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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九年三四月份对安南后黎朝郑氏家主郑松而言,实在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两个月。

    他从一战大破莫朝辅政王的全民英雄,变成了丧师失地、狼狈逃窜甚至于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

    人生起落之大,实在叫他难以承受。

    但郑松毕竟是郑松,是那个历史上硬生生靠着清化乂安根基就灭掉了莫朝的安南枭雄,即便知道自己这次已经在劫难逃,却仍然要拼死一搏。

    但所谓拼死一搏,并不是指没脑子的拿着三万多残兵败将去硬碰高务实的十万大军,恰恰相反,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要用脑,在用脑的同时,还要不惜命!

    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要让来犯之敌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些。

    这,就是郑松现在想做的和正在做的事。

    他先是把参与行刺高务实的两名主事之人悄悄杀了,砍下首级,派人送去给高务实,顺便呈上自己的悔罪书和降表,声称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派人去广西挑动大明和莫朝之间的关系,让莫朝无法全力南下,但的确没有让这些蠢货干出那样的“人神共愤之举”。

    不过眼下大错已经铸成,自己也不敢奢求宽恕,只求高按台看在“安南黎庶久经战乱,数十年来,未有一日之安”的可怜份上,不要再大动干戈,他愿意“囚首徒跣于英都城北,奉献黎逆于按台驾前”,还要“匍匐又拜,献土地于天朝;叩首再三,呈民籍于直指。”

    总而言之一句话:投降。

    而且是比当年莫登庸还要诚恳一百倍的投降——莫登庸投降归投降,当时他的降表虽然也说得低三下四,但好歹留了一句话:“请奉正朔,永为藩臣”。

    那意思就是,我投降归投降,藩臣还是要当的,否则没得谈。

    但郑松这里就干脆多了,他也知道大明视他为叛逆,藩臣什么的根本没指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了请高务实不要伤害百姓,对于自己的投降条件一字不提,就仿佛任凭高务实怎么处置都行的模样。

    刺客的人头和郑松的悔罪书、降表送到清化时,高务实正准备明日出兵南下。但郑松这降表是光明正大送来的,清化城中一下子就传遍了,遮掩都遮掩不了。

    高务实现在不光是广西巡按,在阮秉廉的背书之下,他还是代表大明士林的“天朝大儒”,这个身份对于稳定安南高层好处很大,但也会导致一些限制,譬如眼下,他就必须得按照规矩礼仪来接见郑松的请降使者。

    使者是后黎朝的一位大臣,据说还是一位博学儒者,但高务实对其没有兴趣,只是公事公办地接待了一番,按照古往今来的惯例问了一些废话,就将其打发下去休息了。

    至始至终,高务实没有表示是否接受郑松的投降。

    后黎朝使臣退走之后,高务实麾下的将领——不管是广西土司还是莫朝降臣,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不用打仗就能把乂安接收过来,可不是大大的好事?黎氏叛臣此番终于拜服在大明天威之下,对等着回去“分红”的土司也好,对恨黎逆郑逆入骨的莫氏也罢,都是大喜啊。

    更何况乂安既定,顺化的阮潢还有什么好蹦跶的,也无非是个献地求降的结果。

    安南就此大定了啊!

    但大家高兴了一会儿,却发现高按台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任何情绪表露,不禁都是一怔。

    黄芷汀问道:“按台怎么不高兴?”

    众人也都一副面有疑色的模样,显然这句话也问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高务实淡淡地道:“郑松想杀我,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岑凌皱眉道:“按台的意思是说,郑松是诈降?”

    高务实依然面无表情,问道:“你们都觉得他不是诈降吗?”

    “这个……”岑凌一时语塞。

    阮有僚道:“郑氏如今已是穷途末路,郑松此时投降,应该是他最好的选择了,为何按台觉得他是诈降?”

    高务实呵呵一笑,不过脸上却殊无笑意,淡淡地道:“他这封降表写得倒是不错,谦卑恭敬表达的意思,本按倒也颇为赞赏,民为贵嘛……不过,这都该表不了他诈降的事实。”

    高务实一指那封降表,道:“你们且看一看,他要在哪里投降?”

    这不是废话么,降表里写得清清楚楚了,“囚首徒跣于英都城北,奉献黎逆于按台驾前”,意思就是按台一到英都,他就出城到北门投降,而且不光是他投降,他还会把黎逆献出来。

    你瞧瞧,他们郑氏拥戴了这么几十年的黎逆,现在郑松都不要了,竟然称其为黎逆,这还不是诚心投降?

    谁知道高务实冷然一笑,问道:“投降?投降这种事,在哪里不行,非要在英都城下?还非要本按亲自去了,他才肯降?”

    众人这才发现这样一个细节,不禁暗道:对啊,投降为何只能在英都城下?

    此时高务实又接口道:“况且,如今是他主动请降,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他主动带着降表和黎逆等人,轻车简从来清化拜见本按么?”

    他冷冷地道:“所以这封降表就算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郑逆掩人耳目之言罢了,他真正想要做的,乃是在英都城下,趁本按不备而骤然发难,偷袭本按,乃至我等大军!”

    黄芷汀大怒,柳眉倒竖:“此獠安敢如此,真真是罪不可赦!”

    岑凌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怒道:“郑松匹夫,死到临头还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果然是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按台,下官请命出战,必为按台拿下英都,献郑逆贼首于按台跟前!”

    阮有僚目瞪口呆,心中一片冰凉,暗道:难道右相真是这个打算?完了完了,这高按台不仅法眼如炬,而且心细如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丝毫得意忘形,一下子就发现了右相的计划……眼下却该如何是好?

    其实已经无需阮有僚担忧了,因为广西土司们已经个个暴跳如雷,纷纷请战了,说的话那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大有把郑松当做杀父仇人看待的趋势——没法子啊,要是高务实死了,他之前答应的事情怕不是全要告吹,这仇之大,比杀父之仇还要不共戴天啊!

    莫氏降臣降将们也是纷纷慷慨激昂,搜肠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骂人的词汇全给翻了出来,将个郑松喷得一文不值……这话太客气了,实际上在他们口里,郑松已经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如此死不悔改的叛臣逆贼,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正天理!

    嗯,反正顺着高按台的意思说就行了,甭管他郑松是真降还是假降,高按台说他是诈降,那他就一定得是诈降,谁来分辨都不好使!

    高按台从谏如流,当即表示大军依然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不过嘛……

    郑松那里,倒也可以将计就计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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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困了,写着写着睡着了一波……



    这一日也是事多,刚刚议论好继续出兵,另一个非正式的出兵命令也来了。

    为什么叫非正式呢?因为来的是朱翊钧催促高务实汇报安南局势的圣旨,但为什么询问安南局势和“出兵命令”挂上了钩,是因为朱翊钧在这道圣旨中引用了他爷爷世宗嘉靖帝的一首诗。

    这首诗是这么写的: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此诗的名字,叫做《送毛伯温》,是当年嘉靖准备出兵摁死莫登庸的时候,写给南征主帅毛伯温的,此后安南一战虽然没有真正打响,但莫登庸毕竟是畏惧请降了,因此毛伯温功成而返,此诗遂成千古佳话。

    这首诗浅显直白,论文学水平当然很一般,不过意义却很重大,尤其是最后一句“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被后世不少人津津乐道。

    朱翊钧似乎也很喜欢这句,之前高务实中了六首状元之后,他送给高务实的那首诗里,“二百年来真魁首,朕为文曲落书丹”似乎就和这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这一次,他直接把“原版”送来了,这个意思就非常明显了,他需要高务实的“太平待诏归来日”——换句话说,就是尽快抵定安南然后回来,朕已经等着赏你了。

    而既然郑松是诈降,想要太平待诏,当然就只能赶紧打啦。

    次日一早,高务实登台点将,领大军出征。此次南下,虽然分出去莫玉麟和阮倦的四万余人,但因为有郑军的降兵,所以兵力依然极盛。

    计有高务实家丁hùwèituán近五千,广西狼兵四万余,莫氏降军三万,郑氏降军三万,依然保持了十万以上的大军。

    对于安南而言,十万正规军,那无疑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大军——除非你相信当年安南人抵抗大明时真的有七百万大军。

    这真是个神奇的数目,因为当时整个安南的人口大概只有“七百万大军”的一半,经过了一两百年到现在,安南人口估计也不过就是五百万左右。

    嗯,这七百万“火星兵”可能是开外挂刷出来的。

    但高务实这十万大军却是实打实的十万多人,他甚至没有玩中国历朝历代都喜欢玩的把戏——号称。

    十万大军,按照过去的习惯,号称三十万、四十万,其实问题不大,甚至号称五十万也不是不可以。

    但高务实没有这个爱好,他在出兵的同时,派出黎、郑降臣前往南方宣谕,就是直说已经“出兵十五万南下”,丝毫没有虚夸——莫玉麟和阮倦手里还有四万兵,加上舰队,十五万只多不少。

    阮潢的反应目前尚不得而知,倒是郑松的反应很有意思。

    高务实的主力两日后抵达静嘉府,发现这里的官员都跑没了,军队也早已撤走,静嘉府实际上成了一个“不设防城市”,而且郑松很老实的履行了他在降表中的态度:避免百姓受苦——所以百姓没有撤走。

    高务实没有就此发表看法,照例在城外露营,只是派人安抚了城中百姓,又挑了几个后黎朝的降臣暂时把城中事务管理起来,免得一些牛鬼蛇神都跑出来浑水摸鱼。

    要知道,把治安搞坏了,也是会影响他高按台声誉的,毕竟从现在起,这里就是“光复区”了。

    又往南走了三日,到达演州府,此处是当年大明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一个直隶州,领芙蒥县、琼林县、茶清县三县,后黎朝也没有对此作出改变,仍称演州。

    在明属时期,这里设有演州守御千户所,另外设有芹海门巡检司、羊变社巡检司两个巡检司。后来有些什么变化高务实不是很清楚,据阮有僚说,此处在平时“驻兵少有超过两千之数”。

    但现在两千都没有,跟静嘉府一样也是一座不设防城市,城中秩序是靠“耆老乡绅”在维持。高务实听了,轻哼一声,按照静嘉府的做派一样,派了郑氏降臣管理城内治安。

    静嘉府和演州府两处,高务实虽然把治安这块交给了郑氏降臣,但却派了驻军:每府派了五百家丁hùwèituán加一千五百莫氏降军,一共分了四千兵马出去。

    他其实考虑过把这两处只派驻降军,但又怕没有“大明天兵”压着,降军们的军纪很难保证——莫氏跟郑氏血海深仇,鬼知道他们会不会乱来。

    至于派郑氏降军驻扎,那还是算了吧,搞不好就把后路直接送还到郑松手里了。郑氏降军要安心用起来,至少也得等郑家覆灭之后再说。

    至于现在,如果是莫氏降军是二等待遇,郑氏降军就只好将就一个三等待遇了。

    一视同仁什么的,高务实没有兴趣去搞——都一视同仁了,谁肯卖力往上爬?谁肯挖空心思来向他高按台效力表忠心?

    别说不能一视同仁,高务实甚至还在考虑多分几个档次,比如分个什么一等团、二等团、三等团甚至四等团,有不同的待遇差别,才能让下面的人老实安分、力争上游嘛。

    多熟悉的套路,只是眼下还没空而已。

    演州既下,高务实在城外休整了一天,确定后方一切正常,这才继续南下。

    从演州到英都,也就只有两三日路程了。

    他却不知道,他这一路不急不忙地走,把郑松在英都急得团团转。

    不同于高务实的万事求稳,莫玉麟和阮倦两人这次用兵,风格都可以用一个字形容:急!

    莫玉麟这一路,计划要打清都府、葵州府、茶麟府和玉麻府四个府,然后转而东进和高务实会师,路程相比高务实从清化到英都府多了一倍,虽然他提前了一些出发,按理说因为要打的地方更多,路程又远,其实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然而,莫玉麟这次发了狠,一路催促加快进兵,结果高务实还差一日到达英都的时候,莫玉麟反而已经抵达英都wàiwéi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因素,就是这四个府依然没有驻军抵抗。

    莫玉麟当然把消息反馈给了高务实,但高务实无动于衷,在他看来,这都是郑松的把戏,无非是想让自己产生麻痹大意之心罢了。

    但是郑松可能不知道,高务实在打仗这种事情上,小心过头导致错失战机倒是有可能,麻痹大意反而很难。郑松因为高务实的年轻,就把高务实想象成一个志得意满骄傲自大的少年郎,显然是估计错误了,虽然正常来讲,以高务实这些年来的“顺利”,骄傲自大应该是正常现象。

    世界上哪有永远料敌机先的人,绝大多数的神机妙算,其实无非是根据对手的身份、经历、水平等,来计算对手可能的心态和应对方案罢了。

    用高务实的话来说,这些就和做数学题一样,先多做几个假设总不会坏事。郭朴说他“算计过甚”,无非就是他的假设做得太多。

    三月十四,高务实大军抵达英都府城北二十里,郑松在城中松了口气,霍然站起,目光中凶光一闪,森然吩咐道:“传令:‘刑天’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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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台,郑松请降,其已执黎逆幼主黎维潭于城北,面北而跪,等候发落。”

    说话的是岑凌,他所部桂西狼兵是此行前锋。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大军向前,本按来会一会这位‘郑主’。”

    黄芷汀靠近过来,对高务实道:“现在开始?”

    高务实“嗯”了一声,微微笑道:“黄姑娘,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黄芷汀娇躯一震,虽然明知道高务实这话有开玩笑的意思,还是忍不住道:“你若伤了一根汗毛,必是我已死了。”

    高务实微微一怔,又笑了起来,忽然走近一步,伸手拍了拍她的左肩,小声道:“那可不行,我要你好好活着。”

    黄芷汀虽然是桂南土司之首,一路南征而来,早已树立起将威,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女子身份,高务实这一下不仅大出黄芷汀本人的意外,更让在场将领愕然相望,面面相窥。

    高务实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好像只是对自己的亲信部下表示亲切,也不管黄芷汀霞飞双颊,径直走了出去,到战马前翻身上马。

    过了一会儿,黄芷汀也出来了,面色发红却又板着脸,一声不吭地也上了自己的战马,紧紧跟在高务实身边。

    走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其实眼下都这个局面了,你没必要行险。”

    高务实笑了笑,道:“仁者不以安危易节,义者不以祸福易心,勇者不以生死易志。郑松此人,虽是逆臣,但他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放弃,倒也算是个人物了……然则彼之甘露,吾之鸠毒,我偏要让他死不瞑目。”

    黄芷汀沉默了一下,道:“你这也算不以安危易节吧?你是为了证明,大明之臣,亦不惧生死之祸?就像那次你和我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一样?”

    “哈哈哈哈!”高务实打个哈哈,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英都府大致便是后世越南的荣市,越南“国父”胡志明的家乡。

    此地是乂安治所,位于蓝江之北,对于北方来敌,算是毫无地利——当然,就算它在蓝江以南也没有意义,因为阮倦此时已经攻下河花府,京华舰队现在已经封锁了蓝江口,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随时可以派出中小型战船如同清化之战一般开进江中,炮击英都或者沿江防线。

    河花府与北路的情况不同,并不是没有郑军防守的,只是兵力也不算多,就三千多人,面对阮倦的一万五千大军,这支三千多人的郑军士气涣散,守了两日就出城投降了。

    大概他们也知道北面的局势相当不妙,早降晚降反正都得降,要不然还要给郑主陪葬么?

    别开玩笑了,一个月才多少饷银啊,值得把命都搭进去?

    不过阮倦拿下河花府之后也没有率军北上参与英都之战,因为他得到的任务是切断郑松和阮潢之间的联系,而不是其他。

    而且对于英都之战,他也没有什么担忧,这位高按台的指挥……怎么说呢,在阮倦看来,没有什么巧妙之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亮点,那就是堂堂正正之极。

    但眼下这个局面,堂堂正正就意味着郑松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所以,也可以说高务实指挥的亮点就是一个稳字。

    既然稳,那就不用担心了,毕竟郑松眼下这个局面,就算他出奇兵偷袭莫玉麟,甚至击败了莫玉麟,也没有意义——高务实那十万大军不解决,他面前的就始终是个死路。

    至于郑松跑来偷袭自己,这倒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他有可能取道河花府逃亡顺化,只是以阮倦对郑松的了解,这个可能性也很小,因为郑松不大像是能寄人篱下的主,尤其阮潢还是他老子郑检纵虎归山放去顺化继而割据一方的。

    所以阮倦现在除了守住河花府,主要精力都用来打探顺化方向的消息了。

    言归正传,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高务实的大军抵达英都城北郊,郑松已经领着大约一千来人跪伏道上。

    郑松今年三十一岁,正是当打之年,虽然并不高大,却英气勃勃。只是眼下他“囚首徒跣”,看起来实在狼狈了些。

    郑松也在打量着高务实,他知道高务实的许多名头,高龙文、高侍读、高观政、高解元、高会元、高六首、高修撰……直到高按台。

    不得不说,高务实这十年的人生,早就达到了无数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而更厉害的是,他这一路走来都十分顺利,除了这次因为帮皇帝背了个黑锅,“降调外任”来广西之外,他这十年简直顺利得可以让任何嫉妒。

    眼下出现在郑松面前的高务实,也的确足以让人嫉妒:身材高大而不壮硕,气度雍然而不冷峻,一身大红蟒袍则说明了他在大明的地位之尊贵——其实郑松是看错了,高务实穿的是他获赐的大红纻丝飞鱼服,只不过斗牛、飞鱼、蟒袍等几种超品赐服的确都是“龙形”变种,长得确实都有些相像,而郑松在当前的局面下也不好盯着高务实细看,这才看走了眼。

    高务实骑着北地高头大马来到道中,勒马立于郑松等人几步之前。

    “道上所跪何人?”高务实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

    郑松心中一紧,这个情况略微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高务实此刻应该志得意满才是。

    “南荒罪人郑松,执逆酋黎维潭,见过大明天朝圣使。”郑松也算是豁得出去了,说话之时竟然真的来了个三叩首,磕在黄土路面上都砰砰有声。

    圣使?

    哦,巡按御史本是代天巡按,说圣使,道理上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个称呼在高务实听起来,实在有些怪怪的。

    “你此来作甚?”

    这就是装逼了,人家难道是来磕头玩的吗?

    但郑松丝毫不见恼怒,又是一个砰砰砰地三叩首,大声道:“罪人此前不知天朝之威,竟做出许多大逆不道之事,如今悔改虽晚,却也想补救一二,是以将僭wěidà越皇帝黎维潭擒来,听候天朝圣使处置。”

    高务实看了一眼那位原历史上的“黎世宗”,此人是“黎英宗”黎维邦的儿子。隆庆五年到隆庆六年时,南北双方打得正凶,“黎英宗”不甘心成为傀儡,于是密谋除郑主,没想到郑主先下手废黜并杀死黎英宗,之后另立英宗之子、时年六岁的黎维潭为帝,便是眼前囚车上瑟瑟发抖的这位。

    黎维潭今年才十四岁,一直都在做傀儡,哪有什么胆色,到了眼下这一步都不敢放肆一回,被郑松装进囚车之前也只是哭哭啼啼,现在被高务实看了一眼,竟然吓得筛糠一样的乱抖了起来。

    高务实暗暗摇头,也不想再吓唬小孩子了,毕竟人家平时也是顶着“大越皇帝”的头衔的,压迫过甚,万一吓尿了,安南人也脸上无光。

    安南人脸上无光不打紧,但自己治下现在也有不少后黎朝的降臣,这些人甭管怎么说,还是要选出一批来用用的,没必要因为这点事让他们心存芥蒂。

    霹雳手段要有,“菩萨心肠”该展现的时候也得展现展现,毕竟要想利用安南做基础,放眼整个中南半岛的话,咱最好也争取做个某种程度上的黄福……

    “黎氏虽是逆臣,不过本按见此人年纪尚幼,想必恶迹不彰。本按代天巡按,善必赏,恶必罚,此人有甚大恶,须得审问明白,再行定论。来人,囚车接下,将人从囚车中带出来,不可折辱。”

    这一下再次出乎郑松意料之外,他本以为高务实会对黎维潭大加申饬,骂他什么“不知顺逆”、“僭称天子”之类的话,甚至很可能还会带上一些侮辱性的词汇,从而让在场的安南人心中忿忿不平。此时,他便可以趁势发动,虽然扳不过大局,自己多半也难逃一死。

    但是,只要能当场斩杀高务实,就算自己死了,安南也要大乱。

    因为高务实才是此次大明南征真正能做主的那个人,而且是唯一的一人!

    高务实若是突然死了,明军便是一个群龙无首之局。

    岑黄两大土司在广西时就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眼下也只是臣服于高务实这个背景实在太过强大的巡按御史,要是高务实突然身亡,他们两家谁能服谁?

    而明军的五万主力一旦分裂,加在郑氏和莫氏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到时候莫朝还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做傀儡吗?之前投诚的郑军难道就不能重回自己麾下吗?

    好吧,就算自己现在身处必死之境,可是自己死了,弟弟郑杜还在,他一定能抓住机会,把阮有僚重新收至麾下,而阮有僚也有很大的机会把已经投降明军的三万大军带回来!

    到时候,郑氏依然有六万大军,这天南之地究竟谁属,还未可定论!

    但现在,却不能让这高务实继续这般惺惺作态,让安南人被他所迷惑了!

    郑松从旁边陪跪的一名红袍大官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大书,双手捧起,大声道:“罪人请献安南户籍于圣使!”

    按礼制,这东西只有代天巡按的高务实有资格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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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之前在wPs中一下手抖,把这章给删掉了,吓死我了,还好想办法恢复了,要不然今天坑大了



    高务实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黄芷汀,见黄芷汀也朝他看来,高务实不再犹豫,翻身下马。

    黄芷汀也立刻翻身下马,一直跟在高务实身旁。

    郑松悄悄瞥了一眼,面色不变,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马上又放下心来:一个小丫头而已,谅山一战虽然打出了名声,但那只是说明广西狼兵有些本事,可不代表你有多厉害。

    高务实一步一步走上前来,面色肃然,走到郑松面前站住,但却没有立刻接过那本大得有些离谱的“户籍”,反而忽然问道:“图既已穷,鱼肠何在?”

    郑松心中猛地一紧,忽然手一转,把那大书扯得稀烂,从中抓出一把短剑,窜起身来,大喝道:“鱼肠在此,高贼纳命来!”

    郑松此人自己本身就是一员战将,如今又是三十许的年纪,正是当打之年,这一出手就是必杀之势!

    他的剑招毫无花哨,就是挺剑直刺高务实胸口。

    高务实下意识往后一仰,但他的速度哪有郑松快?只见到前方寒芒一闪,那短剑已经到了胸前。

    幸好身旁的黄芷汀早有准备,侧身一撞高务实,同时用手臂朝郑松手中短剑挡去。

    周围人却都没有反应过来,在郑松喊出“纳命来”时齐齐楞了一下,等他们反应过来,黄芷汀的手臂已经撞上了那柄短剑。

    “锵!”

    黄芷汀手臂上显然有准备,看似是拿手臂去撞短剑,却发出金铁之声。

    但郑松反应极快,虽然黄芷汀这一撞是拿全身的力量去对抗他的单手,但他依然稳稳拿住了短剑,然后顺势一划,削向黄芷汀的肋下。

    黄芷汀猛一咬牙,不管肋下的情形,挥拳对准郑松的鼻子砸去。

    以正常交手而言,这个举动吃亏极大,相当于拿自己一条命去换打对方面上一拳,除非是刘綎那样的神力,能一拳把人头骨打碎而死,才能勉强算个平手——但也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

    郑松心中大喜,手中短剑用足力道,头却微微一侧,下意识躲开鼻子这种不可能有什么抗击打能力的要害,同时咬紧牙关,用侧脸硬接这一拳——二人离得太近,全躲掉是不可能的。

    “砰!”

    “锵!”

    这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却是黄芷汀一拳打在郑松脸上,而郑松一剑砍中了黄芷汀的肋部——但这个声音仍是金铁相交的声音。

    黄芷汀穿着内甲!

    郑松小看了黄芷汀,不仅是小看了她身上因为早有准备而提前换上的防具,还小看了这个看起来娇媚可人的姑娘竟然是个练家子。

    黄芷汀的武艺固然算不上什么顶尖,力气也因为身为女子的关系不算多强,但比普通人总还是多少有些优势的。

    这一拳虽然没有打中郑松的鼻梁,而是打中了他的腮帮子,却仍然打掉了郑松两颗榜牙,疼得郑松一下子连眼泪都自然而然地涌出来了。郑松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顾不得眼泪汪汪,立刻朝黄芷汀望去。

    黄芷汀虽然穿着内甲,但这一下却也极不好受。因为内甲这种东西,本身就不可能太厚,而且安南炎热,就算她是土生土长的广西人,耐热性也不可能好到在安南穿得跟棉花包一样,那肯定会被郑松察觉。

    虽然郑松的计划到此时已经不可逆的必然会要执行,但如果郑松有所防备,他可能仗着力气优势直接撞开黄芷汀,然后再挥剑斩杀高务实,那就一切都完蛋了。

    因此黄芷汀的内甲厚度有限,乃是一副所谓的金丝软甲——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金丝制成的软甲?黄金的延展性虽然好,却不坚硬,而且沉重异常,如果真有这种东西,那顶多只能用来观赏观赏,根本不顶用。

    她的这套内甲,实际上是细铜丝制成的锁子甲。

    锁子甲在中国古代又称“环锁铠”,一般由铁丝或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不同文明地方制作材料不同。此物是由西域传入中国,最早记载见于《先帝赐臣铠表》。

    铜的延展性比铁更好,当然也可以用来制造这类内甲,只是价格更高罢了。她的这套铜丝制成的“金丝软甲”,本来是用于防备弓矢的,想不到今日却用来硬吃了郑松一剑。

    这种“金丝软甲”的优点是柔软,基本不影响动作,但缺点也是柔软,锋利的剑猛地刺过来,就很难抵挡,如果是流星锤、狼牙棒这些重型武器大力砸下来,那就更是直接失效了。

    郑松这一剑用力十足,虽然短剑的锋利不起作用,但却发挥了一定的钝器锤伤作用,打得黄芷汀肋下宛如被人拿棍子猛砸了一棍。

    黄芷汀倒抽一口凉气,闷哼一声,手按着胸肋处,连连后退。

    她身后的高务实连忙扶住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黄芷汀脸色发白,额上已经疼出了一阵细密的冷汗,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高务实身边的众人也已经反应过来——其实刚才发生的事太快了,实际上只是两三个个眨眼的工夫。

    高璋因为演技不行,之前被高务实刻意安排得比较靠后,此时勃然大怒,一把推开站在他身前的阮有僚,大喝着冲了出来,吼道:“狗贼安敢如此!”

    他此刻还没工夫去想自己为何被被安排得那么靠后,而是只想到一件事:“这群安南扑街仔,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行刺老爷!”

    紧接着这个想法就演变成了“直娘贼,这是要砸老子的饭碗啊!”

    那还有什么好说?干他娘的,打!

    高璋作为高务实的“警卫营营长”,自然是“带刀护卫”,二话不说就把腰间的戚继光改良版雁翎刀抽了出来,猛地冲了过去。

    郑松本来用袖子刚把疼出来的泪给抹掉,正要蹂身而上,赶紧先杀了没有黄芷汀护卫的高务实,却不想高璋来得这么快,正好一刀朝他的去向斩下。

    郑松无法,只能站住避开,但这一下他的先机就全失了,因为随着高璋上前,高务实身边的将领不分大明还是安南,全都动了起来,一拥而上,堵死了郑松的前后左右。

    现在的郑松,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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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贼!你竟然早有防备?”

    已经被生擒的郑松,被擒下他的一众将领们因为“收不住手”而打得鼻青脸肿,但被押到高务实面前时,却目眦欲裂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八【←八【←读【←书,.2↘

    高务实没理他,而是仔细询问了黄芷汀的伤势,这位女土司也不知是要强还是怕被众人盯着看,倔强地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不过不等高务实查看,她马上借口外衣被郑松的短剑划破,露出了被砍出一道剑痕的内甲,自己捂着肋下退走,说是更衣去了。

    高务实不好跟去,这才转身看了郑松一眼,微微挑眉,反问道:“我有防备很奇怪么?”

    郑松怒道:“我自问各种掩护,明的暗的都不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高务实摇头道:“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似你这般人,突然如此低声下气,自然是有所图谋,我若还不有所准备,就前来与你一会,那岂非自蹈死地?郑松,你此计之败,或是因为轻敌,或是因为心神已乱,你以为破釜沉舟是你这样的破釜沉舟?”

    “不,你错了。”高务实摇头一叹:“你这只能算是孤注一掷,赌徒习性罢了。”

    郑松惨然一笑:“现在你赢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说都可以,本国公懒得理你。”

    “本国公?”高务实哈哈一笑:“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大明的圣使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不过郑松不打算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冷笑道:“高贼,你今日尽管得意,尔等明人残暴贪婪,我料尔等再次入主大越之后,势必变本加厉。】八】八】读】书,.@.∞o然我大越五百万子民,千年以降,天南独尊,必会再有英雄出世,重现蓝山盛举!”

    高务实面色不变,反问:“蓝山盛举?”

    “自然!”郑松大声道:“明国重科厚歛,山泽罔有孑遗!开金场,则冒岚瘴而斧山陶沙;采明珠,则触蛟龙而絙腰汆海。扰民设玄鹿之陷阱,殄物织翠禽之网罗。昆虫草木,皆不得以遂其生;鳏寡颠连,俱不获以安其所。浚生民之血,以润桀黠之吻牙;极土木之功,以崇公私之廨宇。州里之征徭重困,闾阎之杼柚皆空。决东海之水,不足以濯其污;罄南山之竹,不足以书其恶!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高务实颇为意外,但还是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说这么多,不如帮我解释一下:错非是我天朝广传教化,你却上哪读来的书,能说出这些话?”

    郑松被问得脸色涨红,他再如何能言善辩,也没有后世宇宙第一大国那般的脸皮,楞说自己学的不是汉人的书文。

    周围安南众将都是下意识把头低了下来,而广西土司们更是昂首挺胸,好像汉人的书文跟他们的也没差,高家家丁更不必说,一个个挺胸凸肚,一副我汉人就是这般了得的模样。

    但郑松涨红着脸,半晌后终于憋出一句:“吾大越亦是中华,如何不能谈书论文?岂如尔朝,由叫花乞丐所创!”

    高务实冷笑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终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自蒙元以铁骑而虐四海,中华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我太祖高皇帝,扫清**,席卷八荒,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尤是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自古得国之正,莫过于本朝!

    今我大明万历天子,神文圣武,继承大统,应天合人,天下称颂,处中国以治万邦,岂非天心人意耶?尔等南蛮小寇,擅起歹念,偏又无能苟且,遂行刺杀之举,实乃逆天理,背人情也!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明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尔等腐草之萤光,如何能比苍穹之日月?

    你又说什么蓝山之盛举……呵,我见你也曾主政一方,如今面对诸多贤臣良将,所言所语,当有高论,不曾想却尽发禽兽之音!”

    “高贼,何敢辱我!”郑松猛地挣扎起来,大声吼道。

    高务实看也懒得看他,同样高声道:“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昔日永乐之时,黎季犛谋朝篡位,僭号改元,暴虐国人,攻夺邻境,此天地鬼神所不容。我成祖文皇帝德被四海,兴亡继绝,遣使护送陈氏孑遗归国,却为黎逆截杀,这才吊民伐罪,出师南征。而后遍寻陈氏宗嗣而不得,念及尔等天南之民,乃因事而离王化,犹如孩童之失怙,这才设以交趾布政司,以图教化!

    谁知那清化黎利,以区区巡检而起刀兵,luànjiāo趾二十年,数次被我天兵击溃,却贼心不改!我宣宗章皇帝仁厚,不忍安南万民久苦于战,生灵涂炭,乃赐以安南之号,抚以郡王之爵。

    其后安南何如?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社稷化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

    郑松大骂:“高贼!你颠倒黑白,还不住口!”

    高务实只当没听见,继续大声道:“今吾观安南,虽得千年之传承,却有这等数典忘祖之辈窃据高位,实为不祥!此等贼獠,不杀不足平天愤!本按恭承天命,遣兵南荡逆寇,复中华之威仪,乃有一言,敬告尔等:

    吾中华幅员万里,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再有如郑逆这般,畏威而不怀德,逆天行事,孤注一掷者……皆杀!”

    然后,他再也不管郑松如何叫骂,只是转身走上之前郑松自己搭建起来掩人耳目的受降台,傲然而立,环顾众将,高声道:“今有安南贼首郑松,奉黎逆而拒正朔,裹贼众而抗天命,其罪罄竹难书、万不容赦!本按恭承天子诏令,代天行刑,判郑松——凌迟处死!此后曝尸高台,任鸟兽分食;传首神京,祭先辈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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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高务实南下以来,十分安南已得其九,却一直约束军纪,不曾妄杀一人,不曾妄掠一城,又有阮秉廉这样的安南头号大儒力挺,仁德之名已播,信义之声已彰。

    然而,光有菩萨心肠,并不能治理好安南这样的地方,还需要有霹雳手段。

    巧得很,郑松自己跳出来撞上枪口,高务实岂能不将计就计,让他的诡计显露于众人之前,再借他人头一用?

    更巧的是,郑松冥顽不灵,虽然打仗打不过,算计算不过,但却想以自己的“决死”之举震动安南人心,再当场骂得高务实抬不起头来,如此虽死可矣。

    可他却料不到,骂战居然也不是高务实的对手,不仅没有把高务实骂得抬不起头,反过来倒被高务实骂得言辞皆尽,暴跳如雷。

    笑话,高务实虽然一贯重视维护自己的名声,但面对郑松这等国家之敌,岂有自珍羽翼的道理?论骂战,放郑松再读三十年书,他也骂不过高务实这个六首状元!

    高务实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在场降臣降将都是战战兢兢,“郑主”都是这样的下场,他们要是敢跳出来或者被高务实盯上,那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垂到自己胯下去了。

    高家家丁和广西土司们则是抬头挺胸,个个顾盼自雄,深觉有这样的老爷、上官,实在是与有荣焉。

    不多时,英都城传来消息,城中守军自相残杀了一阵,现在已经打开城门请降了。

    这次请降,倒是真的了。

    树倒猢狲散,郑松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还能怎样?

    高务实随即下令,让莫氏降军与郑氏降军在高珗在指挥下率先进城,抓捕和清剿郑氏余孽,大军随后再入。

    不过事实上英都城容纳不下高务实这般大军,恰巧莫玉麟部也靠了过来,高务实于是改命由广西狼兵负责将英都城中的郑氏降兵缴械看管,等待改编。

    莫玉麟部及高珗部合计近八万大军,立刻渡河,在蓝江以南安营扎寨,等待英都城局势稳定,就立刻向南赶赴河花府,与阮倦一道对顺化的阮潢形成威胁。

    郑氏余孽的清剿工作完成得比较顺利,由于面对十几万大军压境而郑松又自蹈死地不归,城内爆发了一场变乱。

    在这一轮内讧中,郑军最坚定的主战派大将黄廷爱被杀,郑松之弟郑杜失踪,而郑松的儿子们如郑梉、郑椿等,全被乱兵给杀死,郑氏由是无主。

    岑黄两家狼兵此次南下尚未有过败绩,心气极高,入城之后杀气腾腾,很快就震慑了一众群龙无首的乱兵,将之控制起来。

    随后一清点才发现,由于郑松把其余各府的兵力全部收缩到了英都府,这英都府城之中竟然聚集了四万郑军,只不过有些良莠不齐罢了。

    再一审问,才知道郑松这次的计划,原本是打算用黎维潭和自己两人的“以身殉国”,唤起城中郑军的愤怒,继而拼死抵抗,“激励天下人反抗酷明暴政”。

    只是,郑松万万没有料到,历朝历代、天下万邦,谁家都不缺英雄,同样谁家也都不缺狗熊。这城中的郑军不仅没有被他的死激起奋战之心,反而心胆俱裂,绝大多数人都要求投降。

    郑杜和黄廷爱见势不妙,连杀数名将领,本是想稳定局势,谁知道反而让意欲降明的兵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铤而走险“临阵起义”,杀了他俩再投明——好歹也算是个投名状!

    于是便有了英都城内讧的一幕。

    事后一清点,四万大军在内讧中死伤、逃亡了七八千,还剩下三万多人,全部被高务实收编。不过这一次高珗告诉高务实,说这批郑军良莠不齐,就算按照安南的标准,也有不少人不合格,不适合从军,建议另作他用。

    高务实从善如流,要求高珗从这三万多人里面挑选出两万整,其余裁撤之后暂时养起来。

    暂时养起来当然不是高务实钱多得没地方花,而是这批人不能简单的放回民间——都是当过兵的人,而且足有一万两三千,万一突然全部放回去,聚众生事岂不是麻烦?

    所以先暂时养一养,等南边的阮潢搞定之后,让这批人去河花府——也就是河静——挖矿,名义也好找赎罪。

    继续当兵是赎罪,派去挖矿同样是赎罪。

    只不过这样一整编,高务实麾下的降兵就有八万人了,必须赶紧把统治建立起来,否则八万军队靠他一个人养,就算安南兵待遇低得比狼兵们强不到哪去,一年也得陪进去几十万两——那还是建立在不打仗的情况下。

    虽然非要养的话,他倒也能挤出这个钱来,但是没必要。

    乱兵清理完,剩下的主要就是两件事了,一是审断逆臣,二是威胁顺化。

    审断逆臣的工作量非常大,高务实一个人也搞不完,于是冒了个坏水,调集了一帮莫朝降臣来分别负责,高务实自己只管后黎朝三品以上的重要人物。

    不过鉴于他对莫朝降臣们的人品人格也不是很看好,于是又派了部分识字的家丁和土司参与监督。

    这样一来,这次审断毫无疑问就异常严格了,后黎朝这边大把大把的官员落马,罪名分为两种一种是附逆,这肯定是重罪,不光自己基本难逃一死,还要牵连家族,各种财产铁定要没收;

    另一种是作恶,就是哪怕够不上附逆,甚至对后黎朝与郑氏的统治一直表现得比较不满这种人是存在的,尤其以文臣居多,因为莫朝的科举开得更多,南朝方面的文臣对郑氏一贯不太喜欢,但只要你为官不正,干过什么坏事,现在都要揪出来惩罚,还要“公审”——搭建露台,当着安南百姓的面说明其罪,然后判决。

    这一种除了民愤极大的那一类,肯定会被收买人心的高按台判处死刑之外,一般的都不会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没财产田土那当然是高按台最喜欢干的事了。

    这一轮清洗搞得比较凶,但高务实并不担心,安南人嘛,就像之前永乐朝时期那样——张辅在安南,则安南四方平靖,谁也不敢把脑袋伸出来给张辅砍,因为都知道,论打仗那是肯定打不过张辅的。

    至于张辅一走,安南就烽烟四起,高务实当然也清楚,不过他不着急,因为他可不打算将安南交给马琪那样又贪又暴的废物管理,他高某人可是打算在某种程度上效法一下黄福的,即便自己走了,留下的人也得贯彻这样的作风才行。

    只要没有马琪那样的废物坏事,高务实不怕安南人敢跟他跳。

    何况,莫朝还是名义上的安南共主呢……这可是要好好利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现在绝不会考虑废了莫茂洽。

    嗯,最起码让他把这个“过渡政府”的工作好好完成了再说,反正莫茂洽现在瞎了,让他挂名而不理政,关起门来当他的都统使,甚至“大越皇帝”又如何?

    冢中枯骨,吾早晚必……呃,串词了。

    审断逆臣是“内政”,而威慑阮潢就是“外交”了,而且属于舰炮外交的范畴。

    后方整编,前方的大军却没有停止脚步,高珗在完成对英都府郑军的整编之后,就把这两万兵交给了高璋,自己带着之前的六万大军和莫玉麟一道南下,八万五千大军配合河花府的阮倦,又凑了个十万大军,对顺化虎视眈眈。

    高璟的舰队也拔锚启程,南下顺安河口威胁顺化——这就是安南城市对高务实不设防的主要原因了,这些重要城市一个个不是靠海就是临河,而且经常还是两条都占,现在高务实在水军方面占据十成十的优势,对方就处在一个永远只能被动挨打的尴尬局面,连反攻都没地方反攻。

    我打你是随时随地,你打我是纯属梦呓。

    英国佬一百多年后享受到的待遇,现在高务实在安南提前享受了一次。

    阮潢什么态度呢?

    唉,阮潢能有什么态度?郑松覆灭的时候他就知道大祸临头了,现在的顺化和广南可不是原历史上十几年后的顺化和广南,没有莫、郑两家继续争斗的十几年,阮潢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他也只有四十万左右的人口,顶破天也就能凑出两万兵来,怎么打?

    而且,历史上他和他的儿子阮福源是在几十年后才和郑氏完全闹掰撕破脸,当时请了些葡萄牙人帮他在北部边界修了个“长垒”——大概等同于长城,把国土和郑氏隔开,同时又和葡萄牙人乃至后来的荷兰人做生意、学技术,自己开始制造大炮、战舰等,这才一直把兵力占优的郑氏抵挡住。

    现在他要人口没人口,要财富没财富,要外援没外援,还能指望什么?

    高务实十分霸气地派阮有僚出使顺化,阮有僚见了阮潢,没有多话,直接道“阮公,高按台有一句话让我原话转达给你。”

    阮潢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阮将军请明言,某洗耳恭听。”

    “高按台问阮公……”阮有僚也叹了口气“是你来,还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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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还是我去?

    你来哪里?我去哪里?这不是明摆着吗!

    高务实让阮有僚转达的这句话,实际上就是问阮潢是你来英都府投降,还是我领大军南下剿灭,自己挑一条吧。

    阮潢脸色一瞬数变,阮有僚望着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他自己也是心里苦哇,还能劝说什么?

    最终,相顾无言之下,还是阮潢主动开口了“顺化广南本是个存身之所,但面对……面对高按台眼下的水陆两军,却是半分胜算也无。”

    阮潢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在原历史上,郑氏政权与阮氏政权双方公开的战争是在天启七年1627正式爆发,而郑氏的大军与阮氏连续交战了四个月都未能取胜。战争的结果则是安南分裂成南北两个部分,郑氏控制了大部分的北方,而阮氏割据了大部分的南方;双方的分界线在后世越南广平省的峥江上。

    这条疆界与后来非常著名的“北纬17度线”非常接近,实际上就在广治省南方的边海河,便是越南分裂时期19541975南北越的分界线。

    相较于郑氏政权统治了人口稠密得多的领土,阮氏当时能够成功割据南方,当然也具备一些优势。首先,他们处于守势的地位;其次,阮氏在他们与欧洲人、尤其是葡萄牙人的接触中获益,得以购置较先进的欧洲军备,在城防中雇佣欧洲的军事专家;第三,地理形势对他们有利,大规模有组织的军队仅适合平原旷野,而此种地点在越南中部十分希少;长山山脉几乎挤进了海里头,只剩下很窄的一点平原供郑氏用来发起进攻。

    但这些优势现在大多不复存在——既没有边墙,又没有武器优势,漫长的海疆更是完全不设防,如此自然是“半分胜算也无”。

    阮有僚虽然也姓阮,但此阮非彼阮,阮姓是安南大姓,他们二人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就如同三国时期的张飞、张辽、张郃一样根本不搭边。

    而阮有僚是郑氏旧臣,对阮潢这个在顺化实际割据一方,却在郑氏最危险的时刻抽兵回家,搞“局外中立”的家伙并无好感。

    不过,安南到了眼下这个局面,阮有僚作为郑氏——或者说后黎朝旧臣,还是有些心有戚戚焉,见阮潢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不禁也有些忍不住叹气。

    但一想起阮潢的“局外中立”,阮有僚又忍不住有些想要嘲讽几句,哼哼一声,道“阮公此前抽兵南下之时,不就是盼着郑氏没有工夫管到你头上么?眼下阮公倒是如愿以偿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阮潢面上的肌肉抽了一抽,强笑道“阮将军此说,恕阮某不敢苟同,阮某本是黎氏之臣,要遵也是遵皇帝诏命,却与郑氏何干?”

    阮有僚听了更是不满,冷笑道“哦?黎氏之臣?这倒是更有意思了,朝廷哪次给顺化的命令不是皇帝诏令?”

    阮潢见他死揪着不放,也有些怒了,冷然道“此中实情如何,你我二人谁不是心知肚明,难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摊开来说么?”

    阮有僚一时语塞,后黎朝的皇帝不过是个萝卜大印,只有郑主说了才算,这一点他们二人当然都是清楚的,但局势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阮潢见他理亏,却有些得理不饶人,冷哼一声,道“而且你莫要忘了,昔日首倡义举,不肯服从莫登庸那篡朝贼子者,乃是家父淦公阮淦!想那郑检,本是我家之婿,却在家父意外身故之后篡夺兵权,继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欲行操莽之举,全然悖逆家父‘尊黎灭莫’之本意。我阮潢来顺化,正是为了积蓄实力,徐图复兴,来日救出皇上,还政于天子,此大忠之道,无愧于心!”

    这话说得真是比唱得还好听,可惜阮有僚一个字都不会信,只是现在郑氏都覆灭了,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于是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谈这些了,不谈这些了……忠也罢,奸也罢,现在郑家已经没有了,皇上也到了明人之手,却不知阮公意欲如何?可还要‘积蓄实力,徐图复兴’么?”

    阮潢义正言辞,看起来甚至有些激动的样子,大声道“天子落入他人之手,阮某身为人臣,岂能独安于外哉!”

    阮有僚被他说得一愣,心道这厮莫非被我几句话说疯了,现在居然还要负隅顽抗?不对啊,他家可是累世高官,难道这次打算搭上整个家族给黎氏陪葬不成?

    谁知阮潢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由得练练撇嘴,因为阮潢道“我意已决,马上便亲自去面见天子,哪怕是死,也要和皇上死在一起!”

    你快闭嘴吧你!你这是去面见皇上?哪个皇上啊?大明的皇上只怕你想见都见不着,现在能见的,只有大越的“太上皇”——高务实高按台!

    真是累世高官之家的出身啊,卖国投降都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可惜你是没听见高按台那天和郑主的骂战,否则的话,只怕你还找出更好的理由来——你这是顺应天命啊!

    阮有僚本来又想嘲讽几句,可是转念又放弃了。

    嘲讽什么呢?自己不也是个贰臣?大家半斤八两,大哥莫笑二哥,虽说自己是战败被俘,比阮潢这种吓得投降的似乎倒还强那么一丢丢,可是归根结底,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又没什么光彩。

    叹息一声,阮有僚落寞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说不定是对的……眼下的安南,是没什么指望了,就看这位高按台接下去是要做黄福,还是要做马琪吧!”

    阮潢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阮将军,你说……咱们大越,还能再出一个蓝山英雄么?”

    阮有僚苦笑道“我又哪里知道?只是……依我看,就算现在再出一个蓝山英雄,也未见得能有昔年的局面了。”

    “嗯?”阮潢皱眉道“那是为何?”

    “阮公没有见过那位高按台,不知道他的厉害之处。”阮有僚长叹一声“此人是明国两百年来唯一一个六首状元、天下文魁,文名播于四海。其在北朝莫朝,已经得到白云居士阮秉谦的盛赞,日日与之相会论道,天下文人高士对他倾慕不已,而且还传出消息说,他有意在安南详加考察,然后收一两名弟子……

    呵呵,阮公,你是不知道,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北朝士林之间,对明国这次毫无理由的征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那些所谓儒林大贤、历代高官,一个个都在做着清秋大梦,希望自家子弟之中能有人踩了狗屎,居然被高龙文看上,选为弟子呢……哈!一群蠢货!”

    谁知道阮潢听了之后,却是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呃,阮将军,这消息……可已证明属实?”

    阮有僚一怔,继而露出嘲弄之色“怎么,阮公也有公子欲推荐给高按台么?”

    他是武将出身,虽然也稍微读过点书,但家中并没有什么在文教上能成事的孩子,自然是想都没想这条路,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阮潢。

    不过阮潢现在却不在意这点嘲讽了,于家族繁盛相比,一点嘲讽碍什么事?

    他赔笑道“不瞒阮将军,某家犬子福源,自来聪慧,而且今年也只十九,尚未冠礼,若是能有幸拜在高龙文门下,那实在是……实在是……”他居然一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了。

    阮有僚哂然一笑“令公子这年纪只怕有些大了啊,我若是没记错,令公子似乎和高按台同龄。”

    谁知道阮潢一脸无所谓,立刻道“那不妨事,不妨事啊,所谓闻道虽有先后,但达者为师!高龙文天下文魁,别说与犬子同龄,便是犬子再大上十岁,又能如何?就譬如说阮某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若是高龙文能有意收阮某为弟子,阮某也当恭恭敬敬,执以弟子之礼……此事与年纪有何干系?”

    阮有僚被阮潢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心说你们历代为官的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啊,别的且不说,光是这份厚脸皮,老子就学不来……你阮潢今年应该五十有六了吧?他娘的,你都能当高按台的爷爷了,对他执弟子礼?

    得亏你说得出来!你不觉得恶心,只怕人家高按台还觉得恶心呢!

    阮有僚决定不和阮潢说这些鬼话了,把话题转了回去,摆手道“这都是阮公你自己的事,我却管不着。我此来就一件事,便是转达高按台之前那句话给阮公你,现在话已经送到了,咱们还是闲话少叙,阮公只要给我个答复,让我能回去复命,我便多谢阮公成全了。”

    阮潢哈哈一笑,道“高龙文天下文魁,四海景仰,阮某虽然老朽,哪能让他来见我?自然是我去见他,这还用问么……阮将军尽管回去复命,明日阮某就带着犬子福源一道,北上英都,拜会请益于高龙文。”

    这家伙果然是个移花接木的高手,不说高按台,却说高龙文,搞得好像他不是去投降,反倒是去请教学问的一般。

    阮有僚脸皮抽了抽,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阮潢笑眯眯地点头道“阮将军慢走,阮某还要赶紧去收拾打点,就恕不远送了。”

    “哼哼,不敢有劳。”



    万历九年,三月二十七,乙酉。

    伪后黎朝顺化总兵兼广南总兵阮潢,携爱子阮福源北上英都府,囚首徒跣,跪伏请罪于南城门前。

    代天巡按广西、安南等地御史高务实,身着大红纻丝飞鱼服,领一众广西土司、安南文武,出合德门亲见阮潢,亲手去其囚服,赐其袍履,把臂携手,邀入城中,商议安南要务……

    哦,这是官方说法。

    实际上高务实自然没有这么客气,不过他对阮潢的态度,相比对后黎朝其他降臣而言,的确好得多了。

    只不过,他这个态度,并不完全是因为阮潢自身,而是高务实要借对阮潢的招抚来个千金买马骨——你们看,我虽然抓郑逆、附逆抓得很凶,但是对于肯积极改过自新的伪后黎朝臣子,还是很重视、很客气的嘛!

    其实说穿了,高务实就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打一派拉一派罢了。由于郑松作死作得十分到位,所以高务实现在主打的对象乃是郑氏,而像阮潢这样跟郑氏不怎么对付的后黎朝臣子,尤其还是个实权派,那当然就是以安抚为主了。

    若是一概打压,那怕不是要做马琪?

    当然,安抚归安抚,拉拢归拉拢,“杯酒释兵权”这种事,总还是要做的,此乃题中应有之义,要不然,顺化和广南到底姓阮还是姓高啊?

    高务实要的,可不是那种“羁縻州”。更何况安南南部地区,那是他已经明确划拉到自己盘子里的菜,哪里容得阮潢还在那里留下痕迹?

    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阮潢来了,但高务实去打算去一趟顺化——嗯,其实这个说法不确切,实际上他真正要看的地方,一个是偏北一点的河静,也就是现在的河花府;另一个顺化东南不远的岘港。

    岘港,是后世越南第二大港口,仅次于胡志明市西贡,此港位于如今的安南南部,日后的越南中部,北连顺化、南接芽庄。

    高务实看中它的原因,在于岘港湾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深水港,其背靠五行山真叫这个名字,有金木水火土五个峰,东北有山茶半岛作屏障,海湾呈马蹄形,港阔水深,形势险要,为天然良港。

    这地方被高务实看中,是他将要打造的“京华南洋攻略”主港口。不光是商港要放在这里,甚至早期还要充当军港使用。

    按理说,安南——或者说越南之地,最好的军港肯定是芽庄的金兰湾,那地方在大殖民时代就被法国佬看中,打造成为军港之后,一直被世界各事家誉为亚洲第一军港——这个第一,指的是金兰湾的地理位置和地形优势。

    但是很可惜,金兰湾目前还不在安南人手里,而是占城人的国土,高务实虽然对占城人的军事实力不屑一顾——这是一群被阮潢的儿子阮福源分分钟吊打的货色,高务实哪里看得上眼——可是现在却没工夫管那边的闲事。

    因此,高务实梦寐以求的金兰湾军港暂时还没法揽入自己怀中,只好先拿岘港凑个数,用几年再说。

    其实岘港真的不差,是一个相当优良的商港选址处,只是有一个问题——这地方现在估计还只是个小渔村,也不知道如果要改善周边的交通情况大概需要花多少钱,建设起来又要费多长时间,所以高务实才觉得需要自己亲自查看一番。

    至于顺化,其实现在也是个小城——安南人虽然一直在南进,但他们自身实力就不怎么样,搞开发自然效率也低。历史上的顺化要不是运气好,曾先后为越南旧阮、西山阮朝和新阮王朝的京城,是越南的三朝古都,发展其实也上不来。

    所以,放弃顺化而建设岘港,高务实觉得没有问题,而且岘港除了是深水大港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优势。

    首先第一个优势,就在于它现在只是个小渔村!

    这为何是个优势呢?因为小渔村就代表着那地方的安南人很少,高务实可以大量移民汉人过去充实当地,使之成为他在安南的主基地之一!

    至于另一个主基地,当然是河静了,毕竟有高品质大铁矿在,肯定是作为工业基地的存在的,并且河静还随时可以威慑北方的清化乃至升龙。

    岘港的第二个优势则在于它是目前安南相对比较靠南的大港口,高务实打算在这里不仅建起商港,同时也放置舰队——舰队在此一来是威慑安南,二来也是为了慢慢争夺南洋控制权。

    高务实做事,向来都是提前规划、提前布局的,很少有什么“灵机一动”就决定如何如何——哪有那么容易啊!

    包括这次打安南,这本来是他最“灵机一动”的决定了,可要不是他早些年就打造了偌大的家业,又提前几个月征集、调动,怎么保证出征所需?

    而在岘港建城建港,那就更要提前布局了,因为他面对的是纵横大洋的葡萄牙人,而且马上还要面对高光时刻的西班牙人,甚至再过些年,搞不好还要面对崛起的荷兰人,如果没有一个深入南洋的好港口,难道要每次都从广州或者钦州出兵吗?万里迢迢的,多耽误事啊!

    此次他南下顺化的理由倒是现成的——巡按嘛,我人都不去,还巡个屁、按个蛋?况且阮潢投降之后,他在顺化、广南的差不多两万军队,这不是也得整编整编么?

    当然,两万人太多了,高务实觉得没必要养那么多兵,现在安南抵定,该投入建设了,需要的人多着呢,这些人能复员的赶紧复员,实在是不错的兵员再考虑留下——嗯,留一万人就好。

    在南行的路上,高务实也同时开始琢磨自己在安南的兵力部署和名义问题。

    部署倒是好说,反正现在自己手里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想怎么部署都没人反对得了,但是名义却有点麻烦。

    理论上来讲,这些投诚的兵马,尤其是郑氏和阮潢投诚的兵马,似乎都应该归莫朝所有,甚至莫朝自己投诚给高务实的兵马,如果大明最终不来直辖安南的话,好像也仍然应该属于莫朝。

    这哪行?没有兵,我光靠舰队威慑莫朝,怕是不怎么稳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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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英都府南下,第一站便是河花府。

    河花府的位置就是后世的河静,主城区基本可以说是毫无变迁,所以这很方便高务实确定铁矿的位置。

    怎么确定?高务实对河静的石溪铁矿曾经有两个记忆点,一是靠海,就在海边不远;二是距离河静市区只有八公里。有这两个“坐标”,确定大体位置当然不难。

    而前次他给刘馨去信询问安南矿产分布之后,刘馨的回信就更加明确了一百倍。

    刘馨说,长山褶皱带是东南亚地区非常重要的铁、铜、金多金属成矿带之一,带内分布有很多大型乃至超大型矿床,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有石溪铁矿、蓬苗金矿、福山金矿、色潘金矿、富康金矿、爬立山铁矿、富诺安铁矿等。

    不过刘馨似乎也猜到了高务实要做什么,特地指出了几处相对容易开采且交通可能比较方便的地区,比如河静的铁矿、岘港的金矿。

    当然,单论铁矿,还是以河静石溪铁矿为最,这个铁矿是东南亚地区最大的矽卡岩型富磁铁矿,不仅有六亿多吨的储量,而且平均品位更是高达61以上,吊打大明国内绝大多数铁矿。

    不过麻烦也不是没有,最大的麻烦在于这六亿多吨的储量,高务实现在能利用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因为这个矿虽然可以直接露天开采,但矿体总深度很可怕,后世的勘探结果是达到了海平面以下四百多米。

    这个年代挖到海平面四百多米以下是不可想象的事,尤其它还位于海边,说不定还有地下水什么的,所以高务实只能挖其表面一层,最多往下挖个十丈二十丈也就差不多了。

    好在,这已经够用了——这年头又不光只是他高务实挖不深,全世界没人能挖太深。既如此,那还担心这些做什么?真怕没铁矿,将来抢先去占了澳大利亚岂不是美滋滋。反正石溪铁矿地表的部分,以高务实给这里定的生产规模,至少也能挖一百年。

    第二个麻烦在于焦煤的供应。由于高务实在大明国内的炼铁已经由他了炼焦煤使用的技术,一贯都是以煤炭炼铁炼钢,所以对煤炭的需求不小。然而,并不是什么煤炭都可以用来炼铁的,煤炭在炼铁工业中最关键的用途在于炼焦,而炼焦的主要用煤则是炼焦煤。

    这种煤大明国内很多,但安南的煤炭却是以优质无烟煤著称,大致来说这是一种低杂质的动力煤——如果现在已经是蒸汽动力时代,优质无烟煤多当然是大好消息,但现在却未必,无烟煤的用途相对单一,即便是以京华的技术水平,也只能用于高炉喷吹和烧结铁矿石的燃料以及作铸造燃料等。

    有用归有用,但炼焦的煤还是没有解决。

    河静西北不远就有煤矿,挖起来也不难,但根据刘馨的记忆,那地方的煤也是以无烟煤为主——可以挖,但没必要,因为刘馨了另一处供应地。

    这处供应地就是后世的鸿基煤矿,位于安南东北部的下龙湾附近,是后世东南亚第一大煤矿。虽然此处煤矿也是以无烟煤为主,但总体来说,煤种还是很丰富,完全能够足够高务实需求的炼焦煤等各类煤炭。

    其实大明在高务实穿越之前就已有采用土窑炼焦,并用焦炭冶铁,只是技术含量很低,炼出的铁质量不佳。

    高务实穿越之后,在大明原有技术的基础上搞出了圆窑和长窑两种土窑,前者适用于地下水位不高、煤结焦性较好的地区;后者因炉底高于地面,操作受地下水的影响较小,结焦时间较短,适用于多雨而煤结焦性略差的地区。

    但高务实也知道,土窑的特点或者说缺点,就是结焦室和燃烧室不分开,炼焦热源靠煤干馏时产生的煤气和部分煤料燃烧,因而成焦率低,焦炭灰分高,结焦时间长约8~12昼夜——至于化学产品不能回收利用,对大气污染严重什么的,他就忽略不计了。

    光知道不行,得想法子改进,但这一点他搞了几年也没搞成功,后来还是由他思路、请朱载堉帮忙设计改进,才弄出了一种带固定拱顶的圆窑,被称为蜂窝式炼焦炉。

    这种炼焦炉每孔炉的装煤量约为一万斤,结焦时间降低到了两至三天,效率提高极大,炼焦质量在眼下这个时代也是极为优异,确保了京华在钢铁生产上傲视群雄的地位。

    这两个情况就决定了一件事河静铁矿可以开发,但需要从已经私底下“分配”给黄氏的安邦宣抚司煤炭。

    指望黄芷汀她们家自己想法子挖煤肯定是做梦,高务实必须让京华参与进去才行,而且还得主导——当然利润上面不好占主导,但生产上必须主导。

    因此他在和黄芷汀谈过之后,便派人给高小壮送信,让他做准备派人来“援越”了。

    路过河花府主要就是为了铁矿,而到了顺化,高务实却没有怎么停留,一边交待高珗等人赶紧收编顺化的阮潢所部安南军队,一边带着家丁护卫团继续南下,奔着他心目中的岘港而去。

    顺化离岘港并不远,约莫只有一百多里,不到三天便赶到了这处海湾。

    此地现在还真的只是个小渔村,偌大的海湾,方圆几十里,人口顶天了都不到一千户,还不如高务实带来的家丁护卫团人多。

    而京华舰队也在高务实的指派下,派来了一部分舰船到岘港考察港湾条件,结果当然是喜人的,这地方从自然条件上来说,完全是天生的大商港底子。

    但高璟和胡老板、李老板同时对高务实提出了一个问题商港好建,可市场在哪呢?

    这岘港的位置,已经进入广南了,乃是安南目前最南边的一个宣抚司,是当年从占城人手里夺来的“南蛮之地”——我的个天呐,在他们眼中,安南本就是南蛮之地了,这地方居然还是南蛮中的南蛮,光听起来就觉得没有商机。

    商机的第一个要务,首先得是有人,没人还谈什么商机?可这地方,缺的就是人啊!

    然而他们能想到这一点,高务实岂能想不到?虽然他打造岘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建一个出南洋的桥头堡,可是也没打算干赔本买卖——至少长远上来看不能赔本吧。

    所以,高务实很淡定、但很神神道道地对他们说道“此事你们放心,人口很快就会有的,因为在广南……至少有两处大金矿。”

    “大金矿?”高璟等三人一齐把眼睛睁得老大。

    胡老板更是忙接着问道“多大的金矿?按台怎么会知道的?”

    高务实当然不能说是刘馨告诉他的,只能继续装神弄鬼,道“怎么知道的?本按会观地气,你们不知道吗?”

    哦……倒是有这个传说,毕竟高按台找矿的眼光之准,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胡老板和李老板都激动起来,搓着手齐声问道“原来如此,不知道这两个大金矿能有多少黄金?”

    高务实淡淡地道“其中有一处,至少有四百万两黄金储量。”

    “嘶——”两人,哦不,还得加上高璟,三个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四……四百……万两?”李老板说话都哆嗦起来了,整个人有点像在打摆子。

    “四百万两……还只是其中之一?”胡老板的情况也没比李老板好多少,活像一对难兄难弟。

    高务实笑道“不错,其中之一。”

    他真的不是开玩笑,这是刘馨特地重点说明的一处金矿,就是后世的蓬苗金矿,其储量谨慎估计是200吨,也就是四百万两,如果“不谨慎”的估计,说不定五百万两也是可能的。

    四百万两白银就已经能让无数人抢破头了,四百万两黄金又是个什么概念?

    不说别的,高务实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哪怕是大明国内都不知道要跑来多少淘金客——人类对于黄金的渴望几乎从来没有衰减过!而且无分中外。

    胡老板和李老板在这一瞬间,甚至都想改行来这里淘金算了。

    可惜高务实马上浇灭了他们的希望,因为高务实道“不过广南这么大,方圆数百里,这两处金矿却只有本按知道大概位置……”

    两位老板眼中冒着金光的火焰才刚刚升起,便被浇灭了。

    对啊,有金矿又能如何,这可不是方圆几十里,而是方圆数百里的南蛮地区,那两个大金矿只有高按台知道位置,咱们来顶什么用?

    找得到吗?挖得了吗?运得走吗?

    “那,不知道按台是打算怎么开发这两大金矿?”

    高务实笑了笑,道“两位老板是聪明人,真是一点就透——这么说吧,其中一个矿,我京华自己要了;而另一处矿,京华不要,专门用来吸引淘金客。然后呢……本按会开通一个航班,分为多路航线,从大明国内源源不断的运送这些淘金客前来,二位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参与一下这件事,并且把消息广为传播。”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利用大金矿吸引人口,这件事可不是高务实开脑洞的计划,别的不说,后世旧金山乃至于整个加利福利亚州的发展尤其是起步,可都离不开“淘金”二字。

    当时,有一位名叫马歇尔的木匠,在后来的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北边为他的老板建造锯木厂,结果他在1848年1月24日,于亚美利加河发现了最初的金片,由此引发了改变美国西部面貌乃至整个美国社会结构的淘金热。

    马歇尔发现黄金纯属偶然,但消息却很快就被泄露了,先是当地为马歇尔的老板萨特干活的人知道了附近有黄金的“秘密”,纷纷丢下工作跑去找黄金,急得萨特直脚跳。

    不久,消息又传到附近的旧金山,开始时那里的居民还不敢相信消息是真的,直到3月中,一家报纸做了报道,而一家商店的老板在城镇游行时,向人们展示装着从萨特地盘发现的黄金,从而掀起热潮,旧金山居民也争先恐后地加入了淘金的队伍。

    到了6月中旬,四分之三的旧金山居民都离开了家园,整个城镇几乎为之一空。此后,北加州发现黄金的消息不但传遍美国,而且传向世界。

    巧合的是,在马歇尔发现黄金不久,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战争就结束了,美墨之间签订了“瓜达卢佩一伊达尔戈条约”,加州成为美国的领地,这就为加州的淘金热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美国人可以自由地从东部、中部、南部来到加州淘金。

    从美国各地赶往西部的人流犹如千条小溪汇大海,十分可观,大大推动了移民的向西流动规模,成为西进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来到加州的淘金者中,许多人拿出一生的积蓄,或者拿房子当抵押借钱做路费,历尽千辛万苦到加州追求财富。他们离开家人和家乡,由妇女承担起农活以及照顾子女,这些梦想一夜致富的淘金者,大多在1849年来到加州,因此就被称为“49年人”。

    由于来自各地的淘金人数不断增加,加州居民也暴增,1848年3月份时,外来人数只有不过800人左右,到了8月份就有约4000人来此淘金;到了1848年底,外来人数达到2万人;而到了1849年底,外来人口达到约10万人之多。

    这其中有5至6万人来自全美各地,其他的则来自世界各国,有来自欧洲的、南美洲的甚至来自中国的。当时中国的淘金者多来自广东台山,他们来此淘金,因此就将这里称为“金山”,以后又改称“旧金山”。

    从1848年初发现黄金出现淘金热后,淘金热到1852年达到了高峰,那一年之后,在地面上发现黄金的机率越来越小,此后就改为开采,随着开采技术的进步,越来越多埋在地底下的金矿被发现。

    加州的淘金热带动了整个采矿业的发展,吸引大批劳工与技术人才投身西部开发,采矿业不仅在加州,也在周围各州中迅速发展。大量黄金的获取,使得加州,尤其是旧金山成为繁华之地,也带动周边地区的发展。不少历史学家认为,淘金热对美国社会面貌的改变,可以与南北战争相提并论。

    高务实没有指望蓬苗金矿能达到美国加州淘金热那样的效果,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效果,毕竟现在的消息流通水平和人口流通能力,都不能跟1848年的美国相比,但是哪怕能有那种热度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一,对于高务实而言,都可以大为改善他搞移民的难度。

    大明的贵金属一直很缺乏,金、银、铜没有一样不缺,所以黄金的价值在普通人心目中几乎是高不可攀的,对他们的吸引力也是丝毫不容置疑的,只要操作得当,掀起淘金热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在这个年代,跑来后世越南中部这种地方淘金可不是闹着玩的,有很多的危险——即便不说治安,毒虫、热带病等事情总要想办法防备吧?

    高务实作为淘金热的始作俑者,以及安南的实际掌控者,有义务也有责任为此多做一些安排,以降低类似的意外伤亡,这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的责任感。

    因此,在岘港开设一些相关的药铺、帐篷店、干粮店甚至武器店等等,都是高务实需要操办起来的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拿人命开玩笑的掌权者——当然前提是:自己人。

    所以当他把计划说给高璟和胡老板、李老板之后,三人对高务实也不禁更加钦佩起来,难怪高按台这些年万事顺利,人家不仅是目光长远,单是这份仁义,天下几人能有?仁者无敌,原来是要这样理解的……

    我给你发财的机会不说,还为了你能顺利发财而提供各种保障。

    试问这样的人,谁不对他心生感激?这样的人,在哪儿能吃不开?

    而且高务实的这个计划还立刻让两位老板发现了商机——对啊,来淘金的人多了,做什么买卖不行,为啥非得自己去找金矿?咱们也学着高按台这样,来赚这些淘金客的钱多好?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默契于心。

    而高务实在说完了这些之后,则开始认认真真观察地形地貌,最后决定道:“那个半岛……嗯,就叫山茶半岛吧,那边全部划给京华舰队,尤其是半岛西南的那处港湾,以后作为京华舰队在安南的军港,要与民港分割开来使用。”

    高璟连忙仔细去看,一边看一边回答道:“老爷,军港的意思是……只能停泊咱们京华的船只?”

    “不,不是只能停泊京华的船只,而是只能停泊进入作战序列的船只。”高务实转头看着他道:“换句话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停泊载炮的武装运输舰,以及将来咱们用来护航作战的专业战船。”

    护航作战,这只是个名义,以京华舰队武装运输舰的实力,在大明沿海已经很难有海盗敢打歪主意了。但高务实总不能说自己造军舰只是好玩吧,还是得有个名义才行,而防备海盗显然是最好的名义——海盗嘛,在哪朝哪代都是被打击的对象,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当然,大明沿海的海盗以前最喜欢的是“杀人放火等招安”,历史上海贼王郑芝龙不就是这样么?

    但眼下情况有点不太一样,因为高拱的开海政策一直在推行,现在大明沿海的海盗已经弱了不少,许多并非一条心做海盗而只是借海盗身份做海商的家伙,都已经洗白上岸——胡老板和李老板就是这种人,要不然的话,寻常商人怎么会有兴趣、又怎么敢参与京华的这次“联合舰队”?

    这可是来安南打仗的,原本的战争对象,说起来还是莫、黎两朝的正规水师呢。

    高璟听了之后就有些诧异,看了看那处港湾的大小,有些挠头:“咱们……好像用不了这么大一个港湾啊。”

    那是,这港湾的大小,后世的万吨巨轮都能至少停他个十几二十艘了,他们这种不到一千吨的小不点,几百艘也随便停。

    不过高务实无所谓,反而道:“目光要长远一些,高璟,我问你,三年前你能想到自己可以指挥这么大一支舰队吗?”

    高璟恍然,然后又跃跃欲试起来:“要是有一天,咱们的战舰能把这个港湾停满,小的连佛郎机人的满剌加都敢帮老爷打下来。”

    高务实哈哈一笑,若有所指地道:“说不定,说不定,没准真有那么一天呢。”

    胡老板突然凑趣道:“除了那处军港之外,这商港可也巨大无比了,将来又有不知多少淘金客前来充实此地,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此处便是一处富得流油的黄金宝地了。”

    高务实笑了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他对商人,当然是没有歧视的,说话也不端太多的架子。

    李老板则更进一步,道:“按台,小人以为,岘港这个名字有些不好,虽然岘者,指的的确是小而高的山岭,跟那边山茶半岛上的山算是呼应了,可是……刚才老胡也说了,此地日后必是一处黄金宝地,小人以为不如改个名字,也能更加吸引淘金客。”

    高务实神色一动,眼珠微微一转,笑道:“本按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干脆就更直白一点,把这个地方改名为……金港?”

    “哎呀,按台真是神了,小人刚刚冒出这么一点念头,按台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实在是法眼如炬,法眼如炬啊!”

    对于这种吹捧,高务实只是笑一笑,既不在意,也不反感,李老板这样说话也无非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地方。

    不过对于他的这个想法,高务实倒是觉得不错——旧金山以前不就是叫“金山”,这种简单粗暴的名字,对于淘金客的吸引力肯定更加直接,效果也更震撼。

    金港?

    嗯……似乎的确是可以的。

    “好吧,此处从此以后,就叫金港了。”高务实微笑着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岘港,还没出现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金港——京华的海外第一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