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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命归领命,但那只是确定了马栋为本次作战的前敌总指挥,在大方略上,还是要听高务实吩咐的,同时因为朝廷的兵备道职务本身的特性,高务实的监军权力也依然保留。

    因此接下来便是继续在高务实这里商议此战的具体打法。

    马栋此刻心情过于激荡,问他具体作战的办法,他勉勉强强压住了冲动,最后也只能想到一条看起来稍具可行性的法子。

    马栋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末将以为,仍然可以辽河防线阻止鞑子联军,同时密切观察其军士气,一旦时间拖长,鞑子士气转为低落,我再突然出兵,直击其中军,或可一战破敌。”

    高务实微微点头,又朝马芳望去,问道:“都督可有什么别的建议或者补充?”

    马芳想了想,道:“这法子大致上还是可行的,但说得不够详细,譬如说等鞑子士气转为低落——低落到什么样呢?是等到他们觉得攻不过辽河因此打算撤退,还是等他们对此战的根本目的能否达成都出现了完全的动摇?”

    “还有,等到那个机会之后,所谓的‘再突然出兵,直击其中军’也很模糊——突然出兵,从哪出?直击其中军,哪个中军?如果对方并不合兵一处,图们、炒花两部始终分开行动,亦或者他二人各领所部,呈掎角之势互为照应,你打算从哪出兵呢,又先打哪家?”

    马栋道:“父亲,此事须得看对方的行动,然后咱们才好做针对性部署和决断,眼下……似乎还不好过早决定。”

    马芳微微摇头:“临时决断是很重要,但通常是指已经领兵而出之后。将领出征在外,那种时候遇到此前庙算未及的意外情况,自然需要临时决断,不能傻不拉几地照着预定计划硬来,但这并不代表庙算之时不能提前做出一些布局。”

    他朝高务实看来,呵呵一笑:“说到布局,老朽数十年来最佩服的就是兵宪了,不知此番辽南之战,兵宪可是已有成算?”

    马栋闻言也立刻朝高务实看过来。

    自从漠南之战以后,宣大将门之间对高务实的布局谋划能力,那是佩服得几乎已经五体投地了的,马栋当时虽然不在高务实麾下直接作战,但战后这段时间,尤其是接了父亲马芳同来辽东的这一路上,他们父子二人就这场仗仔仔细细推演了好几次,谁也想不出更好的打法。

    马栋毕竟经验不如马芳丰富,他在推演中更多的是在聚焦战术,而马芳却告诉他,高兵宪用兵,在战术上其实并不卓绝,真要说有什么优点,恐怕反倒是一个“稳”字。

    高兵宪真正厉害的地方,其实是在于他总能算出敌方会怎么想,然后根据对手的想法来设套,这才是他能一步得胜、处处得胜的根本。

    所以马栋对于父亲把“布局谋划”推回给高务实的这一手报以很大期望,希望就近体会一下这种厉害。

    高务实之前说得很霸气,此时倒又恢复了文人惯有的谦虚,微微一笑道:“都督过誉了,成算实不敢当,不过多少有几点想法。”

    他稍稍一顿,继续道:“我料图们、炒花此来,主要还是希望在辽南抢掠一番,夺取一些物资、粮草用以备冬,这是他们被我大明封锁以至于物资不丰所造成的现实,除非他们肯眼睁睁看着部众饿死冻死,否则必然要想法子解决。”

    “但他们都是游牧,比土默特还远远不如,自身是肯定解决不了的,只能寄希望于抢掠。据我所知,宁远伯出征古勒寨之后,还是留下部分精兵守护辽西的,而辽东方面,一来有辽阳副总兵协防,二来距离宁远伯大军更近,需要防备宁远伯突然收兵回援,因此攻打辽南,的确是图们和炒花二獠的最佳选择。”

    “辽南少经战事,此前一直是以兵不堪用著称,万历六年时,图们和炒花就来过一次,错非是宁远伯及时来援,说不定连耀州城都危险,可见辽南之兵积弱已久,非一日两日能够大为改观。”

    马栋这时插了句嘴,道:“兵宪,末将带来一千骑丁,还算堪用。另外,麻氏、张氏家丁各有数百,也是能征善战之辈,三处相加,也有两千余精锐,以之选锋破阵,应该可以一用。”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实我在辽南这边,目下大概也有千人左右的家丁可以一用,算在一块,就有三千了。不过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这三千人是咱们此战最后得胜的根本,不能轻易投入。”

    马栋点头表示理解,请高务实继续分析。

    高务实便道:“崇斋兄方才说,先以辽河防线阻敌,挫其锋锐,这个思路很好,不过咱们却未必要等到他们‘三而竭’之后再动手,而是可以想法子设个套,扬长避短,引他们自己来送死。”

    马栋听得一愣,然后马上精神起来,知道这下子应该就到了父亲跟他说的“高兵宪善设套”的关键上了。

    “还请兵宪指点!”他立刻说道。

    “议论军务,谈什么指点,我等互相印证一下也就是了。”高务实笑了笑道:“方才我跟二位提及京华在辽河之上的炮船,崇斋兄似乎更多的倾向于用他们来防守,其实我以为未必要如此保守,水师是应该更多充当进攻力量的。”

    马栋呆了一呆,诧异道:“可水师上不了岸啊,怎么进攻这些鞑子?”

    这下子,马芳又忍不住骂道:“呆头呆脑!刚才兵宪不是说了吗,‘设套’、‘扬长避短’、‘引他们自己来送死’!你是没长耳朵还是这个年纪就开始耳背了?”

    马栋这才想起刚才高务实的确这么说了,一下子又脸色发红,表情窘迫起来。

    高务实倒是伸手拦住了还要继续教训儿子的马芳,笑道:“都督且请息怒,北人用船远少于南人,对于水军之用不甚熟稔,这也是人之常情,非独崇斋兄如此,晚生没去广西、安南之前,甚至不知道坐水驿比坐马驿舒服那么多呢!”

    高务实把自己扯了进来,马芳就不好再批评了,只好强压火气,对高务实拱手道:“唉,犬子愚钝,今后还望兵宪多多提点教训,要不然老朽将来死了,怕是到九泉底下还得为他们担心。”

    高务实忙说不至于,又劝了几句,这才道:“不知崇斋兄是否注意到,京华的船队虽然说起来在辽河流域算是最强的水上力量了,但其实真正的炮船也就三十多艘……这意味着,京华其实也不可能真正把几百里辽河全面封锁,那是根本办不到的,别说三十多艘了,就算三百艘也未见得足够。”

    其实真有三百艘炮船,光是辽南这段的防线,布置起来还真够了,不过高务实这么说是有其他用意——反正马家父子都是骑将,水师方面根本不懂,还不是他怎么说就怎么信?

    马栋一愣,还以为自己之前的计划这就出了漏洞,因为按照这个说法,辽河防线岂不是守不住吗?

    因此马栋一听就急了,忙问道:“啊?那该怎生是好?要不,咱们就守几个重要渡口什么的?”

    你可能是演义看多了,真以为只有渡口才能过河。就算人家《三国演义》之类的书里头,袁绍南下非得有个渡口,那也是因为袁军本身也是以步兵为主,而且数量十分庞大,其南下作战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所以没有渡口的话运力就不够,容易被曹操来个半渡而击。

    可图们和炒花不同啊,这些蒙古骑兵南下,带的物资基本全在马上,辎重?那是啥玩意?

    而且他们的兵力说起来不算特别多,蒙古人虽然生产力不高,但他们要是连皮筏子都不会扎,两三百年前是怎么横扫天下的?不说他们征服了一些国家和地区并抢夺了很多工匠之后,最起码一开始起兵的时候,他们总不能遇到河流就不打了吧?

    实际上,早在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人对此就有办法解决:他们每个人不仅都带有备用的弓弦,还带有蜡和针线以供修理装备。而这些装备都装在一个专用的皮囊内,这个皮囊在渡河时可以充气。

    充气的皮囊单独使用,可以应付简单的浅水河流泅渡,如果是较深较宽的大河,则把这些皮囊系在一起,再就地取材做成皮筏子来渡河。

    辽河下游段当然是“较深较宽”的大河了,所以蒙古人想要渡河需要做成皮筏子,但他们并不需要什么渡口——除非抢到了足够的汉人渡船。

    高务实稍稍解释了两句,马栋才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连忙红着脸闭嘴了。

    马芳本来想骂他连藏拙都不会,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老实实多学点东西也好,于是忍住了。

    高务实便继续道:“我料鞑子此来既然是想抢掠,则如今已近九月,距离冬天不远了,他们一定很急。如此,只要我等依靠京华船队将之堵在辽河以北数日,鞑子肯定要想法子破解,但破解之法显然不可能是顶着大炮强渡,只能是另选渡河之地。

    如此一来,他们或许会在河边故布疑阵,然后大军悄然转走,突然在我方未曾留意之处快速渡河。毕竟,按照鞑子的想法,只要他们能够渡河,辽南这些卫所兵根本不值一提,了不起就能守住几个大城或者重要堡垒,那些寻常小镇、村寨,根本阻拦不了他们的抢掠,换句话说,他们会觉得只要找到渡河机会,这场仗就赢定了。”

    马栋这下子开始有些理解过来了,思索着,试探问道:“那兵宪的意思是……半渡而击?还是放他们过河,然后来个十里埋伏?”

    高务实哈哈一笑,朗声道:“何不双管齐下呢?反正是半渡而击嘛,船队打河上的,伏击打上岸的,剩下那些还留在辽河北岸的鞑子,瞠目结舌看着自家人挨打却帮不上忙,这岂不是很让人痛快?”

    鞑子还没有瞠目结舌,马栋先瞠目结舌了,暗道:高兵宪看起来斯斯文文一个人,肚子里的坏水可真是一点不少,这想法跟杀人诛心想必也差不到哪去了,居然要让鞑子的后队看着前队和中军被屠杀,而自己只能在岸上干嚎跳脚,这可真是……真是他娘的妙极了啊!

    他不敢大笑,马芳却是哈哈大笑,道:“妙计,妙计!若能这样打,那可真是解气,不过这里头有两处小麻烦,咱们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高务实笑道:“是有两个小麻烦,既然都督提及,不如就请都督来说吧。”

    毕竟只是补充,马芳这次倒不客气,拂须笑道:“这两个小麻烦,第一个便是一定要能切实侦知鞑子的一举一动,万万不能被鞑子给蒙骗了,这一条至关重要,须得有一得力人手去办,才能放心得下……唔,此人一定要是个胆大心细之辈。胆大,才敢在这般情况下渡河靠近鞑子,而心细,才不会被骗。”

    高务实微笑道:“都督可有俊杰推荐?”

    马芳哈哈一笑,道:“人都已经被兵宪千里迢迢调来麾下了,怎么都督还要考校老夫的识人之能?此事除了张万邦那小子,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高务实问道:“那东昌堡怎么办?”

    “既然是要将计就计,让鞑子以为咱们只会死守东昌堡一线……”马芳瞥了儿子一眼,淡淡地道:“就让这海盖参将亲自顶在东昌堡迷惑鞑子便是了。”

    这话不仅马栋听得一愣,连高务实也有些意外,因为按照刚才的计议,如果马栋顶在东昌堡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失去在鞑子渡河处打伏击的这一大功。

    不过马栋虽然愣了一愣,却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脸上连不满的意思都没有,高务实瞥了他一眼,见状倒是微微点头,暗道:马栋这人,或许能力上还需要锻炼锻炼,但心性不错,倒是个值得信任的将领。

    高务实稍稍考虑,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么,打伏击的那边……”

    马芳毫不迟疑地道:“麻家达兵素来以血勇著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老朽以为,麻承恩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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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们、炒花两万余联军威逼辽南的消息,在当日夜间传抵辽阳,这消息是先传到海州卫,然后再由海州卫方面急呈辽阳的。

    辽阳城有近两千年的建城史,而辽阳一名,始见于唐朝晚期,不过其最早的称谓则见于《史记》,当时名曰襄平,以后曾先后易名为昌平、辽东、辽州、东平、铁凤、天福、南京、东京等名称。从战国末期直到明末,辽阳都是中国东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交通枢纽,当然,也是军事重镇。

    战国时,燕太子丹派荆轲刺杀秦王失败,复仇的秦国大军汹涌扑来,燕国依托以襄平(辽阳)为核心的辽东大本营,才又坚持了五年,而太子丹的最后丧身地,即在辽阳城附近的沙砣子村,这也是太子河名称的由来。

    跳过两汉不说,到了三国时期,公孙度因占据襄平称霸一方,其孙公孙渊自封燕王,直到司马懿统率大魏精兵赴辽东一战拔之,公孙家族才兵败覆灭。

    辽灭渤海国后,将该国的王公贵族、富商巨贾纷纷徙至辽阳,大辽皇子耶律倍亲镇之,足见辽阳地位之重。此城在辽代先叫南京,后改东京,为大辽五京之一,乃辽东财赋重地。

    到了金代,辽阳为金东京(亦称东都)。完颜雍起兵辽阳,推翻了海陵王的暴虐统治,他就是后来有“小尧舜”美誉的金世宗,他的朝代史称“大定盛世”,辽阳也因此做了一次龙兴之地。

    到了大明洪武十九年,太祖朱元璋设立辽东都指挥使司,治辽阳,以辽阳为中心设六卫一州,仅汉人就多达一百多万,这还不算驻屯的军户及其家属。

    此时的辽阳,不仅是大明统治辽东地区的军事重镇和辽东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还是东北亚最大的城市,是“田人富谷,泽人富鲜,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货贿羡斥”的富饶之地。

    事实上,大明立国后,一直很注意经营北方边防,老早就在东北各要塞修建了十八座城池,而辽阳城则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这座东北地区最大的城池,从洪武五年至洪武十六年,历时十余载修建而成,是在旧城址的基础上,几经修筑和扩建而成。

    辽阳城为砖石结构,是一座周长二十四里多的方城,城池平面呈“曰”字形,也就是分做南北二城,类似于如今的燕京。

    但与燕京不同的是,辽阳是以南城为主城,此城高三丈余,周长约十六里,设城门六座,各门之命名很有政治意味,其南为安定、泰和二门;东为平夷、广顺二门;西为肃清门;北为镇远门。

    鞑子入寇辽南的消息,从肃清门而入,直接送往了辽东巡抚周咏的抚院。

    辽东这个军管区很有意思,随着辽西方面的军事压力越来越重,精兵强将一步步移至辽西,其中尤其以辽东总兵亲驻的广宁为重中之重。

    然而,辽东的行政中心依然留在辽阳,因此辽阳城内常驻两位大佬: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钦差镇守辽东地方太监,以及半个大佬:协守辽阳副总兵官。

    辽东巡抚是周咏,这位已经不必介绍了,算是高务实的乡党;

    镇守太监叫韩光,这人高务实不熟,但知道他是走陈矩这条线上来的。其实这个韩光的确是陈矩的心腹之一,去年年底高务实开始往辽东这边发展势力的时候,陈矩虽然不知道高务实打算亲自来辽东,但却敏锐的预计到高务实打算经营辽东,因此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向朱翊钧推荐了此人来做辽东镇守太监;

    至于辽阳副总兵,现在是秦得倚,这位倒是个从把总一路打上来的战将,虽说原历史上他的光芒完全被李成梁、李如松给掩盖,确实声名不彰,但那不代表没有本事。惟独可惜的是,他是在李成梁麾下一路打上来的,派系不必多言。

    当年李成梁打王杲,先登者二人,便是把总于志文、秦得倚,但于志文旋即被王杲射杀,而秦得倚无恙。李成梁此战先后斩首一千一百余级,秦得倚从此一跃而起,短短数年之间,阴差阳错做到了辽东副总兵——当然他也是运气好,本来曹簠的副总兵位置稳如磐石,谁知道会搞出长安堡那档子事呢?

    而当时继任辽阳副总兵的姚大节,又因为对李成梁的指示重视不够(此人原任“分守辽东宽佃等处参将”,属于李成梁嫡系,所以李成梁更不能容忍他不听指挥),被李成梁认为还需要“打磨打磨”,以至于被革任回籍,于是秦得倚凭空捡了个副总兵来当,实在是官运亨通。

    派人送信来辽阳的,是海州卫指挥使蒲元毅,就是那个世袭千户出身、商业头脑不错的家伙。事实证明他不光商业头脑不错,政治头脑也不差,得了消息之后立刻派人送来辽阳不说,而且只送了两处:周咏和韩光。

    别看只是送信这点小事,但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挺重要的——这相当于他在交投名状。

    辽南被图们、炒花兵锋所指,这是毫无疑问的军务,而他作为海州卫指挥使,送信给巡抚和镇守太监当然没问题,只是……在辽东总兵李成梁不能第一时间联系到的情况下,他居然没给近在咫尺的秦得倚送信,这可就不能简单地用“一时疏忽”来搪塞了,这是典型的故意。

    为什么?因为蒲元毅作为下属,不可能不知道周咏的籍贯,也不可能不去打探韩光的靠山,从而也就一定知道这两人算起来都是和高务实一条线上的人,送信给他们毫无问题。

    但秦得倚不同,他是被李成梁“拔于行伍”的亲信,在高务实毫无征兆、毫无转圜的拿下了李如桂之后,虽然李成梁派出亲弟弟到盖州又是道歉又是致谢,但蒲元毅还是认为高兵宪对李总戎有看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河蟹。

    如果他不是海州卫指挥使,而是辽西、辽东、辽北任何一地的指挥使,这种不河蟹跟他当然屁关系也没有,但谁叫他是高务实现在的直接属下呢?

    这就非站队不可了。

    要不然的话,还想学人家当骑墙派,那只能死得更惨——甭管是李成梁还是高务实,这种大佬拿下个指挥使简直轻而易举,他蒲元毅有什么资本在这二位爷面前玩骑墙?

    但选边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选的,李成梁在辽东根深蒂固,而且看起来辽东缺了他根本玩不转,乃是辽东本地派里头毫无争议的领袖,按理说他蒲元毅作为辽东人,第一选择当然是跟着李成梁混。

    然而高务实不仅是他的直接上级,更关键的是他的出身和名望太过于显赫了,连白痴都看得出来,只要他不出大问题,阁老前程完全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为难了。

    不过蒲元毅当时并没有纠结几天,就被他夫给说服了。

    蒲元毅的夫人姓崔,据说是著名的清河崔氏之后,不过那清河崔氏是魏晋南北朝到唐时的关东门阀,黄巢之乱后早就星流云散,这出身真假又有谁知道呢?

    不过,崔夫人本身却颇有些本事,蒲元毅家的商事几乎都是崔夫人打理,算是这个时代的女强人了。

    崔夫人当时见蒲元毅从盖州回来之后整天愁眉苦眼、唉声叹气,还以为他受了新任高兵宪的气,便去劝他:“兵宪门第之高,宛如九重天阙,纵然言语之间怠慢些,老爷也须受着。不过也正因为门第极高,他说话就算霸道些,也未必就是真对老爷有何不满,老爷何苦这般惶惶?”

    蒲元毅苦笑道:“夫人这可就猜错了,高兵宪此人雅量高致,言谈举止皆君子也,并未对为夫有何刁难,只是……”说着便把自己的纠结和崔夫人说了说。

    崔夫人一听就笑了:“老爷聪明一世,怎的突然犯了糊涂?”

    蒲元毅愕然一愣,忙问何故。

    崔夫人道:“敢问老爷,圣人年岁?”

    蒲元毅莫名其妙地答道:“吾皇八月圣寿刚过,年止弱冠而已。”

    “高兵宪与李总戎年岁几何?”

    “高兵宪与吾皇同岁,因此昔年被穆庙特旨宣入宫中为伴读,今年自然也是弱冠;至于宁远伯,夫人难道不知?他再有三载,便是花甲之年了。”

    崔夫人笑而不语,蒲元毅恍然道:“夫人的意思是,高兵宪如旭日初升,而宁远伯则已是余晖晚照?”

    蒲元毅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却又迟疑道:“然则我朝武职多为世袭,且将门颇多,如今宁远伯长子李仰城(李如松,号仰城)已是山西总兵,异日宁远伯致仕,李仰城回转辽东也是情理之中,届时……”

    崔夫人淡淡地道:“届时,辽东总兵李仰城公便敢与高部堂,甚或高阁老作对了?”

    呃……那怕是不敢。

    蒲元毅被问得滞了一滞,但依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理自然是这个理,只是夫人也说了,到时候高兵宪或许已是部堂甚或阁老之尊,他能否记得为夫这个人都不好说,而李仰城却多半会是辽东总镇,为夫就怕县官不如现管啊。”

    崔夫人摇头轻笑,又用一种企盼的目光看着蒲元毅道:“老爷,妾身看过前些天老爷带回来的邸报,听说高兵宪从宣大调了三员干将来辽南,皆是实任要职?”

    这话蒲元毅就不爱听了,哼了一声,道:“是有这么回事,这三位说起来倒也是将门之后,可惜啊,都是宣大出身,现在却来占我辽东的坑。”

    崔夫人却笑道:“那又如何,辽东人也可以去占宣大的坑嘛……李仰城不就成了山西总兵?其实妾身想提醒老爷的是高兵宪用人的风格。”

    “风格?什么风格?”蒲元毅思索着问。

    崔夫人道:“有两点:一是不用则以,用必重用;二是,能用自己人,绝不用外人。”

    蒲元毅猛然明悟过来,目光发亮:“夫人的意思是……”

    “要做,就要做高兵宪的亲信,既亲,且信!”崔夫人目光炯炯,看着自家夫君,语气肯定地道:“妾身看过那些商贾从京师带来的话本,里头有很多提及高兵宪这些年的传奇事迹的,老爷不妨猜猜,妾身发现了一些什么?”

    蒲元毅笑道:“为夫久知夫人善于以小观大,夫人就莫要打哑谜了,便直说吧。”

    崔夫人便也微笑道:“十余年前,高兵宪年不及十岁,便将大同镇守太监黄公自大同举荐入宫,同时与昔日区区少监陈公交往密切,后来穆庙山陵崩,冯保落魄,黄公与陈公皆进司礼监,权倾当时,至于如今,更不需提矣。

    高兵宪得以六首状元出任广西巡按之后,所用两土司,如今在安南宛如左丞右相,无摄政之名,却有摄政之实,相比当年,岂止飞黄腾达?

    而近日漠南之战,其麾下直属将领如麻贵、麻承勋叔侄,一升总戎,一升副总戎,甚至麻承恩这次都被调来辽南重用。这还不算,与高兵宪有旧的马家、张家,这次也都鸡犬升天,为其千里迢迢调来委以重任……老爷难道还看不出这位高兵宪的用人风格?”

    蒲元毅恍然大悟,但很快却有些面色不豫,看着崔夫人道:“夫人对高兵宪倒是研究很深呐……”

    崔夫人一愣,继而面色有些气恼,嗔道:“老爷在想什么有的没的,自从去年年底开始,妾身已经是不敢不研究他了!”

    这话就有些古怪了,蒲元毅皱眉道:“这是何故?”

    崔夫人没好气地道:“京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忽然大举进入辽东,咱家那点家底,在辽东或许还排得上号,可在人家京华面前算得了什么?妾身再不研究研究高龙文这位京华的东家,万一不小心挡了他这过江龙的道,怕是连怎么死的都弄不清,就要被人家一口给吞了!到时候,老爷问罪起来,妾身要怎么说?”

    说着,崔夫人已是一脸委屈,泫然欲泣。

    蒲元毅心头懊悔,自己这是吃了哪门子的干醋,自家夫人连面都没跟高兵宪照过,怎么可能是对他这个人上心?自己这么想,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好赖不分了。

    他连忙起身,拉着崔夫人的手好说歹说,总算把崔夫人劝得回心转意,这才心中松了口气。

    这时崔夫人又道:“老爷刚才把话头岔到这件事上,倒是也提醒了妾身……”

    “夫人不要说了,刚才实属为夫的不是。”蒲元毅以为崔夫人余怒未消,连忙打断道。

    谁知崔夫人摇头道:“妾身不是说这个,妾身的意思是,哪怕是因为京华的关系,老爷也只能跟着高兵宪走……老爷,现在辽河、太子河的河运势头太猛了,咱家想要继续在这条辽西辽东商道中间赚些银子,没有京华的点头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咱们蒲家虽然也算世代将门,但老爷也知道,辽南这地方种不出什么粮食,靠着那几亩田地,顶多也就凑合着过,其他什么的那是想也别想,唯有行商才能长保富贵。”

    蒲元毅这下真是心中一震,略微想了想,便是连连点头:“还是夫人看得长远,能有夫人做我贤内助,实在是为夫前世积德……夫人,为夫知道怎么做了。”

    蒲元毅的确知道怎么做了,因此不仅趁着这次图们、炒花联军威逼辽南的机会,通过送信一事表明立场,而且在送信给辽阳的同时,就下令召集家丁,调动卫下各所精锐来海州集结。

    同时又送信给盖州的兵宪衙门,表示说值此危难之际,海州卫上下皆愿一死以报兵宪,无论兵宪有何军令,海州卫誓死服从,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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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卫指挥使蒲元毅的加急警报传入辽阳,两封火漆严实的密信便被送往了辽东抚院和监院。

    抚院就是巡抚衙门,监院则显然不是都察院,都察院包括巡按御史的衙门都叫察院,而监院乃是镇守太监的衙门。

    辽东抚院修得还算气派,但也仅仅只是气派,装潢精致是谈不上的,影壁也只是普通材质,甚至小花圃里都没几株花,总的来说,相比于盖州的兵宪衙门也就是规模大点。

    辽东巡抚周咏刚刚被家丁叫醒,批衣来到了花厅之中等候,现在正端着一杯浓茶在喝。

    从他深深皱起的眉头来看,周抚台的心情显然很差,所以下人们都远远的躲开,门口只有一名内府管家,正张着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没过多久,有下人打着灯笼引进来一个人,那人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行色匆匆的样子,低着头负手而来。

    内府管家一见那人,立刻转身轻轻敲了敲门,禀告道:“老爷,韩镇守来了。”

    里面传来周咏一个简单的“嗯”字,然后便是椅子被稍稍推动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周咏从书案后头起身,把椅子往后推了推。

    房门打开,周咏沉着脸出现,那瘦削的小个子露出了真容,是个面白无须、四旬上下的中年人。一见周咏,便拱手道:“周军门寻咱家来,可是为了辽南的事?”

    巡抚的雅称不少,抚台、抚军、军门、中丞、司宪、都宪等全都是,但他一开口就称周咏为军门,显然意有所指。

    周咏拱手还礼,点头道:“韩镇守,本部院漏夜相邀,甚是失礼,还请镇守海涵……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镇守请进,咱们里边说话。”

    两人进了花厅,管家自然先去奉茶,一应礼节完毕,管家出门守着,周咏才叹着气开了口:“镇守也收到了海州来的急报?”

    韩光面色沉肃地点了点头,道:“来了个百户亲自送信,说图们和炒花联军两万余骑突然南下,已经抵达辽河以北,与东昌堡隔河相望。”

    周咏点了点头,却只是沉着脸,没有立刻说话。

    韩光皱眉道:“军门看起来并不着急?莫非已有成竹在胸?”

    “不瞒镇守,没有。”周咏轻轻摇了摇头。

    韩光微微变了脸色,目光闪烁:“军门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若是辽南出了什么事,军门的麻烦可比咱家大得多了。”

    “那是自然。”周咏反而露出笑容,道:“辽南出了什么事,其实都与韩镇守关系不大,除非是高求真出了事,镇守才可能……有些不好交代。”

    韩光双眸微微一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高龙文要是出了事,韩某这里恐怕不是一句不好交代就能算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高龙文要真出了事,军门你恐怕才真的不好交代吧?”

    周咏呵呵笑了起来,摆摆手,道:“高、郭二公,是我两代恩相,今元辅张公凤磐,更是我房师……我自然不能让求真出事,这一点,韩镇守不必有丝毫怀疑。”

    周咏是嘉靖四十一年的金榜,当时他本来会试考得还凑合,是第一百八十四名,但廷试考得一般,最后登了进士三甲第五十七名,点中他卷子的房师正是当时同考官之一的张四维。

    这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金榜,就是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为三甲的那一榜,时任主考官是大学士袁炜,知贡举官两人,正的是礼部尚书严讷,副的是侍郎高拱。

    他二人以下的同考官阵容也很强大,如时任翰林院编修的王希烈、张四维,时任翰林院检讨的马自强,时任都给事中的冯梦龙等人皆尽在列。

    而周咏的房师正巧就是张四维,因此如果拐着弯儿说,周咏也勉勉强强可以叫高务实一句“世兄”,高务实也能勉勉强强叫周咏一句师兄。

    顺便说句题外话,原历史中张四维刚刚丁忧,周咏马上就被弹劾,从蓟辽总督任上免职了,由此也可见两人的关系、周咏的派系。

    至于周咏说高、郭二公是他的恩相,这个想必不用解释,本身高拱就是他那一科的知贡举官,他要叫一声老师也可以,而且后来他的仕途顺利,也有他与高拱、郭朴同为乡党这一层关系——当然这个在早期倒是次要的,更重要的反而在于他是张四维的学生。

    既然是张四维的门生,现在张四维的亲外甥就在辽南,他周咏怎敢让辽南局势变得不可收拾,把这位拐着弯的“世兄”给陷进去?

    所以,他这么一说,韩光的表情就好看多了,点头道:“军门拎得清其中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瞒军门说,打仗的事情咱家是不懂的,咱家只知道高龙文在皇爷心里,那是这个!”

    他说着,伸出右手大拇指用力比划了一下。

    然后淡淡地道:“所以,谁要是敢在高龙文的问题上面不用心,不拘他是副总兵,还是什么伯爷,咱家都相信他长久不了。”

    这话有意思,公公您说的是哪个副总兵,哪个伯爷啊?

    不过周咏倒只是笑了笑,便岔开话题,道:“辽南四卫,说起来兵力倒也不少,但是呢,一来分散太广,二来实员几何,颇难预计……”

    韩光摆手道:“这些事情咱家不问,咱家只想知道,辽阳能不能派出援军,如果能,能派多少,由谁领兵,何时能出兵?”

    这话就有点不太客气了,显得有些类似于“我不管那些,我就要如何如何”的意思。

    不过周咏倒也能够理解韩光的着急,毕竟韩光的背后是陈矩,而陈矩……那是高务实在宫中的左膀右臂之一,高务实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陈矩就算直接把韩光召回去,然后找个理由杖毙掉也不奇怪。

    宦官们之间的“等级差”,可比文官武将还要严格,比如说韩光在辽东可以万分风光,可他要是见了陈矩,就得恭恭敬敬磕头,口称干爹。

    这声“干爹”可不比后世的干爹,有明一朝对孝道推崇之极,爹爹对儿子几乎可以说拥有生杀予夺之权。

    当初张文明在老家胡作非为,张居正接到无数同僚官员的指责,也只能回信说上一堆屁话,然后万分无奈的表示……我是真没法,他是我爹啊。

    内廷中也有类似的习俗,你拜了干爹,就得把这干爹当亲爹一样供着,他要是有个不痛快,骂了你也就骂了,打了你也就打了,做干儿子的只能受着,连皇帝都不会去管这一茬。

    所以周咏并不因为韩光这话而动怒,只是平静地道:“韩镇守莫急,本部院请你前来,正是为了出兵驰援的事……若只我一人,命秦得倚出兵南下,他虽然不敢抗命,却可能推三阻四、拖拖拉拉,但有镇守同时出面,想必他就不敢这般了。”

    韩光点头道:“这个好办,只要是为了尽早出兵,秦得倚那里咱家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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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炒花部的一万两千骑兵已经屯兵东昌堡北三岔河渡口对岸整整三日了。

    这三日间,炒花台吉的心情从来就没有一刻好过,当前、背后的消息都让他烦恨不已。

    当前的烦恨可以理解,毕竟炒花台吉对辽河里那些自己够不着它,它却动不动就给自己几炮的“明军水师”毫无办法,虽说看起来它们数量有限,顶多也就二三十艘的模样,但那船实在挺大的,而且关键是有铳有炮,当着他们的面强渡一定是自寻死路。

    除了“当前”,“背后”似乎也有麻烦,那就是图们大汗一路磨磨蹭蹭,本来说好两军相距就只是一日的马程,结果自己在此处等了这家伙三天,图们大汗还是没有出现,要不是双方信使你来我往并无停歇,自己也能掌握对方的行踪的话,只怕非要以为这位全蒙古大汗竟然吓得缩回察罕浩特了不可。

    而实际上,图们大汗还真的一直在走,只是慢得犹如明军步兵一般,现在还离他有半天路要走。

    “难怪图们这家伙在土默特吃了那么大一个败仗,连兵贵神速这个道理都不懂,你不吃败仗谁吃败仗!”

    听到自家台吉第十三次骂出这句话,大仗门口的亲兵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相顾无言。

    而就在同一时间,此处往北四十余里的地方,图们大汗不仅没有打喷嚏,反而正笑眯眯地和布日哈图说着话。

    “消息属实吗?那个秦得倚真的是在周咏和韩光这两个朱家皇帝走狗的强逼之下才出兵,而且一天三催出兵犒赏,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果断南下?”

    布日哈图微笑着朝图们道:“恭喜大汗,消息绝对属实。这说明秦得倚这个李成梁的嫡系属下的确没有丝毫南下的意愿,而他的这种态度,也必然是李成梁的态度。”

    图们连连点头,大声笑道:“不错,这样的大事,秦得倚岂敢自作主张,自然是得了李成梁的授意,而他与李成梁如今所在的位置颇有些距离,再加上李成梁在山里头,本就通信不便,往来根本来不及……这只能说,李成梁一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步,所以提前和秦得倚打过招呼。”

    布日哈图笑道:“那么大汗,咱们是不是可以加快速度了?从信使的回报来看,炒花台吉现在已经记得一嘴泡了,咱们都是达延汗的子孙,可不好让他如此饱受折磨。”

    图们轻哼一声,显然对于“都是达延汗的子孙”一说不以为然。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俺答也是达延汗的子孙,却逼得察哈尔部东迁,而把汉那吉同样是达延汗的子孙,却甚至敢跟他兵戎相见,让他又是实力受损,又是威望大跌。

    不过,是不是达延汗的子孙虽然不重要,但炒花毕竟现在还有一定实力,是需要拉拢的对象,况且这次出兵也要借助他的力量,倒也的确不好完全无视他的想法。

    因此,图们大汗这时才点了点头,道:“虽说炒花这家伙没什么本事,被明人区区几条船就逼得过不了河,但总归他还是本汗的忠实臣子,本汗的确不能寒了他的心,这就加速前进,去和炒花台吉商议一下过河的办法。”

    图们大汗说加速就加速,原本按照之前的速度还要走半天的路程,这下子才一个多时辰便走完了。

    炒花台吉大喜过望,亲自出营迎接大汗驾临,双方各自当着对方的将士说了几句无比亲密的场面话,以至于双方不明真相的蒙古骑兵们还以为他们二位真的亲如兄弟。

    等炒花将大汗迎进了自己的大帐,面上如和煦阳光一般的笑容立刻就变成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对图们汗道:“大汗,原先我是真不知道,这明军的水师竟然这般麻烦!我在这里等了大汗三天,并不是什么事都不做,我曾经特意为了查明对方水师的速度而分兵做出绕袭的模样,结果对方的速度远超我的估计,几乎不比骑兵慢多少,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个消息有点出乎意料,不仅图们听得怔住了,连布日哈图也立刻眉头大皱。

    不过,布日哈图毕竟是军师一样的人物,皱眉不过一转眼,便出言问道:“炒花台吉,你这分兵,是往下游分兵,还是往上游分兵?”

    炒花台吉瞪大眼睛道:“难道我就蠢到连这点道理都看不懂?往下游分兵,他们可以顺流而下,那速度自然是快,这我能不知道?可问题是,就算我往上游分兵,他们的速度依然不慢,这才是我觉得简直见了鬼的原因,我怀疑他们的船有妖术!”

    这下子,布日哈图也陷入疑惑了。由于出身所限,他对水师的了解当然也比炒花强不到哪去,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实际上这个问题有两大原因。

    一是船只本身,高家的这批船只属于“混合动力”,当然,不是说汽油机加电动机的那个混合,而是风能加划桨,这两项技术都是玩剩了的货,高务实只是让大匠们在设计的时候都加入进去。

    理论上来说,两套动力体系肯定会对船只的体积有更大的要求,同时多半也会影响载货量,但是京华这些船本来就是大船,这点影响并不要紧,而且高务实秉承的习惯就是“运输船越快则运输效率越高”,所以制造成本上的一点负担,实际上并不要紧——只要生意做不完,就一定是更赚的。

    但光有两套动力并不足够,因为如果逆风的话,风能这一条就几乎很难利用上了,即便是中国式硬帆可以“吃八面风”,但完全逆风的时候,它也没辙。

    然而打开地图一看就知道,秋季的时候辽东已经开始吹西风或者西北风了——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西伯利亚寒流、西西伯利亚寒流带来的风。

    这种风如果是让西式软帆去吃,效能损耗是很大的,但中式硬帆对于这种虽然不是完全顺风,但“大致顺风”的风能,利用率依然很值得一提。

    京华船队能在逆流中几乎不比炒花骑兵慢多少,就是靠着这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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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为中用,这个思路一直是高务实所关注的,但与此同时,把中国历代一些自己研发出来的东西更好的利用上,也同样的高务实所坚持的。

    说到底,高务实人如其名,一切以务实为前提,好用我就用,至于这东西最早是谁发明的,那并不重要。

    别说风、桨混合动力,高务实甚至亲自画过几幅螺旋桨的草图交给京华工匠学堂船舶系,让他们进行实物研究——之所以要实物研究,是因为这东西的理论过于复杂,高务实自己在这方面水平有限,根本讲不明白,甚至可以说,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

    好在中国历代都是“实验科学”,在理论科学上反而远不如实验科学干得出色,高务实让船舶系师生携手做实验,反倒符合他们“当学徒”的传统心态,就当做是自家这位六首状元的东家在指导他们了。

    这种思路,类似于剃头匠学徒学习剃刀的时候,先得在冬瓜上刮个一年以上当做实习,他们就当高务实给的草图是那个冬瓜,是给他们练手用的。[我记得本书早前提到剃头担子的时候还被喷古人不理发,当时我已举古文记载说明过,这次不会被喷了吧?]

    不过螺旋桨的问题很复杂,是个系统问题,材料选用、桨叶形状、适合船型等都要考虑,所以现在还没有正式搞出来,反倒是螺旋桨使用何种动力被提前认定了:只能人力,因为没有蒸汽机。

    实际上高务实觉得风力也是可以考虑的,比如加个风车在船上……但这样的话,传动轴系统可能更麻烦,而且没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所以他最后也没敢瞎说。

    反正能搞出螺旋桨就很厉害了,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在原历史上大概快到公元1700年才有理论提出,公元1800多年才搞出实验性的实物,而眼下还是万历早期,按公元算的话才1582年,搞出螺旋桨相当于直接领先两百年呢。

    而眼下,虽然没有螺旋桨,但中式硬帆加划桨,照样把炒花台吉堵得差点吐血,不得不找图们大汗讨要破敌之法了。

    图们大汗哪有什么破敌之法?但他毕竟是大汗,不能傻兮兮地说“本汗知道个屁”,所以面色淡定地表示要先看一看当前的实情然后再做决断。

    于是双方各带少量精锐靠前查探——只带少量精锐是因为人带多了就要挨炮,这是炒花台吉这几天总结出来的挨打经验。

    这个经验还是很有用的,图们和炒花带着二三十号精锐靠前探查,在岸边出现的时候,不仅他们发现了游弋在河中的京华炮艇,京华的人也发现了他们。

    两艘炮艇很快转向,向他们逐渐靠近,但是直到图们等人撤走,京华方面似乎也没有要开炮的意思,甚至没有过分逼近,只是做出了一个“我已发现你们”的转向向前动作。

    撤回到炮弹射程之外,炒花台吉便苦笑着道:“大汗这次可看见了吧?那些船上的人眼神好得出奇,就好像个个都是哲别神射的目力一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炒花只是顺口提到哲别神射,却把很是吃过恰台吉那哲别神射苦头的图们听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干咳一声掩饰过后,这才沉吟着道:“看起来这些明军水师是有些古怪……但本汗瞧着,那上头的船丁穿的衣服似乎不太像鸳鸯战袍,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我知道。”炒花台吉这几天还真没白过,连忙答道:“说他们是明军水师,其实不太对,这些船都是京华的船,他们穿的是高家家丁统一的服饰,这些是最低一级的,都是褐色短打。”

    图们听得半晌无语,这高务实怎么什么家丁都有?走路的,骑马的,现在还有上船的了,你他娘的有本事天上飞啊?

    图们不说话,炒花台吉却是个急性子,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问道:“大汗想出这水师的破解之法了么?”

    得,在炒花眼里,反正家丁也是明军,所以京华的船队也就是明军水师,都没差。

    图们恨不得翻白眼,心说你炒花也就是运气好,继承了一部之众,要不然就你这个眼力价,得罪上司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显然,图们并没有什么好主意,因此他只能假作沉吟难决的模样。

    但炒花虽然不是个好下属,却不代表图们没有好下属,比如说布日哈图就是一位好下属。

    布日哈图一看图们大汗的模样就知道他对此束手无策,因此主动出来为他解围了:“大汗先莫明言,让臣来猜一猜大汗心中所想如何?”

    图们心里大松一口气,连忙哈哈一笑,装作爽朗无比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布日哈图的肩膀道:“好好好,你先猜一猜本汗所想。”

    炒花台吉在一旁看得发愣,心中暗暗对自己的脑子有些怀疑:难不成他们都是聪明人,偏偏就我一个蠢蛋?啊呸,我倒要看看他们想了个什么主意!

    这时布日哈图轻轻一笑,就差手里没把鹅毛羽扇了:“大汗或是在想,对方水师速度既快,目力又佳,如我分兵绕袭过河,则总为对方所堵,因此总要想个主意,让对方堵无可堵,或是来不及堵。”

    图们心中一动,点头道:“本汗的确是这么想的。”

    炒花台吉有些不信邪,撇嘴道:“来不及堵我倒是可以理解,堵无可堵却是什么意思?”

    布日哈图淡淡地道:“对方水师一共二三十艘炮船,聚集在一起,自然是火力强大,但我若分兵十处渡河,对方如何应付?我分兵十处,每一处皆有两千骑兵以上,他若分兵十处,每处便只有一两条船,打得了几个人?

    而我军只要能过河一半,河对岸的水寨他们还保得住么?没了水寨,他们就没了火药、炮弹,更没了粮草补给,这些船只难道以后飘在河里打渔为生?”

    炒花台吉睁大眼睛,半晌才蹦出一句:“你和大汗都想到了这一点?那大汗为什么迟迟不说?”

    嗯,你还能更蠢一点吗?

    图们沉着脸道:“因为此计虽然可行,但损失却也难料,所以本汗总觉得还能想个更好的办法。”

    炒花台吉眼睛睁得更大了,问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图们这次懒得理这个蠢蛋了,直接朝布日哈图问道:“布日哈图,可有妙计教我?”

    布日哈图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大汗,臣确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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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鼻炎复发,这两天总是不停地鼻塞,感觉脑子一直缺氧,晕乎乎的。

    炒花台吉看着布日哈图,心里总有些不得劲,感觉这人虽然怎么看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模样,但为啥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呢?

    他可能不清楚“气质”的含义,布日哈图虽然一副很寻常的蒙古贵人模样,但他读过不少汉人的书,尤其是兵书战策,更是看得滚瓜烂熟,因此言谈举止之间,少不得就沾染了些汉人文士的意味。

    汉人文士处变不惊的气质,有一些好听的说辞,比如“风轻云淡”、“举重若轻”、“闲庭信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等等,当然如果让高务实这个资深演员来表述,可能就一句话来形容:装逼。

    汉人文士最善于装逼,这是高务实的结论。而显然,布日哈图学习汉学的同时,除了兵书战策上的计策,顺带着也学到了这一技巧。

    因此当图们和炒花同时开口问他有何妙策的时候,布日哈图便负单手而立,另一只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分兵十处之策诚然有效,但的确会要面临难以预估的损失,或多或少罢了,虽是可行,难言上策。我以为所谓上策,当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因此另思一策,以供大汗、台吉参考。”

    图们和炒花当然没什么好说,连连点头请他快快道来。

    布日哈图便道:“这一策,说起来也是受了那高务实的启迪……”

    图们和炒花不禁一愣,怎么还关对面那位的事了?

    布日哈图却不解释,只是道:“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胜负之道,很多时候便藏于这虚实之间。”

    他指了指辽河对面,又继续道:“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情况是清楚的,对方一共就二三十艘炮船,这些炮船火力既强,速度又快,而船上的人目力也是极佳,想要跟他们来奇袭,实际上说穿了就是比拼速度,而这速度,过去曾是我们百试百灵的法宝,如今却有些难办了,因此咱们少不得要换个思路。”

    图们赶紧他这些话都是在给炒花这个蠢蛋做解释,这让他有些着急,因此打断道:“这些道理咱们都懂,你便直接说要怎么破解吧。”

    布日哈图微微一笑,道:“好,那就说破解……这破解之法,来自于汉人的计策,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炒花台吉愕然问道:“修栈道干嘛,现在是过河啊,要修不也得修桥?还有,陈仓在哪,那地方很适合渡河?”

    布日哈图脸颊的肌肉抽了抽,朝图们望去,图们目光闪躲了一下,轻咳道:“这个栈道和陈仓跟我们现在没关系,布日哈图说的是个计策的名字,事情发生在刘邦和项羽打仗的那会儿……吧?”

    这个“吧”字显然是一种不自信,但他其实还真没说错,布日哈图心里表示理解,看来之前自己劝说过后,大汗可能真的读了点书,虽说读得大概不深,但总算是个进步。

    因此他便十分欣慰的点头表示肯定,赞道:“大汗博学,令人钦佩,这一策的确来自于楚汉相争时期,意思我就先不解释了,只说我们现在要如何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炒花台吉听得有点憋屈,合着就我不懂?

    他心里不是滋味,又听布日哈图懒得解释,更觉得布日哈图是瞧不起他,更加心情不快,便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不再出言。

    布日哈图倒没察觉出炒花情绪有异,继续说道:“我等可在明军水师看得见但打不着的位置扎营,然后大肆派人砍伐树木,做出要打造船只渡河的模样来欺骗明军。然而实际上,这些木头大部分并不是真正用来造船,反而用其做成假人模样,穿上衣衫,立于营中……”

    图们这次倒是一下子明白过来,眼前一亮,道:“然后,咱们的主力悄然离开,另外找个地方渡河并奇袭明军水寨?”

    布日哈图鼓掌大笑:“大汗英明,正是如此。”

    图们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用力捋须,笑道:“诶,彼此彼此,彼此彼此,这就是汉人说的英雄所见略同。”

    炒花冷眼旁观,反倒思维清楚了不少,心道:彼此个屁,要不是布日哈图这厮说了那个修桥的主意,你图们有个屁的英雄所见。

    当然,他就是再蠢,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想布日哈图此时却又补充道:“不过,此计虽然大致便是如此,但却也有两点需要千万注意的。一是咱们的伪装一定要做好,必须确保对方会上当受骗,所以那砍树、造船的事,必须得做得跟真的似的,万万不能让对方瞧出破绽来……”

    “我有个疑问。”炒花此时冷冷开口:“造船难道不是要在河边么,现在明军水师厉害,咱们连河边都不敢靠近,怎么造船?”

    图们听得也是一愣,心说:对啊,这好像是个问题。

    他便把目光朝布日哈图转去。

    但布日哈图却摇头道:“炒花台吉可能有所误解,我所谓的造船,并不是指造明军水师那样的大船,而只是可以运载一人一马以上的小船,也就是比咱们皮筏子更小的那种。”

    炒花嘿嘿一笑:“比皮筏子还小,那有什么用?对面的明军肯信吗?”

    之前说过,蒙古人出征带着皮囊,吹气之后可以渡过浅水,但深水横渡则需要把多个皮囊连接在一起,铺上木板等物造成皮筏子。

    这些皮筏子最大的一次可以渡过十人十马以上,并不算小,而且拆卸还比较方便。相比之下,布日哈图提出的这种小船,大概就相当于汉人地区的某些渡口船家的小渡船,几个大汉就能扛着跑,造起来固然比较简单,然而运载力十分有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鸟用。

    但布日哈图听了这个质疑却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我蒙古人造船的本事不如明人,再怎么造‘大船’,也只是挨打,而且越是大船,他们越方便用炮。但小船则不同,试想,明军若是以为我军要万舟齐出,但每一艘都只是这样的小船,他们的大炮还有什么用呢?到时候打成乱战,他们有铳,我等有弓,谁胜谁负,孰能逆料?因此,大船无用,而小船反而能成为明军的威胁。”

    图们听得大喜,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本汗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嗯,要不是这样打的话,咱们还是可能遭受不必要的损失,本汗都恨不得就照这样办了!”

    炒花一听,虽然心中不服,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只要明军能觉得自己这边大造小船对他们会形成严重的威胁,就肯定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大营这边,到时候按照布日哈图这厮的主意,用木人代替真人,主力转去别处,好像真能骗过明军。

    布日哈图见炒花不再质疑,这才接着道:“这第二个要注意的,便是我等需要先找准一个渡河的好位置,这地方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太远,则渡河之后难以第一时间奇袭明军水寨,可能给对方留出加强水寨陆上防守的时间;太近,则可能在渡河之时被对方探马发现,导致水师堵截,渡河失败。”

    炒花一听,大手一摆:“这件事好办,我这几天派人在附近上下游都跑过几次,路已经摸熟了,等下我就再派人好好查探查探,选一个最合适的渡河地点来!”

    图们点头道:“也好,本汗所部刚到,风尘仆仆的,的确不如炒花你的人合适做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就请台吉费心了。”

    炒花台吉微微昂起下巴,嘿嘿一笑:“好说,好说,大汗和勇士们好好休息,咱们过几天就跟明军见个真章!”

    三岔口码头以北三十余里,有一处名叫沙岭的地方,在图们、炒花联军扎营的位置偏西处,两地相距约莫七八里左右。

    此地虽然名叫沙岭,但并不真是由沙累积成岭,只是土壤看起来土色偏淡而已,实际上这地方是个丘陵地带,小山起伏,林木茂盛,山上的树木虽然称不上古木参天,但也有不少可用之材,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多少滥砍滥伐的现象,东北地区大部分还比较“原生态”。

    时近傍晚,一处密林之中,一群五六十人的马匪队伍正悄然“埋伏”着,望着前方一处山林中扛着树木走出来的蒙古健儿们。

    蒙古健儿们咋咋呼呼喊着各种号子下了山,山下有一群骑兵接应他们,或许是见周围并无危险,两支蒙古人的队伍会合之后,气氛开始变得轻松热烈起来。

    几名蒙古人似乎在开着玩笑,然后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旁边小丘陵密林中的年轻马匪头子不仅耳力极佳,而且看起来听得懂蒙古话,他在听了蒙古健儿们的哄笑之后,脸色变得铁青,怒哼一声,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名得意洋洋的蒙古人,眼中杀机渐露。

    他身旁一名看似得力助手的马匪悄然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奸淫掳掠,对鞑子而言不过寻常事,少将军不必太在意,咱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这群狗鞑子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那马匪头子冷哼一声,道:“这种狗东西,晚死一天都是咱们的罪过。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那民妇怀胎大概六七月,他们不仅强暴了她,事后竟然还剖开其腹,将胎儿挑于马刀之上戏耍玩弄……你瞅着这是人干的事,还让老子再忍他们几天?”

    他旁边那人咬了咬牙,显然也在强忍怒气,只是劝道:“小的知道少将军生气,只是眼下咱们要是动了手,不说能不能把消息传回去,就说图们和炒花知道了,会不会担心消息走漏,然后变更了计划?要是坏了兵宪老爷的大计……”

    年轻的马匪头子冷笑道:“不会,兵宪说了,图们和炒花那两个蠢蛋现在没准就怕咱们不知道他们在造小渡船呢,咱们现在跳出去杀他几个砍树的喽啰,图们就算真有本事抓了咱们,也得想法子不动声色地把咱们放回去报信!”

    他身边那人诧异道:“这是为何?”

    “为何?”那被称作少将军却做马匪头子打扮的年轻人一脸鄙夷地冷笑道:“因为图们这厮不自量力,居然敢跟咱们兵宪玩心机。”

    那人一脸惊呆了的模样:“图们竟然如此自负?”

    年轻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嘲讽:“图们?不是小爷我瞧不起他,就凭他那点本事,只怕想不出这条计策来,兵宪也说,这主意多半是他身边那个叫做布日哈图的家伙想出来的。”

    “布日哈图?”那人思索着道:“辛爱的儿子?”

    “没错,就是他。”年轻人眼睛盯着山下的蒙古人,嘴里答道:“辛爱几子里头,最聪明的大概就是这家伙了,不过这厮挑错了对手,跟兵宪玩心机,他还嫩着呢……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那人放下心来,点头道:“既然兵宪早已洞悉其谋,那小的就放心了,少将军,现在动手?”

    谁知那年轻人虽然杀意已决,但却并不莽撞,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不忙,现在天色还亮了点,等再过一会儿。东叔,你不用急,虽说咱们在山里,他们在山下,但他们扛着木头,走是走不快的,咱们还能绕到前头去,待会儿找个好位置,先给他们一阵手雷,然后排枪堵路……记得到时候先打骑兵。”

    他旁边那人笑道:“少将军妙计。”口里说着,心中也暗道:少将军已有名将之姿了,老爷若见到今日少将军的模样,大概就不必再派我兄弟二人来看顾少将军了吧?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少将军也长大了……

    这位少将军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张秉忠之子、时任东昌堡备御的张万邦,而他口里这位“东叔”,则是跟了张秉忠二十多年的贴身家丁之一,被张秉忠特地派到张万邦身边协助和保护儿子的两名亲信之一。

    在这位东叔的眼里,如今的张万邦虽然依旧胆大,但却并不冒失,已经有了一丝名将风范,假以时日,必然前程可期。

    先不说张万邦这边安排绕道埋伏,却说那边的蒙古人。

    这群人其实并不是图们的部下,而是炒花部的,他们没有经历漠南大战,甚至还因为漠南大战的缘故捡了些便宜,加强了自身,以至于现在心气颇高,用后世一个常见的词来形容,就是膨胀。

    因为膨胀,所以忘乎所以,自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昔日看了谁都要小心翼翼的那个小部落,而是接近于图们大汗的强大存在——瞧瞧,图们大汗也不过出兵八千,咱们却能出兵一万二!

    于是,人性中的丑恶部分便开始忍不住冒了出来,对他们眼中的弱者耀武扬威、予取予求,对方稍微表露不满,便是残忍的杀害。

    教育未必能让所有人都善良起来,但没有教育,不善的人一定更多。

    这是一群根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蒙古人,或者说他们受到的言传身教,本来就是强者拥有一切,弱者只能看强者的眼色苟活。

    他们把这些教育,非常彻底的贯彻到了行为当中。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但离图们、炒花的扎营地也只有四里多路了。

    打头的一名骑兵小头目骂骂咧咧地嚷道:“都怪你们这群蠢货,砍几根木头也能磨蹭这么久,又不是真要造船,挑挑拣拣个屁?”

    另一队砍木头的蒙古人也有人不服,嚷道:“你吵什么吵,要不咱们换个差使?”

    双方的气氛正变得紧张起来,忽然从山间飞过来一些火星子,虽然只是些火星子,但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分明。

    两批蒙古人愕然抬头,其中一个机灵的猛然大叫:“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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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晚回来迟了,下一章12点之前出不来,我一想,干脆就来个防盗章节好了,一会儿下一章先来个防盗,大概一点左右刷新成真章节,字数上面应该会送几百字。

    【防盗章节,凌晨一点刷新。】

    三岔口码头以北三十余里,有一处名叫沙岭的地方,在图们、炒花联军扎营的位置偏西处,两地相距约莫七八里左右。

    此地虽然名叫沙岭,但并不真是由沙累积成岭,只是土壤看起来土色偏淡而已,实际上这地方是个丘陵地带,小山起伏,林木茂盛,山上的树木虽然称不上古木参天,但也有不少可用之材,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多少滥砍滥伐的现象,东北地区大部分还比较“原生态”。

    时近傍晚,一处密林之中,一群五六十人的马匪队伍正悄然“埋伏”着,望着前方一处山林中扛着树木走出来的蒙古健儿们。

    蒙古健儿们咋咋呼呼喊着各种号子下了山,山下有一群骑兵接应他们,或许是见周围并无危险,两支蒙古人的队伍会合之后,气氛开始变得轻松热烈起来。

    几名蒙古人似乎在开着玩笑,然后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旁边小丘陵密林中的年轻马匪头子不仅耳力极佳,而且看起来听得懂蒙古话,他在听了蒙古健儿们的哄笑之后,脸色变得铁青,怒哼一声,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名得意洋洋的蒙古人,眼中杀机渐露。

    他身旁一名看似得力助手的马匪悄然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奸淫掳掠,对鞑子而言不过寻常事,少将军不必太在意,咱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这群狗鞑子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那马匪头子冷哼一声,道:“这种狗东西,晚死一天都是咱们的罪过。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那民妇怀胎大概六七月,他们不仅强暴了她,事后竟然还剖开其腹,将胎儿挑于马刀之上戏耍玩弄……你瞅着这是人干的事,还让老子再忍他们几天?”

    他旁边那人咬了咬牙,显然也在强忍怒气,只是劝道:“小的知道少将军生气,只是眼下咱们要是动了手,不说能不能把消息传回去,就说图们和炒花知道了,会不会担心消息走漏,然后变更了计划?要是坏了兵宪老爷的大计……”

    年轻的马匪头子冷笑道:“不会,兵宪说了,图们和炒花那两个蠢蛋现在没准就怕咱们不知道他们在造小渡船呢,咱们现在跳出去杀他几个砍树的喽啰,图们就算真有本事抓了咱们,也得想法子不动声色地把咱们放回去报信!”

    他身边那人诧异道:“这是为何?”

    “为何?”那被称作少将军却做马匪头子打扮的年轻人一脸鄙夷地冷笑道:“因为图们这厮不自量力,居然敢跟咱们兵宪玩心机。”

    那人一脸惊呆了的模样:“图们竟然如此自负?”

    年轻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嘲讽:“图们?不是小爷我瞧不起他,就凭他那点本事,只怕想不出这条计策来,兵宪也说,这主意多半是他身边那个叫做布日哈图的家伙想出来的。”

    “布日哈图?”那人思索着道:“辛爱的儿子?”

    “没错,就是他。”年轻人眼睛盯着山下的蒙古人,嘴里答道:“辛爱几子里头,最聪明的大概就是这家伙了,不过这厮挑错了对手,跟兵宪玩心机,他还嫩着呢……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那人放下心来,点头道:“既然兵宪早已洞悉其谋,那小的就放心了,少将军,现在动手?”

    谁知那年轻人虽然杀意已决,但却并不莽撞,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不忙,现在天色还亮了点,等再过一会儿。东叔,你不用急,虽说咱们在山里,他们在山下,但他们扛着木头,走是走不快的,咱们还能绕到前头去,待会儿找个好位置,先给他们一阵手雷,然后排枪堵路……记得到时候先打骑兵。”

    他旁边那人笑道:“少将军妙计。”口里说着,心中也暗道:少将军已有名将之姿了,老爷若见到今日少将军的模样,大概就不必再派我兄弟二人来看顾少将军了吧?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少将军也长大了……

    这位少将军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张秉忠之子、时任东昌堡备御的张万邦,而他口里这位“东叔”,则是跟了张秉忠二十多年的贴身家丁之一,被张秉忠特地派到张万邦身边协助和保护儿子的两名亲信之一。

    在这位东叔的眼里,如今的张万邦虽然依旧胆大,但却并不冒失,已经有了一丝名将风范,假以时日,必然前程可期。

    先不说张万邦这边安排绕道埋伏,却说那边的蒙古人。

    这群人其实并不是图们的部下,而是炒花部的,他们没有经历漠南大战,甚至还因为漠南大战的缘故捡了些便宜,加强了自身,以至于现在心气颇高,用后世一个常见的词来形容,就是膨胀。

    因为膨胀,所以忘乎所以,自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昔日看了谁都要小心翼翼的那个小部落,而是接近于图们大汗的强大存在——瞧瞧,图们大汗也不过出兵八千,咱们却能出兵一万二!

    于是,人性中的丑恶部分便开始忍不住冒了出来,对他们眼中的弱者耀武扬威、予取予求,对方稍微表露不满,便是残忍的杀害。

    教育未必能让所有人都善良起来,但没有教育,不善的人一定更多。

    这是一群根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蒙古人,或者说他们受到的言传身教,本来就是强者拥有一切,弱者只能看强者的眼色苟活。

    他们把这些教育,非常彻底的贯彻到了行为当中。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但离图们、炒花的扎营地也只有四里多路了。

    打头的一名骑兵小头目骂骂咧咧地嚷道:“都怪你们这群蠢货,砍几根木头也能磨蹭这么久,又不是真要造船,挑挑拣拣个屁?”

    另一队砍木头的蒙古人也有人不服,嚷道:“你吵什么吵,要不咱们换个差使?”

    双方的气氛正变得紧张起来,忽然从山间飞过来一些火星子,虽然只是些火星子,但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分明。

    两批蒙古人愕然抬头,其中一个机灵的猛然大叫:“敌袭!”

    三岔河码头,一个名义上叫做码头而实际上是个水寨的地方。

    水寨打着京华的“双剑护书卷”三角旗,不过由于大明的规定,平日里整个水寨也就这么一面旗帜,类似于走商之人挂个“兴隆号”、“兴盛号”三角旗的意思,某种程度上算是个“商标”,至于其他类型的旗帜,是不允许随便挂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自从图们、炒花出兵,三岔河码头的京华炮船就在“双剑护书卷”三角旗之外还都升起了“高”字大旗——这代表现在它们已经被朝廷征用,而当前的指挥者姓高。

    京华属于高务实的私产,底下姓高的一大堆,基本都是成了家丁之后改姓的,所以即便挂上“高”字大旗,外人也根本搞不清这位指挥者到底是谁。

    但实际上,现在三岔河码头里齐刷刷的一溜儿“高”字大旗所指的“高”,都是高务实本人。

    昨日,高务实已经从盖州亲自赶到了三岔河码头,随他一起悄然前来的,还有京华先期调来辽东的一千步丁和他自己带来的八百骑丁。

    原本这批步丁是分散布置的,在辽河、太子河的几个关键节点,主要任务是守卫仓储、运转货物之类,现在被他集中调来了前线。

    如此一来,再加上水寨本身还有几百人的“两栖部队”,高务实手头的可用武装家丁便达到了两千多人,实力不弱。

    同时与高务实抵达的,还有麻承恩和他麾下的六百麻家达兵,以及三千多复州卫所属的卫所兵——其实高务实本身就是隐藏于麻承恩的队伍中前来的,反倒是高家的部分家丁,乃是通过各种隐蔽渠道分批次进入水寨。

    从这样的安排就可以看得出,高务实是在隐蔽实力,他是想给对岸的图们、炒花联军一个假象,即三岔河码头的明军援兵来自于复州卫,人数大概四千左右。

    张万邦袭击那支伐木小队之时,图们、炒花大营反应迟钝,也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收到了三岔河码头明军兵力增加的消息,正在商议对策。

    夜,戌时二刻。

    高务实所在的河港小楼灯火通明,张万邦正在详细述说自己这几天七次过河探查所得到的的各种消息,已经刚才的那一波伏击战。

    在他背后的小楼外,几个大竹筐里装满了从对岸带过来的蒙古鞑子首级,高家家丁正在帮他处理——其实就是保鲜,以免到时候全烂了不好“入账”。

    高务实果然没有怪罪张万邦自作主张袭击了蒙古人的这支小队,不过他倒不是因为蒙古人的做法被激怒了,所以默认张万邦冲冠一怒很有道理,而是因为他的指挥习惯一贯比较有甩手掌柜风范。

    既然任务交给你了,那你只要把任务完成,其他就都好说,至于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是选择用计还是选择“用力”,那是你的事,只要不违反军法就行。

    杀鞑子显然不违反军法,所以高务实不置一词,反而让人帮他把首级处理好,并且记录在册,等战后一并论功。

    张万邦的查探很细致,高务实足足听了小半个时辰,当然其中他自己也问了不少话,张万邦都一一答复。

    在高务实看来,这个历史上凭自己的本事做到过总兵的家伙的确有些本事,探查很详细,从内容上来说,他的探查也比较深入,更难得的是,他是在探查几乎全是骑兵的蒙古人。

    虽说辽河附近的地形有利于他这样的小股精锐搞隐蔽,但身为将门之子,前途看好的年轻将领,敢于只带几十号人去近距离探查蒙古大军,本身就是一种勇气和智慧的双重考验了,而张万邦显然通过了考验。

    “所以说,他们砍树只论大小,根本不看品种?”高务实此时问了一句。

    张万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兵宪。卑职亲眼所见,他们砍伐的树木,什么类型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比较粗一点罢了。”

    “很好,三锡辛苦了。”高务实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朝站在一旁的麻承恩道:“如何?”

    麻承恩笑着一拱手,道:“兵宪法眼如炬,这造船果然是假的。倘若他们要造船,就算时间紧急,来不及风干木材,至少这用料还是得挑一挑的,似这般不拘何木,皆伐而收之,必不是为了造船。”

    “那你猜猜,这些木头他们会用来做什么?”高务实含笑问道。

    “这倒是有些难猜。”麻承恩思索着道:“若说要火攻,这些粗大的木头并不好使,还不如寻常的树枝捆条……可是,若只是按照蒙古人的习惯造皮筏子,似乎又用不到这么多木头。”

    高务实摆了摆手:“不必猜了,他们多半是要搞些木头人玩瞒天过海的把戏……哈,若不是深秋已至,而辽河多风,我看他们没准还能省点事,扎草人就行了。”

    “瞒天过海?”麻承恩和张万邦同时发问。

    高务实点了点头:“大致应该差不离,无非就是瞒天过海、声东击西那一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刚才三锡不是说了么,炒花所部这几天除了砍树,就是派人在上游溜达,从他们主要‘溜达’的范围来看,预计是想在东胜堡和长宁堡之间的某处突然渡河……至于大营这边,无非是个幌子。

    你们且瞧着吧,什么时候他们在大营里面点起大堆篝火,甚至置酒高会、吹吹打打,那就表示他们打算发动渡河突袭了。”

    张万邦诧异道:“为什么要点上大堆篝火,甚至还吹吹打打的?”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因为他们不自信啊,有些人用计,不是计策用得不对,只是火候掌握不佳。

    这就好比有人去学厨艺,初学时总以为会做得些水陆八珍才是大厨,向人展示手艺之时,也恨不得把龙肝凤髓都拿来做菜。

    殊不知真正的厨艺,在于任何食材皆能为你所用,不仅能用,而且用到极致,以最寻常的食材做出美味佳肴,这才配得上大厨一说。”

    张万邦恍然道:“兵宪是说,他们生怕咱们不上当,所以才要搞出些大动静以吸引咱们的注意,但这反而暴露了他们发动突袭的时间?”

    高务实点头道:“不错,所以咱们就将计就计好了,等他们闹出大动静的时候,水寨也灯火其明,并不断派人靠前‘侦查’……对了,我让你们弄的木头炮弄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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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家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名,位于东胜堡和长宁堡之间,辽河在这里变宽了一点,却也浅了一点。

    东胜堡,明置,属海州卫,位于后世辽宁省海城市西北开河城;长宁堡,明置,属辽阳直管,在后世辽宁辽阳县西南唐马寨镇。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要么是高务实辖区的北部边缘地带,要么干脆就不归高务实管。

    由于是“湾”,河水的流速相比其他地方也有些下降,算是一个使用皮筏子渡河的最佳地点。

    九月十一的夜里,图们、炒花在大营置酒高会,据说是为了庆祝图们大汗的一位哈屯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个消息是逃难汉人带回来的。

    高务实在水寨中得知消息之后哈哈大笑,当着那几个逃难汉人的面吩咐左右道:“图们、炒花虽然置酒高会,但未必不会趁此机会发动偷袭,我水寨大营依然要严防死守,切记不可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然后摆摆手,让那几个逃难汉人下去,并吩咐下人给他们准备一顿热饭热菜以示感谢。

    几个人下去之后,很快便吃上了饭,而且水寨之人对他们这些汉人很是放心,也没安排人在旁边看着。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才收起之前那副见了官老爷小心翼翼的模样,面色微变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刚才这人自称‘本道’,莫非竟是那安南定北的六首状元高求真?”

    另一人也有些忧心忡忡:“辽南除了他,还有谁会自称本道?肯定就是他了,问题是他到底什么时候跑来三岔河的?”

    又有一人道:“别管他什么时候来的了,左右这三岔河码头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产业,他来看看也不足为奇,咱们现在的麻烦在于怎么把消息送回去。”

    最开始说话那人笑了笑,道:“送回去倒是应该不难,你们没瞧见吗,这些明军和家丁对咱们毫无防备,而且那高求真小心过甚,居然还担心大汗和炒花台吉强行渡河来偷袭他,简直笑话……待会儿明军按照高求真的布置开始出河查探,大营肯定也要动起来,咱们到时候就趁机溜出去。”

    “说得也是……不过这高求真偌大的名头,怎么瞧着倒像个绣花枕头,一下子就中计了?这状元公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

    “去他娘的状元公,状元公读书又不是读兵书,他们读的都是些个大道理,尽是些屁话,真要论做事,还不如一些师爷呢,你们难道不知道?”

    “有理,有理。不过咱们过来的时候是京华的船送过来的,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富贵险中求!现在还只是秋天,辽河的水虽然也有点冷了,但还不至于冻死咱们几个,只要咱们游过去,把这位高老爷抵达三岔河码头的消息以及他刚才的命令转告给大汗和炒花台吉,咱们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可不就都到手了?”

    “那倒也是,受一次冻算个卵球,穷得兜里布擦布的日子,哪个冬天不受冻?受一次冻就能换个一世富贵,这买卖还要怎么划算?”

    “一世富贵什么的,我劝你们别想得太美,蒙古人自己过的什么日子,你们是没瞧见么?我瞅着也不咋地。咱们这次能把这两个消息传回去,固然是立了大功,但我琢磨着也未见得就能做得了人上之人,了不起就是媳妇儿不会被人随便欺负了,再多多少少能赏些牛羊啥的,也就差不多了。”

    “那也总比现在强!怎么着,你是不爱干还是咋地?”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给爷闭嘴,咋咋呼呼啥呢?都到这份上了,还吵个J巴吵?安安心心把事情办扎实,总是只有好事,不会坏事!”

    说这句话的人看来还有点威信,他这么一瞪眼,那两人就都不顶嘴了。这人松了口气,摆摆手:“现在赶紧吃饭,吃饱点,等会儿没那么冷。”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高务实站在河港小楼的二楼窗边负手而立,一名家丁快步走到他门边,轻轻敲了敲门,道:“老爷,那几个人果然跑了,往上游走了两里路之后跳河游去了对岸,咱们的人按照老爷的吩咐没有去追。”

    高务实平静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伪装的炮船出去了没有?”

    “已经按照老爷的吩咐出河‘巡察’了,他们都知道任务,不会太靠近对岸的,鞑子肯定看不出来。”

    高务实又问:“马参戎那边呢?来得及赶到韩家湾么?”

    那家丁迟疑了一下才答道:“老爷准许他动用牛庄驿马,现在马参戎已经是一人三马的配置,怎么说也应该赶得上的,只是这些毕竟是驿马,按照朝廷的规定……”

    高务实摆了摆手:“打仗的时候哪能守得了那么多条条框框,就算有人要参劾我,也得在我打败的前提下才能有用,只要打赢了,别说动用些驿马,就算我把辽东苑马寺的军马都调去给马崇斋用又如何?”

    那家丁见老爷心意已决,也就不敢再多说了,问了问高务实还有没有其他吩咐,见高务实摇头,便先行退下了。

    原来,马栋之前虽然按照马芳的意思顶在东昌堡坐镇,但当高务实判断出图们和炒花的预计渡河地点在更上游的东胜堡和长宁堡之间时,他就考虑把马栋调过去——这么做一来是让马栋分润一下军功,二来也是看看马栋的实战水平。

    毕竟是要重点培养的对象,也不能光养在温室之中,武将不比文官,总要正经打上几次大胜仗才会有真正的威信。

    譬如他爹马芳那样。

    所以,高务实不仅给他权限动用牛庄马驿的驿马,而且不足的部分还从高家骑丁的备用马匹里头抽调了一些帮他补齐,为的就是让他能赶得及这韩家湾一战。

    马栋、麻承恩、张万邦,这三员自己调来辽南的宣大将领,在这一战中都必须捞点功劳,将来才好提拔重用……毕竟,按照朱翊钧表露出来的那个意思,自己在辽东升官应该挺快,但看起来也不会待得太久,可能也就三年左右的样子吧,这样紧迫的时间里想要提拔几个武将,他们要是手底下没有过硬的功劳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