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貌,在整个京城同龄的贵女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阿昭点了点头。
她眉宇之中隐隐有三分自得:“我自诩容色才情皆不逊色任何人,可阿娘,我这样的容色才情,放在后宫,又如何?”
陈氏面上隐有傲色:“不论放在哪个后宫,都是数一数二的。”
阿昭再次点了点头:“不错,数一数二,而不是独一无二。”
陈氏一愣,望着女儿:“你的意思是……”
阿昭叹了口气,说道:“不说远了,便是先帝宫中,当年宠冠六宫的丽妃,就是一位艳光四射的绝色佳人。”
陈氏不解的打断了阿昭的话:“为娘跟你说陛下纳妃的事情,你同我扯这些做什么?”
阿昭被打断话,有些不高兴。
她看了陈氏一眼。
对方以前进宫还知道请安称呼太后娘娘的,自己对她客气了些,她倒是完全忘记规矩了。
阿昭也不点破。
她懒懒的说道:“哪里是扯什么没关系的。丽妃前年才去世呢。她正风光得宠的时候,陛下已经十岁了。也知晓什么叫做美人。可是——”
她看着陈氏,语气柔缓,持续瞎编:“陛下刚登基不久,就曾亲口同我说过,他日后,定然要寻一位举世罕见的美人,放进后宫,不叫别人瞧得一分。”
“所以呀……”阿昭一脸无奈,“陛下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还真不是借口。他是真的要寻一位能倾国倾城的美人出来,据为己有。”
她指了指自己,内心万分委屈的开始抹黑自己:“女儿这等容色他定然是看不上的,丽妃那等罕有的丽人他也瞧不上眼。”
陈氏两眼一黑。
这……这陛下的要求,位面也太过分了点吧?
自家女儿那已经是极为罕见的美人儿了,更别提丽妃。
陈氏可是见过丽妃的,那一颦一笑皆是惑人风情的绝艳美人,她活着的时候,整个华元帝后宫的美人都被压制得黯淡无光。
连她一个女人,被丽妃那柔美的眼神一扫,都觉得酥了半边身子。
就那样的美人,陛下也都看不上?
“阿娘。”阿昭看着陈氏震惊的神色,一肚子坏水儿都冒了出来。
她亲昵的握住陈氏的手,鼓励道:“陛下是真的想求个仙女儿一般的美人。你让祖父和父亲尽力去找。女儿肯定,若是咱们家真的能找到那么个美人,陛下一定会大喜,倚仗为肱股之臣的。”
她语气轻缓,又仿佛夹杂着无穷的诱惑:“届时,咱们石家更上一层楼不说。只要控制住了那个美人,还愁陛下不听话不成?”
……
陈氏被忽悠得满脑子只剩下“美人”,面带笑意出了皇宫。
她前脚刚走,丰梓后脚就来了。
“朕听说,广成公夫人离开的时候连带笑意,十分高兴。母后说了些什么?”丰梓熟练的端着那白玉小碗,一边喝,一边问道。
伺候的宫人已经下去。
阿昭没有说话。
丰梓正觉得奇怪,一抬头,就看到坐在软塌上的人,用帕子捂着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
5更。
明天我发誓,明天一定重新做人!
晚安!
丰梓奇道:“母后什么事如此开心?”
阿昭好不容易忍住笑意,自己喝了一口茶润润嗓,这才将自己先前同陈氏说的那些话,说给了丰梓听。
丰梓:“……”
他听完之后,却没有像阿昭想象中一样笑出来,反而神色之间有些微妙。
绝色佳人?
他抬头看了阿昭一眼。
母后大概不知道,自己当日在朝堂之上,说出那番话语的时候,脑海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正是她的身影。
丰梓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
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母后何必妄自菲薄?那丽妃美则美矣,论灵气,却万万不及母后的。”
这话又是逾矩了。
可是丰梓有些听不得别人比母后好的话。
哪怕这话是阿昭自己说出口的。
不过这种话,落在阿昭的耳朵里……
满意!
有眼光!
阿昭觉得,这个男主很有前途。
当着陈氏的面,一本正经贬低自己,已经让阿昭心里十分委屈了。
丰梓这番话,着实熨帖。
丰梓看着阿昭的神色,见她听到自己的话语之后神色舒展了不少,心便落了下来。
他算是发现了。
这个与自己同岁,论起来比自己还小上两个月的小母后,不管平日里在别人面前做出如何端庄老成的模样,骨子里,依旧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已。
娇气烂漫。
尤其喜欢别人夸她好看!
想想有些可爱。
丰梓这个时候,还并不很能明白,他对这位小母后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直到那一日清晨自梦中惊醒。
丰梓坐起身来,伺候在帘帐外的内侍小声询问:“陛下,可是要起?”
丰梓没有说话,就着这寝殿之中的蒙蒙烛光,怔怔的看着帘帐上的云纹。
梦里那柔腻香软的身子,白得晃眼的手臂缠在自己身上的触感仿佛还能感觉到。
那张脸,素白美丽,染着三分薄红,檀口微张,吐露着叫人克制不住的喘息。
熟悉得叫他心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侍又轻声唤他,该起身准备上朝了。
丰梓一言不发的掀开被子起身。
重新换了一条亵裤。
他有两日不曾去福华宫请安。
阿昭派人询问,得到回复是陛下这几日实在忙碌。
阿昭闻言也没有多问,只吩咐心腹宫人,将每日照例熬好的补品送去丰梓的宫中。
今日是第三日。
丰梓坐在书房之中,目光望着眼前一堆未处理好的奏折,目光不经意的往外头看了一眼。
这会儿,福华宫的宫人快要过来送汤药了。
果然,下一刻,内侍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依旧是那精致的白玉小盅。
丰梓面色沉静,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母后这两日身子可好?”
宫人迟疑着说道:“太后娘娘昨日受了些凉,今日精神不太好。”
受了凉?
丰梓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朕去……”丰梓想说朕去看看母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
“朕稍后再去看望母后。”
那福华宫的宫人退下去之后,丰梓继续处理奏折。
翻开一本奏折。
岁末,襄王想进京面圣。
还有这么久呢,这么急着说做什么?
丰梓大笔一挥,写了个“准”字。
下一本。
广省总督说福省早几月连下两月大雨,影响了收成,奏请……
丰梓:福省总督早就来了奏报了,你一个广省总督,管人家福省的事情干嘛?
下一本。
……
丰梓一边心烦气躁的看着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一边在心里想:也不知道母后召御医了没有?难不难受?可有发热?
想着想着……
他将手中的笔一搁,起身。
去他的克制!
听到陛下驾到的消息的时候,阿昭正半靠在床上。
她穿着素白的衣裳,肩膀上裹了件兔毛短斗篷,头发只松松用发带束起,正半闭着眼睛,听福华宫一个宫人念话本子。
没错。
因为头有点晕,看书更难受,她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丰梓进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阿昭这一副颇为闲适的样子。
他的心放下了大半。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天气寒凉。母后既然身子不适,为何还开着窗?你们怎么伺候的?”
这句话成功让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
阿昭:“……”
她招招手让丰梓坐下,又让多余的宫人们退下。
并坚持让那个要去关窗户的内侍退了下去。
“别关窗户。”她说道。
丰梓不赞同的看着她。
阿昭说道:“这殿中烧着地龙呢,一点儿都不冷。若是关着窗,十分憋闷。”
丰梓看着她,阿昭脸小,如今被这兔毛斗篷一团毛茸茸的包裹着,更显得娇小玲珑了。
丰梓眯起眼睛:“既然不冷,母后怎么会受寒?”
阿昭:“……”
见她不说话,丰梓叫了外殿伺候的宫人进来。
“说,母后怎么会受凉?”
宫人跪在地上,完全没敢抬头看自家主子太后娘娘的眼神,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
原来是昨日,福华宫里一株寒梅开了花。
阿昭嫌弃外头冷不愿意出去,就坐在窗前欣赏了一会儿。
她在殿中穿得单薄,窗口寒风当时吹着不觉得冷,晚膳的时候,嗓子就开始有些疼了,到晚间就寝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热。
听完缘由,丰梓面色沉冷:“福华宫的宫人,就是这样照顾太后娘娘的?”
看样子是要迁怒了。
阿昭连忙让人退下,放软了声音:“他们劝了我,是我没听劝阻,你别迁怒别人。”
丰梓看着她,语气依旧有些冷:“没照顾好主子,就是他们的失职。”
阿昭小声说道:“就是个小小的风寒……”
“小小的风寒?”丰梓提高嗓音,隐隐带着三分怒气。
他确实是生气。
生气她半点不看重自己的身子。
阿昭:“……”
虽然她确实觉得,搁现代就是个小感冒而已的小问题真的不算什么,但并不影响她察觉到此刻丰梓情绪不对。
他毕竟也是为了自己好。
不能顶撞了。
得哄。
于是阿昭放软了声音:“陛下,我真的没什么事,你别太担心。”
丰梓没反应。
阿昭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
丰梓:本来我准备松口的,母后居然来扯我袖子了!要是再绷住,母后是不是……嘿嘿嘿。
2更。
晚上见。
丰梓原本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不过这气并不是对着阿昭来的。
阿昭放软了声音的时候,他其实就准备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
不过……
他没想到,阿昭以为自己没消气,做出那样孩子气的动作。
扯袖子。
实在是非常幼稚又亲昵的行为了。
丰梓……有点儿享受。
于是,他就心中有那么点阴暗的……继续绷住了脸。
他想看看,若是自己继续“生气”的话,母后还会做什么?
阿昭做了什么呢?
她很仔细的看了丰梓一眼,发现对方似乎还在生气。
唉。
她在心里叹口气。
“陛下,我真的没什么事情。”她主动去拉住了丰梓垂放在身侧的手。
丰梓:“!”
他的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拉着,按在了阿昭的额头上。
触手柔腻。
他垂下眸,就对上了阿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自己摸一下,发热都已经退了。”
丰梓极为不舍的将手收回来,面色终于缓了下来。
并不是他真的被哄好了,而是……
若是再不下了这个台阶,也不知道母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她再做出什么事情,丰梓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如此克制得住。
就在这个时候,宫人轻缓的声音自外殿传来:“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娘娘的药熬好了。”
“进来。”丰梓闻言说道。
福华宫的心腹宫人端着托盘走上来。
那托盘之上,除了一碗黑色的药汤,还有一小碟金黄的蜜饯。
“把药放下,退下吧。”丰梓吩咐道。
宫人照做。
阿昭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药,脸上就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不过嫌弃归嫌弃,她也知道不喝药到时候病情变严重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于是她特别自觉的准备掀开被子起身去喝药。
然后刚刚掀起一个被角,她的手就被按住了。
?
阿昭不解的抬头看着丰梓。
就见丰梓十分自然的起身去端起了桌上的药碗,重新坐回了床边。
“……谢谢啊。”阿昭以为丰梓是照顾自己这个病号不让自己起身,有点感激。
她伸出手来,去接药碗。
然而,丰梓并没有动。
阿昭:“?”
对上她疑惑的眼睛,丰梓笑了笑:“母后生病,就让儿臣服侍母后服药。”
服侍?
阿昭眨了眨眼,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她还在愣愣的想着,就看到丰梓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勺子,舀起了一勺药。
俨然就是一副喂药的姿态。
竟然真的是要喂药。
阿昭惊讶了两秒,旋即陷入了一种莫名的骄傲之中:能让皇帝亲手喂药,她算是独一份了吧?
有种淡淡的小骄傲呢!
当然面上,她还是要客气一下的:“我自己来就行,怎么能让陛下你做这样的事。”
丰梓垂眸看着手中的药碗,轻笑:“朕孝顺母后,应该的。”
阿昭看着丰梓,总觉得对方这个笑,叫人心底有些发毛。
不过仔细一想,第一,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儿砸。第二,他是自己男人。
喂个药而已,还真是理所应当的。
阿昭这样一想,就毫无负担的顺着递过来的汤药张开了嘴。
——
第三更。
我有预感今天重新做人大概要失败了,估计按照国际惯例踩点。
我还是躺平继续我的鱼生吧。
这个药,意外的不是很难喝。
不如阿昭想象中的苦,所以这么一勺一勺的喝,也不算煎熬。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一碗很快就见了底。
只最后一口的时候,阿昭突然咳了一声,她用手帕捂住了唇,却因为这个动作不小心打了一下丰梓的手。
他手中的药碗一个倒扣砸在了怀里。
碗底残留的一些残汤也全部沾在衣袍之上。
阿昭:“……”
“对不起。”她诚恳的说道。
丰梓神色如常:“无妨。”
他将药碗拿走,又端着蜜饯过来,用银签儿举着,送到阿昭嘴边。
阿昭一愣。
她抬头,一刹那间似乎在丰梓眼底看到了刻骨的温柔。
可是等她眨眨眼再看一眼,那目光在只剩下柔和的笑意,哪里有什么温柔?
莫非是出现了幻觉?
而且……
她垂眸看着嘴边的蜜饯,总觉得喂蜜饯什么的,实在是过分亲密了啊。
便是真的母子,成年以后,也不会做这样的姿态了吧?
阿昭眼珠一转,没有张嘴,反而侧头去看丰梓:“陛下,我可以自己来。”
丰梓勾唇一笑:“儿臣素日繁忙,难得有机会在母后身边尽孝。母后还不让儿臣展示一下自己的孝心不成?”
哦,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孝顺也是丰梓要竖立的帝王形象之一。
阿昭眯起眼睛:“可是,现在可没有外人。”
言下之意,不需要做给别人看。
丰梓垂眸看着手上的蜜饯。
他想说这不是做给别人看。
可是现在不适合。
他还不确定她的心意,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将一切威胁扼杀。
他轻声一笑,不再强求,将银签放下。
“是儿臣逾矩了。”
他生得丰神俊朗,这样垂下眼眸,带着一丝低落的语气,实在是叫人心中不忍。
阿昭张了张嘴,想说那要不然我让你喂?
当然,这话不能说。
她默默吃了两颗蜜饯,只觉得这往日味道极好的食物,也没有了那一份叫人喜爱的香甜。
丰梓倒是仿佛半点不介意方才的事情一般,见她吃完了,将蜜饯端下去,又看到了放在一边的话本子。
“母后之前在看话本?”
阿昭摇头:“我眼睛晕,不看,叫识字的宫人给我念。”
丰梓拿了一本过来,上面写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姐一路考科举当大官的故事。
“既然这样,我替母后念上一段。”
阿昭看他:“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丰梓心说可不是很忙。
忙着想要怎么压下这份不该有的绮念。
当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压不下。
丰梓不是个多么在乎世俗的人,也不是多么爱委屈自己的人。
既然压不下,那就不要压了。
他淡淡一笑:“忙完了。”
忙完了,就有更多时间来看你了。
听他这么说,阿昭也不废话了,十分自然的说道:“刚刚读到一十八回了。”
丰梓翻到十八回,开始轻声念叨:“这灵夙到了沧澜学院,自然是步步小心,唯恐被人给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去。哪曾想,同窗有个姓郑的书生……”
丰梓嗓音低沉温柔,在这安静的雪日午后,如一支上好的催眠香。
阿昭意识逐渐陷入混沌。
恍惚中,仿佛要什么极熟悉的香味逼近了过来。
——
4更。
五六踩点没毛病了。
阿昭想要醒过来。
可是这气息实在太过熟悉,且让她生不出警惕的心思。
阿昭便懒得同身体的本能挣扎,放任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是以她就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边,丰梓念着念着,渐渐察觉到这殿中另一人的呼吸平稳沉缓了起来。
他抬眼,果然就看到阿昭歪在靠枕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原本只是看一眼的。
可是那清朗的读书声慢慢消失了过去。
丰梓合上话本,站了起来。
他慢慢走近床上那个人。
她微微侧着头,半张脸都陷落在了白皙柔软的兔毛之中。
她的肌肤太好,和兔毛靠在一处,竟比那兔毛还要白上三分的感觉。
可她的唇又是那样的红。
在这一片柔软的白中,是那样的醒目。
醒目到……叫人不自主就将目光放了上去。
丰梓久久的望着,等到他意识回笼的时候,手指已经距离那唇,不过毫厘之遥。
不过毫厘之遥。
丰梓垂下眼睑,犹豫了一瞬,慢慢的,慢慢的将手指落了下去。
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
不,比想象中还要软。
他轻轻的,带着好奇和试探一般的力道,在那上面摩挲了一下,便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撤回来。
他确实是被烫到了。
只是,被烫到的不是指尖,而是心尖。
“我哪里还要求什么倾世佳人。”
大殿中幽幽的想起这样一声叹息。
这声音极轻,轻到像是一缕烟,除了说这句话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
丰梓靠近,替阿昭将发带解开,任由那头青丝散落而下。
他将靠枕撤掉,半抱着阿昭轻轻躺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
期间,阿昭不过是眉心微微皱了下,发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嘟囔声,就继续陷入了酣眠。
她很信任他。
这个认知叫丰梓整个人都愉快了起来。
最后,他站在这帘帐前,站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弯腰。
俯身。
轻轻的,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那朱红的唇上。
不过一触即分。
可直起身来的丰梓,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他方才,做了一件一直想做,也极冒犯的事情。
丰梓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蠢蠢欲动的更多妄念,伸手,将帘帐放了下来。
转身离开。
要更快一点了。
快一点,将石家解决,将这座江山,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到那时候,他才可以真正伸手去摘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
那一个不忙碌的下午,对阿昭来说,就像是一段幻觉似的。
过完那一日之后,丰梓好似比之前更难了。
阿昭身在后宫,知道的消息有限。
她只知道,丰梓几乎每日都在召见各路大臣。
他在迫切的逼着自己成长起来。
朝堂上,一个接一个大臣被提拔起来。
石家也开始着急了。
这个皇帝,似乎在试着脱出他们的掌控。
陈氏一次次的求见阿昭,话里话外都是催着她给丰梓“进谗言”。
丰梓要求的“美人”终究没有人能找到。
但是很快,一个消息就让所有人都不再关心什么美人了。
——
5更。
还有一更。
这一日早朝。
一封立武定公独女为后的圣旨直接将朝臣们砸懵了?
什么?
立后?
陛下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要绝色美人吗?
武定公武将世家,他们家的小姐,可是上马能砍人,下马单手撂翻十个大汉不在话下的悍……咳,女中豪杰。
那位被立为皇后的武定公小姐,也不是什么泛泛无名之辈。
这位小姐,确实也够不上倾国倾城的容色,可也是个明媚的美人。
为什么朝臣们都知道呢?
因为两年前,这位小姐一个人在街上游玩的时候,被个不认识她的纨绔子调戏了。
然后,纨绔子被这位武定公小姐一脚给踹得此生无法再人道。
武定公小姐一踹扬名京城。
所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位小姐是个姿色不错的美人,也是个不能招惹的小辣椒。
据说当时,已经和武定公府议亲完毕,快要进入下聘阶段的江南巡抚家公子,直接给吓得退婚了。
再此后,也无人敢求娶这位小姐。
到现如今,武定公家小姐已经到了十八岁,比丰梓整整大了两岁。
先前陛下百般推脱,而今又任何口风都没透露,直接定下了武定公府小姐。
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武定公府,是如今朝堂上,难得的不需要看石家脸色的人。
因为他们家的功勋,都是家中的儿郎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挣出来的。
石家在朝堂上手伸得在场,军队里始终只能徘徊在边缘,深入不到那个核心圈子里去。
护国公站在队列首位,眯起眼睛打量着上座的天子。
他想,他小看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天子了。
这一日的朝会剑拔弩张,可丰梓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的下了朝。
陈氏当天下午就进了宫。
为的自然还是那张圣旨。
阿昭一脸茫然加无辜:“我不知道啊!”
陈氏:“……”
她气急:“你不是说,陛下信任尊敬你么?连立后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跟你提一声?”
阿昭也做出一副气愤的样子:“可不是,原来那些尊敬都是假的!”
陈氏:“……”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阿昭:“你说你,待在这宫中,离陛下那样近。可是你瞧瞧这一年,你都给家里做了什么?连个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带过!”
阿昭:“……”
这话真是理直气壮又很不要脸了。
她思索了一下,丰梓那边在朝堂上当众立了武定公小姐为后,差不多是同石家翻脸了。
既然这样,那她也愉快的翻脸吧。
于是阿昭脸色一沉,冷笑了一声:“陈夫人口口声声说哀家没给家里带过有用的消息。那么护国公和广成公府,又给哀家带过什么?”
陈氏没想到她突然变脸,一愣:“昭昭……”
阿昭端坐在主位上,听到这个称呼目光一厉:“轮礼仪,夫人当称哀家一声,太后娘娘。”
她面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哀家这一年,一直是站在石家这一边不错。可是,祖父,父亲,还有夫人您,就真的这样理直气壮?”
她声音寒凉冷漠:“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是如何不顾哀家的意愿,逼着哀家,将哀家强行送进宫中,当活不了三个月的先帝的皇后的?”
——
8号的第6更。
迟到归迟到,更新好歹没有少。
——来自今日依旧是一条咸鱼明天继续努力做人的枝。
陈氏没有料到一贯听话的阿昭说翻脸就翻脸,一时之间竟然被震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陈氏理所当然的说道:“可是昭昭,当时你进宫之中,先帝对你荣宠有加。现在,你又是尊贵无二的太后娘娘,连当今陛下都对你尊重孝顺!如果不是当初你祖父将你送进宫,你能有今日的风光?”
阿昭:“……”
果然,这人一旦不要脸到了某个程度,是不能指望他们有任何悔改之心的。
她直接站起了身来:“既然夫人认为,哀家带不了什么有用的消息,那么,请便吧,往后,也不要再来福华宫了。”
陈氏这回儿人也回过神来了,这是阿昭要同他们撇清关系呢!
怎么可以!
他们当初巴巴的将这个女儿送进宫里,可不是让她同石家划清界限的!
陈氏想到公公和丈夫的叮嘱,自觉底气又足了些。
她也沉下脸来,冷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好大的威风!”
她扬起下巴,看着阿昭:“可是太后娘娘也莫要忘了!陛下尊重你信任你,还不是因为,你是护国公府的小姐!你是石家的女儿!若是没有石家,你以为,陛下还会同以往那般尊重你?”
陈氏高高仰起头,等待着自己的女儿面露惊慌朝自己认错。
她应该知晓,一个独处深宫的太后,若是没有靠山,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根本就无法离开石家。
可是现实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站在面前的年轻女郎,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露出惊惶的神色,反而嘲讽一般的笑了。
“阿娘,我再这样叫你一声。”
“你是不是当真以为,石凝昭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当好石家的女儿,为石家奉献一切?”
陈氏理所当然:“出嫁女向着娘家,不是本应该的吗?”
“应该?”阿昭念了这两个字一声。
她嗤笑一声:“既然这样的话,阿娘又为什么要巴巴的一心向着石家?你不是陈家的女儿吗?”
“哀家进宫一年,也不曾听夫人你,说起一句要提携陈家的话来。”
阿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的说道:“看来,夫人嘴里说的这般理直气壮,行动上,还是一心向着夫家的。”
陈氏张了张嘴,竟然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是了。
她习惯了护国公世子夫人这个高贵的身份,女儿成为太后以后,她又成了正经的国公夫人。
这些荣耀,都是石家带给她的。
所以她天然的站在了石家这边。
不过是正三品清贵文官之家的娘家,她早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阿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淡淡的说道:“夫人既然做出了这样好的表率,哀家自然要好好学着。”
陈氏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你……”
阿昭打断她的话:“既然哀家嫁入了皇家,自然就是皇家的人了。往后,石家人,还是莫要再来找哀家了。”
陈氏睁大眼睛:“太后娘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有石家,你以为你……”
“没有石家,哀家依旧是大周的太后!”
阿昭扬声:“来人!”
宫人鱼贯而入。
“送广成公夫人离开!”
“是。”
当着宫人们的面,陈氏不敢再说什么话。
她深深看了阿昭一眼,语气微冷:“太后娘娘,希望您日后,不要后悔。”
这种放狠话的行为,阿昭一般理解为——战斗力不行的时候虚张声势。
真能动手解决你,谁跟你哔哔呢!
所以她半点都不关心。
这宫中是不存在什么秘密的。
太后娘娘和广成公夫人不欢而散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虽然两者之间聊了什么旁人无从知晓。
可无数宫人都亲眼瞧着,广成公夫人面上不虞自福华宫中出来。
什么情况?
是单纯的母女间矛盾,还是太后娘娘和石家……
一些心思深的,已经察觉到了这背后隐藏的含义。
今天陛下刚刚立武定公小姐为后,后脚,出自石家的太后娘娘就和石夫人闹翻。
太后娘娘这个意思……
是站在陛下这边?
有些人十分不理解阿昭的做法。
在他们看来,太后再怎么说,也是石家的人。
若是石家往后屹立不倒,那么今日太后此举,算是彻底得罪了娘家人。
怕是日后石家得势,也不会替太后撑腰。
就算是日后,石家倒了,陛下掌控朝政。
他能容得下一个石家出身的太后么?
怎么想,太后此举都有些傻。
……
阿昭知道那些人大概会想些什么。
只不过……
那些人的想法,同她有什么关系?
倒是丰梓那边……
丰梓午膳都没用就到了福华宫。
阿昭这会儿正在摆膳,见到他来,连忙叫人加了筷子。
太后每日份例极多,两个人吃也是足够了,丰梓也没叫人再添菜。
丰梓是特意过来的。
等到用完膳,挥退下,丰梓才面色露出一丝笑容:“今日宫中都知道了,母后同石夫人不欢而散。”
阿昭笑了笑。
丰梓继续问:“母后可是为了我?”
这话问得可有趣了。
为了我,这三个字,隐含的意思有太多了。
阿昭看他一眼,说道:“哀家一直都是站在陛下你这边的,早晚都要同石家反目。既然陛下现在已经按捺不住了,我也尽早摆明立场。”
反正,她也早烦了石家了。
丰梓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日后母后,在朕面前,不要自称哀家了。”
这一声“哀家”,总是在提醒他,面前这人,是他名义上的母后,是他父皇的未亡人。
这一点,让他万分不痛快。
阿昭看了他一眼,疑惑:“怎么?”
丰梓含笑:“母后青春正好,风华正茂。这个哀家,总让儿臣想到祖母。”
丰梓的祖母,以前的皇太后。
石凝昭记忆里是见过的。
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阿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果断决定听从丰梓的建议:“好。”
丰梓勾唇一笑,自从知道了她的喜好,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就好处理多了。
——
2更。
晚上继续。
“对了,母后。”丰梓仿佛不经意一般提起一件事情,“朕那道立武定公府小姐的旨意,您可听说了?”
何止是听说了?
阿昭唇角带笑,眼睛却瞪着丰梓:“哀家……我以为,立后这样大的事情,陛下至少也会先同我提一提的。”
虽然面上没显露,可语气是实实在在有些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好!
丰梓十分满意阿昭的反应。
虽然听起来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告知而不高兴。
但是不管怎么样,母后就是因为自己立后而不高兴了。
四舍五入一下,母后不想让自己立后。
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母后因为未来的皇后吃醋了。
没毛病。
丰梓心里登时就舒服了起来。
而后,他马上带着一点期待和献宝一样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说道:“母后,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儿臣非要隐瞒,而是另有隐情。”
“哦?”
丰梓仔细看了阿昭一眼,才说道:“武定公府的小姐,其实……并不喜欢男儿。”
阿昭:“?”
这话信息量似乎有点大。
丰梓见她惊讶的样子,方才笑道:“这位公府小姐,自小就不喜欢胭脂水粉,偏爱舞刀弄枪,还偷偷跟着父兄上过战场。”
阿昭目光一亮:“是个巾帼英雄。”
丰梓神色有些复杂:“她确实是一位女中豪杰,就是……”
就是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自己十分嫌弃。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丰梓还不是陛下,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武定公小姐姓岳。
这位岳小姐喜欢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比如,曾经的大皇子那种孔武有力的类型。
丰梓那时候才十岁出头,生得瘦小。五官又过分秀丽,跟个小姑娘似的。
岳小姐只觉得这样的男孩子一定很弱鸡,比女孩儿还娇气,压根就不搭理他。
后来两人倒是熟了起来,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
……
丰梓慢慢说了些自己和武定公府小姐认识的过程,后来才说道:“我要扳倒石家,需得找上几个外援。武定公府是极为重要的帮手。”
阿昭一针见血:“立武定公府的小姐为后,就是你允诺他们的好处?”
丰梓摇头:“并不是。这是岳小姐自己的意思。”
阿昭:“?”
丰梓无奈的说道:“我在朝堂上被催着立后,她也成天被家人念叨。她特意跑到我面前,告诉我自己不喜欢男人这个秘密,让我娶她。”
见到阿昭拖着下巴一脸懵逼的模样,丰梓连忙补充:“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娶,我们互相之间,没有任何好感。我并不喜欢她!”
丰梓其实想得很好: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不会再充纳后宫。可是母后的身份,注定永远无法真正显露于人前的。
他需要一个明面上的皇后,堵住所有人的嘴,最好那个人,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心思,还和自己有着共同的想法。
他之前想的是找个隐卫。
现在岳小姐的出现,让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两人一拍即合。
阿昭:“……”
真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