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这其中必有误会,咱们是不是赶紧联络一下广西巡抚和巡按,把事情解释清楚一下?”
解释当然是要解释的,可现在解释来得及吗?
“陛下,谅山既失,北路已无险可守,四万大明天兵不出三日即可杀到升龙城下,眼下升龙城中不过一万老弱之兵,如何能防?”
明军难道是机械化步兵,就算谅山丢了,这还有三百里路呢,三天就杀来了?
“陛下,为今之计,得赶紧将应王和阮倦都召回升龙,只要升龙守住,咱们就还有转圜之机……”
嗯?好主意啊!然后朕的脑袋是给郑松呢,还是给高务实呢?可真是叫人为难呐。
“陛下,臣以为高平既失,宣光守不守已经不重要,不如把莫玉麟速速调回升龙……”
“胡说八道,莫玉麟调回升龙有什么用?不如调到太原,届时莫玉麟所部既可以挡住从高平南下的明军,也可以从侧面威胁由谅山而来的明军之后路,如此这两路明军只要还想拿下升龙城,就必须先取了太原,这样一来升龙便可以获得一个喘息之机……”【无风注:此太原是安南的太原,在升龙城正北方约一百二三十里。】
莫茂洽发现只有这个建议似乎还有些脑子,忙道:“敦厚王,莫玉麟部能担当得起这样的重任吗?”
敦厚王,名叫莫敬恭,乃是谦王莫敬典的长子。【注:不要问我为何老爹和儿子都叫“莫敬X”,我也不知道,顺便提一句,莫敬恭的侄儿又叫莫敬宽……】
敦厚王莫敬恭算是莫茂洽的“皇叔”,不过他俩年纪倒差不多,都是三十几岁不到四十。在莫敬典掌握大权的这些年里,莫敬恭和莫茂洽这叔侄两个,其实私底下关系还不错。
面对莫茂洽的这个问题,莫敬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道:“莫玉麟毕竟是西郡公之子,对莫氏、对陛下都是忠诚的。”
莫茂洽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
这里牵涉了一桩旧事,莫敬恭所说的“西郡公”名叫阮敬,乃是谦王莫敬典的岳父。嘉靖二十五年,安南都统使莫福海卒,大将范子仪谋立宗室莫正中为帝,被谦王莫敬典、西郡公阮敬联手击败,范子仪等据海阳,并且入寇广西边境,最后大明派出俞大猷,与莫敬典、阮敬联合将之剿灭。
【无风注:无论中、越史书都没有说明为什么阮敬的长子会叫莫玉麟,而且莫玉麟这个名字还有不同翻译,也作莫玉,因为史载不全,本书中姑且认为是由于阮敬此功,所以长子被赐国姓吧。】
换句话说,莫玉麟其实是莫敬恭的舅舅。
莫茂洽想了想,道:“莫玉麟乃是谦王旧部,其人忠义自不必言,但朕恐他不知当今局势已经至此,我莫氏史已危若累卵……朕想请敦厚王去一趟宣光,向莫玉麟说明情况,并为监军,不知敦厚王可愿往?”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莫敬恭跪地俯首道:“臣下既是莫氏宗亲,自然愿往。”
“好!那就有劳敦厚王了。”莫茂洽大声道:“来人,赐节符!”
节符自然是平时就有准备的,不必多说,现在情况紧急,一应从简,把节符给了莫敬恭之后,莫茂洽又道:“敦厚王与莫玉麟领兵到了太原之后,先不要急着与明军交战,等朕与广西先行交涉再做打算。”
莫敬恭知道莫茂洽的意思,现在这个局面大家都清楚,万一事有不谐,降明未必会死,降郑却是绝无生路——至少他们姓莫的降郑那是必死无疑,所以先不要与明军打生打死,免得断了最后的生机。
莫敬恭领命去后,莫茂洽又问道:“眼下的局面众卿都已经知道了,黎逆、郑氏与我朝不共戴天,是断无交涉之必要的,但大明却未必。”
他顿了一顿,叹道:“朕是没有派什么刺客刺杀广西巡按高公的,此事必有隐情,大明方面一定是弄错了,或者就是朕被人陷害了……总之,这里面的缘由必须向大明解释清楚,必须向高公解释清楚!不过现在出使大明,或许会有一些危险,不知诸位爱卿谁肯前往?”
向大明说明情况那是很有必要的,但如果出使之人是自己的话……就不太好了。众臣工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都是在为大越帝国的未来忧心忡忡,以至于没有听见皇帝的话。
一位老者叹息一声,站了出来,道:“陛下,老臣愿往。”
莫茂洽听得出此人的声音,这是莫朝历史上最有名的大儒、莫大正年间状元阮秉廉,他是做过“大越帝国”阁老的老臣,现在其实已经致仕了,不过因为他就住在升龙,所以仍然经常被请来皇宫已备顾问。
“阮老肯往,此事必成矣!”莫茂洽大喜,道:“朕听说那位广西巡按御史高公,乃是大明朝的六首状元,所谓天下文魁是也,我朝也只有阮老去,方能不坠气度,如此,就有劳阮老走一趟了。”
阮秉廉道:“大明的六首状元岂是老臣可以比拟,老臣此去也不是去与高巡按谈学论道,不过是解释此中情况,以免双方交兵,却便宜了使诈之人。”
“敢问阮老,要如何说服高公?”莫茂洽问道。
阮秉廉摇头道:“眼下还不知高巡按是何态度,如何说服还无从谈起,只是总得先说明一下……看高巡按如何回答,再做定论。”
莫茂洽想了想,让众臣且先退下,然后单独对阮秉廉道:“阮老,朕担心即使说明了情况,高务实也不肯退兵。”
阮秉廉似乎早有这种心理准备,闻言并没有惊讶,只是道:“那要看他所图者为何。”
莫茂洽苦笑道:“不是朕想说丧气话,朕觉得大明对我大越从来都未曾死心。此番……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与黎逆串通好了的,总之眼下这个局面,朕看是很难扳过来了。万一大明不肯退兵,阮老以为朕该如何是好?”
阮秉廉长叹一声,道:“老臣身为臣子,不敢谈及此事。”
“事已至此,阮老不必顾忌,有什么话就说罢,朕受得了。”
阮秉廉再叹了一声,道:“若是果然如此,降明总好过降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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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舰队在升龙城的祥符门码头前停了下来,两百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将这一段红河的河面几乎遮蔽,而那一门门露天甲板重炮的黑乎乎炮口,更是让整个升龙城噤若寒蝉。
升龙是安南的首都,其格局分内、外二城。
内城由外而内,又分为京城、皇城、禁城,其中禁城为帝后妃嫔居停,即安南版的“紫禁城”;皇城为朝仪及办公场所;京城环绕皇城,既为皇城拱卫,亦为集市、街坊以及居民区。
至于外城,其实更确切的说,应该叫“城外”,实际上相当于郊区,并无城垣围绕。
升龙城与这个年代的无数城池一样,也是倚河而建,升龙在红河的右岸。升龙有四门,东曰祥符,西曰广福,南曰大兴,北曰曜德,其中一出东城门祥符门,就是码头。
眼下京华的舰队,就泊在祥符门码头前的河道中央,所有船只的船身都侧对城门,所有的甲板炮,但凡设计允许可以摆在对准升龙城位置的,都已经摆在随时可以发炮的位置,无数个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蟒之口,一眼看过去,叫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尤其有一点必须要提,升龙虽贵为n朝古都,为安南第一大城,可是眼下升龙城的城区大小,其实还不到后世河内的十分之一。
停泊在祥符门外河面上的京华舰队,即便眼下舰炮的威力远不如后世,但其中威力最大的一批,射程也几乎可以覆盖小半个升龙城,而由于皇城本就离红河比较近,所以这个射程已经差不多够把炮弹送进皇城甚至禁城之内了。
船泊小半个时辰,高珗始终没有等到升龙城的反应,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下令家丁护卫团下船登陆强行攻城,有人来报,说升龙城有人过来了。
来人是一位姓张的宦官——呃,这倒不是安南都统使莫茂洽不给面子,而是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支舰队,尤其是他连这支舰队的主将是什么人、什么级别都不知道,堂堂皇帝陛下,呃不是,堂堂一个都统使,实在不方便现在就出面。
高珗听说对方第一件事居然是派人来问“品衔”,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他有个什么品衔?
“我只是广西巡按御史高老爷的家丁,忝为家丁护卫团团正,没有什么品衔。”高珗淡淡地道:“不过,我带来了高按台的钧令,你叫你家都统使出来接令便是了。”
张太监脸色顿时有些涨红——你特么一个家丁头子,竟敢用吩咐的语气让我大越皇帝出来接令?
好,就算按照你们大明的官衔品级来算,你家那个老爷也不过是个正七品,凭什么对从二品的都统使指手画脚?
张太监面上肌肉抽搐,半天没说出话来,高珗反倒不满了,把脸一板,皱眉道:“怎么,你家都统使还要我放炮欢迎一下?”
张太监愣了一愣:“有这么一礼?”
“哈哈哈哈!”高珗被他逗笑了,笑着一指甲板上的舰炮,道:“我此来两百余艘战船,有巨炮两千门,若是你们都统使想看放炮,我不介意轰平升龙城,让他看个够!”
巨炮两千门当然是吹牛,就跟出兵八万号称三十万类似,更别提现在这些船上的炮,除了京华的六十艘武装运输舰上的炮还勉强能算得上这个时代东亚区域的重型舰炮,其他船只上装的舰炮,大多也就能摸摸城墙的边,所谓轰平升龙城云云,纯属扯淡。
哦,胡老板和李老板的几条船因为换装了京华的炮,倒是好一些,不过他们装的其实也只是中型炮,凑合着能打进城里罢了。
但张太监显然是不懂火炮的,他只知道他现在所在的这艘大海船上的火炮,比他过去看到过的任何一门炮都要巨大,而光是这一艘船,船上就有至少二十几门这样的炮,那么现在红河河道中这遮天蔽日的战船如果都一齐开炮……
张太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觉得别说升龙城了,明人自己的南京城只怕也扛不住吧?
当然,这个问题,他现在是不敢问了,其实问了也没用,高珗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我大越……呃,我安南历来是天朝藩篱,贵军此来,如此蛮横,就不怕万历天子怪罪吗?”
高珗倒想不到他居然还知道今上的年号叫万历,不过还是笑了笑,道:“好教你知道,我家老爷便是天子伴读出身,此次派我等前来,也是请过旨意的。安南之事,皇上让我家老爷看着办……嗯,你知道什么叫看着办吧?”
张太监这下真的慌了,道:“这……咱家做不得主,得回去请示陛……都统使,请贵军稍候片刻。”
高珗看了一眼沙漏,道:“可以,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若是还没有开城迎接,那么……我便自己进城责问了。”
张太监不敢做声,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屁股着火一般跑了。
胡老板和李老板笑着走了出来,胡老板道:“高团座,看来安南人是怕了,咱们一路直奔升龙城外,他们居然也不敢派人阻拦,现在却来纠缠什么品衔、礼节,真是可笑。”
李老板也乐呵呵地道:“是啊高团座,升龙城现在虽然空虚,但再怎么说,一万兵马总会留吧?坐拥上万军队,却连阻拦一下都不敢,这安南都统使……呵呵,他们居然还能压着黎朝打,也真是咄咄怪事了。”
高珗微微笑了笑,道:“我看,应该是谅山和高平的消息已经传到升龙了,甚至说不定谅山和高平已经被黄、岑两家拿下,尤其是谅山……谅山一丢,安南莫氏大军又去了南边打仗,莫茂洽拿什么阻拦我家老爷复仇?如此情况之下,他面对我们之时硬气不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胡老板面露思索之色,想了想,道:“高团座,你觉得莫茂洽会不会真的开城投降?”
高珗沉吟道:“这倒不好说,毕竟他还有大军在外,虽然咱们来得神速,可毕竟是从海路而来,而舰队却上不了岸,这升龙城又在红河西岸……就算他怕了由东北方向而来的岑黄两家狼兵,也可以直接走西城出逃,到时候会合了他的南征大军,是战是和却也可以从长计议。”
胡老板吃了一惊,忙道:“那咱们要不要赶紧派兵去堵了西城门?”
高珗笑着摇了摇头,道:“堵城做什么?老爷给我交代的任务是取升龙,却没说非要和莫氏的军队死磕。他要真是跑了,岂不是就把升龙城拱手相让了?”
胡老板怔了一怔,迟疑道:“按台不是要全取安南?”
高珗微微挑眉:“老爷要不要全取安南,我可不敢胡乱猜测,不过……即便老爷有这个打算,却也没有布置这样的任务给我,想来岑黄两家的五万狼兵,应该就能达成这一目标吧?”
胡老板这下子明白过来了——高家家丁都是高按台的私产,既然是私产,那岂能随便浪费?要知道,死一个高家家丁都相当于高按台蚀了本呢。何况高按台手里有岑黄两家一溜儿的土司可以用,这两大土司镇守桂西、桂南数百年,两家联合起来岂能只有五万狼兵?
可见如果需要的话,高按台还能继续怂恿他们出兵——无非是出钱罢了,那些狼兵的“价格”之低廉,可不是高家这些家丁一个档次的。
李老板这时候插话道:“在下倒是觉得,莫茂洽要是真从西城跑了,没准反倒是一桩好事。”
胡老板愣了一愣,问道:“老李,这话怎么说?他要是跑了,到时候集中南征大军之后,万一杀了回来,岂不是一桩麻……呃,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李老板笑了笑,道:“他要真能带了南征大军杀回来,倒的确多少有些麻烦,不过在下以为,他只要出了城,想要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胡老板拱了拱手:“倒要请教李老板高论。”
“岂敢岂敢。”李老板客气了一下,道:“在下只是觉得,他前不久出兵南征,南边或许已经接了战,双方又是累世仇敌,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既然开打,哪里是立刻就能把大军撤回来的?到时候他丢了升龙城,南边又还在跟黎朝郑军交战,想回来……呵呵,那得先问问郑松答不答应了。”
“哦,原来是这个道理。”胡老板想了想,也点点头表示认可,道:“若是这样的话,莫茂洽出城西窜倒还真是一桩好事。”
高珗这时候接了一句:“莫茂洽要是真走了,咱们的步丁便可以进城,舰队则可以分出一部分扫荡红河之中的莫朝水军残余,然后集中起来,准备应对莫朝水军主力回返。”
按照高珗的这个意思,他是打算如果莫茂洽真要跑,那么他便先占据升龙城,然后以舰队之力划红河为界,只要莫朝水军主力回不来,或者回来了打不过自己,那么红河东北的莫朝精华部分,就都归了高务实;红河西南的部分原本倒也是好地方,但这些年和黎朝的交战把那些地方打烂了不少,就算留给莫朝,莫朝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莫朝会不会想出什么办法和黎朝掌权的郑氏达成协议,不说化敌为友,至少先达成一个停战的协议,然后倾兵来反攻升龙,而升龙城在红河西岸,舰队可没法完全保持炮火压制。
到时候莫朝的十万大军过来,自己这四千多步丁可未必扛得住——高珗还不知道莫朝在南边吃了个大败仗。
他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两位船主老板参谋一下,胡老板和李老板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胡老板才道:“高团座这个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莫朝和黎朝虽然是死敌,但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郑松也应该是知道的,站在郑松的角度来看,莫茂洽等人虽然死不足惜,可北边要是被大明占据了,却不是好事……”
李老板却似乎有不同意见,沉吟着道:“高团座,老胡,你们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郑松虽然看着大明拿下北安南,但他却觉得可以用称臣求封的办法,来请朝廷将北安南还给他?哦,当然,前提是那时候莫氏已经覆灭了。”
高珗忽然觉得有些头大,这两人考虑的问题已经转到了政治方面,而他却不想琢磨这件事——这种事自然有老爷去考虑,他只要想好先怎么把升龙城占住,然后拉扯起红河防线就好。
至于取升龙城,不管莫茂洽是开城投降,还是弃城而逃,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尽量来个兵不血刃,现在就看莫茂洽的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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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珗给出的时间已经过去,升龙城祥符门的三个门洞,六扇厚重的铜钉大门紧闭如故,纹丝未动。城楼上,倒一直有几个人影晃来晃去,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舰桥上的高珗看了看沙漏,微微摇头,下令道:“准备开炮吧……不过,瞄准一些,只打城门,切忌打飘了,要是一通炮轰进莫茂洽的‘皇宫’里去,把他给炸死了,那可有些麻烦,就算不炸死,大伙儿到时候面上也不大好看。”
高珗这么说,是因为他从高务实那里得到过吩咐,高务实并没有打算把莫氏赶尽杀绝……其实莫氏是安南大族,想杀绝也很难,因此高务实打算用其他办法来处理莫氏。
既然如此,面子上就最好还是先维持维持,不要搞得将来太尴尬了。
当然,莫茂洽不开门,炮还是要轰的。
祥符门靠近码头实在太近,高珗已经问过操炮的水手,就在船上开炮便可以保证足够的威力,而且此处不是大海而是红河下游,水流虽然不慢,但波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舰炮的精确度影响不大——反正是一轮侧舷齐射,这炮不中那炮中,随便中个一两炮,这种木质城门必然洞穿。
舰炮可比伴随陆军行军的火炮威力大多了。
一阵砰砰砰的巨响,整条旗舰的甲板都微微一颤,舰桥上的人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右舷外一团团白烟中橘红色的火光一闪,紧接着祥符门城楼东角楼倏然迸裂,断梁、碎砖、破瓦等物四面八方的飞迸开来。
过了片刻,轰然一声闷响,两层的西角楼,就像被抽掉关键一块的积木一般,一大半坍塌了下来,烟尘弥漫,几乎将整个城楼都笼罩住了。
主校射的观瞄手尴尬地看了高珗一眼,高珗也有些悻悻然,不过好在还是打在了“城门”这个大致范围,只是没打中正门罢了,毕竟河上波浪虽然不及海上甚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起伏,稍微出点偏差,他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该罚的还是要罚。
“罚银一两,此战过后关一天禁闭。”高珗面无表情地说道。
胡老板和李老板暗暗咋舌,倒不是这个惩罚多严重,而是……他们觉得这已经打得很准了,打城门嘛,城门的角楼也算是城门啊。
观瞄手倒是大松了口气,罚一两不算小钱,但对于他这种“技术人员”来说,倒也不算大数目,他一个月的正薪可是八两,出海出任务还有津贴,一两银子损失得起,只要不老出现这种事就好。
这一炮,虽然对于京华而言,是打偏了一点,但对面的安南人可不知道京华本来要打的是城门的正门,他们只知道河上的一条船开了炮,一轮炮后,祥符门坚固的角楼就坍塌了一座。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面几十艘战船如果同时开炮,整个祥符门会在一轮齐射之中消失不见!这还打个什么劲?城墙如果没了,就这升龙城中的万余老弱之旅,别说打了,他们敢站在这样毁天灭地的火炮前面么?
烟尘散去之后,一支白旗从堞口伸了出来,拼命舞动。
高珗一声冷笑,道:“就晓得安南人是这副德性,总是心存侥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咦,高团座,你这话跟你家老爷好像有点口径不统一啊,你这个觉悟……嗯,有待提高啊。
不过很显然,觉悟有待提高的远远不止一个高珗,胡老板和李老板也是弹冠相庆,胡老板恭维着道:“高团座,这还不光是畏威而不怀德,简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对,对!”李老板也来凑趣,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就是安南人的真实写照!”
高珗微微一笑,摆摆手,转头朝舰上的船长、大副等人道:“好了,通知一下步丁,可以去准备登陆的相关事宜了!”
“是!”
此时城门也已经打开了,不过开的不是中门,而是左边的那扇门,而且只开了一条小缝,挤出来两个人之后,便又关上了。
望远镜中看的清楚,其中的一个,正是之前那位张太监,而此时的张太监的手里,正攥着一块白布,举过头顶,疯狂挥动,犹如抽风。
而他身后那人,带着乌纱、身穿蟒袍——咦,蟒袍?
高珗先是楞了一下,继而才想起,这人穿的是安南的蟒袍,只是跟大明的蟒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罢了,但本质上可不是大明赏的。
不管穿的是哪家朝廷的蟒袍,既然是蟒袍,那总是大官错不了。
哈,终于有肯露头的了?
这二人快步走到空无一人的码头,沿阶下到一只划艇——应该就是之前张太监乘坐的那条,不过此时却没有划桨的下人了,穿蟒袍的那位坐在小艇上,也不得不和张太监一样,自己给自己充当桨手。
呃,这一来,蟒袍可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不过高珗没兴趣管他滑稽不滑稽,而是在心里揣测,这两位来做什么的呢?
递降表、交印绶?好像也不太对,这事儿不应该只有莫茂洽自己才有资格干么?而且……我恐怕也没有受降的资格吧?
高珗在舰桥上接见了这两位。对方倒也没有啰嗦,尤其是那位身穿蟒袍的安南大官,一到高珗面前就拱手道:“本官安南宣抚司海阳宣府莫敬止见过将军。”
他其实已经知道高珗的身份,但家丁头目哪怕是什么团正,也没有将军好听,因此就以将军称呼了。
“莫敬止?”高珗点了点头:“你是莫氏宗亲,在莫朝国内是什么身份?”
“这个……”莫敬止稍稍有些尴尬,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小声道:“雄礼公、海阳巡抚。”
高珗很满意,问道:“雄礼公此来何意?”
此来何意?我倒想问为你此来何意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要不待会儿被炮决了就不妙了……
“我家都统使因患眼疾,目不视物,虽得闻天朝大军前来援助我安南,喜不自禁,却实在难以出城相迎,因此想请将军进城一晤……哦,当然,贵军也可以都进城休息。”
高珗一愣,暗道:我怎么是来援助安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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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珗现在奇怪的是,既然莫茂洽准自己大军进城,那说明是没有恶意的,可是他为什么说自己是来帮助安南的援军?
他总不会真的相信自己这支舰队是来帮他建立红河防线的吧?他大军都南下打清化去了,要红河防线有个鸟用?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大军能进城,其他事情就有得商量。
嗯,还要讨论一下莫氏在城中的守军投降的事,这也很重要,他们毕竟可能有上万人,比自己带来的步丁还多一倍呢。
高珗于是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并表示只有莫军投降,他才会和平进城。
不过,这位雄礼公莫敬止却给出了莫茂洽授权给他的条件,莫敬止用很复杂的表述告诉高珗,总体意思是:我军将接受贵军的指挥,而不是向贵军投降。
而且他还补充说,为了避免两军互相猜疑,他们愿意再退一步,“允许贵军对我军进行整编,以及派出军官监督我军军官执行贵军之军令。”
也就是说,除了“放下武器投降”,他们愿意接受任何整改和命令。
高珗有些闹不明白莫茂洽的意思,但胡老板似乎明白了什么,将高珗请到一旁,小声对他道:“高团座,在下可能明白安南人的意思了。”
“是吗?胡老板快说说。”高珗忙道。
胡老板道:“其实莫茂洽现在的态度很简单,就是他愿意听从咱们京华的一切指令,除了让他公开说出‘投降’二字之外。”
“哦……他是想留点面子!”高珗目光大亮,呵呵笑了起来:“面子嘛,好说,好说,我京华要的是里子!”
胡老板也笑起来:“莫茂洽给的条件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他允许高团座整编他在城里的军队,相当于是把他自己交到了高团座手里,而他毕竟是所谓的‘皇帝’,京华有他在手,便有了号令莫朝各地的名义……恭喜高团座兵不血刃地立下这不世奇功!”
高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就带这么一支舰队、几千兵马,居然就俘虏了莫朝“皇帝”?
尤其是……在对方就算真打不过,也完全可以逃跑的情况下?
怎么就像做梦一样呢!
他有些飘飘然地继续去和雄礼公莫敬止谈条件,果然对方又提出了一些细节问题,譬如说安南人表示,明军可以进城,但是不能由祥符门的正门进入。
原因在于祥符门是所谓的“御门”,这祥符门左、中、右三门,平日里只能开左、右二门,只有銮驾出入的时候,才开中门——也就是说,祥符门的中门,就好比紫禁城的正门一样,只有皇帝才能出入。
当然,这是除掉皇后册封和一甲进士及第这两大特例之外的时候。
这一点高珗无所谓,从哪进不是进?换个门而已,又不是要爬狗洞,随他去。
第二点,则是莫茂洽的印绶不能交——当然他说的是大明赐给莫茂洽的都统使银印。
按照莫敬止的说法,这都统使银印乃是安南正统的象征,而现在大明皇帝没有表示要废黜安南都统使,那怎能把印绶交了呢?即便“高将军”是代表广西巡按御史高公前来“责令”安南都统司的,也不能把安南都统使的印绶给收了啊,这可“于理不合”。
这一点嘛,高珗觉得问题也不大,反正只要莫茂洽在自己手里,这颗大印是自己帮他拿着,还是他自己拿着,不存在实际差别。
不过高珗还是问了一句:“那么‘贵国’的‘皇帝之宝’呢?”
莫敬止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但还是平静地说道:“此物既然不被大明天朝承认,自然暂时先交给高将军保管,等广西巡按御史高公发落。”
高珗满意之极——反正莫茂洽在安南发布命令之时用的肯定不可能是大明赐的那颗都统使银印,而只能是所谓的皇帝之宝,那么自己收了他的“玉玺”,可比收了他的都统使银印有用多了。
这是事实上的政权移交啊。
既然对方这么好说话,高珗也就收起了傲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嘛。
他笑了笑,道:“那么请问,我军若不从祥符门进城,那该从哪个门儿进城啊?”
雄礼公莫敬止道:“升龙四门,东祥符,西广福,南大兴,北曜德,祥符之外,广福、大兴、曜德哪个门儿都行,但凭贵军所愿。”
高珗看过胡老板给他的升龙城布局图,知道莫敬止说是随便,其实也只能走南门大兴门,因为西门广福门、北门曜德门,都得绕个大圈儿。如果自大兴门入城,就得走一小段回头路,从渎叻码头上岸。大兴门距祥符门固然有一段距离,渎叻码头距大兴门,也有一段距离,嗯……两公里多一点的样子吧。
多走几步路无所谓,今天仍然赶得及入城。
不过他还是朝两位船主老板问道:“咱们的船,能够在渎叻码头泊岸吗?”
“汛期应该可以,现在是枯期——”李老板微微皱眉,对胡老板道:“老胡,咱们的船不比京华这些大海船,你看这些大船能不能……”
胡老板摇头道:“出于安全起见,渎叻码头不宜停泊大型船只,如果在渎叻码头登陆,必须用小艇接驳。”
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登陆的士兵,一共也就四千五百人,放下大船边上挂着的救生小艇,两三个来回也就运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征用安南人的船嘛——他们现在不是听命于咱们了么?
但高珗考虑的问题在于,这个过程中,安南人会不会搞什么鬼?譬如会不会玩什么“半渡而击”的把戏?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高珗想:只要先派一小队士兵上岸,搜索警戒,建立滩头阵地,确保码头安全无虞之后,后续的大部队,再从容登陆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再者说了,这么大一支舰队在河面上虎视眈眈,随时提供炮火支援,安南人如果敢玩儿什么花样,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么?
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高珗笑了笑,道:“雄礼公,我军既然是来相助贵军的,那么有些合作上的细节,我便要提前说明:在我军登陆渎叻码头的过程中,贵方如果有什么不友好的举动,可就是获罪于天了——雄礼公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么?”
雄礼公的面色并不好,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
由于舰队规模太大,半个时辰之后,舰队才到达指定地点。
较之祥符门码头,渎叻码头不仅简陋,而且荒凉,不过一块平坦的黄泥地,没有任何附属建筑,不远处便杂草丛生,再远些就是树木了。
高珗在心里嘀咕,这么个鬼地方,还真是要小心些呢!
他派出五十名步丁,分乘两只小艇,先行登陆。舰队则一字排开,临近各舰“望台”上的水兵都睁大了眼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发出信号,直接开炮轰他娘的。
两只小艇顺利靠岸,登陆后,十人一队,五十名步丁分成五队,成扇形散开搜索前进。
没过多久,五支小队先后回报:这个渎叻码头简陋归简陋,荒凉归荒凉,不过数百步范围之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先遣队派传令兵报告安全,并表示已经建立警戒。
高珗舒了口气,下令:“登陆!”
高务实是在正月二十一接到黄芷汀传来的消息,告诉他谅山已克,请他酌情考虑是否把指挥部前推到谅山。
当时高务实还略有些犹豫,倒不是怕谅山不安全,而是他没有兵——他身边只有高璋的三百家丁,又不想调动官军,因此,南下谅山的话显得有些“枝强干弱”。
高璋上次被恙虫咬了一口,中毒后休养了半个月才大好,所以没有随高珗远征,而是留在高务实身边。他倒是觉得去谅山无所谓,因为即便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也觉得黄芷汀对高务实不可能有什么不恭的举动。
其实这一点不用他说,高务实自己也清楚,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出现支强干弱的情形罢了。不过,拖延了两天之后,高务实却又觉得必须前移了,因为岑凌方面也传来消息,说已经占据高平,并且将高平莫军大败,预计三日后即可攻占通化。
按照岑凌的计划,他拿下通化之后,并不会立刻南下去取太原,而是先往西南拿下宣光。
这个思路高务实是可以理解的,这个进军方案就相当于出了一记右勾拳,把西北方向的莫军往太原甚至升龙方向挤压。
那也就是说,岑凌在考虑把莫军挤压到太原或者升龙之后,与黄芷汀——甚至还包括高珗——将莫军北方主力合围,然后一举荡平。
胆子很大,气魄很足。不过高务实很喜欢。
如今北地的莫军应该不是莫军精锐,一举荡平然后等待莫军主力从南方回援,这才是好计划。要不然,北方还没清剿完成,南方的莫军主力又赶了回来,倒不是说一定打不过,但肯定麻烦多了。
尤其是,高务实一直担心把安南打成一个满地叛军的烂地,毕竟“林登万将军”可不是闹着玩的,高务实当年看见这么名字就脑壳疼。
之前只有谅山完成了突破,高务实还能待在思明州观望形势,但既然现在高平也攻克了,那指挥部前移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带上三百家丁,又会合了黄氏的第一批援兵两千人,高务实经镇南关抵达谅山。
不过,此时黄芷汀却走了——她给高务实发出消息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率军去打长庆府了。
由于长庆府的兵力都在谅山一战中损失殆尽,黄芷汀夺取长庆的战斗顺利得多,确切的说……没有经过战斗。长庆的军兵早在得到明军大举南下的消息之后就“转进”去了京北府,黄芷汀直接拿下了长庆。
而岑凌的第二封战报也送了过来,他说了两件事,一是通化已经顺利拿下,二是在朝宣光进军的途中,他已经得知消息,宣光本来有两万多大军,但现在却直接弃守了宣光,转道去了太原。
岑凌提出,等他拿下宣光之后,休息一日便向东去太原,请高务实下令让黄芷汀所部配合西进,与他围攻太原——他认为拿下太原,安南北部就再无抵挡之力了,届时便能以泰山压顶之势兵临升龙城。
高务实思考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决定继续南下,直接去长庆府与黄芷汀会合。
战局发展之顺利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从现在的战况来看,除了谅山一战,安南莫军还算表现出了应有的顽强之外,其余作战全是摧枯拉朽,莫军不是稍加抵挡便告失败,就是干脆望风而逃,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
虽然高务实人没在前线,搞不清这是莫军太弱还是狼兵太强,又或者只是因为莫朝南征把精兵强将都抽调一空的缘故,但总归一句话:现在北安南已经不可能阻挡岑黄联军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抵抗力量,那就只有太原。
但打太原的话,高务实就必须去了,否则的话黄芷汀和岑凌两人地位差不多,手里的兵力也相差仿佛,到时候谁说了算?
高务实可不希望本来能发挥十成战力的两支军队打个不及格的战果出来,所以他现在没法再磨蹭了,必须直接顶到最前线去亲自指挥——亲自指挥可能谈不上,但是必须亲自决断和下令。
正月二十四,高务实抵达长庆。黄芷汀率桂南土司、将领出城迎接。
到了城中,黄芷汀先是通报了一下战果,此次谅山一战,东路军共获安南军首级三千四百二十七级,俘虏五千四百三十九人,预计还有三四千人逃散。
其逃散的方向主要有两个,一是往京北、升龙方向逃窜,一是往安邦海龙府方向逃窜。也就是说一路往西南逃,一路往东南逃。
高务实此来本来就是带着赏银的,其中首级一颗五两银子,一共17135两赏银;俘虏一人二两银子,一共10878两银子。
同时,鉴于此次各土司之功劳不会有朝廷的加赏,因此他也直接赏银,但他不问具体赏银分配,只直接拿两万两银子的赏钱给黄芷汀,由她来论功分配并报自己批准。
这显然是为了继续提高黄芷汀的威望,黄芷汀当然不会拒绝,而众土司也没有谁质疑这个决定——土司们又不傻,现在明显可以看出高按台对黄大小姐的信任,谁肯跳出来唱黑脸?
再说了,现在看来看去,似乎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些不太一般的情谊,联想到之前两人曾经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这些桂南土司们本就是跟着思明府混的,现在还要担心黄大小姐不知何时就忽然变成了按台夫人,那就更得罪不起了。
搞定赏银的问题之后,岑凌的战况通报又来了,他说自己所部将在二月二十三日出发向东进军,请黄芷汀部得到消息后即刻西进与他对接会合,合围太原。
嗯,他还不知道高务实已经到了长庆。
高务实倒也没有矫情,问了黄芷汀的意思之后,她也认为合围太原是可行的,说不定太原一丢,升龙方面没准就失去抵抗的信心了。
于是留下两千兵马驻守长庆府后路,大军继续开拔,往太原进发。
还没到太原,更加意外的消息却传来了,这次消息是从升龙城由高珗传来的,高珗派来的高家家丁兴奋异常地向高务实表示:莫茂洽开城将高团座迎进了升龙城,并且当众宣布大明天兵此来,不是为了惩罚莫氏,而是来帮莫氏扫平黎逆郑贼的!
莫茂洽甚至还表示,“安南都统司下属军队”以及他本人,都将接受广西巡按的直接指挥,并且“急切期盼高公莅临升龙,指挥全局”。
高务实错愕万分,黄芷汀更是睁大美目,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莫茂洽这是……投诚了?
黄芷汀悄悄在高务实耳边说道:“你猜我想到了一句什么话?提示你一下,是个成语哦。”
“呃……”高务实试探着道:“栎阳雨金?”
黄芷汀呆了一呆,埋怨道:“什么呀,我都没听过这句。”
高务实笑道:“那好吧,你想到的是什么?”
黄芷汀认真地道:“认贼作父!”
高务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无奈地看着偷笑不已的黄大小姐。
“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务实没好气地道,然后又问那送信来的家丁:“莫茂洽明明有大军在外,而且离得也不是很远,他自己又有升龙城可以坚守,如此局面之下为何会这般轻易投诚于我,对此高珗有没有查明原因?”
那家丁道:“老爷,团座查过了,主要应该是因为莫朝的南征大军吃了个大败仗,据悉莫朝南征主力的六万大军在外清化宁平大败亏输,损兵折将三万余,只有大约两万五到两万八千残兵败将逃回河南。莫朝辅政王应王莫敦让一日三催,想要让莫茂洽把阮倦的一万五千人和莫玉麟的两万五千人都加强给他,以守住南线。”
高务实和黄芷汀对视一眼,都正色起来,不约而同地走到地图边看了起来。
莫朝的南征大军居然打输了,而且输得这么惨?精锐主力损失一半以上,这可是真正的伤筋动骨。
他们这个情况,如果要大致类比一下,就好比历史上明军松锦之战的大败一般,倾尽国力打造的九边精锐损失殆尽,从此再无反击之力。
当然,莫朝这次比松锦之战还是稍微强一点,损失过半怎么说也比被全歼要强,虽然也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但好歹留了点种子。
而且,莫朝不管怎么说,还有阮倦和莫玉麟两个名将在,尤其是阮倦,之前可是有过辉煌战绩的人物。他们俩手中的兵力相加,也还有四万人,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就是说,即便不算升龙城的兵马,莫朝也还能凑个六七万大军。在高务实看来,如果这些人能聚集起来并且全部听从阮倦的指挥,还是很有希望击退黎朝郑军的。
当然,前提是没有他高务实捣乱。
搞明白当前的局面之后,高务实自己都在佩服自己这次出兵的时机是真的巧,本来莫朝这一次虽然败了,但其实还完全有能力稳住大局的。
正如同历史上的今年莫朝也是大败,两年后还要继续大败一次,但是直到十年后,郑军才终于真正击败莫军主力,将莫朝逼得只剩下区区一个高平,在大明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可是这一次,因为自己的横插一杠,莫朝南北受敌,而且南北都是大败——南边不说了,北边丢了谅山就是大败!
因为谅山一丢,安南对于大明来说就是一马平川!
高务实不禁想,换了自己是莫茂洽,在这个局面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出路了吧?除了“认贼作父”抱紧大明爸爸的大腿哭诉自己忠孝两全,还能怎么办?
效仿纣王,鹿台自焚?
莫茂洽的问题看来是解决了,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可能成了接盘侠——接了莫朝的盘,估计得跟趁胜北上的郑军开打。
但此时黄芷汀却道:“直指,我觉得现在第一要务是收服太原的莫玉麟部!”
高务实恍然大悟,黄芷汀说得有道理啊!
莫茂洽虽然已经在自己手里了,可是莫玉麟、阮倦甚至包括莫敦让这三个实际上手里有兵的人却并没有表明听从自己的调遣,万一这三人有什么异动怎么办?
比如说不承认莫茂洽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发出的“谕令”,甚至干脆更决绝一点,投到黎朝去了呢?要知道战败投降和带着两万军队投诚,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战败投降,郑松想杀也就杀了;带兵投诚,想杀也不好杀啊!更何况这种可以利用的力量,好好利用不好么,为什么要杀?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没错,现在得先逼莫玉麟表明态度才行。不过……这里却要掌握好一个度,既要让莫玉麟接受我们的监督甚至整编,又要保证不会将他逼反。”
这个度可不好拿捏,因为这种事不光要看大局,还要看对方的个性——莫玉麟是个什么个性?
高务实又不是神仙,他哪里知道!
黄芷汀的思路却比高务实直接得多,可能是因为桂南桂西土司并不像高务实这种从政的人那么喜欢从人性上找弱点来“破题”,她的方案直截了当!
“继续合围太原,摆出所有炮兵,猛轰其一侧城门城墙,然后派人告诉他莫茂洽的决定,让他献城交兵,接受整编!”黄芷汀冷冷地道:“我们可以明确地跟他说,如果他接受整编,我们会带着他一起去击败郑松;如果他不接受……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高务实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黄芷汀忽然有些不自在,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冷厉,垂下螓首,小声道:“我只是为你……为大局考虑。”原来她却是以为高务实觉得她太残忍了些。
高务实忽而笑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这种时候确实不能优柔寡断……有道是慈不掌兵,倒是你给我上了一课。”
黄芷汀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像作伪,这才放下心来,道:“那我现在就去下令,咱们也别休息了,早点拔营,到了太原城外再休息不迟。”
高务实没有反对,他知道狼兵的一大优势就是很能走,甚至应该说是特别能走,这可能是自小走山路锻炼出来的,而现在已经过了谅山,地形已经变成一马平川的红河平原,这就更不可能让狼兵们觉得行军有什么好劳累的。
甚至搞不好,整个军中最觉得行军劳累的就是他高务实——哪怕他是骑马代步,哪怕他平时也还有点锻炼,但文官就是文官,他可不是什么文武双全的奇才。
大军继续西行,两日后,已经到达太原城东不到三十里,岑凌派了人过来,说他已经赶到太原城下,但太原城的反应很奇怪,高挂免战牌不说,还派了人联系他说升龙方面已经跟高按台联系过了,双方现在是友军。
岑凌一时不知真伪,想着黄芷汀这边马上也要到了,就没有发起试探性攻击,打算等黄芷汀到了一同参详。
高务实让岑凌的探马回去禀报岑凌,说他自己已经亲临,见了面再说这件事。
岑凌所部的所谓探马,其实连马都没有——他们桂西桂南倒是产矮脚马,但那种马用来载人运货可以,做探马完全不靠谱,所以他麾下的所谓探马全都是跑步。
还别说,个个都是长跑健将,估计要是能去二十一世纪,只怕个个能参加世界级的马拉松。
三十里路不到半天时间就走到了。岑凌也和之前的黄芷汀一样,笑呵呵地率领麾下土司、将领迎接高务实的大驾。
他这边也有斩获,高务实当然是要按例放赏的,不过他这一路没有黄芷汀的谅山之战打得激烈,高平守军本身人数也不如谅山,一共只取得一千多颗首级和将近两千俘虏。
高务实不在乎这点小钱,大手一挥就按例放赏了。不过,也由于高平之战不如谅山之战激烈,岑凌这一路的额外赏钱比黄芷汀部少了一半,只拿了一万两,同样也是高务实直接发给岑凌,让他去分配,只是报自己批准。
岑凌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还是打趣道:“谅山大战,我桂西狼兵是赶不上趟,不过接下去如果要跟黎朝的郑军交战,按台可不要少了我们西路军的活计,我们西路军穷得叮当响,就等着按台论功行赏混口饭吃了。”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只要战功扎实,赏银好说。”
其实他心里清楚,不管是黄芷汀部还是岑凌部,他们拿下莫朝城池之后的缴获都是自行分配的,就算莫朝也是个穷逼,但多少也应该还是有些府库积累的,现在两部应该都缴获了一些浮财。
但高务实无所谓这些,狼兵和官军最大的不同就是,狼兵不发军饷,出征的士气主要就靠抢掠维持,毕竟土司的规矩再大,也只能维持军纪,可维持不了士气。
再说,现在他们拿下的谅山、长庆也好,高平、宣光也罢,都谈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就算抢点浮财,估计也有限,多半是进不了他高某人法眼的。更不要说高务实对安南的主要觊觎地基本都在海边或者离海边不远的一些地方,这北部的缴获,任他们自取就是了。
现在双方碰了面,把情况一交流,岑凌才知道这次南征进行得如此顺利,尤其是高珗所部,简直顺利得犹如听茶博士说书。
随便放了几炮,升龙城居然就举城投降了——哦,应该说是举国投降了。
岑凌不禁羡慕,心说我累死累活,半个多月从高平打到通化,从通化打到宣光,又从宣光打到太原,满以为就算轮不到谅山一战的功劳,至少太原之战应该以我为主。
谁知道先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少了谅山一战这样显赫的大胜,又被高珗这家伙奇袭了升龙拿下了平定安南最大的一功,这……简直不能容忍!
现在眼瞅着太原之战说不定也要泡汤,岑凌简直恨不得一脚踹飞莫茂洽这个废材——你特么就不能坚持到我拿下太原再降?
煮熟的鸭子居然还能飞了,真是晦气!
高务实现在却没空照顾岑凌的心情,只是按照原计划把全部火炮集中在太原南门,打算二话不说先给他们看一轮烟花……
谁知道火炮都还没就位,太原城里就有人打着白旗出来了,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是代表敦厚王来求见广西巡按察院高公大驾的。
高务实心说:敦厚王是谁?这个封号怎么感觉有点搞笑啊……你们还有没有叫老实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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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厚王莫敬恭,历史上莫朝大败亏输之后,在舅舅莫玉麟的支持下称帝,后来被郑军所败,与莫玉麟一起投奔大明,托身于思明府。
这一世,他和莫玉麟的命运稍有改变,但仍与广西土司逃不开宿命的纠缠——他们俩再次托庇于广西两大土司的联军之中了。
本来莫敬恭来找莫玉麟是奉了莫茂洽之命来让莫玉麟坚守太原,谁知道他前脚刚到太原,后脚就传来消息说莫茂洽已经投了大明。
这个时候他和舅舅莫玉麟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莫茂洽投大明,这个不必多说;二是自立为帝,号召“天下莫氏”群起反抗。新八一中文网首发s://
称帝固然莫敬恭之所愿,但号召天下莫氏群起反抗就值得商榷了,关键是莫氏现在的局面太为难了,南北两边都在挨打,而且哪一边都不好对付。
相对来说,莫朝的安南人现在倒还并不觉得黎朝对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大部分莫氏臣子都觉得,即使应王那边输了一仗,损失也确实大,但莫氏还是有机会“扳本”的。
问题在于,大明出手了。
没有哪位莫氏之臣膨胀到认为自家能打赢大明——太祖皇帝都二话不说就跪了,咱们还要考虑么?
当年张辅用八万明军把整个安南轮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现在莫氏不过据有半个安南,能跟大明掰腕子?
所以在这种时候,号召莫氏群起反抗绝不是明智之举,鸡蛋碰石头这种事谁爱做谁做,我莫敬恭还没有活腻歪。再说了,太原城本来就是孤城一座,现在还被围了,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大明,那我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相反,投大明不仅有一条生路,说不定还是一条康庄大道!
为什么?因为两点。
首先,大明未见得会再跟永乐朝一样,非要把安南置郡县直辖,毕竟他们当年就试过一次,但是因为太亏本而放弃了。当年不行,现在就行了?所以这次说不定又是同样的结果。
更关键的是,大明此次出兵,似乎并不是冲着消灭莫氏而来的,他们应该是中了挑拨离间之计,所以愤而出兵来“惩罚”莫氏。
这就很值得注意了,说不定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大明就会立刻退兵。倘若是更乐观一点想,没准行此挑拨离间之计的就是郑氏呢?
到时候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大明会不会恼羞成怒,想着反正也已经出兵了,刀不见血不回鞘,干脆顺手把这个作死的郑氏给灭了……那我莫氏岂不是白捡一个大便宜?
大明既然很可能不乐意直接统治安南,郑氏被灭之后,其地不给我莫氏?
实在不行,贿赂广西地方官啊!反正大明皇帝那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由广西守臣这边的态度来影响着的,如果广西守臣认为“两个安南”麻烦更大,那么大明皇帝是很可能听从广西方面的建言,把南部安南直接丢给莫氏的。网手机端:
所以,对大明不要来硬的,得来软的,乖乖当儿子、当孙子,甚至当狗也没关系,大明搞战略收缩的时候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到时候是很有可能一高兴,就把南部安南当骨头丢给了莫氏。
其次,投大明说不定还有一个好处。莫茂洽现在头上背着一个行刺的罪名,万一这件事最终查不出确切的结果,他这个罪名就洗脱不掉。到时候大明方面一恼火,没准就把莫茂洽给废了,再找一个人出来做“安南都统使”。
根据大明的习惯,这个人肯定还得从莫氏之中找,那么找谁呢?
最主要的衡量标准应该就三条:其一,血统亲、近,如果大宗里找不到,就在最亲的小宗里面找人,这是大明自家的习惯,肯定也会推广到安南使用。莫敬恭是谦王的长子,是莫茂洽的“皇叔”,而且谦王血统本来就近,他莫敬恭完美符合这一点。
其二,有一定的实力。没有实力肯定坐不稳安南之主的位置,大明虽然可以用威望强压,但他们不可能整天帮你镇压这个、镇压那个,主要还得看自己的实力,而他莫敬恭有亲舅舅莫玉麟的支持,目前手里就有实力未损的两万五千大军,别说比阮倦多出足足一万人,就算应王那边比,也未见得弱了,当然也是合适的人选。
其三,听话。这一点尤其重要,大明又不是来做慈善的,当然会挑一个最听话的来做这个安南都统使,而不可能挑一个刺头出来给自己添堵,因此听话一定是个关键项。
这些道理想明白,莫敬恭和莫玉麟的态度就清晰明了了——乖乖投诚啊!一定要给高按台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
恭敬、听话、视上国如生父!
什么?你问这样会不会面子上过不去?
呵呵,要不你去问问太祖皇帝?问他当年在镇南关俯首北拜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面子是个大问题?
莫朝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实际上,不光莫朝,安南历朝历代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向中国称臣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小中华啊!
安南人在中南半岛,甚至再扩大一点范围说,包括南洋区域在内,安南都有心理优势。
他们认为自己是小中华,虽然在面对“大中华”时,他们是小国,可是当面对周边的其他国家时,他们却认为自己是大国,且高人一等——我们有中华血统,跟你们这些蛮夷可不是一路的!
历史上,在明清两朝时,安南人在朝贡中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和朝鲜攀比,攀比什么呢?攀比谁更得到中原王朝的礼遇,因为朝鲜也是自称小中华的,和他们安南乃是第一竞争对手——就好比两个儿子在爸爸面前争宠一样。
在这样的心态驱动下,莫敬恭不仅乖乖开城,“奉旨投诚”,而且对于高务实派人将他们手中军队打散重编也没有丝毫抵触,甚至于高务实让自家家丁作为监军出现在莫军指挥序列,莫敬恭也说服了有些不高兴的舅舅莫玉麟。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明人终归是要走的,先借他们的力把当前的大敌对付了才是正理。
莫玉麟本身也是个恐明党,他只是对于自己手里的军队被高务实“篡取”有些不高兴,但想想又觉得外甥的话有道理,反正明人不会一直呆在安南,就当是把军队借给他们用用好了,还可以借此机会表达善意,为将来谋取更大的利益……嗯,倒也不失为一个曲线救国的好主意。
谦王教儿子教得不错嘛!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于是,敦厚王莫敬恭及右路主将莫玉麟打开太原城门,二人亲自捧印出城,参拜广西巡按御史高务实,将太原城和其中的两万五千大军拱手交出,并一再表示自己舅甥二人愿为天兵前驱,剿灭黎逆及郑氏乱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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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明元辅》,
太原并非此行的终点,至少南边还有一个事实上已经到手的升龙城,正等着高务实临幸呃,驾临。
不过,马上出却还不行,至少得把太原城里的莫军打散重编一番才行。
虽说打散重编也不代表这支军队就完全变成高务实能够如臂使指的自家军队了,但至少能比一动不动要强一点。
时间紧张,来不及仔细编制,高务实直接把自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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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新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新s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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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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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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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明元辅,
安南的皇宫在高务实看来,基本是个紫禁城的微缩版,宏大肯定是远远不如正版的,不过在精致方面倒也有一两处勉勉强强可供一观之处,其中尤以木料为甚,不仅是木质高档,而且木雕工艺颇为精湛。
当然高务实不是来“考古”的,他也不是很关注这些,否则的话,光凭这座皇宫“违制”使用了无数的龙形,莫氏满门的人头就可以打包送去燕京了。
违制使用龙形也好,建筑格局的僭越也罢,高务实这个纂修过《大明会典》的六首状元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无数,莫氏的宗室大臣们当然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高按台拿这些东西来说事。
不过很显然,高按台对此兴趣不大,或者暂时不想追究,他只是一路问起莫氏南征的事情,特别是宁平一败究竟是怎么败的。
为了体现自己的重要性,莫朝君臣自然都不会承认自家军队打不过黎逆军队,纷纷推说是莫敦让轻敌冒进,这才导致了宁平之败。
高务实先是不置可否,等他们把各种有的没的、七七八八的罪名全部推给莫敦让之后,才淡淡地道:“此人既然铸成如此大错,为何现在仍然领军在外?你们安南都统司就没有一点赏功罚过的规矩吗?”
“这个……”安南官员都有些尴尬,支吾着说不出什么缘由来,他们当然不是不知道缘由,但问题在于怎么说呢?说咱们都统使能坐稳现在的位置,本来就是靠着这位七爷爷?
最后还是莫茂洽答话了,道:“按台有所不知,应……呃,莫敦让对安南是有大功的,如果仅仅因为此次之败就罢官夺职,未免使人以为下官凉薄寡恩。”
“嗯,原来如此。”高务实依旧一副无可无不可地神色,淡淡地道:“那这样吧,这个凉薄寡恩的名头,本按替你担了,你不用难做……莫敦让现在是什么职务?”网电脑端:/
莫茂洽听得心头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务实见他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估计应该是这个职务又“僭越”了,干脆直接道:“算了,不管是什么职务吧,总之免去本兼各职,暂不削爵,即刻自回升龙,像本按当面说明宁平一战的实情。”
莫茂洽终于反应过来,他背后冷汗都下来了,忙道:“按台使不得啊!莫敦让回来不要紧,可他一走,河南的三万大军谁来指挥?现在郑逆的大军说不定已经要打到河南了……”
“无妨,让莫玉麟带着你的命令过去就是。”高务实转头看了一眼莫玉麟,招招手让他上前来,然后道:“莫玉麟,你去河南接替莫敦让,有没有什么困难?”新八一中文网首发s://
莫玉麟听了这话,真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自己让出两万五千原本从父亲西郡公阮敬时代就归他家领有的大军之后,高按台看起来是打算把莫敦让手中的约三万人补给自己,这……似乎是没亏的,而且先失后得,尤感欢喜。
惊的是莫敦让乃是辅政王,他手中的那支大军本来属于皇室嫡系,乃是“中央军”,原先是掌握在谦王莫敬典手里的,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莫氏的根本武力。而现在高按台一句话就要剥夺这支力量,并将其交到自己手里。
这支力量当然很重要,可是自己如果就这么接了过来,莫氏不得把自己恨死?万一将来高按台带着大明天兵拍拍屁股走了,自己怎么办?交权,可能要死;不交,那就是叛逆……
叛逆本来也不要紧,可是大明这个爸爸有时候脑子不清醒,对于叛逆他很不高兴,动不动就要“兴亡继绝”,万一自己到时候被莫氏逼反了,大明却来打自己,那自己岂不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但是想归想,现在让他拒绝高务实的好意,他也没这个胆量。
“这个,下官才浅德薄,去掌南征中军只怕德不配位……”
“你是怕这南征中军不听你调遣,还是怕莫敦让不肯领命?”高务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环顾了一眼莫朝君臣,忽然又道:“也罢,既然你不肯去,那本按便辛苦一点,自己去走一遭好了。”
莫茂洽忙道:“些许小事,岂敢劳动按台……莫玉麟,你去把莫敦让换回来,另外,千万要谨守河南,万万不容有失。”
莫玉麟心中狂喜,面上却还是一脸无奈,躬身道:“是,莫玉麟领命。”
高务实又道:“河南防务有你主持,本按还是放心的,不过鉴于黎逆郑逆势大,本按也不强求你一定要守住河南……这样吧,你确保河南十日不失,十日之后,本按会亲率大军前去与当面郑逆一决胜负。”
莫玉麟心道:要真说一直能守住河南,那还真不敢保证,但如果只是十天,这倒是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拱了拱手,道:“下官定不辱命。”
高务实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道:“好,你好好做,有什么功劳,本按都是看在眼里的。”然后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又转头问莫茂洽道:“莫都统,南征中军损失过半,军需什么的应该还是按原先的兵力准备的吧?”
莫茂洽怔了一怔,道:“是……尚来不及调整。”
高务实欣然道:“那就好,不必调整了。”
“不必调整了?”莫茂洽呆了一呆:“可是南征中军的兵力已经减半了啊。”
高务实笑了笑,道:“哦,那没关系,这部分军需——包括军饷和器械、甲胄等等,直接转拨给本按麾下狼兵即可……你知道的,朝廷此来毕竟是来帮你,虽然本按仁厚,本按自己麾下的家丁,可以不要你负担用度——估计你也负担不起,不过这些狼兵的所需,如果都从广西调拨,未免有些既不划算,也不方便,所以就由你安南都统司负责了,嗯……你没意见吧?”
我他娘的意见大了去了!
你这厮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仁厚?
当初张辅来打仗,都是大明自己掏钱,现在你……你特么让我掏钱帮你养兵?!
可是,可是,可是,莫茂洽还真不敢说自己有意见啊!
“下官……没有意见。”
“好好好,莫都统如此识大体,本按十分欣慰,十分欣慰呀。”高务实一脸亲切笑容,可惜做给了瞎子看,好在他温和的话语还是能一字不漏地传进莫茂洽的耳朵里:“待到犁平贼巢、克复南疆,到时候本按一定会在奏捷战报中,仔细为莫都统叙功。届时,皇上若是一高兴,没准天恩浩荡,就把安南的王号给恢复了也说不定呢……你说是不是啊,莫都统?”
莫茂洽的小心脏儿很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
恢复安南王号啊!
这事儿要是成了,我莫茂洽今日的低声下气可就都变成高瞻远瞩、忍辱负重了!
与恢复王号相比,出点小钱又算个屁事?
只要能恢复安南王号,莫说出钱了,就是让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着你高务实三跪九叩,朕也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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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在升龙城的住所被安排在原先的谦王府,本来莫茂洽是打算自己把皇宫做个样子让出来的,但显然高务实不会接受住在一堆龙形装饰物的建筑之中,因此谢绝了莫茂洽的好意,主动要求住在“都统使府”之外,于是莫茂洽便下令将之前的谦王府让出来作为高务实的安南行辕。
至于谦王府的继承人敦厚王莫敬恭,他现在巴结高务实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不仅开开心心地帮高务实介绍谦王府的布局和一些设计上花了心思的巧妙之处,甚至把谦王府原本的仆役使女全都留了下来。
不过高务实把他们大多数都赶走了,因为这些人下人不会说汉话,剩下部分会说汉话的则暂时留了下来。当然,高务实自己身边的亲卫还是他最后剩下的五十来号家丁,外围布防的则是狼兵——岑黄两家各出五百,分为两班,轮流护卫谦王府。
其实此时的升龙城面积也有限,谦王府虽然是此前安南第一权臣莫敬典的王府,但论面积也没多大,别说比不得高务实在新郑县城之外的龙文雅苑,甚至也比不得他在京郊的见心斋别院——哪怕不算见心斋后来扩建的学堂部分。
这个谦王府的面积,大约比之前张居正在京师的大学士府还要略小一点,装潢什么的更是不能比,但好在安南多水,王府中亭台楼阁齐全,绿树成荫,池塘小溪,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高务实借口疲倦,把安南方面的人都送走之后,高珗便来见他了。
高珗跟了他将近十年,有些废话倒是不必多说,随便说了几句就开始进入正题。
“老爷,小的之前查过安南的‘户部’,这地方也穷得很,偏偏还养了十万大军,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本来还以为老爷会让他们裁掉部分兵马——比如此次战损的那部分,才好节约开支,避免闹出民乱来,想不到老爷居然把这笔钱用到狼兵身上去了……老爷不怕安南人又和永乐、宣德年间一样闹起来么?”
“裁兵不是不可以,但那要等平定了郑氏之后。”高务实摆手道:“莫氏的北安南,算起来也就桂西加桂南的大小,养十万兵确实得狠狠搜刮,不过你也别忘了,这地方不比桂西、桂南以大山为主,这北安南除了北部边界和西北一块之外,其他地区都是大好的平原,良田比整个广西还多得多,估计……说不定能跟广东相比了,所以即便这般搜刮,一般的百姓还是勉强能活下去的。”
“至于把那三万战损莫军的军饷军需转拨给岑黄两家,一来是可以给咱们自己节省一笔开销,二来也是看看安南人对咱们的恭顺程度。至于安南百姓会不会造反……高珗,我问你,岑黄两家地面上的土民造反,朝廷会去管吗?”
高珗恍然大悟。
这里得说一下安南在大明的地位。安南都统司区域,粗略一点说,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高度自治区。
但是安南都统司和安南国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今天高务实最后用一个“可能给安南恢复国号”就让莫茂洽一下子失去了“原则”?
因为安南国王属于藩属国王,类比大明朝的亲王。而安南都统使品阶为二品官阶,这其中相差很大。
安南都统司的地方行政被改为“宣抚司”主理,意味着形同大明周边羁縻州的设置,例如贵州的播州宣慰使。当然,安南都统使的地位或许可以看做比播州宣慰使更高一点点,所以依然可以“自行升黜”,只是每三年朝贡需要入朝“以升黜官员总数奏闻”。
还有就是,安南承袭安南国王时候,大明往往要派遣天使去宣读诏书,册封王号;而安南都统使,则无需大明委派专使前去册封,而是将任命的有关敕谕、印信托付广西地方官,安南都统使亲自去镇南关前经过戡验,就地领敕回去。
广西抚按两院每年授予安南以大明大统历一千册,让其在安南境内颁布通行,以示其为大明内属。
另外,虽然安南仍然保持三年一贡,但安南使臣在明廷得不到陪臣的待遇。
譬如嘉靖二十二年时,安南使臣入贡,礼部就认为“安南既废不王,则入贡官员,非异时陪臣比,宜裁其赏赐”。去年高务实实际主持纂修的《大明会典》中,也将安南都统司列入土夷袭替之中。
在原本的历史上,万历二十年时,安南南方后黎朝复国后得以中兴,入东京,灭莫朝。明廷便以莫朝为中国“内臣”为由,再次准备“兴灭继绝”,讨伐后黎朝。
彼时后黎朝大惧,黎世宗忙不迭遣使入朝,向万历帝汇报安南情况,然后诚惶诚恐地请求万历帝恢复以往“安南国王”的册封。
但是,大明爸爸直接无视了他,以局势未定为由,拒绝其请求,依旧授予“安南都统使”之职,还令其划出高平、太原让与莫氏子孙,以示为莫氏宗庙不绝。
黎朝也没有办法,只能照办——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十七世纪末。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安南现在在法理上其实是大明的内属“自治区”,地位等同于大土司,只是自治权更大一些而已。
这是性质问题,而大明很重视这种玩意儿。
高务实现在大军南下,就是要给安南一个感觉:咱们真的要变成内属啦,不光是名义上的内属,还要跟广西等地的土司一样听调听宣!
高务实现在就是要让安南人有这样的觉悟——至于最后怎么安排,那还要看高务实的手段,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
一言而决其掌兵“王爷”的权柄予夺、一言而决其“国内”的财赋用度,这都是高务实故意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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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平,后黎朝郑军大营。网手机端:
就在高务实与高珗谈话的同时,年仅三十一岁的后黎朝右相、谅国公郑松,正面沉如水地看着手里的一堆奏报。
郑松麾下最受信任的三大爱将黄廷爱、阮有僚、郑杜也都是面色沉重地站在他案前,谁也不肯主动开口。
半晌之后,郑松才叹了口气,道:“黎光化他们虽然把事情办成了,可谁能料到明人的反应会这么大,居然出兵南下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可能就是本国公吧。”
黄廷爱不满地道:“吴贼奸诈,此番出兵说不定只是趁火打劫,未必是因为黎光化他们干的那档子事。”
吴贼,说的就是明人,盖因为当初朱元璋建国时立都南京,且在称帝之前自号吴王,因此后黎朝一旦自我装逼,就喜欢把明人、明军称之为“吴贼”。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郑松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另一员阮有僚道:“现在纠缠明人出兵的原因,末将以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与其浪费时间琢磨这些,还不如先想办法早点拿下河南——确切的说,是消灭河南的莫军主力。”
他微微一顿,马上接着道:“眼下对于明人出兵的兵力恐怕还不太准确,这些军报和细作报告各执一词,有说明军出兵三万的,有说明军出兵五万的,更甚至还有说明军出兵十五万的……相差太多了,根本做不得准。
然而我们也不能坐等明军整顿莫氏之后,挟莫氏之力,一齐南下攻我。末将以为,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先把莫氏在河南的这三万残兵败将收拾掉,然后才能拥有与明军相争的实力……河南敌军虽然是新败,士气低落,但难保他们不会因为得了明军的援助而振奋起来,是以此次出兵快得、慢不得。”
郑松略微点了点头,又问:“你们觉得该怎么打?”
说到打仗,黄廷爱的兴致就上来了,连忙道:“右相,末将觉得这场仗不要用什么计,就之上上去一顿猛攻,摧枯拉朽地把莫敦让再次打个大败就行。”
郑松问道:“理由呢?示之以强?”
“不错,正是示之以强。”黄廷爱道:“论国力,咱们肯定不能和吴贼相比,但吴贼大军来我安南,毕竟路途遥远,转运不便,对于国力的损耗颇大……既如此,我军便要想方设法让他们知道,我军虽然兵力不及他们众多,但是战力强横,万众一心,如果他们非要强打,一定会吃大亏,如此才有可能让他们正视我朝。”
郑松微微点头,又问阮有僚:“有僚觉得呢?”
“末将附议。”阮有僚道:“所以末将才说这场仗不能等了,必须趁明人还刚刚拿下升龙、应该还没能把莫氏之力完全操控在手的机会立刻发兵,彻底击灭莫敦让部,如此才能迫使明人正视我朝之力,知道我朝非是他们可以一鼓荡平之地。”
郑松又朝郑杜望去,道:“老三,你以为呢?”
郑杜是郑松的弟弟,行三,他似乎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简单地道:“我也这么觉得。”
郑松站了起来,双手按着桌案,环顾三人,微微抬头:“既如此,出兵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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