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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野人努尔哈赤、舒尔哈齐,见过抚军大人,愿大人金安。”

    大人这个词,高务实很有段时间没听到了,不过估计以后在辽东的这段时间还有不少机会。因为许多少数民族,其首领平时都有被称“大人”的传统,因此,反过来他们也经常把明廷的大官称之为“大人”,此“大人”与汉人此时的“大人”意义有别,据说可以上溯到汉时北方游牧民族的某部大人(头人),大抵是在夸耀对方的尊贵。

    高务实现在的形象倒也对得住这一声“大人”,不说其他,光是这身大红纻丝坐蟒袍,在辽东就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要说这坐蟒衣穿在身上,给人的感觉还真不太一样,形制与龙袍常服几乎一模一样,只少一爪。而且大明所谓的“赐坐蟒衣一袭”,实际上是给受赐者穿坐蟒衣的权力,具体的形制款式并非绝对不能微调。

    比如高务实身上这套,由于此时是辽东的年关时节,实际上乃是一套江牙海水貂领狐边织金坐蟒袍。

    龙袍、蟒袍的下端斜向排列的线条称“水脚”。水脚上有波涛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为“江牙海水”。

    海水有立水、平水之分。立水指袍服最下摆条状斜纹所组成的潮浪;平水指在江牙下面鳞状的海波。海水意即海潮,潮与朝同音,故成为官服之专用纹饰。

    江牙,又称江芽、姜芽,即山头重叠,似姜之芽,除表示吉祥绵续之外,还寓有国土永固之意。

    在辽东,如今一共只有“两件蟒袍”,一件在李成梁身上,乃是行蟒;一件在高务实身上,就是这件更厉害的坐蟒。

    努尔哈赤兄弟在明军中待了好几年,明人的服饰等级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因此一看见这身衣服便下意识弯下腿去,磕头见过。

    高务实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前的努尔哈赤兄弟一会儿,偏偏不肯说一句“请起”,直到努尔哈赤兄弟又是忐忑,又是暗恨,这才轻笑一声:“两位贝勒,起来吧。”

    两兄弟本来已经跪得有些心中生怨了,听得这么一句,却不禁都是一惊,努尔哈赤到底是当大哥的,反应比较快,连忙道:“抚军大人,我兄弟家破人亡,万幸留下两条小命,苟且偷生至今,哪里敢称什么贝勒?”

    他两人被高务实这话吓得连“起来”都不敢了。

    原来贝勒这个称呼,还不是随便可以乱叫的。所谓贝勒,是女真人传统中的大贵族尊称,其来源至少可以追溯到金国的“勃极烈”,贝勒的称呼便是由“勃极烈”而来。

    勃极烈,是昔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立的一种倚重国相级别的高级官员统治国家的制度。

    完颜阿骨打建国称帝后,将女真族当时由都勃极烈、国相、各勃极烈参与的相对较庞大的议事会,改组为皇帝朝政和少数国相级别的高级核心官员共同议国事的勃极烈制度。

    也就是说,勃极烈制度是以少数高级核心官员合议制的形式,来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是一种辅佐皇帝的政治制度。但是要注意的是,皇帝的权力也要受到各个高级核心官员的牵制,所以这有些类似于一种集体领导。

    而现在的女真,当然没有“金国皇帝”,各部也都是各自分裂着,所以源出于勃极烈的贝勒,就是女真人里头最高的“爵位”了。

    换句话说,你要自称贝勒,那你至少是一部之主,而且还得是公认的才行,若只是自说自话,则徒惹人笑。

    高务实这一声“两位贝勒”,别说努尔哈赤吓了一跳,舒尔哈齐更是几乎吓呆——就算阿浑(哥哥)本来就该是贝勒,可他不是啊,又不是叶赫部那样的特殊情况,否则哪有哥哥弟弟一起做贝勒的?

    舒尔哈齐心中暗道:这个高抚台到底是新来辽东的,什么都不懂还乱说话!

    谁知道高务实听完却面色不变,依旧微微露出笑容,说道:“怎么称不得贝勒?本部院说你们是贝勒,你们就是贝勒,要不……你们去女真各部问一问,谁不同意,让他来跟本部院说话。”

    高务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儒雅随和之极,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惊涛骇浪一般,听得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血气都涌上头了——高抚台的言下之意难道是把建州左卫交给我们兄弟了?

    尤其是努尔哈赤,当下心中就是一阵狂喜: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这位高抚台就把这么大一张馅饼砸到头上来了!

    努尔哈赤连忙磕头谢道:“努尔哈赤多谢抚军大人栽培!”

    高务实瞥眼看了一下舒尔哈齐,舒尔哈齐也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道:“舒尔哈齐多谢抚军大人栽培!”

    高务实的笑容变得越发和善,道:“好,好啊,本部院一贯喜欢年轻有为的才俊,你二人就很符合本部院看人的标准……嗯,对了,你们此来辽阳是?”

    努尔哈赤忙道:“回抚军大人,我兄弟……”

    “诶,怎么还跪着,起来说话。”

    舒尔哈齐听完就准备起身,谁知道努尔哈赤这次却一动不动,反而正色道:“抚军大人面前,哪里有我兄弟站着的份?”直挺挺跪着没动。

    舒尔哈齐不知道大哥怎么回事,但大哥既然不起身,他自然也不敢动了,继续老老实实跪着。

    高务实笑了笑,没说话。

    努尔哈赤心中一喜,连忙又道:“回抚军大人,我兄弟二人虽然僻居深山,也听闻抚军大人前次大破蒙古大军又高升辽东巡抚之喜,恰巧时近年关,正是三喜临门,因此特来献上些许人参貂皮等俗物,为大人庆贺。”

    高务实一脸开心的模样,笑着点头道:“好好好,难得你们这么懂事,这份孝心本部院就笑纳了。”

    你非要称我“大人”,虽然意义不同,但我就当“大人”受了,所以……孝心就孝心喽。

    然后顿了一顿,又问道:“你们在建州左卫过得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若有,可以和本部院说说,本部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你们的地方。”

    努尔哈赤心花怒放,这个高抚台可真是个妙人,虽然架子大了点,但自己一瞌睡,他就送枕头,倒真是好人。

    “不瞒抚军大人,我兄弟还真有一桩冤屈,一定要请抚军大人开口才能为我兄弟讨回公道。”努尔哈赤说变脸就变脸,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腹委屈的模样了。

    但高务实的变脸技巧显然比他还熟练,顿时一脸诧异:“哦?有甚委屈?说来听听。”

    然后脸色又变成义正言辞模样:“你二人放心,本部院处事最是公道不过,只要有道理,本部院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努尔哈赤便道:“抚军大人容禀,我祖乃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其讳觉昌安……”说着就把早已在脑子里打了好几天草稿的说辞原原本本说给高务实听。

    平心而论,努尔哈赤的说辞基本上靠谱——除了把他们一家说得仿佛大明世代忠良一般之外,具体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虚假之处,甚至都没多少夸大。

    至于他是不敢说谎,还是此时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太多花花肠子,高务实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听完努尔哈赤的话,高务实立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第一次加重语气,怒道:“宁远伯岂能如此处事!是非不分,姑息养奸!来人!”

    前面高务实骂李成梁的那两句,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还听得高兴万分,但一听“来人”却吓了一跳,暗道:糟糕,这抚台该不会是个火爆脾气,要直接派人去骂李大爷吧?可别啊,骂一顿又不解决问题,到时候李大爷拿你没法子,却记恨上了咱们兄弟,那可就完了!

    好在,一名高家家丁进来之后,高抚台只是喝道:“给本部院准备纸笔,本部院今日就要亲题奏疏,参他李成梁一个御下不严、处事不公之罪!”

    努尔哈赤心道:这好像倒比骂他一顿稍微好点,不过也不是路,这点事怕是参不倒李大爷,到时候他还得把仇记到我们兄弟头上。

    于是连忙拦住,磕头道:“抚军大人大恩大德,我兄弟没齿难忘,不过还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容小的把话说完。”

    高务实从谏如流,立刻停止了要写奏疏的意图,摸了摸根本没开始蓄须的光秃秃下巴,问道:“哦,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继续说吧。”

    “是,谢抚军大人。”努尔哈赤道:“其实李大爷……哦宁远伯,宁远伯对于发生此事可能的确是不知情的,这件事关键还是布库录也就是尼堪外兰这厮捣鬼,他在战前曾与我父祖约定,先等我父祖联络古勒寨城中义士,打开城门之后再请宁远伯大军入城。若是如约,我父祖自当携城门与天兵换防,怎会遭人误杀?

    正是尼堪外兰这厮求功心切,我父祖那边本以联络好了人,正在商议于何时找个机会献城,尼堪外兰却献谗言于宁远伯,使宁远伯震怒出兵,这才……总之,此事错在尼堪外兰。”

    高务实心中冷笑,暗道:原来你的胆量也不过尔尔,看来在李成梁麾下呆了几年,虽然学会了打仗,但对李成梁的畏惧却是刻进骨子里了,难怪历史上李成梁后期明明已经没什么战绩,年纪也大了,你却还是非要把他熬死了才敢起兵。

    但想归想,面上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为难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些原委……不过,尼堪外兰虽然干了件蠢事,但站在大明的角度来看,他的作法到底还是为了能够早些拿下古勒寨,这件事……以本部院的身份,却不太好插手了。”

    努尔哈赤忙道:“些许小事,何须抚军大人插手?只求大人能将我祖父官职使小的承袭,尼堪外兰害我父祖之仇,努尔哈赤自当亲手去报。”

    高务实仍然一脸为难,迟疑道:“这件事……其实也不太方便。”

    努尔哈赤一愣:“这也不方便?”

    “是啊,不太方便啊。”高务实叹道:“以大明之制,你虽然有权承袭你祖父的职务,但原本这承袭就是要考察的,你如今寸功未立,我若直接授你,恐怕诸部不服,此其一;其二呢,本部院方才也说了,尼堪外兰虽对你而言有仇,但他对大明还是忠心耿耿的,你若寻衅于他,本部院这边的立场就有些尴尬了……你该不想本部院进退两难吧?”

    呃,这个……

    努尔哈赤有些语塞——高务实尴尬不尴尬他当然不关心,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这次倒是舒尔哈齐这个一直老老实实没说话的突然福至心灵了,冒出一句话来,问道:“抚军大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人,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努尔哈赤一听,也忙道:“对对对,抚军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有办法的。”

    “嗯……”高务实沉吟着道:“你们要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其实这两件事,在本部院看来,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只要解决一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努尔哈赤忙问:“不知是什么事?”

    高务实道:“两个字:有功。”

    “有功?”努尔哈赤眼珠一转,小心起来,问道:“大人明鉴,建州左卫凋敝已久,我兄弟二人几近白手起家,兵微将寡,实在不知能去何处取功……”

    高务实连连点头,十分通情达理地道:“当然,当然,你们的情况本部院是看在眼里的,也很是替你们感慨,自然不会说让你们去打什么大仗。”

    努尔哈赤略微松了口气,却听见高务实又道:“不过,你要做都指挥使,怎么说也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功劳,现在不好打仗……那要不这样,本部院很快会给你们安排一个事情简单,但功劳很大的差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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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二人下去之后,高务实仍坐着没动,堂后转出两人来拜见,高务实摆手笑道:“请坐。”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光与曹簠。

    他二人坐下之后,高务实问道:“韩镇守、曹副戎,你们以为此二人如何?”

    韩光地位更高,于是率先回答道:“大的那个居心叵测,小的那个倒没看出什么。”

    高务实不置可否,又问曹簠,曹簠思索着道:“是否居心叵测,末将以为还难说,不过其欲保存实力,不太乐意效命却是肯定的。”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女真附我,不过是贪图货利,指望他们想我所想,急我所急,本就是缘木求鱼。”

    曹簠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道:“抚台所言极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大明对女真各部始终坚持扶弱击强……”他说到此处,忽然有些明悟,问道:“抚台的意思是,如今建州左卫太弱?”

    高务实道:“建州左右二卫,历来是我大明调用得最多的两卫,但这两卫之间龃龉不断,总是此消彼长,这般情况有好有坏,当然,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此前建州右卫已经强势了多年,如今右卫被连番打击,王杲、阿台父子死后,暂时看不出有振兴之像,而我大明一时缺些可用之人……我看,努尔哈赤兄弟也不妨纳入审视之中。”

    曹簠对此倒看得挺开,并无太多意见,不过韩光却有些疑惑,问道:“若是这般,那尼堪外兰怎么办?这厮别的不说,至少对我大明还是百依百顺的。”

    “百依百顺是好,但哪怕做狗,也不能仅仅只有忠诚,不说打猎,至少看家的本事总归要有吧?”高务实淡淡地道:“努尔哈赤手底下听说只有二十多副铠甲,可用之兵不过百余人,若是尼堪外兰连这都顶不住,本部院如何相信他能为我大明看住女真,或者至少看住建州?”

    尼堪外兰肯定是顶不住努尔哈赤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高务实这么说无非是提前打个埋伏。

    显然韩光和曹簠并不会知道这一点,所以高务实这么一说,他们倒觉得很有道理,尤其是曹簠,当下就道:“不错,若真是废物,咱们何必费那些工夫捧他?倒不如看看这野猪皮和小野猪有无可用之处。”

    一提这个,高务实就忍不住笑了。

    野猪皮、小野猪,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不过说起来,在此时的女真,取名叫野猪皮也好、小野猪也罢,其实是很寻常的,就好像汉人名字里带龙带虎一样。

    至于后来人对这俩名字的嘲讽,可能一则是对鞑清许多表现的严重不满,二则是把野猪和家猪的形象弄得有些混淆。

    其实野猪和家猪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猪的历史要追溯到四千万年前,河姆渡遗址就发现了很多猪的骨头,证明当时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掌握了猪的养殖,因此史学界公认,猪是中国首先驯化的。

    野猪与家猪形象上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犬齿发达,雄性上犬齿外露,并向上翻转,呈獠牙状。野猪属于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饿极了还会吃老虎豹子——吃不吃得了和吃不吃是两回事,辽东的猎户有句行内话,叫做“一熊二猪三老虎”,老虎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按照打猎的困难程度排列,老虎排老三,野猪还在它之前,可以想象野猪的特殊之处。

    野猪是勇猛的象征,这在东北亚很多民族都是共同的认识,日本和朝鲜、韩国也崇拜野猪,宫崎骏的《幽灵公主》中野猪还是森林守护神之一呢,所以用野猪给孩子起名,也有希望他勇敢强壮的意思。

    猎人之所以说“一熊二猪三老虎”,其实主要原因还是野猪的习性,野猪喜欢在岩石树桩等坚硬的地方蹭来蹭去,为的就是把自己的皮肤磨的坚硬,再来点泥巴松油之类的,就可以形成一层坚固的保护层。

    高务实穿越以前看过一则新闻报道,说是某地国道突然出现一只野猪,和一辆车猛地撞在一起,结果是车的保险杠和野猪同时飞上了天,可等到摔下来,保险杠断成两截,人家野猪扭扭屁股哼了两声,转头就消失在了森林之中了。

    所以冷兵器时代打猎用的普通箭头射在野猪身上,就好像碰到了金钟罩铁布衫,叮叮当当落个一地。塔克世给努尔哈赤用野猪皮起名,可能还有希望他抵抗力强,能够化险为夷的意思。

    这么一看,“野猪皮”这个名字还真有好多重意思,又是勇猛强壮,又是化险为夷,看似不起眼但潜藏着很多的朴实的智慧。

    但请注意,这不是全部,其实塔克世为努尔哈赤起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应该是这样:

    此时的女真人是没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的,平常都是使用蒙古文和汉文,说汉语和蒙古语,又以蒙古语为主,而蒙古文是从回鹘文演化而来的,所以努尔哈赤的父亲起名就是根据回鹘文和回鹘语。

    这样一来努尔哈赤可就是一个了不得的名字了,因为“努尔”在回鹘语中是“光明”的意思;“哈赤”(哈齐也一样)在回鹘语中是“圣裔”的意思,也当“太子”、“世子”用。

    也就是说,“努尔哈赤”的全意是“光明的圣裔”、“光明的世子”,其实还是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其实在差不多同一时期,大明境内也有一个人的名字来历很有意思。

    事情发生在福建福清境内,一位林氏妇人带着几位家仆匆忙躲避着倭寇,要不是因为倭寇这刀不认人,凭借林氏这位知府夫人的身份,哪里能沦落到这步田地?

    想到还远在广西当知府的丈夫,又看着眼看就要临盆的自己,林氏夫人不禁想要嚎啕大哭一场,不过在哭之前,林氏夫人先得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

    这种情况换个平常人早就就地解决了,可林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身份尊贵,坚持要找一个厕所,找来找去,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厕所。

    可能后来的林夫人是会感谢这个废弃厕所的,感谢它不是因为解决了生理问题,而是因为它是废弃的。

    人看到好吃的东西会有食欲,憋了半天想要上厕所的人也会产生一种便欲,早已按耐不住的林夫人一下子劲使大了,肚里的孩子“咣当”一下也出来了。

    家人手忙脚乱把孩子从厕所捞了出来,幸亏这个厕所已经很久没人使用了,否则孩子就溺死了。

    由于丈夫不在身边,大名显然没法取,林夫人看孩子出生在厕所,便给孩子取小名为“厕仔”,讲道理这名字还真是用事实说话,贯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后来夫妻团聚,叶府尊得知孩子出生在厕所,还掉到了茅坑里,大概是觉得孩子出生就比别人低一头,未免不大吉利,所以得往高处爬——最起码得爬回地平线不是?加上叶府尊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子承父业,进入仕途、勇攀高峰,便为之取名为“向高”。

    是的,你没猜错,这位“厕仔”不是别人,正是叶向高。

    这两位父亲,一位在东北,一位在东南,远隔万里,但起名都是专家级的,原历史上的努尔哈赤果真前途一片光明,完成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最大梦想;而叶向高也是步步高升,做到了内阁首辅、东林大佬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大明有了高务实之后,事情会不会有所变化。

    努尔哈赤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因为在第二天,他就收到了由辽东抚院下发的敕书最为奖励——这东西实际上在抚院还有很多,都是提前预备好了的。

    三十道敕书,外加十匹马,以及建州左卫指挥使的“预期”——这个要等皇帝下旨。

    以上就是高务实对努尔哈赤表达“看重”的表现。

    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开开心心回去了,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带回去自己即将正式出任建州左卫指挥使的消息之后,家里却出了事。

    他回到了家,见到了满堂的叔叔兄弟,他隐隐觉得,有事。

    这些人看努尔哈赤进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嘘寒问暖,一边热情洋溢一边劝努尔哈赤不要太过悲伤——他们说的是觉昌安和塔克世的死,没错,他们死后,这群人第一次来见努尔哈赤。

    说来也是奇怪,死去的觉昌安是他们的父亲,塔克世是他们的兄弟,他们居然还能面带笑容,去劝别人不要悲伤,自己就和没事人一样。

    说了好一会儿,觉昌安的长子、塔克世的大哥、努尔哈赤的大伯,也就是那个阿台妻子的父亲、名叫礼敦的,在一旁蹲了半天,终于说重点了。

    他的意思很简单,如今觉昌安、塔克世不幸死去,建州左卫群龙无首,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必须得团结在一起,团结才有力量嘛。所以呢,我本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家里这么乱,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你们小一辈的又年轻、不成熟,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暂时管理一下。

    看着大伯一脸正气,说得滔滔不绝,周围兄弟们拍手叫好,不时还喊几句“大伯说得对”这种明显不对劲的口号,努尔哈赤默默的看着他们滑稽的表演,笑了。

    “祖、父为了保全我建州左卫,在大明与右卫之间两面斡旋时,你们在哪里?你自己的女儿被困古勒寨,你礼敦在哪里?自己的父亲、兄弟被明军误杀,你们在哪里?我去叶赫求援时,你们在哪里?我去求见辽东巡抚,以期为祖、父正名时,你们在哪里?

    现在我回来了,看见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职位要落在我头上了,这时候你们出来了?那可对不住,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建州左卫指挥使之职,是高抚台许给我做的,这一点不容改变。你若不服,自去找高抚台说话。”

    礼敦面带笑容的脸凝固了,他没想到努尔哈赤敢这样说,万万没想到。

    不过,既然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打开天窗说亮话:“努尔哈赤,你是不让大伯当建州左卫指挥使了?”

    眼看事情已然败露,便露出了准备好的獠牙,女真人的演技还是有待加强。

    望着刚刚还一脸慈祥长者模样现在却立刻面露狰狞之色的礼敦,努尔哈赤不想跟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句,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和自己,亲人不过是必要时刻成为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牺牲品。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舒尔哈齐被高务实许诺了指挥同知一职,自然也站在自己阿浑身边,冷冷地看着众叔伯。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那这场戏也就不必在演下去了。礼敦知道了努尔哈赤的态度,率先走出房间,后面稀稀拉拉的跟出去一大帮人,这伙人一走,房间顿时空了。

    两天后,努尔哈赤收到消息,礼敦等人找到了尼堪外兰,向尼堪外兰宣誓效忠,并当众起誓要帮助尼堪外兰杀掉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久久说不出话来,舒尔哈齐则道:“阿浑不必管他们,还是安心等着高抚台的安排吧。”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没说话。

    面对众叛亲离,顶着“准建州左卫指挥使”头衔的努尔哈赤的处境似乎很糟糕,而这时候尼堪外兰也托人给努尔哈赤带来一句口信,让努尔哈赤认清时局,以后跟自己混,看在塔克世的面子上,自己会器重他的。

    建州左卫指挥使,苏可萨浒部部长,这是努尔哈赤的头衔,不过前一个是大明承认的——确切的说暂时还只能算是高抚台承认的,而后一个是女真内部承认的;要说这两个哪个更重要,从理论上来讲是建州左卫指挥使,但这只是一个空头衔,后一个才是硬实力。

    只有手底下有几个寨子,有人马兵力,成了一部之长,大明才会拉拢封官,建州左卫指挥使是建立在苏克萨浒部长的基础上。

    哪怕高抚台对他表现出了“友好”,努尔哈赤也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高抚台的“友好”上,毕竟高抚台此前可不知道他连自家人都搞不定。

    他再一次把亲弟弟舒尔哈齐找来,两个人开始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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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已回长沙。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过年加上恰好感冒病了个把星期,总觉得前面几天写得有点“散”,明天看看能不能抽时间整理下思路,把之前的也串起来理顺一下。

    努尔哈赤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戏份略足,不过这段时间不会很长,主要是我觉得大家对努尔哈赤早期的故事了解可能不太多,算是个比较空白、方便着墨的地方,我会大致按照六七分史实、三四分变化(因为高务实的影响)来写。这一段剧情在我的大纲里面只有不到一百字,还是挺有挑战的~~

    后世有一种说法,说历代汉人王朝,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挨打,比人弱、比人落后时要挨打,比人强、比人先进时还是要挨打,所以汉人是爱好和平的,而动不动就侵略汉人的那些边疆游牧、边疆蛮夷都是天性残暴。

    这个思路很有市场,说明很多人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他们是不肯稍微动动脑子独立思考一下的。

    汉人若只是挨打,究竟是怎样从黄河边上的一两个小部落,发展成为九州之主的?东亚最好的宜居之地难道是全靠挨打得来的?

    “蛮夷”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几千年下来,过去辉煌一时的那些民族,有很多甚至连后裔都不能确定,整个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又是怎么回事呢?

    平时问你一句:人穷,就可以去抢吗?

    你肯定回答:那当然不行。

    可是你再仔细思考一会儿,还能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么?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真的能从容面对死亡,尤其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德彼夫说,在瘟疫之下,垂死的人会掠夺垂死的人,所谓的契约将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在死亡面前,人的本性才会真正显露。汉人们对“蛮夷”的理解只是“穷”,而事实上,他们岂止是穷?更多时候,他们要随时面对死亡。

    瘟疫,疾病,饥饿,天灾,他们似乎一个也解决不了。

    他们没有温和湿润的天气,不是大热就是大寒;他们并非好吃懒做,很多史书都记载,他们会把周围所有土地都开垦成农田,然而收获少得可怜,他们既没有水排筒车这样先进的灌溉工具,也没有锄头镐头这样的铁制农具。

    因为他们没有掌握冶铁技术,而所有的铁制器具在大多数时候是不容许交易的,因为中原统治者会怀疑,这些“蛮夷”会不会把铁制器具融化掉变成攻击自己的武器;即使允许交易,这些铁制农具的标价也都是白银,爱买不买,而比铁制农具更珍贵的人参、貂皮、鹿茸,则被精明的中原商人讨价还价,甚至有些联合官府,在进入贡市的时候就以“违禁物品”的名义没收,如果你敢顶嘴,那么你甚至可能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不仅东西丢了,连命都保不住。

    蒙古人是这样,女真人也是这样。

    汉人应该庆幸的是,他们的祖先足够强势、足够文明,不仅占据了最好的繁衍之地,而且将历代相传的文化一代代人继承下来,以至于绝大多数汉人至少不必为了一口铁锅而发生战争,不至于因为自己的血统受到歧视、受到欺凌。

    正如高务实在广西时与黄芷汀提到的:“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你以为这些山中瑶民活得淳朴,活得自在?不,他们只是不敢接触外界,怕被嘲讽、怕被欺凌、怕被伤害,所以他们才不断地往山中躲藏,从来不敢正面迎向这个世界。”

    黄芷汀便问他:“难道他们被历代朝廷打压,一路逃到大山之中,反倒是他们的错了?”

    高务实回答:“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天下虽大,终有极限;地力虽丰,终有尽时。每个民族都想活得更好,可是天地有限,你活得更好了,就会有更多的族人,他们也想活得好,你帮是不帮?

    帮,就只能扩张,只能去抢夺原属于别人的土地。那么别人去哪?你会为他们担忧而不去抢夺吗?正如同我们烹羊宰牛,只是为了吃得更饱、吃得更好,可是牛羊何辜?你会为牛羊担忧而不去吃它们了吗?”[注:参见“按广西”卷第082章莫做寒号鸟。]

    因为穷,就可以抢吗?

    不可以。

    因为穷,穷到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就可以抢吗?

    可以。

    因为和任何道德相比,饥饿都是更大的真理。

    而与饥饿相比,死亡就是绝对的真理。

    没有一个民族的本愿是在战争中度日,起码绝大多数人都不想面对战争。正如同土默特是蒙古人里头数一数二的强大部落,数十年前曾经压着大明暴揍,但只要大明同意与他们互市,他们就能反过来为大明效力——恰台吉现在就在大宁南部帮大明看守物资通道。

    无论汉人、蒙人,亦或者女真人,大家所追求的,无非活下去,如果再奢望一些,无非是活得更好点。

    尼堪外兰如此,努尔哈赤亦是如此。

    布库录,也就是尼堪外兰,此人原先就是苏克萨浒部里的一个小首领,其地位来自于金钱,其金钱来自于他曾积极与明人做买卖,于是招揽手下,成了图伦之主——类似于寨主或城主。

    换句话说,尼堪外兰其实原本是塔克世的部下。

    现在努尔哈赤继承了塔克世的位置,尼堪外兰应该是努尔哈赤的部下。

    可是这个部下如今貌似得到了大明的支持,建州群龙无首,右卫王杲、阿台授首,左卫觉昌安、塔克世意外身亡,谁还能阻挡尼堪外兰的锋芒呢?

    看起来没有,所以尼堪外兰送信来给努尔哈赤,让他跟着自己混。

    可努尔哈赤让人回复尼堪外兰:“你是我父亲的部下,也就是我的部下,如今反过来让我归顺你,世间岂有百岁不死的人?”

    很多史书记载到这里,对努尔哈赤都是称赞不已,说他为父报仇,含恨起兵,不畏强势,大智大勇。

    但其实很多人最主要感受到的还是努尔哈赤的勇烈,而不是智慧,然而事实是,他这个回答其实智慧大于勇烈。

    为何?

    努尔哈赤是建州左卫指挥使,这个是明朝承认(即将承认)的官职,而尼堪外兰如今势力虽大,但是没有明朝的正式官职,充其量就是个“临时工”。

    在此情况下,尼堪外兰想要真正成为建州之主,他需要的大明朝廷的正式承认,而不是辽东某些大佬的暗中承认。

    他必须名正,才能言顺。

    而努尔哈赤,他是是尼堪外兰名义上的首领,苏可萨浒部很多人虽然归顺了尼堪外兰,但那是迫于形势,因为李成梁对尼堪外兰的重视罢了,他们心里还是有想法的。

    此时此刻,尼堪外兰若真想取代爱新觉罗成为建州左卫之主,甚至所谓“满洲国主”,那他现在应该处心积虑、争取早日杀了努尔哈赤才对,因为努尔哈赤一日不死,他就一日没法名正言顺。

    而反过来,努尔哈赤也必须杀了尼堪外兰,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建州左卫之主。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建州左卫容不下两个首领,大明也不需要区区一个建州左卫再分成两部。

    努尔哈赤比尼堪外兰更早看穿其中的道理,他现在唯一的犹豫在于,高务实让他等,说是有功劳送给他,而这个功劳能让他继承职务变得名正言顺。

    但现在有一个麻烦,礼墩不服。

    这件事让努尔哈赤认识到,尼堪外兰不仅是杀害自己祖、父的仇人,而且还是自己眼下最大的绊脚石,如果不杀掉他,不仅道义上过不去,政治上也无法赢得族人的支持——连一个祖、父之仇的报不了的人,人们是不会支持的。

    他把自己的认识说给了唯一能够绝对信任的弟弟舒尔哈齐,舒尔哈齐果断表示了支持:“布库录所倚仗的,不过是李大爷的认可,但是阿浑,你的指挥使是高抚台许下的,我们只要能在高抚台交给我们办他说的那件事之前解决布库录,我觉得高抚台就不会反悔。”

    “我们能在那之前解决布库录吗?”努尔哈赤面色冷厉地问道。

    舒尔哈齐把胸膛一挺,道:“别的不说,一个图伦城还没放在小弟眼里!”

    努尔哈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舒尔哈齐的肩膀道:“我有一个计划……”

    第二日,努尔哈赤召集人手,宣布起兵报仇——当然不是找李成梁,是找尼堪外兰。

    果不出所料,努尔哈赤这面复仇的大旗一打,苏可萨浒几位并未归顺尼堪外兰的城主寨主就主动前来找到努尔哈赤,表示愿意和他一起讨伐尼堪外兰。几人商定,几天后一起攻打尼堪外兰的老巢——图伦城。

    就在各自准备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其中萨尔浒城主诺密纳的住处。

    在历史记载和各类演义中经常有这种人,两军对垒快要打仗了,忽然有个人来到对方主帅这里说悄悄话,这种人就是说客。

    今天这个说客的身份还比较特殊,此人是努尔哈赤的三伯父的第四个儿子,名叫龙敦。

    龙敦先找到诺密纳的弟弟奈喀达,神情极其激动。

    “兄弟,你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奈喀达一看龙敦的神情,再一听龙敦这话,顿时慌了,忙问其故。

    龙敦这才慢慢道来:“如今大明朝都要帮助布库录大人,在嘉板帮助布库录修筑城池,让他做我们建州的首领,何况哈达部也帮助他。局面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兄弟还归顺努尔哈赤干嘛?这不是找死吗?”

    奈喀达一听,有道理啊!

    他立刻找到大哥诺密纳,把事情原委一说,真不愧是兄弟,诺密纳也是如梦方醒,当即表示,攻打图伦城这事,我萨尔浒城不参加了。

    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萨尔浒的退出使他本就劣势的兵力更加雪上加霜,人们都觉得,努尔哈赤会偃旗息鼓。

    仗还没打,似乎就已经输了。

    得知消息的尼堪外兰松了口气,快快乐乐的继续准备起要送去铁岭的年货——这是给李成梁送的,但李成梁本人远在辽西,尼堪外兰送不到那里,所以一贯都是送去李成梁铁岭老家的。

    然而意外的是,努尔哈赤没有偃旗息鼓,他突然兵临图们城下,其所部近百人,加上一些助阵的城主寨主,全军两百余人,约有五六十副铠甲。

    尼堪外兰本有部下三百多人,这实力拿去跟大明比当然屁都不算,可其实还是碾压此时的努尔哈赤的,然而现在有两个问题很严重:一是他没有提前召集部下,反而刚刚派出五十多人押送着年货去了铁岭,并且这批人还带走了尼堪外兰所拥有的大部分铠甲;

    二是尼堪外兰本身是靠做生意起家的,根本就不会打仗,往日里都是跟着李成梁的大军行动,而李成梁部根本瞧不上他这点实力,几乎没让他参与过作战,所以他根本没有战斗经验,也当然不会有指挥作战的经验。

    所以,当他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城外列阵的努尔哈赤军之后,立刻做出了决定:弃城逃跑。

    于是尼堪外兰直接逃去了嘉板城。

    呃……

    这是努尔哈赤人生中的第一仗,不战而胜。跃跃欲试的舒尔哈齐和安费扬古等人既兴奋又失望。

    兴奋,因为赢了;失望,因为没打就赢了。

    算了,赢了总该庆祝,大家于是进城欢庆胜利。而当天晚上,萨尔浒城主诺密纳就来了,本来大家以为这家伙是来承认错误的,努尔哈赤甚至都想好了,要展现一下指挥使气度,不跟他斤斤计较。

    谁知道意外发生了,诺密纳的脾气似乎很不好。

    “浑河部的两座城,你不能侵犯;往东的两座城和我素来有仇,你可以打下来给我,否则,以后别想得到我的支持!”

    一个不仅没有功劳反而还临阵通敌的人,居然好意思指东道西,这诺密纳不但狂妄,脸皮也厚,但这些其实倒也并不致命,致命的是他的智商似乎比情商还要低。

    努尔哈赤不仅同意了诺密纳的要求,两人还相约一起攻打诺密纳的仇人。

    双方汇合之后,努尔哈赤提出:这座城素来和我无仇无怨,此行我是过来帮你的,你应该先出兵。

    诺密纳一口回绝:不行。

    这回答很精明,自己不用损失一兵一卒,让别人帮自己打工,打完之后收获还归自己,好计谋啊,而且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努尔哈赤出兵跟人打得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一举都收拾了。

    就在诺密纳的智商看起来出现了飞跃式的发展之时,努尔哈赤提出,要我先打也可以,但是既然是我先进攻,现在的攻城器械又不够,而你们在后面站着也不需要,那不妨先借给我们。

    诺密纳这次觉得,努尔哈赤这个请求还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大手一挥,给了。

    然后,交出武器的诺密纳和手下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努尔哈赤的士兵向他们冲来。

    三国时期,张绣投降曹操,暗中采纳贾诩的计谋,以运输车不足为名,把武器盔甲都穿在士兵身上,在路过曹军门口时突然发起攻击,此战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爱将典韦战死。

    联系到努尔哈赤指挥使酷爱读《三国》,有理由怀疑他是从此处学到的这一手。

    不同的是,曹操那次是老虎打盹,百密一疏,可诺密纳一辈子也成不了老虎,而且更关键的是,诺密纳也不像曹操一样,还拥有检讨错误的机会。

    看到这幅情景,诺密纳愣了,呆呆地问道:“努尔哈赤,这是何意?”

    话音未落,这蠢货就被舒尔哈齐猛地挥刀砍翻马下。

    现在,努尔哈赤的立威之战成功落幕,他可以安安心心等待高抚台给他送上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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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尔哈赤毕竟只是配角,对话什么的我就能省则省了,再者……史书的记载本身也很省,我要是自行发挥太多,也可能跑偏。

    顺便,上一章提了一下叶向高,除了这人今后有戏份之外还有两个原因:一,他与努尔哈赤同年出生,所以顺便一提;二,他今年(万历十一年)要中进士了,所以先提一句。

    万历十一年乃是癸未年,按制,“辰、戌、丑、未”乃是“外察”之年,也就是各地地方官员进京朝觐、接受考核的一年。

    朝觐需要在上一年的年末入京,自备脚力,不得使用驿站(即不得免费),不过朝廷会按照官员级别进行费用报销,到京之后自己找寺庙等地方落脚,等待考察,期间均不得扰民。

    高务实这个巡抚虽然是地方官,但性质上不属于地方官体系,因为之前说过,巡抚乃是个差遣,他的本职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属于京官性质,因此他要参与的考察是京察而不是外察。

    再说,即便他真是地方官,也会由于“到任日浅”,即刚刚新官上任,而暂时不必考察,所以今年他留在辽阳过年,不必也不能回京。

    但留在辽阳就很闲得慌,因为属下官员里头大部分都去京师朝觐了,他又是个不曾携家带口的,留在辽阳其实无事可做。

    官员们朝觐,正官去则佐贰官留,佐贰官去则正官留,以免政务无人打理,只是中国人历来的传统,年关边是没人做事的,该放假的都放了假,团年去了。

    高务实只能闷在抚院与家丁们一起过年。

    家丁们留下的也不多,只有老家在新郑附近的家丁留了下来,其余的一样给假,该回京师附近过年的回了京师附近,辽东本地的也都各回各家,留在抚院的几乎都是河南乡党。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有着明显等级的时代,高务实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也不可能真的去跟家丁们打成一片,他只能下令多备红包,给家丁们加餐加酒、打赏赐物,然后在抚院备上些烟花,留在年三十晚上命家丁们去抚院门口搭台子放烟花给辽阳城的民众们观看。

    弄完这些,他就自己留在抚院等着家丁们先来拜年参见,自己则发红包发到手软,搞完这些肯定过了子时,进入守岁阶段。

    此时的守岁和后世不同,不能一过子时就算守岁完成,得等天亮才算,但高务实又没事做,只能让人找来一些卷宗慢慢查看,真正是为国操劳,年头忙到年尾。

    这可真是他穿越以来最孤单的一个年,以至于自己都自嘲:“天下官员要都跟我这样,何愁大明不中兴?”

    话是这么说,但那显然不可能,所以他还是难得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该成亲了?要不然……纳个妾也好啊,瞧这年过得,太寒碜了。

    要是放在前世,这二十刚刚出头的年纪,他怎么会去考虑结婚这种事,但大明毕竟是大明,尤其他还是个特例中的特例,都已经堂堂巡抚老爷了,居然还在打单身,简直奇葩。

    好容易熬到初三,高务实这里总算有了点年味,因为辽阳的留守官员们开始来给他拜年了。从镇守太监韩光和辽阳副总兵曹簠开始,辽阳官员开始按照级别、职务来拜年。

    拜年不说公务,高务实也不摆什么架子,跟前来拜会的官员瞎扯闲聊一气,又安排好宴会,与大伙儿同乐。

    这样的日子一直进行了好几天,又开始闲了——这时候按理说朝廷给的假期已经结束,但其实也没有真正进入工作状态,他自己在抚院给自己点卯,看两个时辰卷宗就算一天混上了岸,回到后院又看京华的卷宗,仍然是闲得发慌。

    一直到正月十二,盖州营口港方面传来消息,说安南朝觐副使、海东镇守使黄芷汀已在营口登陆,正搭乘京华的内河船只向辽阳而来。

    黄芷汀这次北上,主要名义是代表安南向皇帝朝觐进贡,所以她的这个年是在京师过的,还参加了礼部举行的几个活动,然后才脱身出来,从天津港上船走海路到营口,踏入辽东。

    由于受封冻影响,年关时的内河不能全线通航,因此又走三天,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时,黄芷汀才将将好赶到辽阳。

    由于黄芷汀顶着安南朝觐副使的身份,高务实亲自去了城门口相迎。

    风雪之中,高务实立于大伞盖下,看着黄芷汀穿着厚厚的狐嗉大氅,带着海龙帽子,俏生生从车上下来时,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在北方待得够久,并不怕冷,当先朝黄芷汀走去。

    黄芷汀却是广西人,今年头一回来北方,在京师时就冷得不愿出门,到了辽东更不得了,在那辆京华给高务实特制的马车中还好,一下马车就觉得脸都要冻僵了。

    只是眼前那个人,明明都已经做到巡抚了,却还和在广西时一般,也不讲什么礼法,主动迎了过来,这却让她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本想上前,却挪不动步;本想说话,却发不了声。黄芷汀整个人仿佛被辽东的寒风冻住了一般,只有一对闪亮的双眼,一瞬间被雾气打湿。

    高务实上前扶住她的双臂,小声道:“我说辽东冷吧,瞧把你冻得。”

    本来黄芷汀穿得已经够保暖了,她身上其实并不冷,但却被高务实这个动作一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竟然有些结巴:“我,我想来……你不怕,他们看着?”

    高务实哈哈一笑:“看着又怎样?不是我的家丁,就是你的属下。再说,皇上怎么和你说的,有没有说要给你指婚?”

    黄芷汀脸色一红,低下头,摇头道:“皇上见了我,说知道你和我……的事了,不过他没说那些,只说了一堆夸奖你的好话。我说我想来辽东和你谈安南买盐和卖粮的事,他同意了,我就来了。”

    嗯?就这样?

    高务实慢慢皱起眉头来,想了想,道:“回去说吧”。

    黄芷汀点了点头,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回自己车上,谁知道高务实不仅把她牵到车边给她拉开车帘,甚至在黄芷汀上车之后,自己也跟了进来。

    虽然她跟高务实有过远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但那时的情况完全不同,黄芷汀一下子整个人都有些僵住,明明车厢中有铜炉,几乎温暖如春,她却紧张得有些发颤。

    高务实对外面吩咐了一声说回抚院,然后关上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黄芷汀,忽然笑道:“怎么,我在辽东变成怪物了?”

    黄芷汀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一些,这才道:“没有,我就是……怕影响你的声誉。”

    高务实心中一暖,但却笑道:“放心吧,我现在的声誉却不担心受这些事影响了。”

    “因为‘安南定北’吗?”黄芷汀问道。

    “算是吧。”高务实笑了笑:“不过,就算没有‘安南定北’,我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或者故意保持距离。”

    “为什么?”

    高务实笑道:“我怕你胡思乱想。”

    黄芷汀脸色红红的,眼睛不敢看他,低着头道:“我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高务实微微眯着眼睛,笑道:“那可不好说,黄镇守使连海东根本都舍了,万里迢迢来见我,我要是有所见外,黄镇守使岂不是要怀疑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黄芷汀大窘,轻啐一口:“我才不……”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认真地道:“对了,我在京里听说了永宁长公主的事。”

    高务实一怔,问道:“梁邦瑞那件事吗?”

    “嗯。”黄芷汀点了点头。

    “然后呢?”高务实问道。

    黄芷汀道:“然后长公主召见了我。”

    “长公主召见你?”高务实愕然道:“什么名义?说了什么?”

    黄芷汀摇头道:“据说就是长公主听说安南副使是女子,便召见了我。期间也没说什么,寻常问对罢了,只随意说了一些闲事,就让我出来了,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高务实有些莫名其妙,皱眉思索了起来。

    黄芷汀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长公主似乎……很关心你。”

    “哦,我帮过她。”高务实平静地道。

    黄芷汀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知道了。”

    高务实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不信?”

    “没有。”黄芷汀摇头道:“我只是觉得,长公主殿下……其实挺可怜的。”

    “是啊,但没法子,这件事连皇上都没法子了。”

    黄芷汀道:“长公主殿下现在住在长春宫,听说每天在长春宫除了青灯古佛之外,还种了些菜。”

    高务实一愣,暗道:长春宫?种菜?上次皇上赐的菜好像就是长春宫的……

    黄芷汀见高务实发愣,问道:“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今晚你住哪?”高务实笑了起来。

    黄芷汀一下子就红了脸,口里却道:“我找客栈。”

    “哦?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客栈现在开门的还不多。”高务实笑眯眯地道:“辽东这地方和别处不同,虽然冬天的皮货生意好做,但那都是在年前,年后直到开春之前都是很少有人出门做生意的,客栈的店家也就乐得多休息几日,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抚院吧。”

    黄芷汀已经从高务实的脸色上看出来,他就是故意要调侃,于是压了羞意,强自镇定道:“那也挺好啊,辽东虽然冷,但抚院里头总不会冻到我吧?”

    “那自然不会。”高务实道:“我身上暖和得很。”

    黄芷汀一下子脸红了,气道:“你怎么……一没外人就胡说八道。”

    “咦?你喜欢我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

    黄芷汀气得伸手作势要去拧他,高务实笑着躲开,道:“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万一被人发现,还以为……嗯。”

    “嗯什么嗯!”黄芷汀气恼道:“就知道捉弄人。”

    高务实嘻嘻一笑,然后又叹道:“你是不知道,我自从回京以后,整日里都要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变成一个小老头。”

    黄芷汀怔了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很是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在安南也是这样,整天板着一张脸,跟谁说话都是冷冰冰的,想笑,却又没什么事值得一笑。只有……只有看到你的消息,才能悄悄开心一会儿。”

    高务实坐得更靠近她一些,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黄芷汀身子一僵,但没拒绝,过了一会儿,反倒向他轻轻靠近了一点。

    高务实却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为什么只是‘一会儿’?”

    “什么?”

    “我是说,看到我的消息,为什么只是开心‘一会儿’?”

    黄芷汀轻轻一笑:“难道还要一直傻笑吗?你以为我很闲的?”

    “哦?你很忙?”高务实还真没太关注过黄芷汀这方面的问题。

    “也许没你忙,但还是很忙。”黄芷汀道:“海东那块地方,先是根据你的归化户籍制做改制,然后在京华的帮助下开始到处找矿,接着选址开矿,然后还要按照各地用煤的量度来确定生产规模,直到去年八月左右,这些事情才渐渐走上正轨。

    再加上在移镇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纠纷,特别是土地分配和民俗相左这两条,导致桂西南土民和安南人之间经常发生摩擦,有时候还会发生双方大规模械斗,总之不是那么好办的。

    再有就是下龙湾附近的海盗问题,也是去年秋天才彻底肃清,高璟他们前前后后征剿了十几次,一共清理出差不多有七千多海盗,算上那些海盗家眷和被海盗抓过去强迫为奴的倒霉蛋,一共有将近四万人。”

    高务实这才知道自己走后的安南也不是立刻就安靖下来了,很多扫尾工作都是留守之人在做,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那倒也不至于,我总得有些事做,要不然……”她没说要不然什么,反倒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道:“对了,刘尧诲致仕了,你知道吗?现在是张任做了两广总督。”

    这事儿高务实知道,是两个月前的事,于是点了点头:“有什么变化吗?”

    黄芷汀道:“别的倒是没有,不过佛山那边在张任上任制军之后,派人来海东订购煤矿,而且量挺大的。”

    高务实微微有些诧异,问道:“佛山以前是以产精铁著称,所用一般是木炭,怎么现在他们也改用煤炭了?他们技术突破了?”

    “那可不一定,据我所知,是因为河花府(河静)那边的京华铁厂投产,佛山精铁行业颇受打击,所以现在可能更依赖于民用铁器生产,民用铁器无须太多精铁,也就不一定非要用木炭。”

    高务实一时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虽然京华独家掌握用煤炭生产钢材的技术,但如果像广东佛山这种很早就走“高端精铁”的地区都被迫改产普通铁制品,似乎对大明的整体钢材生产不是好事,即便京华的精钢制造可以代表大明的高端钢产品,这件事的好坏也还要仔细评估一下。

    要说好处,大概就是海东的煤炭有了个大买家。

    说话间,抚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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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芷汀此来辽东,明面上的说法是来谈合作,安南与辽东的合作。

    虽说安南与辽东一南一北,相距万里之遥,但由于可以海路相连,在“隆庆开海”十余年后的今天,合作什么的,的确已经可以进行。

    不过这合作,即便不能说仅仅只是个掩护,至少它也不是什么主要原因,顶多是次要原因罢了。

    因为黄芷汀之所以来辽东,甚至之所以北上,关键还是为高务实而来。

    来看望高务实,才是黄芷汀的真实目的,而倘若再深层次一点,那就是她想知道高务实到底能没能说服他的父母双亲,同意高务实和她的婚事。

    成亲是人生大事,在大明朝更是如此,越是社会地位高的人,对待成亲就越是慎重,不仅万万不能马虎,而且就重要程度来说,几乎被视为一等一的大事。

    与各种和影视剧不同,自由恋爱这种东西在大明这个时代基本就是天荒夜谈,根本不能当真。能“自由恋爱”的男女,恐怕只有男方流连欢场看上了某位名妓,而这名妓也有心找一张长期饭票这一类勉强能算。

    除此之外,婚姻的缔结,都是依照八个字的老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媒妁之言好办,不管是高家还是黄家,找媒婆办事都是再容易不过了。但这父母之命却有不小的麻烦。

    既然自由恋爱不存在,那么婚姻主要看的就不是什么情投意合,而是门第与财力。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上流社会看门第,普通民家看财力。

    当然,这一情况随着社会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变化,到了大明中期之后,门第的重要性开始有下降的趋势,而财力的重要性则逐渐抬头。

    然而下降归下降,并不代表完全消失,“门当户对”依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除非一方的财力格外的出众,才能力压门第优势,达成婚姻。

    按理说,黄家的门第也不算低,人家是真正的累世大族——土司啊,大几百年的一方之主,地位当然是有的。

    但关键在于高家的实际地位更高,从高魁开始,高家就是文人官宦之家,到了高尚贤时代,高家已经是“国家级”的水准了,在整个大明都是可以排得上号的。

    再因为高拱这位前首辅的缘故,高家的头上多了“文正”二字,更是一步登天,在文官世家之中都是顶端,因此如果要论门第,高家的确是太高太高,甚至高到自己的选择余地都很小了的地步,“区区土司”之家的确相差较大。

    正常来讲,如果此时黄家愿意花钱、花大钱嫁女,其实也是可以的。按照此时的常规操作,男方出彩礼,女方出嫁妆,倘若双方的财力相差较大,男方虽然门第高,但财力有限,则女方可以大幅度提高嫁妆的丰沛程度来抵消男方的门第优势。

    而且按照此时的习俗,一般情况下嫁妆是不包括田地这样的不动产的,所以如果女方的陪嫁嫁妆能够带上大量的良田,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也不是不能形成。

    黄家能给什么样的“陪嫁”,高务实倒是从来没有和黄芷汀谈过,但黄芷汀在安南时就曾经偶尔提到过,由于她现在的海东镇守使是个世袭官,而这个海东,其实就是原先安南的安邦府——换句话说,整个安邦府都是黄芷汀私人受封的。

    由于黄家受封的不止一个府,而这个安邦府是明确封给了黄芷汀个人,所以也就是说,她一旦出嫁,相当于整个海东都要拿出来做陪嫁。

    高家虽然门第高,但女方直接拥有一府之地的陪嫁,按理说这怎么也该够了。

    然而安南的情况比较特殊,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安南的特殊在于,这地方本身就是高务实打下来的,而京华集团现在就是安南的国策机构,直接将安南都统司给架空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务实才是安南的真正的头号大地主。

    而且高务实不仅仅是通过京华集团掌控安南的实权,他本身在安南也有地盘:海东的西南方,不仅地力最好的海阳府(红河三角洲中心)就是高务实直接掌控的,而且南方从河花府(河静)往南,全是高务实直接掌控(京华代管地)。

    可以这么说,安南的三分之一以上地面,都由“京华十六条”直接划给了高务实!

    这么一看,高家或者说高家六房——甚至再确切一点就是高务实本人——才是安南的真正大地主。

    至于高务实的其他财力,那也不必说,真正的富甲天下。

    所以现在的尴尬就是,黄芷汀能拿出来的嫁妆虽然的确不菲,但高务实自己偏偏太有钱太有钱了,已经到了连一府之地的陪嫁都显不出什么来的地步。

    高务实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麻烦所在,所以他在之前曾经跟朱翊钧提到过这一点,按照他当时的希望,是希望朱翊钧能够出面来个御定——皇帝指婚的话,那就谁也说不得了。

    但这件事似乎出了问题,刚才高务实与黄芷汀见面时,高务实就问皇帝有没有在召见她的时候提及此事,然而黄芷汀说没有。

    这很奇怪,高务实甚至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当时为了说服朱翊钧,高务实甚至特意把这件婚事的重要性拔高,暗示朱翊钧:黄氏、岑氏是大明留在安南的两把利剑,而黄氏的情况还比较特殊,黄承祖虽然是黄氏之主,但黄氏实际上是由黄芷汀在主事,所以一旦黄芷汀嫁给他高务实,则在很大程度上相当于把整个黄氏都始终绑在了大明。

    试想一下,黄芷汀这个黄氏的话事人成了高家的媳妇儿,黄家可能出现的离心力自然就消失了,从此之后必然是依靠大明来压制安南都统司内部的独立倾向,这对于稳定安南局势拥有莫大的好处。

    朱翊钧作为皇帝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所以之前他并没有表示反对,可是为什么这次黄芷汀来京之后,他却偏偏没有提这件事呢?这里头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是动摇了,还是单纯只是忘记了?又或者,他觉得时机还不对?

    高务实并不想把这件事说给黄芷汀知道,因为他担心黄芷汀知道之后会胡思乱想,觉得朱翊钧要在这件事情里作梗。

    不过,高务实却把他当时从广西回京时路过新郑与母亲张氏的一番交流说给了黄芷汀知道[注:参见本卷第002章谁说服谁]。

    说起来,张氏倒谈不上什么反对黄芷汀嫁入高家,虽然她担心黄芷汀这个“大土司”可能脾气不好,或许不那么驯服,但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认为以儿子的地位和本事,没理由镇不住场面。

    她真正的担心来自于她当年自己的经历,女方的门第不够,可能导致出嫁之后受夫家亲戚们的歧视和嘲讽。

    她自己当年是多亏了大哥张四维高中进士,改变了她张家“商贾之家”的门第,这才得以慢慢不受鄙夷,但黄家显然不存在这种可能,黄芷汀家里根本不可能出个进士、抬高门楣。

    这样的话,哪怕是高务实回乡娶妻,黄芷汀也有可能遭人白眼——土司、武将(海东镇守使),这在中州名门、实学宗门的高家可不是什么加分项。

    张氏担心以黄芷汀的身份,在遭受白眼之后会有什么失格的举动,那就更糟糕了,可能导致出现意料不到的大麻烦——比如要是黄芷汀被高家的亲戚讥讽之后直接暴走动武,那事情的发展就完全不可控了。

    高务实自然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但他也没法肯定,因为黄芷汀虽然是女子,可的确是带兵的人,而且从谅山血战来看,她带兵的时候和她在自己面前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而且高务实在广西时,也见过土民们对黄芷汀顶礼膜拜一般的尊重,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高家这边的态度真的像张氏所料的那样,黄芷汀心里的落差确实会很大,万一控制不住情绪,结果实在难以预估。

    原本,这话要不要对黄芷汀直接说起,高务实是很犹豫的,但是思来想去,他总觉得世间很多麻烦都源自于不肯说实话,所以最终他还是决定诚恳地跟黄芷汀一谈。

    黄芷汀听完高务实所言,出人意料的笑了。

    高务实皱眉道:“芷汀,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的。”黄芷汀柔声道:“其实你不说我都猜到了——看安南那些文官怎么对你,我就知道了。就像阮秉谦那样的安南大儒,他其实也许并不畏惧你当时广西巡按的身份,但却对你出身高氏、身为六首状元尊敬得无以复加。我知道高家门第很高,黄家是配不上的,要不是……高郎,不论到时候高家其他人怎么看我,我都不会在意,我……我只在意你。”

    高务实感受到黄芷汀的目光,知道在这种时候,别看黄芷汀说得很坚决,但只要自己稍有犹豫,她心里一定会格外失望,因此也直视她的眼睛,道:“你能这样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就像我娘亲说的,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要怎么说我控制不了,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们至少也不太可能当着我的面给你难堪……左右就是回去成个亲,到时候事情一完咱们就走。”

    黄芷汀虽然有着僮人女子的大方,但毕竟说到这种事还是会有女孩儿家的羞怯,尤其是“成亲”二字仿佛有一种魔力,听得她粉面发红,微微垂下螓首,小声道:“还,还有一件事,要你来决断。”

    高务实点头道:“你说。”

    “成,成亲之后。”黄芷汀好容易把这个词说出口,连耳根子都红了:“海东怎么办?安南怎么办?”

    唔,这倒是个现实问题,看来羞怯并没有将这个土司出身,曾经孤身撑住黄家门面的女子弄得失去理智。

    高务实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其实光说海东,黄芷汀就算本人不在,问题也不大。因为此时的京华在安南已经有一年多接近两年的运作经验了,连整个安南的局面都能控制,再多“代管”一个海东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黄芷汀也不是孤身一人掌管海东的,她手底下有一大帮过去的土目、土将,除非安南出现巨大变故,否则平时的日常事务,他们也是可以发挥很大作用的。至于军权方面,目前来看,黄虎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

    当然,高务实并不相信什么绝对忠诚,不过黄虎这个人除了有点愚忠之外,本身也不蠢,他应该知道在安南造反是不可行的,毕竟京华在安南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升龙警备军有五万大军,金港警备军有三万大军,这光是陆师就已经有八万大军了,理论上来讲,已经足够再扫平一次全安南。

    除非出现最糟糕的情况,比如不光黄虎,还包括岑凌、阮潢、莫玉麟等人全部一齐造反,那才会出大事。

    但这种可能性,高务实觉得实在太低了,且不说别的,他们要是一齐造反,谁当头啊?

    再说,岑凌这家伙现在早就杀成安南人心目中的活阎王了,剿灭安南的各种叛乱,基本都是他出马,他应该是早就没有退路的了。

    实际上,岑凌是主动接过这些剿灭乱党的差事的,原因高务实也估计得出来:京华是高务实自己的势力,不可能有忠诚上的问题,而黄芷汀跟高务实的关系,在安南的各方都很清楚,也基本上不可能有问题,那么大明留驻安南的势力里头,就属他岑凌“最不稳定”,因此他主动出来承揽这些事,靠着强势镇压安南的反抗势力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杀人杀多了,自然就没有了退路,都没有了退路,自然也就不用受到忠诚度方面的质疑,岑凌这家伙虽然长得秀气,但心狠手辣这一条,他不输任何人。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同样狠,不论对敌对己,他都不留退路。

    所以这么一看,高务实觉得黄芷汀本人就算不在安南,问题也不大。

    可能唯一要注意的事,就是保证京华在安南的兵力始终处于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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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菟月初明,澄辉照辽碣。映云光暂隐,隔树花如缀。魄满桂枝圆,轮亏镜彩缺。临城却影散,带晕重围结。驻跸俯丸都,伫观妖氛灭。”

    “你又写诗?”

    “这可不是我写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辽城望月》,这首诗就是在这辽阳城写的。”

    “难怪,我就说怎么还有‘驻跸’这样的词。”黄芷汀踩着雪,笑吟吟地道:“不过,他说的妖氛应该是高丽吧?高丽现在不是朝鲜么,你要灭了朝鲜?”

    高务实摇了摇头:“昔日妖氛自然是高丽,然今日妖氛却另有其人,我好端端的,灭朝鲜作甚?好歹也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

    但“不征之国”却说服不了黄芷汀,她摇头轻笑:“不征之国?安南也是不征之国呀,我瞧着你出兵安南之时也没考虑这个。”

    高务实道:“中国征四方,皆出师有名,安南之事你是知道的,若非其行刺之举败露,我何有之征?”

    黄芷汀笑道:“安南是咎由自取,这我自然知道,不过你说中国征四方,皆师出有名,我倒是不太清楚,就说朝鲜,或者说高丽吧,难道当年都是师出有名的?”

    “有的,太祖皇帝有过统计。”高务实道:“昔日太祖皇帝善待高丽,然彼时高丽仍然不肯完全断绝与北元的关系,不仅如此,还擅杀明使,刺探军情,因此太祖皇帝曾下旨责问,你可知太祖皇帝怎么说?”

    黄芷汀摇了摇头,好奇地问:“怎么说?”

    “朕观高丽之于中国,自汉至今,其国君臣,多不怀思,但广诈交而构祸。在昔汉时,高氏失爵,光武复其王号,旋即寇边,大为汉兵所败。唐有天下,亦尝赐封,随复背叛,以致父子受俘,族姓遂绝。迨宋之兴,王氏当国,逼于契丹、女真,甘为奴虏。元世祖入中原,当救本国于垂王,而乃妄怀疑二,盗杀信使,屡降屡败,是以数遭兵祸。今王颛被弑,奸臣窃命,将欲为之,首构雠怨于我。

    ……朕观此奸之量,必恃沧海以环疆,负重山固险,意在逞凶顽以跳梁,视我朝调兵如汉唐。且汉唐之将,长骑射,短舟楫,故涉海艰辛,兵行委曲。朕自平华夏,攘胡虏,水陆通征,骑射舟师诸将岂比汉唐之为。”

    黄芷汀恍然道:“太祖皇帝此说,是恃水师之力,认为若征高丽,必不如汉唐之费力。不过,这似乎也不能说明征高丽完全师出有名。”

    “我尚未说完。”高务实道:“太祖又说:高丽隔大海,限鸭绿,始古自为声教。然数被中国累朝征伐者,盖为所生鸒端。

    朕观累朝征伐高丽者:汉伐四次,为其数寇边境,故减之。魏伐二次,为其阴怀二心,与吴通好,故屠其所都。隋伐二次,为其寇辽西,阙蕃礼,故讨降之。唐伐四次,为其弑君并兄弟争立,故平其它,置为九都督府。辽伐四次,为其弑君并反复寇乱,故焚其宫室,斩乱臣康兆等数万人。元伐五次,为其纳逋逃,杀使者及朝廷所置官,故兴师往讨,其王窜耽罗,捕杀之。原其衅端,皆高丽自取之也,非中国帝王好吞并而欲土地者也。”

    黄芷汀愕然道:“高丽竟然被打了这么多次?”

    高务实笑道:“所以现在老实了啊。”

    黄芷汀道:“看来这个不征之国,也就是说说而已,真要是主动求死,朝廷该征还是会征,是这个意思吧?”

    高务实沉吟了一下,道:“太祖的原话是这样: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来挠我边,则彼为不祥。彼即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犯,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

    他顿了一顿,解释道:“也就是说,太祖的本意是,不可自恃中国富强,贪图一时之战功而无故兴兵伐之,但若是这些不征之国主动扰边,则错在彼方,我讨之伐之,便非‘无故’,乃是师出有名也。”

    黄芷汀道:“知道了。不过你说今日朝鲜老实,而辽东之妖氛另有其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

    “你以为呢?”高务实反问道。

    “我哪里知道辽东的事?”黄芷汀摇头道:“不过,蒙古刚刚犯边辽南,你也因为辽南之战高升巡抚,想必你说的是蒙古?”

    高务实摇头道:“暂时来看是蒙古,但将来或许会是女真。”

    “女真?”黄芷汀诧异道:“我听说女真人分了好多个部落,每家的兵力几乎都不足一万,甚至能有三千便是大部落了,你觉得女真人也能成为‘妖氛’?”

    高务实道:“女真骁勇,不逊于狼兵。芷汀,你想象一下,如果有六七万狼兵在手,还穿了汉军的盔甲,拿了汉军的兵器,其将领也颇知战阵,这样的敌人,称得上妖氛吗?”

    黄芷汀沉吟一下,道:“辽东有多少汉军?”

    高务实道:“在册十七八万,刨除缺员之后可能不到这个数,而其中可以野战的部分或许只有五万左右,这五万里面大概有近四万都是宁远伯李成梁的家丁。”

    “我听说你和宁远伯关系很差?”黄芷汀一听这个兵力情况,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问道:“你要不要从安南调些兵来?安南两大警备军(升龙、金港)有兵八万,听说现在还在搞那个‘预备役’,我觉得你就算把整个金港警备军全部抽调北上辽东,也是没有关系的。”

    高务实摆手道:“不用。”

    “不用?”黄芷汀有些着急,道:“万一蒙古人疯了,非要要找你报一箭之仇,那李成梁又和你关系不睦,一旦坐守广宁不动,你在辽阳岂不是危险之极?”

    高务实道:“第一,蒙古人今年损失很大,短期内没有大举兴兵的能力;第二,你知道图们前次来辽南为何只带了八千人?因为带多了他也不敢,土默特彻辰汗把汉那吉是我安答,图们若大举南下,我有把握说服把汉那吉出兵直接占了图们老巢,到时候再配合大宁的戚南塘,图们连察罕浩特都保不住。”

    “哦?”黄芷汀看来有些意外,说明她对北边的局势的确谈不上很了解。

    高务实又道:“再说,即便我要加强辽东,也不需要从安南调兵。我在大明的家丁还多呢,只是……不好都调来辽东罢了。”

    高务实的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目前的问题在于不敢调。

    辽东的情况,此前早已说过,有其独特性,巡抚、总兵乃至总督分驻三处,如果单以地理位置而言,辽河以东的广大地区全是巡抚“直辖”着,总兵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管辽西防务,而总督就更不用说了,远在京师附近的密云。

    这样一来,如果高务实要调动大量家丁来辽东,肯定会主要布置在盖州、海州、辽阳、沈阳和开原这一线,而这一线都是辽河以东,且恰好隔断了辽西和辽东。如此,在朝廷眼里就很危险了——有割据一方之势!

    以高务实之谨慎,即便他觉得按历史上朱翊钧在这些问题上的“大度”,可能未见得会有别的想法,但朱翊钧不多想,不代表没人多想,要是三天两头有人就此上疏弹劾,他高务实岂不是整天只剩下上疏自辩、上疏请辞这两件事好做了?

    所以,就算高务实能轻易调动几万家丁来辽东,他也不会去做。再说,调动几万家丁来辽东,本身也是一件亏本买卖。

    这些家丁分散在各地时,本身就各有任务、各有营生——骑丁负责塞外的运输护送,步丁负责国内的运输护送,而各种护矿队、护厂队更不必说,属于“企业驻军”性质——因此养起来基本上不亏本。

    但如果这些人被全部调来辽东,那就不同了,首先是加重辽东的粮食负担,这一点不用解释;其次他们在辽东没有什么事做,只能坐吃山空,也加重京华的负担。

    安南的八万警备军之所以可以养,那是因为京华在安南的特殊地位使然,两大警备军相当于安南的“御林军”,京华本身只负责提供武器装备,平时的养兵是安南都统司出钱的。

    当然,这个账走得很神奇,安南都统司是把钱先给京华,然后京华自行负责发饷。

    很显然,高务实是要避免两大警备军认不清形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兵。

    这时候黄芷汀突然问道:“你在辽东预计还要呆多久?”

    高务实一怔,摇头道:“这倒不好说,我估计至少三年应该要做满。”

    按照大明的习惯,以及高拱当年的考课法,任职三年会有一个大考,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三年算是一个任期。

    “我……我要是来辽东,是不是也能带一些家丁?”黄芷汀低着头问道。

    高务实稍稍一怔,继而笑起来:“你身份特殊,不管你在安南担任什么职务,在大明朝廷眼里,你都是朝廷的土司。既是土司,你的狼兵就都算作是跟其他将领的随任家丁一般,你自己去了哪里,当然也能带着他们去哪里。”

    “海东的兵力很充足,到时候我可以调几千狼兵来辽东。”黄芷汀说道。

    但高务实却摇了摇头:“你调狼兵来辽东,和我调升龙、金港警备军来辽东有什么区别?我调过来,还可以把他们当做抚标,朝廷得给我发一部分钱粮,你调过来的话,你又不在辽东任职,朝廷可不会给狼兵们发饷,到时候亏也亏死了。”

    黄芷汀道:“可狼兵本来就不发饷啊,不仅我们土司是不给狼兵发饷的,我们带着狼兵随朝廷出征,朝廷也不发饷的,只管吃饭。你要是不管饭,那也没关系,安南今年丰收,海东不缺粮,我自己能养活这些人,你只要出船运粮就行了。”

    高务实打趣道:“芷汀,你这个思维可要不得。”

    “怎么?”黄芷汀有些莫名其妙。

    高务实笑道:“等你嫁给我,你浪费的钱粮就是我浪费的钱粮,你得精打细算才行啊。”

    黄芷汀被他说得一时语塞,脸色也有些红,好半晌才道:“那怎么办……我,我是觉得你这样不安全。我听你之前所说,你能用的那几个人,现在都还在辽南,就算辽阳有事能够调过来,也就两千多不到三千人,再加上你自己的抚标三千,这也就五六千人。”

    高务实道:“曹簠手里还剩五千多家丁,我估计他会想法子补足原先的六千之数,我这不就有一万多家丁可用了么?”

    “我还是觉得不够。”黄芷汀摇头道:“李成梁既然不可靠,就要做最坏的估算,就好像辽南之战一样,万一又出现一次他按兵不动的情况,那怎么办?你说图们近期内没有余力出动,这可能不假,但昨天你不是还收到消息,说原先炒花部的煖兔跟女真叶赫部搅和在了一起吗?这个叶赫部好像挺厉害的,打得哈达部完全抵挡不住,要是将来叶赫为祸,你就只有这一万多人可用……”

    叶赫的确是女真强部,尤其是在清佳砮、杨吉砮两兄弟手中这些年,叶赫的实力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目前可能已经有八千左右的兵力,算是雄极一时,比此时的努尔哈赤那是强大太多太多了——眼下的努尔哈赤就算拿下图伦城,顺便又把萨尔浒城也给阴了,但实际兵力也就五六百,盔甲大概一百多副,跟叶赫比,那是完全没得比,只有被碾压的份。

    如果叶赫再搞定哈达,他家的兵力完全有可能突破一万。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话虽然肯定是有夸大的,但就算黄芷汀也听过,所以还是不能不防。

    不过高务实却摆了摆手,道:“叶赫两兄弟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了准备,很快就会处理他们……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黄芷汀诧异道:“你要征讨叶赫?”

    高务实摇头笑道:“不是征讨,这次是智取,而且……还不是由我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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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原,元朝时为“开元”,大明鼎革之后,为避太祖名讳,由刘伯温建议改为开原,既不变原名之音,又不变其开拓开创、宏大伟岸、吉祥安康之意。

    太祖允准,并以其辽北雄城,于洪武二十一年设三万卫于此(先一年设置于斡朵里,即后世吉林晖春附近,次年转至开原),洪武二十六年,又将原设置于牛庄的辽海卫转至此地。

    在辽东,这一地两卫的设置,使开原的驻军仅次于辽阳、广宁,成为与锦州、沈阳并列的重镇。

    二月初二,龙抬头。

    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高务实、协守辽阳副总兵官曹簠等一行抵达开原,视察边备、马市诸事,整饬开原兼屯田马政兵备佥事王缄、分守开原等处参将杨元等官至城外迎接高务实一行。

    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位特殊人物,乃是安南进贡副使兼安南都统司贸易特使、海东镇守使黄芷汀。

    黄芷汀的前后两个头衔是本来就有的,但中间新加的“安南都统司贸易特使”则是到达辽阳之后,在高务实的授意下临时加上的,原因很简单,取得一个暂时留在辽东的理由罢了。

    反正安南都统司的任何名义高务实都能随便拿来用,别说没人会去问万里之外莫茂洽,就算真有人去,莫茂洽也不敢不承认高务实的决定。

    高务实来开原,打的幌子是视察兵备和马市,既然视察马市,黄芷汀这个所谓的贸易特使当然也能有理由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互通有无的货物可以交易嘛。

    不过,幌子毕竟是幌子,高务实此来的真实用意,是调解叶赫、哈达之争。

    然而说是这么说,这次的调解,其实高务实根本就不看好,因为他知道,在当前的局面下,叶赫两位贝勒清佳砮与杨吉砮绝对不会接受这次调解。

    时也,势也。

    如今辽东周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建州左右两卫都被大明给打残了,建州五部之中根本没有一家能聚集五千兵马——说笑了,别说五千,建州五部之中能拿出三千兵马的都没有,一家都没有。

    建州女真的浑河、董鄂、苏可苏浒、哲陈、完颜五部,目前能拿出两千兵马的都只有一个董鄂部,其余大多只能凑个千余兵马,至多也就是一千五百左右,而像努尔哈赤这个理论上的苏可苏浒部首领,由于内部尚未统一,手底下顶天也就五六百左右的兵力。

    在整个建州左右两卫加起来不到一万兵马的现在,相对的海西女真可就强大多了。

    首先,海西女真的占地面积足有建州女真的三四个大,而这么大的地盘仅仅分了四家,也就是所谓的海西四部或者扈伦四部。

    其次,海西女真的四部,虽然也有力量差别,但最弱的也能轻易召集三四千兵马,而其中最强的叶赫部,仅仅算是“比较常备”的兵力就有约八千左右,同时由于其紧邻蒙古诸部,该部仅骑兵就达到三千以上,可谓雄极女真诸部。

    再次,叶赫部近来趁着原先女真第一大部哈达部的“大汗”王台病死,内部纷争之机,此前大败哈达,夺去了哈达至少三分之一的领地,现在还在谋划进一步的计划。

    最后,叶赫部还有两大帮手:从炒花部分裂出来的煖兔部,以及占据福余卫部分旧地的恍惚太所部[注:恍惚太这一部的历史我本来觉得应该说一下,但想了想没有几千字说不清,那还是算了,有兴趣的读者自查吧]。

    这两个蒙古部落实力都不差,煖兔这边,部落有一万余人,其中主力是精锐骑兵三四千——本来还要更强一点,但他在辽南损失了不少,导致实力有所下降;恍惚太那边没有在辽南吃大亏,所以全部落大概有两万人,其中精锐骑兵约莫五千左右。

    这意味着,叶赫与煖兔、恍惚太同盟的兵力高达一万七八千之众,尤其是叶赫方面如果愿意,还能临时征集更多的兵马,使得整个同盟最高能达到约两万大军。

    可以这么说,除非大明铁了心大打出手,否则叶赫以这样的实力在辽地东北方向完全可以横着走。

    而叶赫部从现在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的确打算横着走。

    哈达部连着死了两位“大汗”(见前文)之后,老汗王台的大妃温姐现在把自己的儿子孟格布禄推了出来,请求大明册封,这一点高务实已经代表皇帝同意了——大明的边臣在这种事情上的态度一般不会被朝廷反驳(主要是朝廷对女真的重视程度不高,通常比较依赖于边臣的判断),同时高务实给叶赫部传了话,要求叶赫部停止入侵哈达,两部之间的矛盾交给大明来调解。

    但是,叶赫拒绝了。

    其实原历史上大明也出面调解过哈达与叶赫的纷争,而叶赫也是同样拒绝的,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因为清佳砮和杨吉砮对大明的情况比较了解,在连番用兵之后,大明基本上不可能继续发动大战跟他们过不去。

    历史上没有漠南之战,没有辽南之战,李成梁在这一年左右时间里主要就和速把亥打了一场,然后加上一场平定古勒寨之战,就这样辽东就已经失去了继续强征叶赫的余力,那么现在当然更不必说——这就是叶赫的底气。

    因此,就在高务实定计之时,叶赫两位贝勒和煖兔、恍惚太二人还在继续逐寨逐村的抢夺哈达部的领土,同时要求大明准许叶赫与煖兔、恍惚太两部进入开原马市进行贸易。

    高务实这次前来开原,第一件事就是向叶赫派出使者,告诉他们自己愿意考虑互市的事,让清佳砮、杨吉砮亲自前来开原与自己商议互市细节。

    消息传到叶赫,两位城主贝勒连忙合计了一番。

    清佳砮的意思是,高务实这个人和以前其他的辽抚不同,此人虽然文名鼎盛,但他本身也是个喜欢做生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大名鼎鼎的京华,所以他觉得高务实愿意和他们商议互市细节,应该是比较可信的。

    杨吉砮同意清佳砮对于高务实“喜欢做生意”的判断,但他还是有些疑虑,主要是他觉得这次互市要谈的对象不仅仅是叶赫,关键还在于搭上了煖兔和恍惚太这两个蒙古部落。

    要说高务实对恍惚太可能还无所谓,杨吉砮基本可以相信,但要说高务实对煖兔也没有其他想法,杨吉砮却觉得不太靠谱。

    煖兔这厮好歹也是当时跟着炒花一起出征辽南的,虽说那场仗最终是炒花吃大亏,煖兔跟着损失了一些部众,反倒高务实那边是一场大胜,但在杨吉砮看来,这仇恨不还是种下了么?

    按理说,高务实此时应该恨不得煖兔早些去死才好,怎么在回信之中提都不提煖兔的问题?

    清佳砮虽然觉得杨吉砮的这个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但他考虑到了另一种情况,说也许明人那边根本没搞清炒花部内部的情况,煖兔这厮在明人方面或许名声不彰,高务实根本不认识这家伙,所以也就没把他当回事。

    尤其是,清佳砮还提到了李成梁,他表示李成梁肯定是知道煖兔的,但李成梁和高务实不和,这已经是辽东人所共知的情况了,因此站在李成梁的角度上来说,他说不定就想着看高务实出糗,不与高务实分说清楚也是完全可能的。

    杨吉砮想不出其他原因,也只好认可这一判断。

    当然,更关键的是,叶赫去抢掠侵占哈达,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多占地盘,但其实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抢夺哈达部手中的敕书,好提高叶赫部与大明互市时的“贸易量”——之前说过,哈达部王台的崛起就是靠着对大明百依百顺而来的,因此哈达部前些年着实在大明处拿了不少敕书。

    所以,不管杨吉砮心中是不是还有疑虑,现在高务实表示愿意谈,那他和清佳砮怎么说都得跑一趟开原。

    毕竟互市就是强大之本,叶赫想要取代哈达成为女真盟主,光是抢夺敕书是不够的,他们还必须说服或者逼迫大明承认这些敕书的合法性才行,要是大明直接不承认的话,那他们等于只是抢了一批废纸罢了,岂不是白瞎了那么多工夫?

    于是杨吉砮先是试探着提出,他和清佳砮去开原可以,但煖兔和恍惚太两部也要派人跟着,因为他们也是本次商谈的一方。

    然而这一次,高务实干净利落的拒绝了,而且传了个让他们又惊又喜的说法到叶赫去。

    高务实表示:你们叶赫从哈达部手中得到的这批敕书,是朝廷专门发给女真各部的,跟蒙古人没有半点关系。

    蒙古人想来开原马市也不是不行,但他们只能在叶赫的监督和保证之下前来,因此这件事不需要他们参与。至于你们和蒙古人之间怎么商谈这件事,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大明一概不问。

    这个做法很大明,叶赫两位贝勒当即信以为真,并且喜得一齐大笑三声——这代表将来煖兔和恍惚太想要和大明贸易,必须经叶赫这一道手,而经这一道手就表示他们将不得不看叶赫的脸色行事。

    叶赫的实力,比煖兔和恍惚太都要强一点,但两位贝勒清楚,如果是煖兔和恍惚太联手的话,叶赫还是处于下风的,然而一旦有了互市上的这条优势在,叶赫就不怕他们了——这一手很有高务实控制土默特的风范:掌握经济基础,就掌握了上层建筑,由不得他们不投鼠忌器。

    在这种情况下,清佳砮和杨吉砮再不迟疑,马上准备前往开原。

    不过,杨吉砮这人还是比较谨慎,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能轻车简从,必须大张旗鼓的去。

    杨吉砮对清佳砮道:“我兄弟二人励精图治二十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局面,此去开原商议互市,不仅是简单的商议,还必须借此机会让女真各部知道我们的强大,让他们知道,就算是大明,也得卖我们面子!再说,多带些人马,也好让大明不至于小瞧了你我兄弟!”

    清佳砮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当即表示同意:“那好,你我兄弟各带一千精锐骑兵前往,我听说开原那边都是些卫所兵,只有那个开原参将杨元手里有五百骑兵家丁,我们带上两千人,足够让杨元不敢轻举妄动了。”

    杨吉砮哈哈大笑,道:“杨元本来就不会轻举妄动的——阿浑你莫要忘了,那杨元乃是李大爷的人,可不是这位高抚台的人,高抚台的命令在杨元这里好不好使,那可谁都说不准!他那五百骑兵现在就是个摆设,只要咱们不是去打开原的,我料他必然按兵不动。”

    清佳砮闻言大喜,顿时更不迟疑,立刻便去调兵遣将了。

    而就在清佳砮与杨吉砮两位叶赫贝勒兴高采烈地调兵遣将,准备前往开原树立自己兄弟二人女真之主的名头之时,另一位女真部落首领也带着三百精兵从抚顺关进入辽东,一路向北,直奔开原而来。

    这个女真部落叫做苏可苏浒部,其首领不是别人,正是高抚台亲自保举的建州左卫指挥使努尔哈赤!

    此时的努尔哈赤对于高务实其实还是非常感激的,感激的原因就是高务实保举了他做建州左卫指挥使。

    这个问题必须稍稍说明一下:按理说当时塔克世已死,按照规定,他的职位可以由儿子继承,也就是袭职,子承父业,所以高务实保举努尔哈赤成为建州左卫指挥使没有什么问题。

    但实际上,按照女真此时的惯例,身为长子的努尔哈赤其实并不是很应该继承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或者说继承的可能性本来并不大。

    为什么呢?因为比起汉族的“长子继承制”,女真人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是更习惯于从蒙古早期流传下来的“幼子守产制”(这个问题在写土默特的时候已经解释过了)。

    比较而言,长子继承制是为了更好的维护家族的稳定、传承、秩序,而幼子守产制也很好理解:父母偏爱最小的孩子,因为通常来说最小的孩子由于年幼,所以一般能力比较差一点,这里头主要就是父母疼小儿子,所以把财产交给小儿子,没有考虑太多其他方面。

    塔克世的第一任妻子生了四个孩子,早夭一个不算,还有三个,包括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但当塔克世死的时候,其最小的儿子却是巴雅喇,乃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努尔哈赤的继母所生,那么按照女真的惯例,应该是此子袭职。

    但高务实没有选择巴雅喇,仍然选择努尔哈赤,甚至“不顾”将来的威胁,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此时的巴雅喇只是一个七岁的幼童,这孤儿寡母,可以执掌本就衰落的建州左卫吗?答案很明显,到时候一定是争权夺利,鸡飞狗跳。

    可是话说回来,努尔哈赤袭职后面临的也是这样情况,既然如此,二者有何区别?

    有区别。

    巴雅喇的母亲,是叶赫老贝勒的养女,理论上来说,算是清佳砮和杨吉砮的妹妹。

    对于大明来讲,处理女真事务的标准很简单:扶弱击强,谁最强大就打击谁、抑制谁,所以已经击败哈达的叶赫,现在算是半个敌人,那又怎么可能让叶赫的势力继续做大做强,继续给辽东带来更大的威胁?

    而建州左卫孤儿寡母,巴雅喇的母亲是叶赫之女,作为舅舅的清佳砮和杨吉砮怎么会袖手旁观,不帮着小外甥打理建州左卫呢?

    打理着打理着,这建州左卫只怕也就姓了叶赫,这头东北猛虎也就名正言顺的插足了建州女真,而建州女真部族众多,势力分散,现在又没有了如王杲那样大家公认的首领,典型的群龙无首状态,怎么可能抵抗得住叶赫的兼并?

    到时候叶赫本身就是海西女真的头把交椅,又转而统一建州,势力坐大,再借势转回头攻打海西的另外三部,说不上手到擒来,但只要大明不强势干预,那也是十拿九稳。

    所以对于高务实来说,努尔哈赤顶多属于潜在威胁,现在的实力其实还根本不值一提,而叶赫现在就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威胁了,其实力只要不加以控制,很快就要出现质变,这怎么能不管?

    哦,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不能忍,叶赫统一女真就可以忍了?

    开什么玩笑!努尔哈赤现在只有几百兵!

    历史上他统一女真,是在大明连续打了三大征之后,根本没有余力搭理他的情况下,还花了二三十来年才办到的,而叶赫现在的情况明摆着,如果大明不插手,少则三五年他们就能尾大不掉,多则十来年,他们就能统一女真了!

    这还能不管?这还能先把努尔哈赤给弄死了?

    显然不行。

    努尔哈赤死不死高务实不不关心,但在他不能大量调集家丁来辽东的前提下,只要叶赫一天没有被控制住,努尔哈赤就一天不能死!

    建州卫本来就是大明在辽东用得最多的棋子,虽然后来因为不太听话被大明教训了几十年,顺带着又培养了一个哈达部,但眼下哈达部明显后继乏力,如果建州这边还不好好利用一下,难道又要朝廷花一大笔钱,让大明亲自下场去和叶赫再打一场?

    一年三场大战,这大明怕不是要打到卖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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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赫部的东西两城,其实离开原并不算太远,大致就在后世四平市西南不远处(四平市铁东区叶赫镇)。

    西城原称“夜黑寨”,因修筑时间比东城早,又位于叶赫河之西岸,故称老城或西城。为叶赫部褚孔革及其子孙清佳砮所居。始建于嘉靖十三年,后经清佳砮扩建加固,乃成叶赫象征之一。此城有外城和内城之分,外城三面依山,一面临水,平面呈椭圆形。城垣以土石堆筑,高一丈余,周长约千丈。辟东、西二门,城内地势平坦。

    东城原称“台柱寨”,因修筑时间比西城晚,又位于叶赫河东岸,故称新城或东城。为叶赫部褚孔革长子台柱(又称台杵或太楚),次子台坦柱及其子孙杨吉砮等人所居。始建于嘉靖二十五年,也是经杨吉砮所扩建加固,乃成今日模样。此城也有内城和外城之分,外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平面呈圆角方形,城垣为土石堆筑,周长千丈有余,略大于西城。

    这一日东西两城皆是大军齐聚,两位贝勒各点起一千精骑,带着部分亲信和儿子聚兵一处,耀武扬威地打起旗帜南下,准备经北关入明境,与大明辽东巡抚高务实商议新形势下的开原马市互市问题。

    所谓北关,其实就是商监府城,又称珊延沃赫城,即白石山城。为叶赫部老贝勒褚孔革第三子尼雅尼雅喀所建。为尼雅尼雅喀及其子孙延柱、南太等人所居。因靠近大明的镇北关,故明人称其为“北关”。

    此城之所以建立,是为远居松花江、黑龙江和图门江流域的女真诸部至开原马市榷场提供驿馆和中介,从中“获居停主人”之利,故称商监府城。

    明初,在辽东最早设立的马市有广宁马市(义县团山堡)、开原镇北关女真马市、开原广顺关女真马市、开原新安关达达马市、抚顺马市(抚顺城东)。

    到了后期,又设宽甸马市、爱阳马市(凤城)、清河马市(开原后施家堡)。

    在这辽东八马市中,仅开原便占其四。其中,又以镇北关、广顺关、新安关三马市规模最大,号称辽北“三关三市”。

    由此也可以说,开原马市是有明一朝辽东持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边贸市场。

    原历史上叶赫、哈达、建州,为什么能快速发展?主要就是得利于开原的三关三市,高务实此来打着视察兵备和马市的名义,其实也不是单单只是说说,他的确对开原马市有着一些思考。

    开原马市的创设时间并不是相同的,其中镇北关马市创建于永乐四年、新安关马市是成化二年、广顺关马市为成化十五年、而清河关马市则创建于万历初年。此外,开原城南门外市场始于成化二年。

    “市场”是现代经济用语,但这两个字则是古已有之,在古代,物品交易称市,交易之地称场。因此往往在“市”之前还冠以某物品名,如开原马市,抚顺木市等。

    大明的马市,按例是由官府控制,管理很严。山东布政司、按察司(这个之前说过,辽东行政隶属山东)、开原兵备道等,都派官亲临监督。

    市易规定,不许携带武器,“只将马匹并主产货物,赴彼处委官验收入境”。马市必须按规定时日开市。

    最初的规定是,“开原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开一次”。后又规定,“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十六日至二十二日开两次”。入市者,如持有大明官府签发的“敕书”,就会得到马市官员的

    “通关优待”。

    与宣大一样,马市虽然都是官府控制的,但却也分为官市和私市两种。明廷收购军马的市场,称为官市;各边民与汉人的民间交易,则称私市。

    其交易的商品,来自女真的有马匹、鹿茸、貂皮、人参等产品;来自汉族地区的那就多了,其中尤以铁制农具等生产资料和各类生活用品为最。

    开原地区的马市,由设在开原城的马市公署负责管理及征税;军方的卫、所,负责维持市场周边秩序。

    开市初期,以物易物,后来逐渐施行货币交易,货币以大明的铜钱为主,但也包括直接使用白银。

    一直以来,女真族参加马市贸易的,不仅有叶赫、哈达、乌拉、辉发等部,还有黑龙江、松花江、图们江一带的少数民族。早年时,建州女真也到这里入市,后来因为新辟他处,这才使开原专门做海西四部的生意。

    好吧,蒙古其实也有,只是官府不承认,或者说很多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蒙古人打着女真的旗号在开原交易。

    实际上蒙古虽然游牧,但紧邻大明的地区,也都有程度不等的农耕倾向,不仅需要犁铧等农具,还需要棉布、盐、铁锅等生活资料。而最关键的是,他们生产的牛、马、羊、皮革等物又无处推销,所以他们也非常需要大明在开原西境开关贸易。

    这一次煖兔、恍惚太之所以插手叶赫与哈达之间的战争,就和马市贸易有着非常直接的联系。

    这个联系的关键点,在于当前敕书的分配不合理。

    本来按照早前的规定,海西女真共占有敕书999道,建州女真占有敕书500道。

    然而,王台在哈达称“万汗”时,光是哈达一部,就占有敕书约700道——这是什么意思?“天下三分有其二”吗?几乎就要开始吃独食了!

    叶赫部的实力此时已经不比哈达弱,但叶赫只有一百多道敕书,这怎么能忍?换了谁取代清佳砮和杨吉砮,都不得不和哈达部大打出手不是?

    但这只是叶赫与哈达必然开打的原因,还没有把蒙古人插手的原因说清楚。

    蒙古人为什么要介入这档子事?打开地图一看就知道:叶赫部正巧介于蒙古与哈达的中间,把他们给分开了,所以蒙古人想要通过取得哈达部的同意,使用哈达部的敕书与大明进行马市交易是很困难的,蒙古人最好、最省事的办法就是走叶赫部的“门路”。

    但叶赫手中的敕书有限,连自家使用都不够,怎么“租”给蒙古?哈达那边的敕书倒是有多,但又给不到蒙古人手里,再说哈达部此前仗着大明的关照,心气比较高,敕书的“租金”收得也不是太合理——简单的说就是贵,所以蒙古人也不太乐意去走哈达这条路子。

    那怎么办?有两个主意:第一个主意简单粗暴,直接打服叶赫,然后打着叶赫的幌子跟大明互市。

    这个办法看起来似乎很儿戏,但其实是完全可行的——现在的朵颜三卫早就不是以前的兀良哈三卫了,但照样打着旧时的幌子和大明时不时互市一下,大明一直都是装作不知道的——大明也不蠢,你总是不跟人互市,人家活不下去了就只能来抢,那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在大明这边来看,谁来互市不重要,重要的是控制互市的规模和次数,既要让人能勉强活下去,又不能让人活得太好。

    当然高务实是不同意这个观点的,他在宣大那边通过互市控制土默特的时候,根本就不是靠着这些,他是靠着强大的经济实力直接影响土默特的生死来达成目的。

    只不过,这个法子对“本钱”的要求很高,辽东这边在京华没有大举进入之前,的确是做不到的。就好比后世有一个“金融垄断资本主义帝国”,那个国家可以搜刮全球,但“金融垄断资本主义帝国”不是谁都可以做的,需要极其强大的本钱才行。

    辽东这边的官市,其本钱在高务实眼里,那是远远不够看。

    “若开办马市贸易,必先物色入市者。”汉族方面自不必细说,朝廷拨款给管理马政的机构太仆寺,向广宁、开原等马市发放购买马匹所用资金,规模一般是白银数万两,最高达十万两或二十万两。

    也就是说,辽东这边的本钱,最高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看似是很大一笔钱——如果拿来买粮食,的确不少,这个早就算过,不必细说了。但实际上,二十万两如果单单用于买马,那就不多了——也就一万匹马而已。

    虽说一万匹马倒也不是小数目,但倘若和如今的宣大那边相比,这个数目就不够看了,因为光是宣、大、山西三镇,去年从土默特、鄂尔多斯两部手中买入的马匹就高达三万七千匹之多!

    这还没算牛羊,如果把牛羊等也算进去,那么辽东这边的规模……真的只配吃屁。

    所以简单的说就是制度有问题,导致实际贸易量根本达不到需求贸易量的标准,于是女真也好、东部蒙古也罢,都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急不可耐,为了争夺大明批准的那点贸易量,不得不你打我、我打你,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拿敕书控制贸易额度,进而控制女真人之间的实力差,这个主意并非没脑子,只是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之中太容易“跑调”,很多时候一个弄不好就把自己也给拖下水了——比如哈达部这次的挨打,原历史中就把大明给拖下了水,逼得时任辽抚(先李松,后顾养谦)和李成梁不得不直接出手打压叶赫,甚至到最后直接出兵进攻叶赫。

    当时的李成梁还是有实力的,的确也把叶赫给打服了,不过那又导致了连环变数,比如叶赫先把哈达给打崩,使得哈达的实力始终没有恢复过来,而李成梁又转头把叶赫基本打崩,导致努尔哈赤趁机发展,结果后来又把叶赫的“九部联军”给打崩——这个时候的辽东局势就已经不可控了。

    其实叶赫当时搞九部联军,就是因为叶赫发现自己挨了大明一顿胖揍之后,原先的小老弟努尔哈赤居然坐大了,看起来有取代自己的趋势,为了保住“女真之主”的位置,不得不跟努尔哈赤见个真章。

    这件事恰好出在大明在跟日本打抗倭援朝的时期(万历二十一年),辽东方面对此根本就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经由一场古勒山之战导致实力扭转。

    那一战,努尔哈赤在古勒山(后世辽宁新宾县上夹乡古楼村西北)一带,大败海西女真叶赫等九部联军,此战是女真各部统一战争史上的转折点。它打破了女真九部军事联盟,改变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力量对比,表明女真力量的核心开始由海西而转为建州。

    而更糟糕的是,这时候大明刚刚陷入朝鲜泥潭,前前后后打了七八年,等打完回头一看辽东……哦豁,努尔哈赤已经控制不住了。

    不过当时的努尔哈赤还是畏惧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的——其实是他可能不知道李家军这时候在朝鲜战场损失巨大,所以继续对李家保持谦卑,而且很精明的让李如松把注意力放在蒙古人那边。

    结果偏偏李如松自己出了意外,死在一次和蒙古人的作战中,这时候努尔哈赤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但李如松死后,李家的底子已经暴露出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辽东想打谁就打谁的李家军,所以大明这边连续换了一溜儿的辽东总兵,结果李家那边又不服气,几个总兵都被搞得没脾气,最后只好又把李成梁搬出来“二度镇辽”。

    李成梁这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冲劲了,但好在威名还在,努尔哈赤幼年在他手底下干过好几年,印象深刻得很,因此也不敢造次,一直等到李成梁死后,努尔哈赤觉得这下没人能压制他了,于是以七大恨起兵,辽事遂不可为。

    在这整个过程中,其关键的一点看似是努尔哈赤运气好,而大明运气差,其实这只能说是一个方面,实际上在制度上,或者说在大明控制女真的手段上就有问题。

    大明的这个控制方案,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动不动需要自己亲自出马,这在高务实看来是很不理智的,只方便辽东将领“刷功劳”,而当辽东本身的实力被其他事情牵制,或者干脆实力大损,这个法子就不灵了。

    因此这一次,高务实虽然也要打击叶赫,毕竟现在叶赫过于强势,但他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调整政策。

    打压归打压,一棒子过后,甜枣也是要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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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透一下,马上努尔哈赤要杀岳父了……哈哈哈!

    努尔哈赤这次来辽东,是奉了高务实的命令,前来接受正式任命的,任命的职务当然是早就许给他的建州左卫指挥使。

    不过这次上任有点不同于以往,因为高务实要求看一看建州左卫的“军威”。

    这句话在努尔哈赤的理解中,就是要检阅部队,但努尔哈赤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才刚刚搞定图伦城和萨尔浒城,加上本身兵力也只有五六百人,就算高务实要检阅,他也不敢全军都带过来。

    一来是怕后方不稳,图伦城和萨尔浒城里头的新降之人起来造他的反,二来也怕高务实莫名其妙的出手把他给一网打尽了——说起来,女真人一直搞不懂大明的做法,在他们看来,大明其实经常是不讲道理的说打就打。

    这当然是个误会,大明要打谁其实很容易分析,但这些都是政治上的问题,而不是单纯军事上的问题,其实已经超出了努尔哈赤的理解水平,所以他对于大明会做什么,心里一直都不太托底。

    因此,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决定带上三百精兵来开原。

    在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看来,这个数目既可以让高抚台看一看建州左卫的新任指挥使御下有方,麾下兵马精干有力,又不至于人数太多,导致这位巡抚老爷心情紧张。

    其实努尔哈赤想多了,就他现在那五六百兵马,就算全部带来开原,并且带进开原城中,高务实也不会有丝毫紧张。

    因为高务实此来并不是单枪匹马跑过来的,他带来了三千抚标——其实就是高家的武装家丁换了身衣裳,其中包括一千步丁和两千骑丁,而且大多数参加过辽南之战。

    另外,曹簠也带来了三千家丁(留了两千镇守辽阳),他的这批家丁,论武器装备,比高务实的抚标要差一点,但他也有他的优势,那就是这些人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几乎都有十年左右的家丁经历,跟着曹簠大大小小打了至少几十仗。

    另外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曹簠的这些家丁全是辽东本地人,尤其是以辽北人为主(之前介绍过,曹簠自己就是辽北人士),来开原基本就是来了老家——中国人历来的传统特色,在家乡作战仿佛有战斗加成BUFF,他手下这些人也不例外。

    这样一来,高务实在开原,光是敢战能战的家丁部队就有六千之多,怎么会担心区区一个万历十一年的努尔哈赤?要让他觉得危险,那除非是三十年后的努尔哈赤还差不多。

    不过,高务实并不是只需要防备一个努尔哈赤,他要防备的力量还有好几股,其中最关键的还有两股: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以及叶赫二贝勒。

    叶赫二贝勒不必多说了,只说孟格布禄,他也是被高务实召来册封的——他母亲温姐请求大明朝廷册封他,高务实答应了,这次说是要和努尔哈赤一起任命。

    不过孟格布禄的地位比努尔哈赤要高,他是都指挥使——因为哈达部是统一的,理论上来说只有孟格布禄一个“最高领导”。

    当然,理论归理论,实际上哈达部内部现在也有权力斗争,除了孟格布禄在其母温姐的支持下取得了名义上的最高领导权之外,还有两个人拥有较强的实力。

    这两个人,一个是前贝勒扈尔罕之子岱善(不是努尔哈赤的次子那个代善,不过他们应该是同名了,只是翻译的时候刻意把字变动了一下),另一个就是收继了温姐的王台私生子康古陆。

    康古陆虽然收继了温姐,但其中的情况就像钟金哈屯虽然嫁给把汉那吉,但并不会不管自己之前的儿子布塔施里一样,温姐同样是先照顾自己的儿子,其次才会考虑康古陆。

    她对康古陆说,如果她支持康古陆成为哈达贝勒,那么岱善肯定不服,这会导致哈达立刻分裂,在当前哈达本来就处于与叶赫相争的劣势情况下,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她建议让自己的儿子孟格布禄来做这个贝勒,因为孟格布禄论辈分是岱善的叔叔,在女真人“幼子守业”传统下,岱善没有理由反对孟格布禄这个幺叔。

    康古陆被说服了——这厮其实就是个样子货,脑子并不怎么好使,觉得自己从孟格布禄的兄弟一跃而成他的继父,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贝勒不贝勒的就不重要了。

    因此,哈达部虽然内部的两大分裂派都还活得好好的,但孟格布禄还是大摇大摆的接受了高务实的召见,带着一千兵马来到了开原——带这么多人也是高务实的要求,官面上的理由跟努尔哈赤一模一样,说是要看看哈达部的军威,以确保朝廷册封得人。

    孟格布禄由于离得近,虽然比努尔哈赤动身晚,但还是与后者同一天赶到了开原,然后他们两人就被高务实召见——这次召见不是正式任命,而是分配任务。

    根据高务实的命令,努尔哈赤的三百人被要求直接进驻城内,由分守开原等处参将杨元单独给他们安排一处驻地,而孟格布禄的一千兵马,则被安排在城外某处,与曹簠的三千家丁毗邻而驻。

    努尔哈赤和孟格布禄得到的命令都是暂时驻扎,等候进一步指令。

    这个“进一步指令”,在努尔哈赤和孟格布禄心目中,都是很明确的,他们都以为这个指令肯定是在某一天拉出来“展览”——也就是受阅。

    直到叶赫两位贝勒带着两千骑兵出现在开原城下,努尔哈赤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叶赫两位贝勒享受的待遇明显不如他和孟格布禄——这两位贝勒在开原城下请求开城,结果高务实派开原兵备道王缄出面告诉两位贝勒,说他们带的兵太多,开原城内容纳不下,只允许他们每人带一百亲兵入内。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两位贝勒各带一百五十亲兵进城,双方合计为三百人。

    这时候,努尔哈赤接到了“进一步指令”:三百精兵全部埋伏在鼓楼大校场附近,以明军炮响为号,一旦炮响,则杀入大校场,“凡未着鸳鸯战袍者,杀无赦!”

    同时,高务实当着努尔哈赤的面调兵遣将:明军辽东抚标一千步兵,以大小火炮三十二门架设于鼓楼大校场周边,炮口向内,随时准备作战;抚标的两千骑兵也隐藏于鼓楼之后,随时准备“支援”努尔哈赤;另有开原参将杨元,领五百家丁及三千卫所精锐作为第二梯队,把守开原各处城门。

    除此之外,高务实又下令,以辽东副总兵曹簠为主将,孟格布禄为副将,负责率领各自所部的三千家丁和一千亲兵,负责剿灭城外“叛逆”,同时一旦城内事件先行解决,则城中的抚标骑兵也可以随时开城与他们联合作战。

    城外叛逆?开原城外有什么叛逆?这简直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只有叶赫二位贝勒留在城外的一千七百骑兵可能被视作“叛逆”。而大校场的围剿,所针对的对象也只有叶赫两位贝勒一行。

    努尔哈赤一下子惊得手足冰凉——高抚台考验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居然是与叶赫开战!

    天可怜见,几个月前他才刚刚和叶赫达成联姻,虽然因为杨吉砮那位幼女还小,现在并未正式成亲,但定亲是已经完成了的,叶赫那边甚至把“通房丫头”都已经让努尔哈赤带回赫图阿拉了!

    努尔哈赤很想拒绝高务实的命令,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拒绝。

    他虽然政治才能很一般,但高抚台的军事安排他还是看得很明白的:一千抚标携三十二门大炮对准大校场呈包围之势,背后还有两千骑兵随时可以杀入,这力量别说打掉叶赫两位贝勒带进来的三百人了,就算把他努尔哈赤带进来的三百人也加进去,照样是包打无误,因为高抚台的抚标是什么水平,看看辽南之战的结果就知道,何况前一次努尔哈赤去辽阳时也见识过一下抚标的军威。

    更别说,还有杨元带着三千五百人在城内把守城门。

    杨元这位开原参将,努尔哈赤是认识的,此人就算在李成梁麾下,也都是一等一的大将,光是他手下那五百家丁,努尔哈赤就觉得自己拿不下,何况人家还只需要守住城门,那就更没得说了——他肯定会安排卫所兵把守城门,自己则带着五百家丁,随时支援有险的一处。

    也就是说,这次明军为了消灭清佳砮和杨吉砮以及他们带来的两千叶赫骑兵,光是调动的家丁级主力就有六千五百以上,再加上守城的卫所兵以及开原兵备道下辖但没有直接接受命令的其他卫所部队,动用的总兵力至少是一万以上。

    兵法有云,十围五攻,现在明军的兵力优势就是五倍以上,而且还占着一条以有备而击无备……努尔哈赤知道,清佳砮和杨吉砮这次除非背上长出翅膀来,否则绝难幸免。

    但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的运气比叶赫两位贝勒也没好到哪去:反抗是作死,想跑也没戏,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上了一条根本下不去的贼船了。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高抚台的命令,直接拿下清佳砮、杨吉砮两位贝勒,才能保证自己的性命,要不然的话,别说当什么建州左卫指挥使了,连自己都只能去死。

    努尔哈赤忧心忡忡地出得高务实的行辕,他身边的舒尔哈齐趁身边没有明军跟随,连忙问道:“这下糟了,阿浑,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努尔哈赤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四下打量一眼,小声道:“窦,你是指挥同知,仅次于我,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舒尔哈齐一脸苦笑:“高抚台现在一手拿着人参鹿茸,一手持着铁铳长矛,问我怎么选,我自然选人参鹿茸啊,难道还赶着上去挨打挨杀不成?可现在的问题在于阿浑你,你是叶赫的女婿,这件事又不光是叶赫两位贝勒自家知道,晓得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现在你要是站在明军一边,帮着明军杀了叶赫两位贝勒,其他人怎么看你?”

    努尔哈赤冷冷地道:“其他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真正的麻烦在于叶赫死了两位贝勒之后,是不是我们建州左卫对抗得了的!”

    舒尔哈齐愕然道:“阿浑此言何意?”

    努尔哈赤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位高抚台看起来儒雅随和得很,想不到心机却是极深,他这是逼着我跟叶赫结仇,而且还是结死仇。

    窦,我今日若是杀了叶赫二位贝勒,叶赫将来的二位新贝勒又肯定是他们的儿子,尼堪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叶赫将来能容得下我建州左卫?哼,这些人的想法我最清楚不过了,要他们找明军报仇,他们未必有这个胆量,但若说到来找我们,我看他们是不怵的。”

    舒尔哈齐一时无语,这其中的道理他也清楚,叶赫方面接下去的举动,他也同意努尔哈赤的判断——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他们自己一样,明明祖、父二人其实是死于李成梁之手,但让他们去找李成梁报仇,借他们一对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自诩英雄,他们自己都不敢的事,还能指望叶赫将来的两位新贝勒敢?说实话,他们要是真敢,那倒是好了,自家的麻烦就算是被大明给接了过去,但叶赫的两位新贝勒除非脑袋里面灌满了马尿,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干,他们只会把这杀父之仇记在他们爱新觉罗兄弟头上。

    舒尔哈齐忍不住骂道:“去他姥姥的罗圈腿,真是见了鬼了!又不是我们建州人要杀叶赫二贝勒,凭什么这屎盆子非要扣到咱们兄弟头上来?”

    努尔哈赤长叹一声,摇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还记得刚才高抚台的许诺吗?建州原先有五百道敕书,后来因为多次战乱,遗失了其中大概两百多道,现在仅剩的部分只有二百七十多道,还有两百三十道的缺口需要补上。”

    舒尔哈齐眼珠一转,问道:“阿浑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高抚台的意思明摆着。”努尔哈赤道:“我兄弟二人前次去辽阳,得了三十道敕书的赏赐,拿下图伦城抢得了二十五道,拿下萨尔浒又得了十五道,现在一共有七十道敕书,我看高抚台的意思,应该是把剩下的两百三十道敕书当做奖励……”

    舒尔哈齐大吃一惊:“给我们这么多?”

    努尔哈赤一皱眉:“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一下子给这么多?这两百三十道敕书就是高抚台现在手里拿着的奖励,咱们想要拿这些赏赐,就得乖乖照他的意思办事,至于这次杀叶赫二位贝勒……你想想,就算没有我们,难道高抚台自己杀不了?他只是逼着咱们表明立场,站到他那一边罢了,这个‘功劳’,你觉得值多少道敕书?”

    舒尔哈齐顿时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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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快被社区的一天几次上门测试体温加登记闹疯了……我们也不是武汉返长人员啊,一问之下才知道,隔壁小区有确诊者,所以周边现在都这么紧张。

    叶赫那拉这个姓氏的来源,在后世有几种说法,最早前的一种说法是叶赫为本姓,那拉的原意是叶赫部居于那拉河流域,遂以地为姓。

    但根据最新的考证,实际上可能没有那么复杂,此时的女真由于没有自己的文字,叶赫那拉其实是蒙古语的发音。究其意义,在蒙古语中叶赫的意思是“庞大”,那拉的意思是“太阳”,所以这个姓氏的本意就是庞大的太阳部落。

    太阳部落听起来似乎有点二,但其实作为姓氏而言并不奇怪,汉人不也有姓“阳”的么?不仅可以姓阳,甚至可以姓阴,其他字面意义很“二”的姓氏也多的是,总之姓氏本身只是是先民们区分自我的一种手段,实在谈不上谁比谁高贵。

    况且叶赫那拉这个姓氏,现在看来还很实际:叶赫部在女真诸部之中,的确很“庞大”,而且如“太阳”一般光芒四射。

    就好比今日进入开原城的叶赫那拉·清佳砮与叶赫那拉·杨吉砮二位贝勒,就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犹如太阳一般的引人注目。

    在前往鼓楼大校场的路上,清佳砮看着颇显冷清的街道,得意洋洋的对杨吉砮道:“这开原城我非初来,原先往来此城,见城中尼堪与女真之民人流如织,尤其是尼堪,那是真的多,在市集临近之处更是摩肩擦踵……今日我等带大兵前来,这城中的尼堪居然吓得都躲了起来,街面上就这么点人,哈哈,真是一群胆小鬼。”

    杨吉砮微微皱眉,思索着道:“我却觉得有些不对,我等虽是带了两千精骑而来,但入得城来的却只有三百多人,尼堪纵然胆小,却也不至于畏我如此……阿浑你想想,平时来开原城中互市的女真人有多少?少则千余,多则两三千之众,那时候的尼堪怎么就不怕?”

    清佳砮之子兀孙孛罗笑道:“额其克(满语,叔叔)多虑了,平日里来开原互市的女真人虽然的确有两三千之多,但那都是各部之人,来自四面八方,各不隶属,尼堪何惧之有?但今日我等前来,外有大军,内有精锐,尼堪百姓本就怯懦,见而惧之乃是寻常事耳。”

    叶赫大将白虎赤也跟着笑道:“尼堪怯懦,平时仗着高城深垒之固,视我女真如草芥,一旦我女真精兵抵近,便自现了原形,何其不堪。”

    杨吉砮之子哈儿哈麻则站在自己父亲一边,说道:“我阿玛的意思并不是说尼堪不怯懦,他的意思是尼堪对我叶赫似乎成见颇深,这对于将来咱们来开原互市,也是有影响的,这一点我等不得不虑。”

    杨吉砮听完儿子的话,不由得微微点头。

    而清佳砮听完,则是微微皱眉,想了想才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看这件事不着急,尼堪人对我叶赫有成见,无非是因为此前这段时间咱们不听辽抚安排,不肯停止进攻哈达罢了。嗯……此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今日那高抚台能把哈达的敕书分我叶赫一半,咱们马上就可以罢兵,将来也可以规规矩矩来开原互市。”

    兀孙孛罗连连点头,道:“阿玛所言极是!想那哈达,明明其势大衰,现任贝勒孟格布禄又是个无名小辈,凭什么占着七百道敕书?我叶赫那拉强盛至斯,又凭什么只有一百多道敕书?尼堪处事不公,今日定要好好与那高抚台说道说道,他要是讲道理,那还好说,他要是不讲道理,我手中钢刀却是不和他客气的!”

    杨吉砮听得大皱其眉,但兀孙孛罗只是他侄儿,并非儿子,当着清佳砮的面,他却不好直接批评。

    好在清佳砮自己也觉得儿子这话说得不对,拧眉呵斥道:“怎么说话的,如此骄狂!想那高抚台也不是寻常人物,‘安南定北’和辽南之战难道是闹着玩的?连蒙古的图们汗都在他手底下接连吃了两次大亏,你这小儿才带了千把人,打过几个寨子,就敢瞧不起他?还不闭嘴!”

    兀孙孛罗倒不敢与自己阿玛顶撞,顿时闭口,讷讷不言。

    杨吉砮面色稍缓,对清佳砮道:“哈达毕竟是大明这些年力主扶持的对象,咱们一上来就说要他一半的敕书,我看也有些过了,毕竟哈达部若真给咱们一半,由于咱们手上本来就有一百多道,这样的话哈达反而比咱们更少了……我看,以那高抚台的战绩,他恐怕是不会应允的。”

    清佳砮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双方持平就好。”杨吉砮解释道:“咱们与哈达之间谁胜谁负,可不见得是能一战见分晓的,我看多半要打好些年,既然如此,就未必非得靠着这一次,一下子便把哈达踩在脚下,咱们不妨稍稍克制,先和哈达来个平分秋色……”

    清佳砮道:“那也无非就是少要五六十道敕书罢了,你觉得少了这五六十道,那高抚台就能答应了?我倒觉得不如一次到位,就是要趁着如今我叶赫占尽优势,而大明连续大战、有心无力的机会,彻底压过哈达,确立我叶赫在女真诸部中的地位!”

    这话没能说服杨吉砮,杨吉砮摇头道:“阿浑的想法虽好,但做起来太难,而且颇有危险。哈达此前所以势大难制,靠的也未必就是兵锋,而是大明的鼎力支持,如今衰落,那是万汗后期过于骄狂奢侈导致,其实哈达的实力还是在的……”

    “实力还是在的?”白虎赤插嘴道:“东贝勒,这话有些不对吧,若是哈达实力仍在,何以此战被我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哈儿哈麻忍不住道:“哈达这次被打的是很惨,但是白虎赤你莫要忘了,这一战也不是单我叶赫一家打出来的,煖兔和恍惚太的几千骑兵难道是光站在旁边看戏吗?”

    清佳砮伸手拦住他们二人,说道:“煖兔和恍惚太的几千骑兵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拿下那些哈达的城寨,这却是咱们叶赫的功劳。哈儿哈麻,你要说哈达实力仍在,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此,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的兵力还是摆在那儿的。

    不过你也莫要忘了,哈达现在内部纷争,康古陆和岱善二人看似团结在孟格布禄旗下,实际上却根本和孟格布禄尿不到一个壶里,咱们击溃哈达的那一仗,哈达之败首先就是败在康古陆和岱善救援不及时之上,否则结果还未必是现在这样呢。”

    杨吉砮趁势问道:“既然如此,阿浑你为何还是坚持咄咄逼人?就不怕哈达三方被咱们逼迫得只能捏着鼻子携起手来?”

    清佳砮道:“他们不可能携手的,窦,你要知道,温姐是我的妹妹,她有几分能耐我最清楚不过了。说实话,她能趁机把孟格布禄推出来做到贝勒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那主要还是由于扈尔罕自己把自己弄死了的缘故,要不然的话,哈达部哪有孟格布禄说话的份儿?

    至于现在,从孟格布禄被推出来之时起,就没有了和解的余地,康古陆这个蠢货也许脑子不灵光,也许耽于美色做出一些傻事,但他是个私生子,平生最重的就是自己的实力,他是不会乖乖的听从孟格布禄之命,把自己的家底拿出来跟咱们叶赫来拼的。

    而岱善嘛……这厮跟他玛法(满语,爷爷,指王台,也就是万汗)一样,是个尼堪的走狗,却和他阿玛完全不同,我料定此人现在打定的主意就是保存实力,上媚大明,争取有朝一日局势有变,他能在大明的支持下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不得不说,清佳砮虽然观点激进,但他对哈达三方的认识相当深刻。

    然而杨吉砮却看到了另一点,当下便指出道:“阿浑这番话说得都对,我都很赞同,但有一点不知阿浑是否注意到:辽东巡抚高务实这个人的处事方针。”

    清佳砮微微皱眉,摇头道:“我对这位高抚台不是很了解,不过他是大明的状元公,听说还是当年高中玄的侄儿?嗯,有这样的出身,再加上他安南定北和辽南之战的战绩,想必是个眼高于顶,但的确有几分本事的人物。”

    杨吉砮摇头道:“这些倒不重要,我方才说了,重要的是他处事的风格。”

    清佳砮问道:“什么风格?”

    “敌我分明。”杨吉砮道:“他在安南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不过漠南之战和辽南之战这两仗,我却从煖兔那儿问清楚了,其中尤其以漠南之战最具代表性。”

    清佳砮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代表性?”

    杨吉砮道:“我想了好多天,发现他在漠南之战的时候应该把他面对的势力都做过一个评估:那就是哪些人是盟友,哪些人看似中立但可以拉拢为盟友,哪些人不管如何都只能是敌人……等等。”

    “哦?是吗?”清佳砮一时倒想不明白。

    “是的,阿浑。”杨吉砮道:“最典型的三方,盟友这边就是把汉那吉与钟金哈屯这两人,中立但可以拉拢的就是脱脱恰台吉,肯定没法拉拢的就是辛爱黄台吉和图们大汗。他区分了这三类人之后,对于他们的应对或者说处置办法就很明确了。”

    “怎样一个明确法?”

    杨吉砮道:“他一进土默特,第一件事就是去拉拢了脱脱恰台吉,然后和把汉那吉、钟金哈屯会晤,将他们捏合在一起,接着便去偷袭了辛爱并把辛爱一战打得近乎崩溃。到了这个局面,他便联合了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且最大程度上将土默特内部的反对力量排除在外,然后便出动大军开始和最后的大敌——图们汗进行周旋。

    阿浑,由此可见,在这位高抚台的眼里,敌人就是敌人,必须彻底打击!而除了他确定的这个敌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会被他看做可以笼络的对象,他会尽力笼络起来为他效力……”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清佳砮深深皱着眉头,道:“你是担心,这位高抚台把我们叶赫当做他在辽东的唯一大敌,而把哈达部——我是指哈达三方——都当做可以笼络的对象来扶持和控制,继而利用他们的力量来和我们叶赫周旋,就像他去年利用把汉那吉、钟金哈屯以及脱脱恰台吉去和图们大汗与辛爱黄台吉那样?”

    “阿浑英明,我就是这个意思。”杨吉砮点头道。

    清佳砮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可现在看来,他应该还没有把咱们当做敌人啊,要不然他请我们来商议开原互市的变动做什么?我看,这意味着他还没有确定谁是他的敌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认为现在不应该咄咄逼人。”杨吉砮道:“我们现在如果保持克制,或许这位高抚台就会觉得咱们也是可以被他笼络的……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行事如此,却能安全许多。”

    清佳砮犹豫道:“话虽如此,但这样一来,咱们想要彻底取代哈达部成为女真第一,可就要再等不知道多久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入鼓楼大校场,杨吉砮还要再劝,白虎赤却突然出声道:“二位贝勒有事可以待会儿再议,现在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清佳砮还在思索杨吉砮刚才的话,杨吉砮本人则马上警醒过来,问道:“怎么不对劲?”

    白虎赤道:“不是说今天要在这大校场议事吗?怎么校场里一个人都没有?高抚台呢?”

    杨吉砮闻言大惊,一看周围,果然四顾无人。

    “快退出去!”杨吉砮猛然惊醒,大喝着就拉转马头,准备反身而出。

    谁料那大校场的大门此时正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关上了,大校场周围的城墙上忽然出现了大批军兵,正分作四面冲下来。

    清佳砮大怒:“有埋伏!”

    这是句废话,所以白虎赤没有理会,反而大喝道:“二位贝勒小心!某家为二位贝勒开路……咱们从哪杀出去?”

    杨吉砮下意识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这大校场居然只有一个正门,当下无奈道:“只能从来的地方走!”

    白虎赤二话不说,带着人掉头就往大门杀去。

    谁知道走没多远,前头一员女真大将身披三重战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直接冲他而来,口中大喝:“安费扬古在此,叶赫谁敢与我一战?”

    白虎赤大怒:“何方小儿在此狂吠,且接我一刀试试!”说着提刀策马而上。

    安费扬古与努尔哈赤同岁,比白虎赤小了十几岁,今年只有二十五(虚岁),正是血气最勇之时。

    此刻他见名震女真的叶赫大将白虎赤杀来,不仅不慌,反而大喜,一身热血奔涌,也加速冲了出来,口中大喝:“你就是白虎赤?来得好!我正缺你这颗脑袋装点门户!”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都是悍将,出手根本没有留下丝毫余地,双方战马错身而过,“锵”地一声金铁交鸣,已经硬拼了一刀。

    两人都未落马,但胜负却分了出来——白虎赤手中的马刀竟被一刀斩为两段!

    白虎赤见状大惊,转头去看安费扬古,却见安费扬古已经拔马转身,再次冲杀而来,而他手中的马刀却还好好的。

    安费扬古一边冲来,一边冷笑道:“此刀乃是山西王氏所出,由高抚台赐予我主努尔哈赤之物,我主今日许我一用,正要拿尔狗头祭刀!”

    这下子白虎赤只有半截断刀,自然无法应对,不敢再拼,只好斜拉马头,希望躲避过去,谁知道安费扬古早已料到他的动作,把白虎赤的欲行之路恰好截住。

    安费扬古再不答话,长臂一扬,寒光一闪,已是手起刀落。

    白虎赤怒目圆睁的脑袋咕噜噜滚落马下!

    后方的清佳砮与杨吉砮见状,四目充血,杨吉砮厉声喝道:“你是建州左卫之人?你主子努尔哈赤何在!”

    大校场正门城楼之上一个声音答话喊道:“阿布哈(满语,岳父)别来无恙,努尔哈赤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杨吉砮一看城楼之上那人,果然是他的好女婿努尔哈赤,不由得勃然大怒,以手指着后者骂道:“努尔哈赤,你这忘恩负义的狗才,你忘了自己落魄之时是谁收留你的了吗!”

    努尔哈赤身边几人听了,都有些下意识不敢抬头,唯有努尔哈赤本人面色如常,大声道:“阿布哈,你救我乃是私恩,我从未有片刻或忘!然我祖先世代为大明镇守边地,深知忠诚之重,今日既然忠义难两全,努尔哈赤惟舍私恩而尽忠诚是也!阿布哈,你可放心,今日你虽难逃一死,但我将来必照顾好哲哲,不让她……”

    “你做梦!”杨吉砮大怒,打断努尔哈赤的话头怒吼:“努尔哈赤,你这狗奴才,给我听好了!就算我叶赫死得只剩哲哲一个女子,他日亡爱新觉罗者,亦必是哲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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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终于把叶赫那拉氏的这句经典诅咒提前弄了出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