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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宁平。

    此处是莫朝南部边境上最靠近黎朝的城市,位于平原地带,往年一贯是富庶之地,水稻一年两熟,产出颇丰。

    只是这富庶早已是陈年旧事,自从莫黎混战以来,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最焦灼的战场区域便是升龙和清化之间的这方圆两三百里地,虽说打成焦土有些夸张了,但要想保持昔日富庶却显然是痴人说梦。

    六万大军齐聚宁平,只需南下百里,便是黎朝核心、安南的西京清化。只是,这一百里却不好去,几十年来,莫朝大军奔着清化而去不知多少次,哪一次拿下了那座城?

    莫敦让面色沉沉地看着前方,胯下的矮脚马不急不忙地走着,似乎也不愿意南下一般。

    今年不过四十许的莫敦让乃是莫朝如今的中流砥柱,自去年他的三哥谦王莫敬典去世,朝中各派相争,到了年底才渐渐决出胜负来,终于在新年过后定下了由他莫敦让总掌军政的方案。

    莫敦让是莫登庸的第七子,不过由于老八死得早,他实际上便是幼子,莫登庸长子莫登瀛继位后,他逐渐掌权,到了莫登瀛死,莫茂洽继位,他已经是总揽政务的辅政王、应王殿下了。

    莫登庸诸子之中,最出名的除了长子莫太宗莫登瀛之外,就属莫敦让的三哥莫敬典,不过莫敬典不耐细务,不愿意去管理国政,这才让莫敦让有了今日地位。

    只是,莫敬典对军权抓得很紧,一直认为莫朝能够自立,靠的就是军队,因此从来没让莫敦让插手,这也导致了莫敦让在军中没有什么威望。此番他在政治斗争中取胜,拿到军权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威,因此南征势在必行。

    为了确保南征顺利,他给自己选定了两名副手,其一是莫朝宗室莫玉麟,他带领右路军屯兵文安,目标是南下攻取芒畔、回春,再包抄至清化,与莫敦让会师围攻西京。

    其二则是名将阮倦,不过莫敦让对阮倦不是很放心,尤其是因为阮倦在军中威望甚高,几乎可以说是莫敬典以下的第一人,因此莫敦让不肯让他做前锋,反倒留在了后路,理由是避免被郑松突袭升龙。

    这一次南下,莫朝也算是举国动员了,除了他这里的六万人之外,右路莫玉麟手中有两万五千,阮倦手中有一万五千,这就是十万大军了。北方包括升龙城加起来,恐怕也就只剩下两三万人。

    莫敦让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会输,因为据他所知,南朝一共也就七八万兵马,其中还有一部分留在了南部的乂安和顺化,西京这边最多五万人。

    在莫敦让看来,哪怕右路的莫玉麟一时不来,他六万打五万也不可能会败,最多不过僵持罢了。而只要莫玉麟一到,包抄之势形成,这一仗便是有胜无败,最糟糕的局面也不过就是顿兵清化城下攻不进去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自己初次出兵就取得包围清化的战果,即便拿不下西京,也足够稳定内部人心了。

    宁平的地形很有意思,它总体来说以平原为主,却又有不少说起来不大但却连绵的小山丘,论高度大概多数只有两三百米,但弯弯曲曲,四下错落,把好好的平原割裂成很多小块。有时候一片平原的中间莫名其妙的立着几座孤零零的山峰,仿佛是点缀其间一般,算是极具特色。

    莫敦让的大军,就这样七弯八拐地在山与山之间的平原行进。

    “应王殿下,前方有河,咱们大军走了这么久,儿郎们都累坏了,要不就在河边修整一番,先埋锅造饭,下午再走?”

    虽然矮脚马历来以行走平稳著称,但莫敦让还是觉得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听了属下将领的话,他也松了口气,就驴下坡地道:“既然士卒疲惫,那就在前方埋锅造饭。”

    另一名将领看了看前方,建议道:“殿下,末将觉得前方那座横山地势古怪,若是有黎兵藏身其后,恐怕有些危险,不如先派人前去查探一番,然后再去河边。”

    横山是这将领的形容,那前方的山有些像个大条石被横放在一片平原中间,而就在山体不远,便是一条河流。

    莫敦让看了一眼,摇头道:“那山虽然古怪,但要藏兵的话,最多也就能藏个一万多人,我等大军六万,何须惧他?只管上前,到了河边再派人打探不迟。”

    莫军本就走得累了,听了应王这话都很高兴,兴冲冲地朝河边而去,大家都很急,想要抢个近水而又非湿地的好位置——安南多水,尤其是在这红河平原的下游,很多地方都跟湿地差不多。平时这倒是好事,方便种稻子,但军队扎营的话,这位地形就不好了,连坐都不方便坐。

    原本就走得歪歪扭扭的队伍,因为一些人急着抢占有利的休息之地,一下子变得更加乱哄哄起来,莫敦让虽然有些恼火,但想着大家走了一上午,自己骑马的都累了,这些人全靠两条腿自然更累,所以眼下这局面也算情有可原,想了想,也就懒得阻止了。

    甚至他自己都一夹马腹,催马上前,想要早点下马休息。

    往前走了两三里地,离河边越来越近了,那不远处的横山也没什么异动,莫敦让更是放下心来,主动翻身下马,吩咐左右道:“找个干些的位置,把本王的大帐落了。”

    他周遭的亲兵连忙去后面的辎重队伍里讨要大帐,莫敦让自己则稍稍转动腰背,放松一下。

    那横山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号炮,从山上忽然奔出一支人马,打着“郑”字大旗,又吼又叫地冲着莫军杀来。

    莫敦让大吃一惊,忙喊道:“迎敌,迎敌!”

    话音未落,又看见横山两侧从山后转出来不少人马,也往他这边包抄而来。

    莫敦让随便冲两名将领吼道:“快去拦住他们!”

    之前那名劝他派人提前查探的将领急道:“殿下,眼下当速命中军整队迎敌,命后军左右包抄,我军兵力占优,不必惊惶,只要整好队伍,必胜无疑!”

    莫敦让没有什么主意,听了这话,连忙道:“好好好,就这么办,快传本王军令……”

    话还没说完,对面黎军之中已经有七八百骑着矮马的骑兵直奔莫敦让之处杀来,打头一人高呼:“莫氏逆贼,可听过本将黄廷爱之大名!”

    莫敦让见这支骑兵滚滚而来,在略有薄水的湿地里溅起无数水花,气势慑人,不禁有些惊慌,二话不说,转头就奔向自己的战马。

    郑松麾下大将黄廷爱见状大喜,高声喝道:“莫氏伪王逃了!莫氏伪王逃了!弃械投降者免死!”

    莫敦让大怒,翻身上马,朝周围大喝:“本王哪里逃了?谁替本王拿下此獠!”

    谁知他话未落音,那边黄廷爱见他上马,目标明显,更是大喜,喝道:“众儿郎,随本将擒下此贼,还怕没个封侯之赏吗!”

    他麾下骑兵大喜,连身后的步兵都不等了,更视周围乱哄哄的莫军于无物,趁着马势未尽,随着黄廷爱朝莫敦让猛冲而去。

    莫敦让没料到对方如此凶悍,一下子惊得呆坐马上,动都不会动了。



    莫敦让在宁平的神奇一败,远在广西的高务实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他虽然搞不清莫朝和黎朝的战争具体怎么打的,却知道自莫敬典死后,莫军从此就像是吃了十香软筋散一般绵软无力,一直到灭国都没打过什么胜仗了。

    翻开史册,全都是一溜儿的败、败、败、败。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出兵,高务实觉得问题不大,不过为了指挥方便,他还是从南宁转移到了思明州明江城,把总指挥部设立在此。

    这次出兵,按照高务实的要求,桂西与桂南土司一共集中了五万大军,其中桂西方向两万八千,桂南方向两万三千。

    土司们负责陆路,有两个方向,岑凌领桂西狼兵自归顺州与镇安府边境南下取高平,黄芷汀领桂南狼兵自凭祥州出镇南关直取谅山。

    从难度上来说,目前两路都是打山地战,但谅山的防卫肯定比高平严密,所以黄芷汀所部的压力比较大,再加上本身黄芷汀所部兵力比桂西要少,只有两万三千人,这种压力就进一步放大了。

    为了保证黄芷汀所部的攻击力,高务实除了提前给黄芷汀所部各土司狼兵更换了新的熟铁矛头,还提供了五百人的火炮部队,一共拥有八十门京华丙子一式轻炮和十门京华己卯一式中炮。

    本来高务实很想把去年才定型并试生产的京华庚辰一式重炮提供一批给她,不过在他和黄芷汀即起部下将领一同参观了该炮样品之后,这个主意就被否决掉了,因为运输不便,不符合以快打快的总体思路。

    黄芷汀的心腹爱将黄虎笑呵呵地表示:“按台放心吧,有那十门三号佛郎机,谅山城咱们就肯定拿得下,您要是担心不够快,不用拿一号佛郎机来,那个太难走山路了,就这种三号……呃,己卯一式中炮,再来个十门二十门的,咱们倒是不嫌多。”

    黄虎是按照现在大明的习惯性说法来说的,大明从高拱改革之后,由京华火炮厂牵头重新整理了火炮制造规格,现在一共有五种佛郎机,其中一号长8到9尺、弹重一斤、装药一斤;二号长7到8尺、弹重八两、装药九两;三号长5到6尺、弹重半斤、装药六两;四号长3到4尺、弹重四两、装药三两五钱;五号长两尺、装弹七钱、装药一两二钱。

    这个规格是大明通用规格,但京华自己另有一套体系,生产的火炮是按京华习惯,以定型年号和该年第几款来命名,不过由于高务实对于军工方面现在已经很难提供太多的建议了,实际上大多数火炮一年之间的定型款都只有一款,所以目前“某年二式”是很少见的。

    黄虎的这个提议高务实满足不了,因为他提前调动的火炮数量有限,目前只能支援这些。

    “凉山之战,本按是没法再给你支援了,不过现在应该还有一批火炮在南下的途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在升龙之战时,你能再拿到一批。”高务实笑着道。

    黄虎倒也不失望,反而立刻谢过了。

    说实话现在这个待遇,他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呢,以前官军可不会把火炮支援给他们土司狼兵。

    看着一身戎装的黄芷汀,高务实有些无奈,他本来是不打算让黄芷汀亲自领军出战的,虽说在广西,女土司带兵征战时常有之,就像当初的瓦氏夫人那样,可是高务实老觉得黄芷汀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家带兵出征,总有些怪怪的。

    然而黄芷汀不肯听他的劝,她也不肯多解释,之说岑家既然是岑凌带兵,她也必须代表黄氏出战,否则的话,难道把这两万多各家抽调的最精锐狼兵交给她那位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弟弟黄应雷?

    高务实实在劝她不动,也只好反复叮嘱她不要亲冒矢石,甚至还找了个好理由,说以黄氏目前的情形,她如果不能管事,整个黄氏都必然被岑家压在头上。

    黄芷汀默默点头同意了。

    她当然很清楚眼下的局面,高务实对她确实关照,但黄氏的整体实力也的确较岑氏要差一点,偏偏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岑氏肯定是出兵高平,而黄氏也只能出兵谅山。

    谅山难打,但一旦打下却肯定是大功,借以此功,将来黄氏在安南的利益才能保证,高务实到时候分配起来,才不会为难。

    她不光是要为黄氏谋利益,也不想让高务实难做。

    除了陆路之外,水路一块就由高务实包办了。京华调动了大小船只两百多艘,其中可以用于作战的海船约有五十艘,都不算什么专业军舰,但都配备了露天甲板舰炮。

    这五十艘海船如果要用稍微专业一点的说法,应该叫做武装运输舰,已经是高务实麾下“海军”实力的七成。

    尤其是高务实的海上战斗力量还属于草创期,打造舰队时的花费明显偏高,这些船的单价平均起来高达五万多两,这几年来高务实花在造船上的钱,平均每年超过六十万两,其中大部分钱都是花在这些武装运输舰上了。

    或许将来钦州的造船厂建成以后,依托广西的木材资源,船只造价能降低一些。

    不过这些武装运输舰的战斗力可并不差,因为高务实知道海军舰炮的正确发展方向,每一艘都装备了二十八门舰炮,并且只装了两种口径的重炮,不装轻炮。以他的历史记忆,这些船在东亚范围,至少十年内肯定不会过时。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支舰队比高务实集中的陆上兵力还要强大得多,光是这五十艘武装运输舰,每艘就有180人,合计高达9000人。只不过高务实目前没有“海军陆战队”,这支舰队并没有上岸作战的能力。

    毕竟是在大明,船多一点不吓人,也不显眼,更何况这是几大私港的船队集中起来,要是高务实一句话就在开平那种地方集结上万的步丁骑丁,那才吓人。

    我家船队多,水手当然多,这有什么好奇怪?至于炮,倭寇到处都是,我没炮怎么出海?做个生意做到被海盗宰了,那还怎么玩?

    正是鉴于海上实力强大,高务实选择了将他的家丁投入到海路——从钦州出发,直奔红河河口登陆,偷袭升龙!

    这一路直线距离是五百多里,不过实际上当然不是走直线,所以距离应该有接近七百里。

    但那也不要紧,海上行船总比走山路快,这一场偷袭应该可以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莫朝的水军比黎朝强大,此前经常是陆路南下清化,水路绕过清化偷袭乂安甚至顺化。高务实判断,这一次作战他们搞不好还会这样打,那样的话,海路方面就越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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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此时的镇南关在大明手中,黄芷汀部狼兵可以省去攻打镇南关这个大难题,但是既然镇南关如此重要,安南方面岂能没有防卫?

    在镇南关以南仅仅**里的距离,有安南的同登堡,同登堡的作用毫无疑问就是与镇南关相对应,双方在此形成对峙。

    不过,由于莫朝投降大明之后,与大明的表面关系一直还算不错,再加上此次莫朝大军南下,同登堡的守军已经由巅峰时期的四五千之众大幅缩减到不足千人。

    黄芷汀指挥的桂南狼兵,在本次作战序列中被命名为东路军,东路军并没有如往常的“天朝大军”一样旌旗漫天,大摇大摆开进镇南关。而是悄然南下,不仅不打旗帜,甚至还化作四股,从不同的道路绕行而来,在夜间抵达镇南关。

    休息大半夜之后,黄芷汀所部于清晨突然出击,急行军杀奔同登堡。

    由于离得太近,同登堡的莫军毫无防备,只来得及匆匆关上堡门,堡内驻军都还没有全部赶到自己该守的位置,同登堡的大门就被胆大如虎的黄虎下令高家炮兵抵近射击,十门己卯一式炮在狼兵的掩护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轰坏了堡门。

    黄虎请求立刻攻城,黄芷汀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于是炮兵后撤休息,黄氏狼兵在城门口与终于反应过来的莫军一通血战,顺利杀入堡内。同登堡守军早已燃起烽火,此时见同登已守无可守,守将下令撤退,自己仅率亲信数十人,当先撤走了。

    不到两个时辰,在战前被高务实强调了好几次的同登堡便易手了。由于这一仗是思明府主力连同高家炮兵抢攻得来,桂南众土司对黄芷汀再无半分怀疑,纷纷请战,要求在谅山一战有所作为。

    谅山在同登以南约三十里,北面外围地区有扣马山、扣考山和两处高地,东北面外围有巴外山,东面外围有扣当山。

    这些高地山高坡陡,草深林密,莫军许多年前就早已在各高地上密布箭塔,扼守交通要道,成为护卫谅山的主要屏障。欲攻击谅山,必须先扫清这些外围据点。

    同登之敌被歼后,已经由烽火得知消息的谅山莫军急忙收缩兵力,调整部署。

    莫军将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兵力放在郭注至谅山官道两侧,沿郭注、那和、楠流地区布防;约一千五百人在谅山东北侧的两处高地和巴外山一线布防;约三百人放在谅山西侧的三清洞地区;一千余人放在奇穷河南岸的谅山东西两侧地区;五千多莫军主力守卫谅山城区。

    另外,谅山城燃起烽火后,谅山西南方向的支棱县守军约千人急急北上支援谅山。到了第二天,这支莫军在谅山守将的命令下,连城都没进,便转进至谅山以北的扣马山西、南两侧一带,分兵守在坤来西南长形高地、拜怎一线,和扣马山、关湖、楠流、水溪一线。

    另一支从东部边境的山上撤下来的莫军守军则推进到奇穷河北岸的圻罗、由菲一带,协防谅山城区。

    黄芷汀当日拿下同登之后,之所以没有继续南下谅山,一则是谅山离同登有三十里,如果当日赶去,也没法攻城就到了晚上,而且她有些担心高家家丁的火炮能不能支持一天之内连续作战,因此选择了休息一夜。

    到了第二天,黄芷汀的东路军主力只留下千余人,负责守卫同登堡并尽快修复城门,她自己则亲率主力全军南下,兵锋直指谅山!

    鉴于谅山地区莫军猬集,兵力较多,防线坚固,而且周围据点全在莫军手中,随时可以互相支援,黄芷汀决定首先夺取外围要点,造成围攻谅山之势,然后再一举拿下谅山,以免造成主力一打谅山,就四面八方都被骚扰的局面。

    这一次黄芷汀没有抢功,将自己的“嫡系”思明府和思明州狼兵按了下来,担任谅山方向的总预备队。这次的战斗,将主要交给其他土司来打。

    经过双方的这一阵调动,实际上在谅山方面,东路军相当于以两万出头的兵力面对约一万三千左右的莫军,虽然看起来不算规模宏大,但由于战场仅仅只在谅山周围的这一小片区域,兵力部署已经非常紧密了。

    双方的北线主力聚焦于谅山,这是一场真正的决战,甚至可以说,北线胜负,全在此战。

    黄芷汀不疾不徐,除了派出各土司狼兵清扫周边据点外,将东路军将全军编成两个梯队,在谅山北面约十里处扎营,再次修整一夜并等待对外围据点清理的结果,预备在明日,以主力从谅山北侧、东侧同时发起进攻。

    次日清晨,同登至谅山一带下着细雨,大雾弥漫,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辰时二刻,东路军的高家炮兵进行了几轮炮火急袭,主要向谅山正面的扣马山阵地、波纽、波谋、巴嘎的莫军瞭望塔、箭塔进行压制和摧毁。辰时三刻,炮兵继续在狼兵掩护下向前推进,炮火也同时向前延伸。而东路军第一梯队的思陵州、凭祥州和太平州三州狼兵开始对谅山展开了猛烈进攻。

    思陵州所部狼兵近三千人从正面向谅山发起突击,以主力沿高地南下,形成钳形攻势向扣马山发起猛攻,打开通向谅山的门户。

    凭祥州所部狼兵两千左右,攻歼那派、郭注山地区之敌;此后在左翼继续推进,攻占巴罗、那和,配合思陵州所部攻打扣马山。

    太平州狼兵潜行突袭,占领探垄北侧无名高地等待时机。待思陵州、凭祥州两部狼兵对扣马山展开攻势之后,突然从扣马山以南的这处无名高地以东地区加入战斗,向谅山北城区发展进攻。

    总攻开始后,右翼的思陵州所部攻势惊人,仅仅花了半个时辰就攻上扣马山,将那里的莫军打到崩溃逃散。与此同时,太平州所部狼兵从无名高地东侧发起的突袭也突破了莫军防御,继续向纵深插去。

    在他们的进攻正面上,莫军据守在相距较近的弄嫩、波纽、波谋、那来附近几个高地上,以火门枪、弓弩和少量土炮的交叉火力阻挡黄氏东路军前进。

    思陵州、太平州狼兵因为先打了一场,随后发起的几次攻击不如先前凶猛,攻势受阻。

    黄芷汀得知消息之后,果断将高家的轻炮部队派去大半,高家炮兵很快开火,猛烈压制几个高地上的莫军。其实这个阵地的地形比较复杂,炮兵本身没有取得多少杀伤,但高家轻炮居然可以连续开火,让莫军无所适从,又恐惧不已,防守效果大为降低。

    思陵州狼兵集中精锐迅速前出,再次发起冲击,与各阵地莫军反复激战,先后攻占弄嫩、波纽、波谋、那来东侧无名高地、那来北侧无名高地。战至中午,终于打破了莫军在这一线的防御,歼敌四百余人,其余莫军逃散,看方向应该是退往谅山城了。

    然而,莫军仍死守在那来南侧无名高地和巴嘎西侧无名高地,继续与两州狼兵缠斗。这一地区山路险峻不说,还主要是以石山为主,连思陵州和太平州的狼兵都很难正常前进,何况还要冒着山上的滚石、滚木和弩箭等攻击,一时之间又有些僵持住了。

    另一路,凭祥州狼兵在其主将率领下,从左侧直扑那派、郭注山地区。这一线连同南侧的一处高地是莫军的土炮阵地所在,同登战斗时莫军向探垄进行反冲击都是从这里进行的火力支援。

    这位凭祥州的主将身先士卒,亲自带领亲信狼兵冲锋在前。但奇怪的是,任凭奉命支援狼兵的高家炮兵炮火打得昏天黑地,郭注山方向的莫军却始终没有进行还击。

    部分狼兵急着要冲上去,被该主将阻止。该主将判断:郭注山东北侧正面是同登通向谅山的官道,南侧后方就是波谋、扣马山,这么重要的位置,今天如此平静,肯定有问题。而且眼下大雾弥漫,不清楚莫军的土炮和火门枪步兵分布,贸然发起冲锋,可能会遭到不必要的损失。

    于是他请求高家炮兵支援过来的30门轻炮转了方向开火,又让人擂起决战冲锋鼓,狼兵战士们高呼喊杀,故意来个打草惊蛇。

    这下子莫军果然沉不住气了,以为高家的炮兵轰击马上结束,狼兵的决死冲锋即将发起,于是慌忙进入阵地,以各种土炮、火门枪等火器向前沿进行封锁。

    根据莫军暴露的火力位置,凭祥州主将迅速确定了部署,然后发起猛攻。他率主力沿那派至郭注山一路进行纵向突击,集中黄芷汀支援给他的30门轻炮压制莫军箭塔,各土目率领的步兵迅速跃进,向郭注山发起冲锋。

    莫军拼命以火力反击,高地上的莫军土炮也向凭祥州狼兵的攻击沿途进行炮火乱轰——雾太大了,他们的土炮准头又差,乱轰是真的乱轰。

    在漫天的大雾中,双方展开混战。凭祥州狼兵挺着刚刚换装了新矛头的竹矛凶猛突击,经过一番苦战拿下了次峰,继续向主峰冲击。

    莫军集中火力封锁攻击路线,又以精锐兵力进行反冲击,由于莫军方面也深知谅山一战的重要性,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奇怪的心态——莫军比较怕明军,却不是很怕实际上战斗力更强的狼兵,加上狼兵一直处于主动出击之中,消耗了大量体力,结果双方一时之间竟然战成了平局,又一次打出僵持状态。

    好在高家轻炮部队在波谋地区发动“集火”,摧毁了高地上的莫军土炮阵地,阻击狼兵的莫军炮火消失。趁此时机,凭祥州主将亲自率领亲兵奋勇扑上,突破莫军堑壕,沿交通壕穷追猛打,直扑主峰。

    双方在主峰上进行了一次长枪对竹矛的近战,凭祥州主将悍不畏死,带人左冲右突。战至未时左右,终于攻占郭注山,歼敌三百余人,缴获和击毁土炮十六门,完成了战斗任务。随后,这位主将又率所部迅速向黄芷汀主力靠拢。

    下午,雨雾越来越大,十丈开外就已模糊一片。思陵州和太平州两州狼兵虽然不顾一切地边打边冲,但已搞不清方位。其中甚至有一名土目带着自家狼兵向西南方向打过了战斗分界线,帮着一支安平州的友军打下了某处高地。

    不过,大雾对双方都是公平的,而明军狼兵毕竟是打着复仇旗号杀过边境来的,气势上要更凶悍一些。战至申时一刻,凭祥州狼兵主力在高家轻炮的炮火支援下,还是占领了巴嘎、郭朱一线各要点,一共歼敌约五百人。至此,该州狼兵扫清了扣马山外围据点,这意味着东路军已兵临扣马山下。

    打过扣马山,就是谅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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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拥有高务实提供的优势火炮支持下,谅山外围的清扫战居然几次打出僵局,这让黄芷汀意识到“谅山重镇”的确不是说着玩的。

    自古中原王朝都说,但凡谅山一克,南下便是横扫千军如卷席。但这不仅是中原王朝的将领们看得出来,安南自己也看得到。

    因此,谅山防线一直是他们经营的重点,即便这次莫敦让集中大军南下,几乎将北线抽空了大半,然而对于谅山,他的抽调也比较克制,至少谅山城中到现在都还有五千大军。

    黄芷汀所部经过同登和谅山外围清扫战的损失,现在能够正常动用的兵力也就两万人了,再加上连续攻坚,即便是体力过人的狼兵,现在也处于透支状态,急需休息。

    而且谅山周围莫朝守军的顽强也超过了她的预期,因此,要一举攻克谅山要塞,实在不能说十拿九稳,除非她愿意付出大几千甚至上万人的伤亡,不顾一切地强攻。

    然而这并不现实,如果她在这里把两万余大军损失一半,接下去怎么办?莫朝的南征大军万一要是得胜归来,自己哪怕已经推进到了升龙城下,等待自己的也只能是一场大败了。

    虽说高家的炮兵今天给了她很大的惊喜,让她心里对高家那支从海路奇袭升龙城的步兵报以了更大的希望,可毕竟那边已经只剩下四千五百人,轻炮还大多给了自己,他们自己手头只剩下少量轻炮,和一批准备用于轰击升龙城的重炮,到时候在升龙城下的兵力岂不是也只有一万多人,这能拿下升龙城?能防住可能存在的莫朝南征大军回援?

    黄芷汀有些头疼起来。难怪朝廷官军喜欢以十倍兵力打仗,原来那些炮灰的作用本来就是消耗!尤其是在这种攻坚战中,先用炮灰消耗,逐渐累积优势,到了决胜之时再派出主力一举抵定大局,这才是最好做决定的事啊。

    但是现在想这些没有用,得先解决谅山的问题才行。

    黄虎站在黄芷汀跟前,想了一会儿,道:“大小姐,要不……试试高按台之前提过的那个办法?”

    黄芷汀微微一怔,问道:“那东西带来了?”

    “在镇南关,有四十多斤。”黄虎挠了挠头,道:“听起来是有点少,不过如果高按台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这四十多斤‘火棉’,应该足够炸崩一段谅山城的城墙了。”

    “可是你不要忘了他的警告。”黄芷汀有些犹豫,道:“他说这东西很‘不稳定’,有时候天气太热都可能会爆炸,和寻常的火药完全不同,而威力更是寻常火药十倍以上……咱们可别没炸到谅山城墙,却把自己人炸死一片。”

    黄虎苦笑道:“大小姐,不瞒你说,我总觉得高按台这话……有点难以置信,一堆棉絮一样的东西,能有那么厉害?”

    “我相信他。”黄芷汀毫不犹豫地道:“他说可以,就一定的是可以的。”

    黄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心中慨叹: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黄家的祖业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黄芷汀却没管黄虎的神色,反而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他是不是说天气越潮湿,这东西越安全来着?”

    黄虎点了点头:“高按台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还说,如果太湿了也不行,可能会影响爆炸。”

    黄芷汀“嗯”了一声,道:“现在大雾弥漫,应该正是他所说的潮湿天气,现在从镇南关运过来,只要一路顺利,一天就能送到……路上的莫军据点可以确保都已经清理掉了吗?”

    黄虎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小姐决心已下,干脆道:“应该是可以确保的,如果大小姐不放心,这一趟我亲自去,带足五百人,怎么都不会出事了。”

    黄芷汀果断地道:“好,你马上就去,我这边开始准备挖地道。这地道我挖三处,虚虚实实,到时候临时决定放在哪条地道中。”

    “遵命!”

    黄虎去后,黄芷汀果然毫不迟疑,派人开始挖地道。土司们有些不理解,向她建言道谅山城内的守军不可能没有地听,挖地道攻城只怕难以奏效。

    黄芷汀笑而不语,只叫他们按交待的开挖,但是要注意对方反挖打通并用毒烟、倒灌水等方式破坏,为此这地道甚至可以稍微挖深一点。

    她是真的信任高务实的话,相信那“火棉”威力巨大,即使挖深一点,到时候按照高务实所教的方法,依然能炸塌城墙。

    第二日,黄虎果然顺利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指着外头一里地外的一辆马车告诉黄芷汀,说那些东西全在马车里头,安全起见他没敢拉近过来。

    黄芷汀也是被高务实反复叮嘱过的,也不打算去看,直接布置任务。

    黄虎领命,找了一些最精干稳重的下属去办。

    到了夜里,有手下狼兵前来报告说地道已经挖好,谅山城中可能认为地道挖得太深,而且只挖到城墙脚下就不见了动静,所以并没有采取反制措施。

    黄芷汀大喜,连忙让黄虎亲自督工去办。

    到了第二日早上,黄芷汀军中居然搭建了一座法台,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神位。

    一众土司莫名其妙,正要上前询问,却见黄芷汀已经沐浴更衣出来,神神道道地对他们道:“高按台料到我等将顿兵谅山城下,特意请了老君法旨,今日将引动九幽阴雷,炸塌谅山城墙,尔等且都肃静,待我请出按台亲笔的神函呈送老君。”

    众土司愕然一片,面面相窥,也不知该信不该信。按理说这话实在太离奇了,但他们想了想,又觉得高按台既然是文曲星,说不定真能跟老君说上话呢?反正也没损失,不妨看看再说。

    于是一众土司肃然而立,朝老君神位三跪九叩。黄芷汀一脸严肃,拿着一封不知道哪来的信函,走上台去,当着众人的面点燃,放入香炉之中,然后高声道:“已将按台神函上呈老君,且等老君降下神威!”

    众人屏息凝神,都仰起头望着天空,等待太上老君的“神威”。

    还没等他们观察出什么异常天象,忽然感到脚下猛然一震,一声闷雷带着地震一般的震感从脚底涌起。

    众人吓得忙不迭跪下,却听见有人大喊:“叼那黑,谅山城墙真的塌了!”

    土司们大吃一惊,纷纷转头望去,果然看见谅山城的城墙脚下土崩地裂,仿佛要从地下开出一朵巨大的花来,连带着把一大截城墙拱起再落下,轰隆隆一阵巨响,长达数十丈的一截城墙便塌得完全不成型了!

    众土司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生怕老君施法过甚,把自己这一块儿也用那个什么九幽阴雷给炸了,吓得连连磕头,直叫:“老君神通无穷,现在谅山城墙已经塌了,还请老君速速收了神通吧!”

    黄虎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却听见黄芷汀朝他清叱一声:“黄虎,你带思明州精锐,黄拱圣遗部突入城中,让他们将功折罪,此战若胜,我便免了他们罪,还没人给赏一两银子!”

    黄虎收起其他心思,肃然大吼:“黄虎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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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谅山之战落下帷幕之时,另一场让高务实更加牵肠挂肚的战事也即将打响。

    这场战事,有一个高务实亲自拟定的代号:捕蛇。

    莫朝的首都,甚至整个安南包括黎朝在内都公认的首都,叫做升龙,也即后世的河内。

    这座城市于公元621年初立,当时名叫“紫城”,唐时称作“宋平”。886年,它成为了一座城塞,被称为“大罗”,为唐朝高骈治所。

    1010年,李公蕴乘前黎朝嗣主幼冲,篡夺皇位,改元顺天,建立李朝。

    李公蕴于顺天元年所颁布的第一项政策,就是将都城从华闾迁到大罗城并将其改为升龙。李公蕴对臣下言:“朕披观地图,高骈故都大罗城,居天下中,有龙蟠虎踞之势,四方辐辏,人物蕃阜,诚帝王之上都也。朕欲乘此地利,以定厥居。”

    李公蕴在朝堂上征询诸大臣的意见,群臣皆曰:陛下言及,此天下万世之利也。李公蕴大悦,乃自华闾徙都大罗城。御舟至城下,有龙见焉,命改其城曰升龙城。

    定都升龙后,李公蕴集全国之资产,按中国的建筑风格,大兴土木。

    升龙位于资源丰盛的红河平原,且距大海较近,物产丰富,人丁兴旺,作为王朝立国肇基的中心,能摆脱旧都城山地部落牧农经济的限制,对新王朝的统治十分有利,以至于李朝之后的陈朝和后黎朝都奠都于此。

    然而高务实一时可能犯了王莽的毛病,对这个升龙城的名字有些不以为然,偏偏把此次将升龙城作为攻取目标的作战行动命名为“捕蛇”。

    龙?

    中国之外,何敢称龙!

    负责执行此次“捕蛇”作战的,正是高珗。

    高珗的蜜月度完,就被从京畿调来安南,如果是一般人家,恐怕是要十分不喜的,别说高珗自己会不高兴,他的新婚妻子肯定更不开心。

    然而高珗夫妻恰恰相反,对于这个调令,他们夫妻二人都很满意,甚至感激。

    因为高珗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高务实昔年的侍女赏月,嗯……现在叫高赏月。

    高珗本就是大龄青年,此前虽然受重用,但没人给他解决“终身大事”,他自己虽然出身不高,却有一份志向,不希望一事无成之时就成家。

    拖到后来,他已经成了家丁护卫团的团座,仍是孑然一身,恰巧高务实逐渐年长,赏月听琴二女若再不嫁人,在这个时代也要成老姑娘了,于是由高务实做主,将赏月嫁给高珗,将听琴嫁给高小壮。

    其实在此之前,京华内部是没有人敢打赏月听琴二女的主意的,照他们看,赏月听琴的结果应该是被高务实收房才对。但事实证明,高务实并没有这个想法,他宁可用来巩固自己属下的忠诚。

    当然,这其实也是个附带好处,高务实主要还是认为自己对她们二女并没有什么情欲,收房并不是对她们好——通房丫头进妾,地位其实也没多少提升,与其做妾,倒不如嫁给高珗和高小壮做正妻。

    赏月听琴二女有没有一丝遗憾,这个外人不得而知,但她们肯定能感受到高务实是真的关心她们的。

    高珗虽然名义上只是家丁头目,可他这个家丁头目不是一般的家丁头目,他平时的直属手下就有好几千,分布在京畿、河南等多处,如果是地方出现异动如流民袭扰等,京华在当地的护矿队、护厂队也会由高珗统一调度。

    换言之,他是高务实手底下“管军”的头号大将。

    高珗管军,高小壮则是管财。开平三大厂一直是高小壮在打理,后来京华火枪厂和京华火炮厂建成之后,也由高小壮调度,可以说京华最重要的工业基地“开平工业区”就全面掌握在高小壮手里。

    因此,高珗蜜月结束没多久便被调来钦州,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正是他继续受高务实信任的表现。既如此,他们夫妻又怎会不高兴呢?

    不过,高珗此刻的心情却还是有些紧绷的。他打过倭寇,出过塞北,剿过盗匪,但跟安南人作战,却还是第一次。

    不过幸好,老爷把北线的山地作战交给了岑黄两大土司负责,而他负责的是平原地区的升龙一带。

    水网纵横的红河平原,跟他当初在江南作战时的地理环境应该有类似之处,但大的局面却也有一些不同。

    从升龙到清化,这一块地区打了几十年,现在南北对峙,莫朝还正巧出兵南征了,如果莫朝得胜倒还好,万一莫朝败北而黎朝追了过来,自己要面临的局面就更加复杂了。

    高珗并不觉得自家老爷这次的举动有什么奇怪,老爷的所谓“复仇之战”在他看来铁定只是一个对外的说辞,以他对老爷的了解,能让老爷动用如此多的资源来推动这次战争,目的只有可能是利益。

    而且是巨大的利益。

    但高务实没有明说,高珗也只能靠猜:安南能有什么利益?

    当年成祖时,每年在安南只能收七万多两银子的税,而耗银最高时一年将近百万两,便是无事之时,因为驻扎了八万野战之军,每年也要费几十万两,要不是这么巨大的财政窟窿,宣宗怎会干脆丢了安南不要?

    除非安南有矿!

    高珗心里猜测,若非安南有大矿,老爷应该不会对这种边荒之地有这么大的兴趣才对,不过安南这矿到底得有多大,才会让老爷肯花这样的血本?

    关键是,老爷现在好像也不缺矿啊。

    得了,赚钱的事情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反正老爷总比自己厉害,眼下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拿下升龙才是关键。

    升龙城的大致布局,高珗现在手里就有一份,是高务实让高孟男转给他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红河河道的水文情况说明。

    这两样东西,是广州港的商人提供的,该商人姓胡,做的恰巧也是胡椒生意,当然偶尔也会顺带做一些如沉香木之类的买卖。大明时期,粤商也是一股不小的商业力量,这也是高务实的京华在广州港这么好几年,也只打下个基础的原因。

    不过这位胡老板不算土生土长的粤商,他是从湖广迁徙过去的,因此在粤商中混得不大如意,时常会受些排斥欺负。高务实的京华势力拓展到广州之后,他稍稍观察了一段时间,就下决心投靠了过去——投靠不是卖身的意思,而是他的货船全部使用京华的广州私港。

    胡老板的船队不算大,甚至称之为船队都有点拔高,他其实一共就三条船,且比京华自家制式的武装运输舰要小了一大圈。京华的武装运输舰因为要装大炮,吨位在大明沿海属于较大号的,统一制式为一千六百料,放在后世就是排水量八百吨。

    而胡老板的三艘船虽然都只有九百料大,却也有武装力量,最早的时候倒还只是雇佣一些敢打跳帮战的水手,后来投了京华之后,他买到十二门京华产的舰炮,装到自家船上,从此在安南北部沿海就开始横着走了,连莫朝水师都很少找他的麻烦。

    他的生意也主要都在安南北方,南方偶尔去,但去得不多,因为北方的莫朝好歹名义上是大明的都统使,大明的面子在这边比较好使。

    他的船不算大,经常从红河河口直接沿河开去升龙交易,对于红河的水文和航道比较熟悉。所以这一次,高务实要对莫朝下手,在广州港调集海上力量之时,胡老板主动请缨,不光提供了升龙城的布局图,还提供了更加关键的红河河道水文说明。

    甚至,他还亲自加入了高务实的海上远征军,他的三艘带炮运输船也成为高务实调集的那两百来艘海船中的一部分。其实像他这样的海商,这次高务实的船队中还有二三十艘。

    胡老板当然谈不上对高务实有什么忠诚,他们没有统带关系,他和其他愿意加入高家远征船队的老板们看重的是京华这条大腿,嗯……或许应该说巨腿。

    京华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有港口,有船队,有船厂,还有炮厂,更别提京华的东家还是皇上的同窗,庚辰科的六首状元!

    抱上京华的大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基本不怕官府找茬,意味着他们可以从京华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船也好,炮也好,乃至于配备给水手们一些火枪也不在话下——虽然理论上那犯法,可是出了海,大明的法也不大好用,只有火器才好用。

    高珗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转过头朝又高又胖根本不像一般南方人的胡老板最后确认:“胡老板,现在这个时期,我舰队真的可以直接沿着红河河道杀奔升龙城下么?”

    胡老板虽然又高又胖,但笑起来却跟个菩萨似的,乐呵呵一点没有紧张的模样:“高团座尽管放心,红河宽阔,深度也够,这条水道在下走了十多年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安南早有准备,倒有可能在河中布下暗椿之类的东西,不过他们的水师实力远胜南朝,又不知道按台会突然出兵且由水路攻打升龙,这些东西眼下肯定是没有的……毕竟暗椿布下之后,他自家的水师也不方便。”



    红河的通航问题,王老板自然是有发言权的,他是常出海行船的老手了,现在说的又是他走过许多次的红河下游段,当然把握十足。虽然他是一位“老板”,而高珗不过家丁身份,但他在高珗面前可还真不敢怠慢,又再次肯定了一番。

    然后见高珗只是点了点头,王老板继续说问道:“话说回来,高团座,您是第一次到安南来吗?”

    “正是。”

    “还习惯吗?”

    “还好,我在钦州先呆了一段时间,而且眼下毕竟是在年关边上,钦州这边倒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炎热。”

    “目下是安南最好的季节!”王老板笑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高团座,您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安南这地方,四季并不明显,当地人通常把一年分成旱、雨两季,如今正是旱季,做事也好,打仗也罢,都还方便。倘若是在雨季……”

    他呵呵一笑,微笑着摇了摇头,很是肯定地道:“那可真不是来安南的好时机。”

    “因为很热?”

    “热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出行极不方便。”王老板叹了口气,道:“安南穷得很,有好些地方根本没有像样的道路,而有些地方,旱季倒还是有路的,可是到了雨季,那些所谓的‘路’,可就通通不见了。”

    高珗曾经在江南跟倭寇见过仗,江南虽富,但财富集中,有些地方也穷,所以高珗知道王老板说的这种情况。他点了点头,道:“看来若想在安南这里发财,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啊,尤其是基础设施方面。”

    看重基础设施建设,是高务实从前世带来的思维,连带着他手底下的这些亲信现在也很受影响了。

    “是啊是啊,安南其实是有不少优点的,但就是这基础实在太差了。而当地人又懒,宁可去当兵混个半饥半饱,也不肯老老实实种田,至于经商,这些人又蠢得很……”

    王老板说着,撇了撇嘴,似乎懒得多说那些当地人,把话题给转了回去:“其实就算旱季,也要分凉季和热季,现在还处于凉季,但是一般再过两个月,就将进入热季了。高团座,这安南旱季的热季,那热起来,较之雨季,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时,胡老板旁边的另一位船主李老板插嘴说道:“老胡说的没错,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升龙城,比他说的这个情况要稍好一点。安南以海云岭分南北,北部地区相对来说,四季更加分明一些,不像南部,一年之中,几乎只分成旱季、雨季两个季节。”

    高珗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安南的河流,其汛期、枯期的分际,也是十分分明的了?”

    “是的,高团座。”李老板说道:“不过即便是在枯期,安南河流的水量依旧是丰沛的,而到了汛期,那水量就过于丰沛了,不少河段反倒不宜通航了。”

    高珗点了点头,笑道:“这我明白,洪水嘛,我在江南见得多。”

    “是是,高团座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李老板陪着笑,说道:“在安南,几乎每一条较大的河流,每一年都要发生洪水,只是大小规模会有些不同罢了。”

    说到这儿,他向王老板望去,道:“所以,在下以为,将来咱们还可以组织对汛期的红河水文来一次摸底。”

    咦,你倒是已经提前把安南算作大明的领土了?哦,不过理论上来说,现在安南倒也是大明的领土……

    王老板笑了一笑,道:“如果将来京华想要做这件事,我个人当然是全力支持的——事实上,李老板,只要这一次京华能顺顺当当的将升龙拿了下来,以后要对红河做多少次的探测,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诶?等等,你怎么比李老板还直接,就这么把安南看成京华的私产了?

    胡老板自己却丝毫不自觉,说着又看向高珗,“高团座,到时候,京华的买卖便可以全面推进到安南来了,而咱们这些人,也都可以趁着京华的东风,好好在安南拓展拓展了。”

    高珗不大管生意上的事,不过这话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潡河!”李老板见高珗连谦虚都没谦虚,只当京华对安南早有谋划,不禁立马来劲儿了,忙道:“在下以为,现在还应该搞清楚潡河的航运价值——像京华的武装运输舰这样的大船,是否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龙?”

    “潡河?”高珗愣了一愣,这又是什么河?

    “是啊!”李老板说道:“潡河在广安入海,在升龙和红河交汇,如果大船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龙,则红河三角洲的航运无论是海运、河运,就可以连成一体、四通八达了!”

    他说着,自己摸出一张地图来,指给高珗看。原来广安北距红河入海口约一百三十里左右。

    “说起广安。”王老板忽然也正色起来,道:“广安在潡河入海口的北侧,我以为,还不如在潡河入海口的南侧另觅新址,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新的港口!”

    李老板眼中倏然放出光来,猛一拍大腿,“不错!老胡,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王老板笑着说道:“北部安南的海岸线虽然很长,但略微像样些的海港,却只有广安一家,然而广安的位置,其实对于做生意而言,却不是特别方便。”

    高珗对于这两位老板开始偏离军事主题心中略微有些不满,但他知道这两人非要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事情的原因——这话不是说给他高珗听的,其实是说给老爷高务实听的。只是他们两人因为身份关系,实在够不着跟高务实说上话,因此这话说给高珗听,其实是想让他转达给高务实。

    看在这两位都是***……呃,都是亲京华的海商份上,高珗还是打算听他们说完,反正现在飘在海上,一时半会又到不了地方,有时间听一听。再说,多了解一下北安南的地形环境也是好事。

    王老板说道:“潡河入海口的地理,与红河入海口的地理全然不同。前者较之后者,不仅开阔得多,水深也要深得多,否则也不会拿来做海港。”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可是潡河入海口虽然开阔,却被吉婆岛一分为二,吉婆岛的附属小岛,都在主岛的北侧,而广安,就居于海口之北,如此一来,出入的航道,不但逼仄了许多,还七弯八拐的,颇是不便。”

    “没错!”李老板插嘴,“不仅如此,广安的位置,相对来说还过于偏入内陆了,从港口到外海,距离过远,这也是不便之一。如果没有吉婆岛,那倒是问题不大,可是既有了吉婆岛,就不能不先绕了过去,然后才可以南下。”

    王老板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想象那一带的沿海地理,过了片刻,不由连连点头:“老李,还真是你说的这样——这潡河入海口南侧若有个港口,那可就好得多了。水深不输北侧,而航道较之北侧,却开阔得多!”

    “是啊!”李老板道:“而且广安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吉婆岛的附属小岛星罗棋布,已经算是很非常之多了,可是吉婆岛以北,地理更是特别,向这种小岛,也是愈发之多——整个海湾中的大小岛屿,怕不得有好几百甚至上千、数千也说不定!相较之下,那吉婆岛已经算是最大的一个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小岛,自古以来,就是海盗的渊薮!海盗们在外海劫了货、杀了人,往这小岛多得星罗棋布的海湾里头一躲,根本就无从追剿——试想一下,几百、几千的岛屿,上哪里去找人?官军水师追进去了,自个儿还出不出得来,恐怕都是个问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高珗这次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说,广安出入外海的航道,距离海盗的巢穴太近,容易受到骚扰。”

    “是的!”李老板连忙答应道。

    “茅塞顿开!”高珗微笑说道:“这些话,届时我会转达给我家按台知晓。”话是这么说,高珗心里的想法却是:你这家伙要是指望我带着舰队去剿海盗,那就趁早熄了这份心思,我是来拿升龙的,老爷可没让我去跟海盗躲猫猫。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问道:“嘶……等等,我有一点很好奇——既然这广安的地理环境并不如何理想,而且距离海盗的巢穴又太近,那它怎么会成为莫氏唯一像样的海港呢?”

    李老板笑着摆手,说道:“正是因为海盗啊!高团座您想,那海盗虽说叫海盗,可也不能总是呆在岛上,他们也要上岸的——不仅要销赃,还要购买各种必需的物资。还有,许多海盗,其实就是附近的人士,他们的家其实都在岸上。”

    哦,原来是这样。高珗明白了,这个广安,竟是因海盗而兴的,就像前些年大明开海的时候,第一个开海的港,漳州月港,原先就是一个因为海盗而兴的港,那地方其实地理环境也不是很好,所以现在开海之后的发展,很快就被真正有优势的大港超越了。



    次日,天光破晓,红河河口已经在望了。

    潡河河口虽然寄托了两位老板的良好愿景,但潡河到底能不能通航大船,毕竟还没有得到详证,因此京华这支自称前来复仇的舰队,至少此次还是得走红河。

    此时海面上出现了几个小岛,船队得从岛屿间穿过,才能够进入河口。不过高珗站在舰桥上看了看,发现这几个小岛海拔极低,岛上面也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或许将之称呼为“沙洲”倒会更加合适些。

    “这几个岛屿的位置却是不错。”高珗打量了一会儿,道:“如果地势再高一点的话,在上头设置炮台,拿来扼控河口,倒是颇为不错。”

    李老板微微摇了摇头,道:“安南人可能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一点儿迹象都没有,在下从这里经过至少十几回了,岛上应该只生活着为数不多的渔民,能不能够算做一个渔村,恐怕都不大好说。”

    “老李说的不错,在下也没有在这里发现过莫氏的军队。”胡老板点头应和道:“据说莫氏方面的武备比较落后,尤其是在火器方面,已经开始落后于南边的黎朝了,在下觉得他们或许是因为大炮不行,那些过时的土炮即便设置在岛上,也起不了封锁河口的作用。”

    高珗听了这点,倒是关注了一下,问道:“南边的黎朝,在火器上面颇有进步?”果然管武装力量的人,相比于哪里适合开港做生意,还是更关心武备方面的问题。

    胡老板道:“黎朝倒也谈不上什么进步不进步,只是他们好像跟佛郎机人做起了生意,从佛郎机人手里买了一些炮,听说甚至还买了两条战船,希望借此对抗一直压着他们打的莫氏水军。”

    高珗皱了皱眉,佛郎机人他知道,老爷称呼他们为葡萄牙人,这些人在航海方面能力不错,连老爷对他们都比较重视。实际上大明的火炮发展,在嘉靖初年的时候就曾经因为缴获佛郎机人的火炮而得到提高,后来一边进口,一边仿造改进,才有现在的模样。

    甚至京华的火炮,目前也是佛郎机炮的改进版,由此可以看出佛郎机人的水平,如果南边的黎朝也在进口佛郎机的火炮,到时候没准会有些麻烦。

    当然,这些话他就不会对胡老板和李老板说了。

    岛屿沿岸,零零星星的泊着几条渔船,船上挂着几张渔网,船上则晃动着早起的渔民忙碌的身影。

    看见有这么庞大的一支船队开过来,不少安南渔民都停止了手中的劳作,默默的注视着船队鱼贯而过。

    这些红河河口的渔民,早已经见惯了大船,不过他们平时见的都是“朝廷”的水师,但问题是水师前段时间不是大举出动南下跟黎逆作战去了么?

    而且这支船队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要进河口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朝廷的船队,这些船上的旗帜似乎也不是朝廷的旗帜呀,哦……倒有些像大明国的船。

    难道大明终于发现咱们莫氏安南才是最恭顺的,现在派出大军要帮咱们平了黎逆?

    唉,算了算了,上头的事情,咱们也搞不明白,大明国的事情,更加搞不明白,还是不去伤这个脑筋了,反正凡事自然有朝廷顶着。

    此时京华的船队从两个小岛间缓缓驶过,河口已经近在眼前,几条趸船停泊在岛屿和河口之间的海面上。

    “看来这些安南人对咱们倒是没有什么恶意,或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是不敢对咱们有什么恶意……总之,都是好事。”高珗笑了一笑,放松了一点,道:“这一带虽然没有什么合适的港口,不过看起来倒也多少还是有些商人在此做买卖的?”

    由于红河口不是港口,没有像样的码头,无法停泊大吨位的船只,于是这些趸船就充当了浮动的码头和仓库,外洋过来的商人将货物卸载到趸船上,岸上的买家坐小船、划小艇,到趸船上来选购,并拿自己的小船、小艇,将选购的货物运载回去。

    “是的,毕竟是河口嘛。”李老板说道,“还是有些商机的,海船进了内河,适航性会变差一点,再加上风向风力等问题,都会对海船造成影响,所以一般外洋来的商人,若是买卖不算太大的,一般就懒得顺着红河去升龙,而是就近在红河河口这里完成交易。”

    胡老板则说道:“这些趸船,较之在下上一回来,似乎还多了几条,却不知何故?”

    李老板数了一数,想了一下,也点了点头,道:“似乎是的,或许是因为莫氏和黎氏之间又开始打仗了,所以有些物资的需求变得更大。”言下之意是,外洋的商人来得更多了。

    船入河口,虽然附近的渔民对京华的大船队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但高珗还是下令编队提高戒备。

    谁知道这戒备还真不是多余的,没过多久,桅杆上的“望台”就发现状况了。

    “报告,前方河面发现河椿!”

    船队立刻开始降帆,减慢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河道中央,出现了一长溜的“河上拒马”,这种插在河道中间的“拒马”宽约一丈有余、不到两丈的样子,通常是两个“拒马”并排设置,彼此之间相距也是一丈有余、不到两丈。前后两排,间隔大约十丈左右。

    不过这些“拒马”并不在一条直线上,而是前后交错,成“S”形的分布,像一条体宽五丈左右的长蛇,向着上游的方向蜿蜒行去。

    高珗让望台报告得更清楚些,望台上可能数了一会儿,才回报说一共三十排,也就是六十具“河椿”,前后绵延约大约两里的距离。

    河椿不是什么新鲜战术,大明自己也会搞,尤其是对于参加过对倭寇作战的高珗来说,更是玩剩了的玩意儿:先将木桩一端削尖,夯入河底,然后,将“拒马”固定在木桩露出河面的另一端,即成为阻碍敌军舰只前进的“河椿”了。

    眼前的“河椿”,是拿来阻碍哪支敌军的舰只呢?这似乎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可是高珗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安南人已经提前知晓我们的行踪了?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

    要知道,这六十具“河椿”的设置,绝不是随口一说,马上就妥的事情,就算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至少也要一整天的功夫。而这批“河椿”必定是在舰队达到红河口外海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所以,如果这批“河椿”确实是拿来应付“捕蛇行动”的,则安南人必定是提前知晓了京华舰队的行踪。

    可是这说不过去啊!安南就算对大明有所防备,在海上的关注点,也应该是广东水师才对,钦州港这才刚刚开建呢,自己来之前这些船都是停泊在临时码头,安南人安插细作要是这么给力,锦衣卫不得惭愧死?



    面对这个意外情况,不仅高珗有些皱眉,两位常走红河航道的船主老板也颇为惊讶。

    想了一会儿,胡老板微微摇头,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就算安南人厉害到在钦州都有细作,而且他们还很肯定的判断出我们此次出港,就是来跟他们为难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来不及通知升龙方面,来布置这些‘河椿’才对啊!”

    “没错,老胡说的有道理。”李老板也皱着眉头,说道:“就算安南人这次真的出人意料聪明了一回。可是从钦州到升龙,再从升龙到红河口……这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升龙安南人的效率,能有这么高?”

    “你们的看法都是有道理的。”高珗也同样皱着眉头,道:“钦州是我大明的钦州,安南人在钦州就算有细作,也不可能有什么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如果我们出港时,对方细作再传消息回安南,陆路方面不可能这么快。而海路……钦州是京华的私港,哪条船出港我们不知道?最近钦州港出海的船只全部在我们舰队里头,怎么可能通知升龙方面?”

    他否决了安南细作传递情报的可能,但究竟怎么泄露的消息,一时却想不明白。这时候李老板插话了,道:“或许,这些‘河椿’跟咱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也许……也许是拿来对付海盗用的呢?这儿距海盗的巢穴,似乎也没多远,不是吗?”

    “距海盗巢穴不远的是潡河河口,不是这红河口。”胡老板摇头道:“红河口距潡河口,还是有些距离的。”

    “再说了……”胡老板顿了一顿,补充道:“海盗沿海岸抄掠,本是寻常之事,红河口一带,倒也不是没有受过海盗的骚扰的,可是还没有听说过有海盗敢溯红河而上,一路抢向升龙的?那也未免太嚣张了,升龙在平时可也是有莫氏的正规水军的!难不成那些海盗还想着正面作战把莫氏的水军给挑了?这也太离谱了。”

    高珗望着那些河椿,沉吟片刻,断然摇了摇头,道:“不对,这些‘河椿’,不是拿来对付海盗的!你们看……”

    他伸手一边指点,一边说道,“当年高大老爷提督操江,我曾随之与倭寇作战,对‘河椿’还是有些了解的。眼前这些‘河椿’只在河道中央蜿蜒一线,前后两排‘河椿’的间距,足有十丈,排列得十分疏落,因此小船是肯定拦不住的,舢板甚至可以从两具‘河椿’间任意穿过。而稍大一点的船只,也可以慢慢绕行‘河椿’,或者避开中央的河道,往两边走,甚至你们二位的船都有可能绕行过去。只有真正的大海船,如我们京华的这些武装运输舰,才是真的过不去。”

    两位老板听了,连忙去看,再一打量,果然如此。因为“河椿”是S形排列着的,大船绕过第一排“河椿”时,因为船体较长,无论如何都肯定避不过第二排“河椿”。而且河道不比大海,其水位都是中央深而两边浅,眼下又正好是枯水期,大船如果不走中央水道而绕行两边,那么在某些河段,就可能有搁浅的危险。

    所以,这个“河椿”的布置,正如高珗所说的,是专拦大船而不拦小船的。那些海盗的船,一般都较小,因为小才灵活,打不过还能逃。因此这个“河椿”,就显然不会是拿来对付海盗的。

    那么谁的船比较大呢?目前想来想去,似乎也就京华的这些武装运输舰算是大船了,虽然对比当年大明最威风时的大宝船来说,这也就是个小不点,但至少在眼下,还是称得上大船的。

    “看来真是对付咱们的。”李老板语气有些郁闷,说道:“这些‘河椿’既然只能对付大船,那想必就是针对咱们了,可是在下还是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猜到咱们会来升龙,而拿‘河椿’堵住了红河的河口?”

    说着,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反正这‘河椿’如此排列,并不如何影响小船的通航,也就是说在拦住了京华的炮船同时,对他们安南人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影响还是有的。”胡老板经验丰富,而且观察仔细,指了指一处河椿,说道:“高团座、老李,你们看,这‘河椿’相当于一道简易的水闸,流经‘河椿’时,水量会减少,流经‘河椿’之间以及‘河椿’旁边的水量则会相应增加,水流也就因之加快,对于小船而言,阻力也就为之大增了。”

    他说到这里,自己又提醒了自己,再次补充道:“还有,流经‘河椿’的水流与流经‘河椿’之间乃至‘河椿’旁边的水流,彼此流速是不同的,这会很容易形成漩涡,对小船的通行,会造成进一步的危险……喏,你们看,那边就有个漩涡已经形成了!”

    高珗与李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真如他说的一样,这里的水流因为河椿的关系而变得十分紊乱,正有漩涡已经形成。

    李老板摸着胡子,道:“那这么看起来,安南人此举,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啊。咱们可不要忘了,这些东西除了影响他们的小船之外,他们自家的水军现在也南下取和黎氏作战了,待他们回来之时,岂不是也要面对这些阻拦?安南人还真不怕费事!”

    “且慢!”高珗忽然想起胡老板之前说的一件事来,说道:“之前胡老板说,黎氏那边现在和佛郎机人勾搭上了,不仅找佛郎机人买了火炮,还买了两条战船,打算借此来与莫氏水军相抗?你们说,安南人这些河椿是不是为了阻拦那两条佛郎机战船才设置的?”

    胡老板和李老板被高珗这么一提醒,同时一拍大腿,齐声道:“对啊!很有可能!”

    尤其是胡老板,还补充了一句:“不对,不是可能,是必然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莫氏的所为!有了这些河椿,虽然未见得能拦住那两条佛郎机战船,但至少能够迟滞它们一些时间。”

    高珗大大地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既如此,咱们稍稍费一些手脚,把这些河椿拔了就是,这方面我有经验,这些河椿……最多一天,咱们就能清理掉。”

    一天时间,升龙方面就算得知消息去做准备,准备也有限,基本上还是能达成偷袭的效果。

    尤其是,现在这地方说不定还不是莫朝官府在意的地区,周围只有些穷苦渔民,而这些渔民对他们这支一看就不是“黎逆水师”的舰队,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没准根本不会向官府报告。

    这样的话,升龙方面也未见得能提前预警多少。

    高珗对付这些河椿的办法,稍稍有些费时,但并不费力。他只是在船头挂锚的位置命人绑上预备的缆绳,另一头派小船系住河椿,然后下令全船张帆,巨大的动能一下子就把夯入河底的木桩给拔了出来。

    这是因为河底沙土松软,“河椿”的根基本就不可能有多么结实,他当年自己布置过这种玩意来阻拦倭寇,当然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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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一念刹那永恒”的打赏,谢谢!顺便说一句,这两章提到黎朝和佛郎机的交易、买船等,是为后续的剧情铺垫,水字数什么,我表示不能接受——再说这本来就是剧情故事,我也没解释什么道理啊。



    舰队一路前行,可能是由于莫军水师主力已经南下去和黎朝作战的缘故,一路之上高珗舰队并未遇到莫军水师的狙击。

    不过,这不代表莫朝方面迄今仍没有反应,事实上在舰队抵达兴安时,便有当地官员派了代表,乘小船过来询问“天朝水师”此来的用意。

    本来高珗以为到了这般局面,接下来就只有开打一说了,谁知道胡老板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高珗听完,略有些犹豫地同意了。

    然后胡老板就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了兴安官员面前,以广西巡按御史高务实的名义,严厉谴责安南都统使莫茂洽剿匪不利,导致有安南海盗进入钦州袭扰。并且表示高按台此次派出自家船队前来,一来是展示天朝威严,督促莫都统尽快剿灭广安海盗;二来也是听说黎朝方面买了两条佛郎机人的战船,担心莫都统抵挡不住,因此前来给他压阵。

    兴安的莫朝官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番话说的事情倒全都是有根有据,广安当然有海盗,黎朝当然也是买了佛郎机的战船,可是……广安的海盗去袭扰了钦州?天朝船队却来给咱们压阵?

    怎么听起来都不太靠谱呢?

    使者便问胡老板道:“感谢上国好意,但不知尊使有没有高巡按的公文?”胡老板自称是高务实的使者,当然不能是“上国天使”,只能叫尊使了。

    尊使胡老板听了,却是一脸冷然,道:“有自然是有,但那是给莫都统看的,事关军机,你是何等身份,也想看一看?”

    莫朝由于开国之君莫登庸未战而降明的缘故,对大明有些硬气不起来,连带着这些地方官员也只能唯唯诺诺,那使者见“广西使者”蛮横,竟然就不敢坚持了,只能想法子拖延时间,说希望天朝使者在兴安稍事休息,待他们通知升龙方面做些迎接的准备。

    这里要插叙一句,安南都统司都统使在大明只是个从二品衔,按照大明的传统,相当于一个大土司,而由于广西离安南最近,因此他理论上归广西守臣管辖——广西守臣是一个宽泛概念,但不管怎么宽泛,广西抚、按两院从法理上来说肯定是他的上级。

    也就是说,广西巡按的确有督查莫茂洽的权力——虽然这种事并没有发生过,但至少法理上是这样。

    胡老板果断拒绝了那使者的“好意”,表示本舰队虽然带来了高按台的公文,但舰队本身并非天朝水师,出外的每一文钱都是自己的钱——你没瞧见那里头还有许多私船吗?

    所以,咱们可没工夫在这里耽误时间,得赶紧赶到升龙,一边传达按台的钧令,一边还要顺带做生意呢。

    那使者这下子反倒放心了,只要不是大明水师,这些商人的船队不可能是来打安南的,就算那位高按台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擅开边衅啊。

    于是乎,这位使者安心去回复自家老爷,而京华舰队则大摇大摆地继续溯游而上,直奔升龙去了。

    不过兴安官员到底没有糊涂到家,虽然也觉得这事虽然意外,但问题不大,却仍然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升龙方面。

    这位官员当然也是打着小算盘的:天朝来人自称奉了广西巡按御史之命,自己一个地方官当然不能随便拦下,再说就算想拦也拦不下啊,难道让人对着河里那么大的大海船射箭吗?

    但是知情不报也是不稳妥的,万一这支舰队一路开到升龙,升龙方面居然连消息都没收到一条,不管双方会不会发生误会或者甚至冲突,将来升龙方面都有可能治他一个懈怠之罪,那岂不是冤枉?

    所以,一边放舰队过去,一边派人快马通知升龙,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没有罪。

    虽然眼下这红河下游因为海风的关系,处于顺风行船,但毕竟是逆水,兴安的派出的信使的确比京华的舰队更快抵达升龙。

    “安南都统使”莫茂洽得知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

    他可不是那些地方官员,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不说,脑子还迟钝之极。这支舰队光大型海船就有六十多艘,中小型海船还有一百余艘,这样的实力比他家的水师还强大了,却说自己就是来送个信,换了谁也不敢信啊!

    不过,坏是坏了,但坏到什么程度却还不好说。毕竟对面自己也说了,是来责令他去剿灭海盗的,按照大明的习惯,责令什么的,如果没有底气,自己这边也都是能拖则拖,所以这只船队说不定就是来对自己起一个震慑作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就还好,只是说明那位高巡按对于“钦州被海盗袭扰”一事十分震怒罢了,却还没有其他意思,那自己这个大越皇帝还是能继续做下去的。

    然而今年注定不是一个好年份,去年谦王之死对莫茂洽而言还只是喜忧参半,毕竟他头上的两座大山少了一座,但接下来轮到莫茂洽自己倒霉——他失明了!

    虽然御医告诉他,说陛下只是得了青光眼,好好医治调养是可以治得好的,但他自己还是十分恼火,因为原本他是打算将谦王死后空出来的兵权自己收回来的,谁知道意外失明,这兵权争来争去,最终又落到了应王手里。【无风注:莫茂洽因青光眼失明是史实,历史上在几年后他就痊愈复明了。】

    莫茂洽眼睛上绑着明黄色的绷带,刚下旨传相关大臣前来议事,准备讨论一下怎么对待这支广西巡按御史派来的舰队。谁知道內侍刚刚出去,外头就有一批大臣匆匆跑来觐见了。

    莫茂洽坐直身子传他们进来,老远就听见有大臣大声道:“陛下,出事了!”

    “朕只是有些眼疾,耳朵没聋,不用这么大声!”病中的莫茂洽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然而更让他心情不好的消息马上就要传进他的耳朵里了,那大臣依然没有收声,仍是很大声地道:“陛下,真是大事,应王南征大军大败,六万大军损失过半,已经退回河南。”

    呃,这个河南是安南的河南,就在莫敦让吃败仗的宁平以北约五十里,同时这地方离高珗舰队刚刚经过的兴安也只有不到五十里,在兴安的西南方向。

    “怎会有如此大败?”莫茂洽大吃一惊,忙问:“大军可曾重整?应王如何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之前谦王在时,虽然拿不下南朝,但好歹也是压着南朝在打的啊,为何这才几个月,大军出征就被南朝打了个大败,六万大军损失过半!

    伤筋动骨啊这是!

    那说话的大臣忙道:“大军现在已经在河南重新集结,应王受了些惊吓,但还能坚持,他派人让阮倦将军立刻启程南下与他会和,以应对黎逆可能马上就会发动的反攻。”

    莫茂洽真想大骂自己这位七爷爷是个废物,可他也知道,这位七爷爷虽然揽权,但自己能坐稳位置,还是离不开他的支持。

    莫茂洽冷静了一下,问道:“阮倦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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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敦让手中的六万大军损失过半,按最好的情况算,他现在手里也只有三万人,而阮倦手中有一万五千兵马,加在一块儿还能凑个四万多大军出来,面对极有可能fǎn

    gōng的南朝军队,还是有希望能稳住战线的。→?八→.?八**读??书,.↓.o≥

    而等右路莫玉麟手中的两万五千大军赶来,这就还能凑个六七万,万一打得好点,收复失地也不是什么咄咄怪事,没准能重新把战线拉回到南征之前的模样。

    然而阮倦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的答复是:请应王在河南继续收拢败军并坚守布防,他将率领麾下大军绕道攻击回春,然后顺着马江而下,做攻击清化之势,迫使郑松退兵,回防清化。

    阮倦同时还送来了奏疏,详细解释了这么做的好处。不过莫茂洽虽然一直没能掌权,却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个二愣子,即便朝臣们开始分为两派就此争论起来,但莫茂洽眼瞎心明,他知道阮倦不肯去河南见莫敦让的原因。

    应王莫敦让本就对阮倦这各外姓将领不是很放心,加上阮倦是莫敬典提拔的人,莫敦让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拉拢住,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削弱阮倦的兵权。而现在莫敦让自己吃了大败仗,损失过半,实力大衰,如果阮倦此时过去,没准莫敦让脑子一热就把阮倦的兵权全给收了,到时候阮倦反抗还是不反抗?

    再说,莫敦让那边刚吃了大败仗,肯定士气不振,阮倦也担心自己去了之后,他们会拖得自己的部下也随之士气消沉,到时候这四万多士气低落的军队面对乘胜而来的黎朝郑军,守不守得住那可真是两说。〖∈八〖∈八〖∈读〖∈书,.2∞3.↓o

    反过来,应王莫敦让堵在河南,阮倦绕道去取清化,郑松可承受不起清化丢失的后果,必然只能撤兵回援。这时候,阮倦如果觉得能打,就打一仗看看情况;如果觉得不能打,那就赶紧撤回来便是,无论怎么看都比较保险。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阮倦手里的军队被削弱了之后,汰弱存强,现在留下的基本都是精兵,快攻快退是可以办得到的,否则要是一群弱鸡,那绕过去之后就可能变成送菜上门了。

    只是阮倦这么一来,就相当于是把应王给卖了——他那三万残兵顶不顶得住郑松的得胜之军?要是顶不住的话,莫敦让岂不是得死在河南?

    可想而知这个消息传到河南之后,莫敦让该有多么愤怒。

    但莫茂洽不是很愤怒,反而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七爷爷莫敦让看起来搞内政还算一把好手,但打仗显然不怎么在行,他率残兵守河南多半受不住,到时候兵败战死并不是多么不可能的事,甚至哪怕没有战死,lián

    zhàn连败之下也肯定威望大损,自己岂不是就有借口趁机收了他的大权?

    虽说到时候升龙会有些危险,但莫敦让失败之后,残兵肯定会往升龙败退,届时再加上升龙的兵马,短时间内守住升龙城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阮倦那边取得效果,那他莫茂洽岂不是出道即巅峰——初掌兵权便在升龙城下击退郑松?

    有了这个战绩,他的威望就树起来了!

    到时候就算没有七爷爷的支持,这个皇帝也能做得稳稳当当!

    再说,还可以下令让莫玉麟改换目标,马上前来守卫升龙城——他大概只能在升龙城被围前后抵达,但那就足够了啊。

    莫茂洽想通了这个关键,正要表态同意阮倦的请求,忽然又有人急匆匆前来报告。

    “陛下,大事不好了,明军于五日之前出兵攻取了谅山!”

    要不是绑着绷带,莫茂洽瞎了的眼睛可能都要瞪出来了,手脚冰凉:“明军出兵攻陷了谅山?为什么?”

    殿中的莫氏朝臣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做声。

    “明军说他们是来复仇的……他们说陛下派人行刺广西巡按御史和一众土司,因此广西巡按派出家丁同土司们的狼兵一道前来复仇。”

    “什么?岂有此理,朕什么时候派人行刺他们了?胡说八道!”莫茂洽大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朕……朕……”

    朕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莫茂洽忽然醒悟过来,此时南边刚吃了一场大败仗,郑松随时可能杀过来,北边又丢了谅山重镇,明军只要一路奔着西南方向杀来,全程还不到三百里,要是动作快的话,最迟五六天就要杀到升龙城下了!

    而且他还突然明白了之前那支舰队的来意——哪是什么责令自己清剿海盗?他们怕不是来清剿自己这个大越皇帝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莫茂洽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莫玉麟的右路方向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明军一部趁他大军南调,忽然出兵攻取了高平,现在正在往莫玉麟屯兵的宣光进军。

    莫茂洽手足冰凉,连忙问两路明军各有多少兵马,结果一问之下,得到的答复是谅山方面“至少四万”,高平方面“少说五六万”。

    莫茂洽整个人都不好了——明军出动了十万大军!这是要趁火打劫,灭我安南啊!

    想当初永乐朝时明军南侵,虽然安南的史书记载是明军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其实那个数大家都知道不能当真,实际上连十万都不到——张辅在安南的兵力基本一直都维持在八万左右。

    安南的数字不靠谱到什么程度呢?嗯,安南说明军出动了三十万,而他们出动了七百万大军抵抗明军。

    七百万?呵呵……你高兴就好。

    有七百万大军还呆在安南晒什么太阳,直接去打了南京当中国皇帝岂不是美滋滋。

    所以莫茂洽一听明军来了十万,下意识就觉得完了。

    当初张辅八万人就把安南轮了个遍——不对,应该说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任他什么名师大将,在张辅面前都是被揍得满山跑,要不是后来宣宗觉得安南这地方维持起来忒不划算,安南有什么机会独立?

    现在倒好,南边郑军有得胜之军六七万,北边有大明的十万天兵,红河里头还有一支光大海船都超过六十艘的舰队正奔着升龙城杀来……我招谁惹谁了?

    这是天亡我莫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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