,他竟随口说“死就死吧!”,这时她疼痛消失,脱离了他的双臂一跃而下,他说“那个瞬间,我觉得就算我被你杀死,也要防止你出什么事”后,她说“我铁红焰杀人无数,我的命,不是你换得起的!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这句话,永远记住!”,还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永远都不是!”,她说那天她头痛的事如果他对人说了或者不小心让哪个大夫知道了,那他必死无疑,如果他手下知道了也不可以说出去,否则要他们的命。
他还想着她和他之间那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想着一次又一次,他们仅凭对视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过程中他一直都没想她以前杀人的样子。
在回想两人在一起那些情景的时候,他就已觉得呼吸越来越不畅快,直到这一刻,他胸口憋闷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好像整个人要爆炸一样。
他觉得如果不立即克制,自己可能会窒息而亡,便捶了自己胸口几下,狠狠扇了自己耳光,迅速点了能让自己宁神的穴道。
这时他感到虽然不至于立即就死去了,却依然呼吸困难。
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能那样!不能!原来这么危险!我错了!再也不那样了!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啊!”
他用力呼吸,但似乎无论怎样用力,吸进的气总是不够用一样。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忏悔之念与求生之念几乎将他的心填满了,然而他依然并没立刻好起来。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巨浪席卷而来的景象,这浪瞬间将他带到了大海深处,越来越深。
他就像身体被什么控制了一样,直直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
他觉得自己在海中奋力向上游,深海中的窒息感伴随着他,他又不知道到底要游多久才能接近海面。
游着游着,他感到呼吸畅快了一些了,好像不再憋着气,但海水倒也没进入他的鼻子,他有点惊讶自己竟然是可以在深海之中正常呼吸的。
他感觉自己游了很久,终于游了上来,整个头部从海面上出来的一刻,躺在床上的他睁开了双眼。
他想:我之前是坐在床上的,现在却是躺着的,这说明当时我已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了,好可怕!说不清算不算梦境,我在海里游了那么久,还好游上来了,是不是万一没游上来,我就没命了?莫非我已经到生死交界处走了一遭?
武寻胜坐起来,无意中余光又扫到了挂着的挂件,先是赶紧看向了别处,然后又控制着自己的想法看向了那挂件,暗想:需要拿下来吗?不需要。有些东西不是不在眼前出现心里就没有了,要练成看到也不受影响才行。就继续挂在那里吧,看到时便提醒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那样了,今天可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其实,连武寻胜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到跟铁红焰有关的某些事时,便会觉得呼吸稍微受到一点影响了。只要他不继续多想,呼吸受到的这点影响倒并不容易被他察觉,但如果多想些,影响便会变得明显了。
在他第一次感觉到想跟铁红焰有关的某些事时呼吸会受影响之前,他早就会在想到她时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后来,每次他因为“想多了”而感到呼吸有些不舒服时,依然会克制自己,所以一直以来他从没有过当天这样的经历。
这日他使用侦隐术后,他的某种想法好像加强了一点,他对铁红焰的感情似乎更难控制了,于是他便想试试能否突破某种禁忌。
他知道练过幻缨枪法的人就算在不使用幻缨枪时也有一种能突破一部分禁忌的力量,这种力量随着幻缨枪法功力的增长而增强。
武寻胜并不知道这种力量是否具备突破他想突破的那种禁忌的功能,也不知道如果具备的话他的力量是否强到了能突破那种禁忌的程度,便想一试。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试,试的方法是,当他想到某些跟铁红焰有关的事时,明明已经感觉到呼吸受到影响了,却不立即克制自己,而是继续想更多跟她有关的事,任自己对她的感情潮水在心中奔涌。这一次,是他在感觉到自己一想跟铁红焰有关的某些事时呼吸便会受到影响之后,头一次在不约束自己思想感情的情况下接连不断地回忆了那么多跟她有关的情景。
如果那种力量正好具备突破他想突破的那种禁忌的功能,并且他的那种力量又足够强,那么,当他内心对她的感情之潮水气势大到一定程度时,那种禁忌便会因那种力量而彻底被翻滚的巨浪冲垮,从此以后,他再想跟她有关的某些事时,呼吸便不会受到影响了。
然而,他并没突破那种禁忌,还到生死交界走了一遭。他以前想到过这么做不一定安全,却没想到会危险到这个程度。
在试前他就清楚,如果没能突破,要么是因为那种力量虽然具备突破一些其他禁忌的功能却根本不具备突破他想突破的那种禁忌的功能,要么是因为他那种力量还不够强。他知道如果是因为他那种力量不够强,就算没突破,在试的过程结束前一刻他也会感觉到那种力量还欠缺多少,但他没感觉到这个。所以他明白了那种力量根本就不具备突破他想突破的那种禁忌的功能。
武寻胜知道其中的原因后,心想:原来,那样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其实,我刚才也有些冲动了,就算真能突破禁忌又如何?只不过是能让我以后想跟她有关的某些事时再也不会有窒息感了,然后我又能怎样呢?就那么想着她?然后呢,又如何?
本来只是自然而然地想到此处,但他又感觉到呼吸稍微有一点不畅快了,他像以前一样立即克制,低声告诉自己:“清醒!”他心中想着:不是一路人,终究不是一路人,想太多就是折磨自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当日铁红焰回到傲乾殿后便进了议事厅,没多久铁今绝也到了议事厅。
铁今绝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出她很难过,他并没立刻说出来,而是问了她一些情况。听她说完,他对她说了一些别的,之后才跟她说:“今天早点休息,说不定这样可能会让你看起来显得心情好点。”
铁红焰道:“舅舅是觉得我……有点明显了吧,我知道。毕竟是在舅舅面前,我没掩饰什么。”
铁今绝说:“舅舅当然知道你在我面前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刚才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出你很难过,那时候你还没说话呢,如果那一眼是被别人看到的,我觉得别人应该也能感觉出来。当然了,你面对的是我,所以你这样没有任何问题……舅舅只是随便问问,今天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你肯定没把这种难过的心情表现出来吧?”
铁红焰想到了之前在武寻胜面前确实没掩饰,便说道:“多谢舅舅提醒,我应该注意一下。”
铁今绝问:“莫非你今天在别人面前也流露出了这种难过的样子?”
铁红焰实话实说:“我知道确实不可以把所有感情都随随便便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穿我心里想什么,尤其像今天这种难过的感情根本不该随意流露,这是我一直都明白的。只是今天在极个别人面前,我确实做得不够好。”
“极个别人?”铁今绝问,“你是不是对那个人有好感?”
“是啊。”铁红焰回答后才觉得铁今绝的眼神好像有点特别,似乎在问另一种意思。她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舅舅说的‘好感’应该就是一个人对很多人都会有的那种吧?”
“不是。”铁今绝道,“我直说了,就是问,你有没有对你说的‘极个别人’动感情啊?”
“啊?”
“是这样的,我之所以这么问呢,是因为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向都不会随便在人面前流露像今天这样的难过的感情,在舅舅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竟然在你说的‘极个别人’面前流露了今天这种难过的感情,这实在是罕见的事,所以我会问你有没有对你说的‘极个别人’动感情。”铁今绝说道。
“舅舅,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想到什么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极个别人’就是你想的那个人?”铁红焰问道。
“就是这样。”铁今绝道。
“舅舅觉得是谁?”铁红焰问。
“你的弼殿武寻胜。”铁今绝答。
“舅舅为什么觉得我说的那个人是他?”铁红焰继续问。
“除了他,我还能觉得是谁呢?听人说,今天武寻胜本来是先离开规审殿的,你要在规审殿办完事才能离开那里。我不知道之前你们去了哪里,听说刚才你跟武寻胜是一起回来的,这我自然就容易想到他了啊。再说,铁仓廷里没少传你跟武寻胜的事,我以前也跟你聊过跟这些沾边的事,只是没明说他的名字,我看你一直都有分寸,更觉得不需要明说。今天如果不是你硬要问,我依然不会明说我觉得这个人是谁,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啊。”铁今绝说道。
铁红焰立即想到了当天简良跟她说的:“当时铁仓廷里很多人都说……说代族长跟武寻胜已经相恋……两人都深爱着对方……根本就分不开,以后肯定会成亲。”
她问铁今绝:“舅舅都听过铁仓廷里传的什么话啊?”
“各种我都听过,比如说你们已经相恋啊,比如说你们肯定会成亲啊,比如……”铁今绝道,“其实具体的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很多都是不了解你的人传的,一个比一个传得不靠谱,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那些太不靠谱的传言我从来就没当回事。”
铁红焰道:“然而今天的情况,舅舅却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对他动了感情造成的?”
“我也不知道,所以刚才就问了。不过现在想想,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你这么大的人在我面前,我就这么直接问你有没有对他动感情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再说你现在是代族长了,平时处理那么多事情,懂的肯定比以前更多了,对大方向的把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算了,还是不继续问你了。对他动没动过感情又如何啊?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了,哪怕是曾经动过感情也不代表以后不会控制住,更不代表把握不住自己的方向。舅舅知道你一定明白处在你目前这种状态下的人对他动感情是什么性质的事,所以不需要我多言。你刚才也说了,你以后会注意,是吧?”铁今绝道。
之前他问那话时倒还没想到那些,这个时候他觉得继续问她有没有对武寻胜动过感情还不如不问。万一她真的对武寻胜动过感情,那也已经动过了,要是继续问,不仅可能会让她尴尬,也改变不了她曾经动过感情的事,搞不好还会让她因为他知道她曾经对武寻胜动过感情而心里多个疙瘩。要是她本来就没对武寻胜动过感情,他要是一再追问,可能反而会引起她多想。重要的不是从前而是以后,只要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以后会注意,那么过去的事就真的没什么可问的了。他觉得提示了她一下,她自然会注意,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是的,我说以后会注意,就会注意的。”铁红焰道。既然铁今绝没继续追问,她也就没回答那个问题。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些其他的事,铁今绝便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当日,铁红焰跟简良在规审殿的那个房间里单独谈过话,铁红焰的手下将简良带到他将要住的房间里后没过多久,田沙便拿着些东西,带着简柔和田温一起去了规审殿。
到了那里,田沙根据正常的探视流程联系了规审殿的人,把给简良带的东西交给了规审殿的人。那些人按照规定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都是些生活用品,没什么可疑的,便决定让其中一个人一会儿带田沙、简柔和田温去见简良时,把东西交给简良。
田沙、简柔和田温跟着那个人到了简良住的房间门口。那也是一个门上带小窗的房间,小窗比之前铁红焰跟简良单独谈话时简良所在的那个房间门上的小窗大一些,这小窗上还有金属网。这门上靠下的地方还有一个门上门。田沙等三人到那里时,那个门上门是关着的,上面有锁。
拿着田沙带来的东西的人跟房间门口的看管者说了几句话,看管者便把门上门的锁打开,并将门上门也打开了。那门上门被打开后,人站在门旁便能看到门上有一个金属板伸向房间里,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这个门上门递进去。
拿着东西的那个人把田沙给简良带来的那些东西放在了伸向房间里的那个金属板上,立即关上了那个门上门。旁边的看管者迅速将那个门上门锁了起来,锁好后告诉简良那些东西是他的家人给他带来的。
这时候,田沙、简柔和田温便透过小窗看到简良朝门这边走来了。
简良从金属板上取了东西,将那些东西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后,又走过来隔着小窗跟田沙、简柔和田温说自己已经拿到东西并放在床上了。
由于旁边有其他人,田沙没法明着问简良他之前跟铁红焰说的具体的话,便问他:“你现在怎么样?”
简良觉得田沙是来问他跟铁红焰单独交谈的情况的,但他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便看着田沙的双眼,微笑着对她说:“我现在感觉好得很,真的,充满希望啊!”
田沙从他的目光里感觉出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他跟铁红焰说了那些后,情况还不错,但她想确认她的感觉是对的,便问道:“真的充满希望?”
简良仍然微笑着说:“是啊!真的很好啊!”这时候简良给田沙使了个眼色,对她说:“我依然对你和我的未来充满希望。关系再好的两个人也难免有误会,对吧?”
“对啊。”田沙道。
“但是,你和我的感情一直都这么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什么话我们就会‘直说’吧!‘直说’出来便会知道对方的真正想法,这样沟通起来便容易多了,你觉得是不是?”简良说这些时,‘直说’两个字说得很重。
田沙注意到他在强调“直说”,仔细看他的眼睛,凭着跟他一贯的默契,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他已经跟铁红焰“直说”了那些潜藏在他们心里的秘密。
为了确认他是这个意思,她问:“所以你每次都把想说的话跟我‘直说’了,对吧?”
简良觉得田沙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便回答:“对啊,我全都跟你直说。”
田沙问:“你跟我直说时,不曾担心过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吗?”她这么说是在暗暗地问在简良把他们的秘密告诉铁红焰后有没有出现什么后果。
简良清楚她的意思,他透过那个小窗看了看,只能看见田沙、简柔和田温三人,见看管者并没在此时看着他,他便拿起了之前要吃还没吃的一个馒头,用指甲在馒头上刻起了什么。
他一边刻一边对田沙说道:“有时候人在不了解直说后别人会怎么想的时候便会猜,如果那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其实猜到的不一定是事实。我记得,很早以前,在你不了解我的某件事时,我就想要是你知道了会怎样。此前我问过当时跟你走得最近的朋友他会怎么看我要告诉你的事,他完全容忍不了。在一段时间里,我曾经以为你的看法会跟他一致,便不敢跟你直说,但我后来还是鼓起勇气跟你直说了,没想到你听到后,不但没容忍不了,还决定‘帮我’,我当时真的很激动也很感动,那时候我就尝到了有话直说的好处了。其实,此前我以为你会容忍不了,便也是一种误会。有时候直说就是让误会解除的一种很好的方式。你一定还记得那次的事吧?”简良道。他将‘帮我’两个字说得很重,而且说到这两个字时,他没再看手中的馒头,而是看着田沙,用眼神暗示她,铁红焰已经答应他帮他了。
田沙想:他说的所谓的那件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他应该是在用这种方法暗示我,他对代族长直说了我们的秘密后,代族长决定帮忙吧……代族长会帮我们?真的会帮?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实在太好了!我……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啊!事情会这么简单吗?我……我没理解错吧?
田沙听了,内心有些激动,那么多年来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够救出包括他们的母亲在内的那些方士,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对她来说便是黑暗中的一缕光,然而她又担心是自己理解错了,立即向简良求证。
田沙赶紧对简良说:“那次我……‘帮你’?我怎么不记得了,‘帮你’是真的吗?我只记得你帮过我很多事啊。”她将“帮你”两个字说得很重。
简良道:“当然是真的了!你回忆一下啊!连这事你都会忘啊?哎呀,不过也是,就算忘了我也能理解。我也是这样,总记得你忙我的那些事,倒是经常想不起来我帮过你些什么。”
简良能听出她有些不敢相信,便告诉她是真的,接着,他将那个馒头拿起来给她看,一边说:“不管你记不记得你帮我的事,当时我就已经觉得是一种恩了。”
田沙看到馒头较平的一面上面刻着“她答应帮”时,嘴微微长大了一点,面部表情没多大变化,但内心已经更加激动了。
简良将馒头转了个方向,给田沙看。
田沙看到上面有“大恩”两字。她想:代族长真的答应帮我们?那这恩简直太大了,真是谢天谢地了!本来她救了简柔就已经对我们有恩了。代族长竟然会这么做,对我们这么好!那在这方面我们以前真的是误会她了,还以为她会像族长那样。
田沙点了点头表示都看到了,立即说道:“嗯,你都说有了,我就当有了。其实我也同意你说的‘有时候直说就是让误会解除的一种很好的方式’,所以,你我之间因为总是跟对方直说,就算偶有误会也能很快解除,相处总是很融洽。”
简良立刻用手将馒头上的字弄成了看不清的样子,将馒头放下了。
简良确定了田沙应该是知道铁红焰会帮他们了,便继续说:“是啊,直说后我们总会发现误会消失,那些年你我也总是这样,有什么想法就对对方坦诚说,所以我们的感情一直都这么好。也正因为如此,我依然对你和我的未来充满希望啊。不管未来如何,在我心里我们永远都是在一起的。我全心悔过,期盼终有一天能出去,不管那一天有多远,也不管那一天到来之前会不会发生什么,总之我都会在希望中度过,因为外面还有你,还有两个孩子。”简良说到后面时,已经是在跟她和两个孩子表达感情了。
“你充满希望,我也是。你一定要一直活在希望里,我们都期盼你出来的那天早日到来。哪怕有些时候你觉得难过,你也要记得,只要你尚在这里,外面就永远有人期盼着。”田沙说道。
简柔和田温都听出了之前田沙和简良好像在暗暗地沟通其他事情,此时倒是交流起感情来了。
简柔说道:“爹,我会好好学东西,好好做事的。”
田温道:“我也是,以后我再也不会惹麻烦了。”
简良说:“爹对你们心存愧疚。”
“我也对他们心存愧疚。简柔以前就很希望去远方闯荡,田温也说过想去外面看看,现在我会让他们去的,去很远的地方也好,我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生活好。”田沙说道。
简良心想:现在他们不是月央了,我又被关了起来,两个孩子在这铁仓廷里的滋味确实不会像以前一样好受了,若是聂长老想报复,他们在铁仓廷里或者在近处活动都不一定安全。让他们远离这里当然是对的,我们也不能再限制他们的选择了,可是……要是连他们也远走高飞了,你身边就完全没有我们这些跟你最亲近的人了……你本来就不容易……
简良道:“可是……这个时候如果连孩子们也都远离你,你……”
田温说:“是啊,那我就留在这里陪娘。”
简柔几乎跟田温是同时说的:“我不去了。”
田沙对两个孩子说道:“该去就去,不要想太多!芒岩殿那么多人,不差你们两个,你们留在这里帮不了我什么,反倒添乱。总之,你们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考虑我这里怎样。”
简柔跟田温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田沙,他们当然知道田沙是喜欢能常常看到他们的,便都要开口接着跟她说。
田沙说道:“你们就不要多说了,我知道你们早就想出去,记住,想做就做,不要顾虑太多,做什么都考虑过多还怎么做成事?知道娘心里支持你们就行了。”接着,她对简良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要是他们为了我留下来,我心里会‘不安’的!”她把“不安”两个字说得很重,意在暗示简良,孩子们留在铁仓廷已经不安全。
简良之前便想到了她想让孩子们离开铁仓廷去别处生活也是考虑到了孩子们的安全问题,此时他为了表示他听明白了她所说的‘不安’,便先是“哦”了一声,然后一边给田沙使眼色,一边没出声做出了说“安全”两个字的口型。
田沙看见他的口型,知道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说道:“就是这样。”她不希望除她家人以外的其他人联想出跟“安全”有关的意思,故意解释了起来:“说真的,孩子们要是为了我留下来,我别提多难受了,说不定我会一辈子后悔!孩子们都长大了,是两个独立的成年人,又不是我的附属品。绑住他们本来就是很过分的事,以前我是绑了他们,现在要是拿亲情说事照样是绑他们,任何一种感情都不该是绑住别人的正当理由。因为以前的事,我对他们很愧疚,现在我肯定不会做令我将来也对他们愧疚的事了。其实就算我不跟你说这么多,你也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对吧?”
简良说道:“是的,我明白,我完全理解你。我对他们也很愧疚。”
简柔说:“你们都不容易,不需要对我愧疚。”
田温道:“你们也不需要对我愧疚。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的心永远都在一起啊。”
他们又说了些别的,田沙便带着简柔和田温离开了规审殿。
回到芒岩殿后,三人进了田沙的房间。关好门后,田沙告诉他们代族长应该已经答应简良帮忙的事,还说她想找机会到代族长那里进一步了解清楚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机会。接着她又把刚才她跟简良互相暗示的其他内容跟两个孩子说清楚了。
简柔说:“幸亏娘跟爹都能理解对方的暗示,不然刚才那种情况也真不容易沟通。”
田沙想着简良,道:“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很懂对方,有时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