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把安南……这般处置。”
原谦王府中的后院小凉亭里,高孟男感慨万千:“你是一开始就打算把安南置于京华的控制之下吗?”
高务实微微笑着,道:“将安南置于京华的控制之下,是我预计中最好的情形,其实一开始我心目中的最低标准是将莫氏控制住,然后跟郑氏保持拉锯战状态,这样的话,莫氏因为有郑氏的威胁,将不得不依靠京华的力量来自保。
只是后来进展过于顺利,我发现安南人并没有很强的实力,而且当时时机也巧得很,那不如就一劳永逸解决他们,也方便下一步的计划实施。”
高孟男一听“下一步的计划”,顿时严肃起来,问道:“你说到这个,我就不能不问一下了,你接下来想怎么做?我听高珗说,你似乎对更南边的占城甚至真腊都有兴趣?”
不管是叫真腊,还是高棉,或是柬埔寨,其实对应的都是柬埔寨的金边王朝。对这个国家,宋代称为真腊,又名真里富;元朝称为“甘勃智”;《明史》中称其“甘武者”。
而实际上,大明宣德五年时,暹罗入侵高棉帝国,包围吴哥城七个月,最后攻破吴哥。因为吴哥太靠近暹罗边境,高棉帝国遂放弃吴哥,迁都金边。此后,中国历史文献中开始称此国家为柬埔寨。
而在明万历后,中国方面的文献基本已经全部称其为“柬埔寨”了。
“究不事”、“甘勃智”、“甘武者”、“柬埔寨”,其实都是Camboja对音,真腊、真里富则来自“暹粒”。
当然,文献归文献,民间还是有人更习惯于称其为真腊,高孟男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高务实的面色忽然深沉起来,甚至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二兄,小弟会观天象、地气,这一点你可知晓?”
高孟男微微一怔,迟疑道:“没听你说过,倒听不少外人有此传言……这事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只是现在得这么说罢了。
高务实道:“天象、地气,自有规律在其间,只是世人难以尽知,有俗语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等等,其实也算是观天象的一种,只是浅薄罢了。”
言下之意,他高某人的水平就不浅薄。
虽然高务实纯属吹牛,但高孟男显然信了,不信也没法,有些事解释不了啊。
“所以,你看见了什么天象?”高孟男很是紧张地问道。
后世有明言:恐惧源于无知。现在高孟男的紧张也同样如此,他又不懂天象,但自己这位六首状元的弟弟只怕是懂的,而“预知天象”这种神奇的本事,本就会让人紧张。
高务实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幽幽地道:“我看到,接下去几十年,大明的天灾将会异常之多,尤其是北方,旱灾、洪灾、蝗灾、冰灾乃至地震,可谓接连不断。许多地方因之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赤地千里,流民百万……”
高孟男脸色有些呆滞,咽了口口水:“这么严重?”
高务实沉重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若看不见、算不出,那也就罢了,可既然看得见、算得出,就总要想法子解决,或者至少缓解一二,才算不负胸中所学,二兄以为然否?”
高孟男点了点头:“是,的确如此。”顿了一顿,便问:“所以,你是要让真腊的那些良田为你所用,将来能多产些米粮,以供大明百姓?”
“兄长以为可行吗?”高务实问道。
“可行不可行,我现在哪里知晓,不过……”高孟男微微蹙眉:“虽说朝廷一直都挺支持各地乡绅主动赈济本地,缓解灾情,但你说整个北方都有严重且接连不断的灾害,如果你赈灾的规模太大,这……到时候朝廷会不会有所误解?”
“二兄担心得是。”高务实平静地道:“所以,到时候我也不好说赈济万民,只能拿那些粮食来和朝廷谈生意,尽量削弱这其中的赈济之感。”
“跟朝廷做生意?”其实跟朝廷做生意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朝廷经常在民间采买各种物资,高孟男担忧的是另一方面:“如果北方灾害不断,朝廷到时候有多余的财力来购买这些粮食吗?”
“一开始的时候,朝廷或许还拿得出来,到了越往后,朝廷就越拿不出这笔钱,这一点我敢肯定。”高务实面有忧色,但语气倒还平静:“所以,届时我需要跟朝廷达成另外的协议。”
“另外的协议?”高孟男微微皱眉:“譬如说?”
“譬如说,允许京华出兵南下柬埔寨等地,为国家筹集便宜粮食,同时……允许京华转移国内流民到安南、占城、柬埔寨等地‘实边’。”
安南不必说了,占城、柬埔寨等国,理论上通通都是大明的属国,“实边”什么的,在名义上来说倒也不算胡说八道。
高孟男仔细思索起来:咋一看,这法子的确是两全其美,只是……朝廷会不会怀疑求真的用意呢?
他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高务实微微偏头,道:“正因为有这样的担心,所以京华的要价不能太低,必须要‘在商言商’。”
他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我会提出在占城、柬埔寨等地都执行如今京华在安南的这些做法,也就是说……除了保证该处依然是大明属国之外,京华将控制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一切大权,将其全面置于京华的掌控之下。”
高孟男脸色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不怕皇上怀疑你要另立一国?”
“不瞒兄长,这也是我近来一直在担心的事。”高务实叹了口气:“皇上对我信重之极,但如果我在安南……或者说这南疆诸国的实力越来越大,却也难保皇上不会多想。”
“那怎么办?”高孟男紧张起来:“别的都好说,以咱们高家的名望地位,在国内再如何有钱都不是问题,可是如果在南疆诸国竟然……竟然凌驾与诸国王室之上,那不就是国中之国了?再说,你现在在安南就控制了八万大军,如果再加上家丁什么的,甚至加上狼兵,那可是十多万大军,如果将来地盘再扩大,怕不是迟早得有几十万大军在手……皇上不会担心才怪!”
高务实点头道:“所以,眼下我或许还有外任的机会,今后……可能就只能一直乖乖呆在京师不出门了。”
“哦……你是说,拿自己做人质,换皇上安心?”高孟男稍稍安心了一些,又迟疑着道:“听起来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可千万要注意,别真的引起猜忌了,到时候你人在京师,而皇上万一被奸人说动,你可就太危险了。”
“应该是不会的,这里面有几点,可以保障我的安全。”高务实想了想,道:“其一,我毕竟是文官,只要我不揽朝廷的军权,一般而言,朝廷是不大可能对我下手的,天下文官们都不会同意,哪怕是心学一派的官员也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其二,南疆诸国到时候会给大明提供源源不断地支持,朝廷面临的灾害越频繁、越严重,就越离不开这种支持。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把我杀了,南疆的支持还要不要了?且不说皇上是不是那般无情之人,即便真是,他也要考虑后果……是我在南疆的势力大一点危害更严重,还是国内赤地千里、流民百万的危害更严重?我想,皇上心里是会有一本账的。”
“其三,他还要考虑到,既然届时我在南疆的势力如此之大,如果突然杀了我,弄出一个‘南疆尽反’,大明承不承受得起?”
高孟男咽了口口水,有些惶惶然,叹息道:“这……情况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可就是悬崖边上散步差不多的局面了,我总觉得危险得很。”
高务实也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到时候能不能跟皇上好好谈一谈,他和我毕竟是幼时发小、十年同窗,或许在他看来,南疆诸国无非一些蛮夷之地,就算我在这里势力再大,只要不放我南下,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大碍呢?”
高孟男想了想,觉得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大明对这些南疆蛮夷的确谈不上重视,别看他们好些都是千年古国,其实在大明眼里也就是个大点的土司——大明还真就这么自信,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吧,对皇上的了解,想来也没有谁比得上你了,你既然这么想,总该有些把握,愚兄就不多问了……”高孟男皱了皱眉:“那你这次让我来,是打算再让我做一次‘后勤主管’,准备应付将来对占城等地的战事?”
高务实道:“事实上,可能不止是占城、柬埔寨,说不定还要你主持另一件事——支持南掌国的一对失国王子和公主,帮他们对抗缅甸,甚至帮他们复国,另外还要拉拢暹罗的反缅甸势力……最好能让他们和南掌国联手,给缅甸找一些麻烦。”
“你的计划可真够大的。”高孟男苦笑道:“我觉得这些事可有点多,我也不知道应不应付得过来。”
高务实点点头,诚恳地道:“是挺复杂,不过我会给二兄足够的权限……乂安、顺化、广南三镇,现在都是京华的‘租借地’,我打算让二兄来做这个三镇总领,到时候高璋的金港警备军,在战时也由二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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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孟男没想到高务实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权力。
按照高务实给他的权限,实际上他要做的事情可不只是高务实刚刚提到的这些,因为这些只是其中“涉外”的部分,还有更多内务方面的责任也需要他承担起来。
总领,何谓总领?
别的不说,光是高孟男已经知道的,河花府的铁矿是肯定要大力开发的,高务实已经决定在此处建立一家军械厂,但生产人员全部从国内调集和招募。
这家军械厂的火枪生产只需要用铁,还比较好办,但是火炮厂因为使用青铜,所以需要京西镇守使岑凌来提供铜矿——高务实已经告诉岑凌,他名下的兴化宣抚司就有足够的铜矿可供开采。
至于锡矿倒是好办,高务实说了,乂安的葵州就有大型锡矿,就在英都府西北几十里处。
而所有炼铁、炼铜和火枪、火炮的生产所需的煤炭,则通通由黄氏控制的安邦宣抚司提供。
高孟男是知道高务实办实业的习惯的,这河花府既然又是铁厂,又是军械厂,必然是一处关键要地,必须妥善掌握。所以他不光要考虑把这几个产业发展好,还得把防务安排妥当,以及万一遭受攻击、抵挡不住时,对相关生产设备和资料的销毁、人员的撤退等预案,也都必须做好,一样都不能缺失。
而金港方面,除了黄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商港和军港的建设,以及移民。高务实向他介绍了金港的大致发展方向,在港口建设好之后,还要建造船厂,负责造船和修船——这里既然是南进基地,怎能少得了为舰队提供支持?
所以他这个三镇总领,在内政方面就至少有一南一北两个重点发展城市要打理,任务还都很艰巨。
权力对应的是责任啊。
不过这权力还是太大了,高孟男觉得三镇加起来,别说在安南的重要性,就算放在大明国内,都相当于一个兵备道,管着三个府呢,他不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接受了。
“求真,愚兄很感激你的信任,但这份责任太重大了,只怕京华内部也会有人觉得你任人唯亲,我需要有人帮我分担一二。”
“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为疏?”高务实摆了摆手:“这一点二兄你不必担心,京华是我的私产,用族亲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既然二兄觉得要有人分担……”
他假装想了想,皱眉道:“这样吧,我让务勤来帮你——其实也谈不上帮,这小子读书不太成,我看过他写的文章了,估计也就是个生员的前程,不如来跟在二兄身边学习锻炼一下,将来就在京华做事算了。”
其实在大明来说,生员就不算差了,不过那要看对谁而言,在高务实这个六首状元眼里……生员什么的,自然不值一提。
高孟男也不敢怀疑高务实在科举这方面的本事,既然高务实开口说高务勤“就是个生员前程”,那高务勤的水平大概也就到这儿了。
他想了想,高务勤虽然估计是帮不上自己什么忙,但高务实说得没错,反正他读书不太成,早些来京华做事,学习锻炼一番,说不定前途还要好一点——自己这不就相当于兵备道了?
况且高务勤过来的话,的确可以分担自己的压力,倒不是说他能做多少事,而是他有高务实亲弟弟的身份,有他挂名在前面顶着,自己做事就不必担心遭猜忌了——猜忌未必一定出自高务实,现在京华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利益体,高务实手下的重要家丁们也有很多处在重要位置之上,他们也是有发言权的。
高孟男对高务实的决定表示了支持,并且说,如果六房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同意,自己也可以劝说一二。
这件大事到此就算说开了,高务实对广州港、天津港等地的调整也顺便跟高孟男提了一句,让他不必太担心。
高孟男觉得只要广州港不乱,就一切都好说,也就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不过,正事谈完之后,高孟男忽然想起一桩小事来,也跟高务实汇报了一下,他说道:“对了,求真,我在广州的时候,濠镜的佛郎机番僧头子找了我好多次,非要我给他们引荐一下。当时广州港不是有任务,要了解佛郎机海船的一些构造和制造之法,乃至于佛郎机火炮的一些技术么,我也不好一直推脱,所以……”
“那不叫番僧,二兄,你应该称他们为传教士。”高务实笑着打断道。
高孟男有些诧异:“他们自己也这么说,不过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一群番僧,居然也能称‘士’?”
呃,你的关注重点还真是……很有大明范。
高务实简单地给高孟男介绍了一下欧洲教士们的社会地位,然后问道:“他们想见我?可知道所为何事吗?”
高务实不像很多穿越前辈一样,一听见传教士就赶紧屁颠屁颠巴结过去,许以各种特权来交换什么欧洲先进技术。
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欧洲其实也没多少真正称得上先进技术的东西,即便有,也不需要这样来获取——他们现在压根没有什么技术壁垒一说,只要有门路、肯花钱,随随便便就可以搞到。
而且所有的欧洲国家,现在只要有那个能力的,都恨不得倒贴过来找大明做生意,而且他们对此时的大明基本是敬仰、畏惧和羡慕的。
比如英格兰崛起的关键人物、“童贞女王”伊丽莎白,就曾写过一封亲笔信给万历帝,可惜当时英格兰还在探索航线,这封信没能成功送达,直到近四百年后,才由******女王在访问中国时送到时任主席手中。
那封信的原文无须详述,但只看一个抬头就知道彼时欧洲人对大明的观感:
“承上帝洪恩的英格兰、法兰西及爱尔兰诸国女王,信仰的守护者伊丽莎白,致敬最伟大、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大明皇帝陛下”——此时的英格兰对法兰西有宣称,所以里头有个法兰西女王的头衔,当然这个不重要。
伟大、强大、不可战胜。
这就是现在西方人对大明的看法。
所以,这些传教士找我干什么呢?高务实也有些好奇起来。
传教士不仅向高孟男提出引荐的请求,甚至随船来了安南、到达了升龙。
这个消息真是让高务实感慨,这年代的传教士们还不像后来那样,完全成了殖民者的先锋,他们现在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抱持着将上帝福音传播到全世界这样的信念而行动的。
不过,这位传教士大概也知道明人对他们的怀疑心态,当时并没有随高孟男一起下船。
直到高务实听了高孟男的介绍,才派人把他请来。
但当高务实看见这位传教士的第一眼,却差点忍不住笑场——他一个高鼻深目、黄褐色头发、留着一把西式大胡子的欧洲人,居然穿着大明僧人的服装!
“罗马大僧使者、小僧罗明坚,见过大明帝国学识最渊博的高求真阁下,愿阁下永享健康。”那欧洲神甫行了一个很标准的拱手礼说道。
高务实略微吃了一惊,会行拱手礼不奇怪,但这欧洲人说的竟然是汉语,虽然语调略有些古怪,甚至发音有些明显的粤语腔,但的的确确是汉语!
这就有点厉害了,欧洲的传教士刚接触到大明,居然就开始学习汉语了。
“罗明坚神甫,欢迎你的到来。你的称赞我不敢克当,但感谢你的祝愿,我也祝愿圣伯多禄遗产的继承者永享健康。”
这下却轮到罗明坚神甫吃惊了,他睁大眼睛:“啊,阁下,您果然是大明帝国学识最渊博的人,您竟然知道圣座是圣伯多禄遗产的继承者?”
高务实笑了笑,道:“很惊讶吗?我甚至知道现任教宗是格里高利十三世。”
他的确知道,但不是因为其他事,而是这位教宗在大概一年后颁布了新的历法来取代儒略历,成为了后世公历的基础。
那神甫更加吃惊了,甚至变得有些结巴起来:“您,您的渊博让我,让我……太吃惊了。”
看来这位神甫的汉语学习时间倒也不长,至少词汇量有些缺乏。
高务实笑得更开心了,问道:“神甫,在我面前不必装僧人……我对你们的了解,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多……嗯,你是哪里人?我是说,你的家乡在哪里?”
“尊敬的阁下,承蒙您的垂询,我是Spinazzola人。”
高务实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不勒斯?”
神甫吃惊得无以复加,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了:“天啊,您……您的学识简直太渊博了。”
Spinazzola只是南意大利的一座小城,现在属于那不勒斯王国——嗯,那不勒斯王国的共主国王就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
高务实心道:我要不是看过一段时间的意甲,还真不知道这么小的地方。
但既然猜对了,那就更可以装神秘,他笑了笑,道:“我说过,我对欧罗巴的了解,远超你们的想象。”
罗明坚神甫又是感慨,又是激动,忙道:“是的,是的,您的学识远超我的想象!能够在大明帝国遇见阁下,真是主的恩赐!”
高务实笑道:“听我的兄长说,你和你的同行们在广州碰壁了,每次去广州,都只能停留在我的港口之中,而无法去更多的地方,所以你才来见我,希望我能为你们创造更好的条件,进入大明?”
“是的,是的,最为渊博的高求真阁下,我和我的同行们得到消息,知道您是大明皇帝陛下最为亲密的朋友和同学,而京华私港是对欧洲人最为友好和开放的港口,我们认为您一定能够理解我们不远万里而来,既是因为对大明帝国的尊敬和羡慕,也是为了传播主的福音,我们希望能够更多的了解这个伟大的帝国以及它的人民,所以我们找到了品德高尚的高孟男阁下,请他向您为我们引荐……”
“恕我直言,罗明坚神甫。”高务实微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记得,你们的《新约》中说,施比受更有福。”
施比受更有福,另一种翻译就是:给予比接受更快乐。
罗明坚神甫的神学造诣当然远超高务实无数,而且他已经接近四十岁了,当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之人,一听就明白了高务实的意思,虽然再一次惊讶于高务实的“渊博”,但还是马上点头道:“是的,主的教导,我们应该遵守和贯彻,不知道阁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妙啊,我就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高务实笑得很是和善,说道:“我是一个很好学的人,这一点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是的,是的,您的学识之渊博,就像浩瀚的大西洋一般,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我对您充满了敬佩。”罗明坚神甫认真地说道。
嗯,神甫,据我所知,太平洋似乎比大西洋更渊博一点……好吧,算了,这不是重点。
高务实接着道:“我喜欢各种各样的学问,当然,你也知道,在文学和哲学这些方面,我已经取得了大明帝国的最高成就,我认为暂时可以先放一放了……所以我现在的兴趣,更偏向于其他方面,譬如说数学、物理,乃至于航海、造船甚至火器的制造和运用。”
“哦哦,我明白,我明白,很多大明有学问的人士,都对这些表达了兴趣。”罗明坚认真地道:“我很乐意帮助您这样伟大的学者获取更多的知识,这是会让主也觉得荣耀的事,只是不知道您需要我提供一些什么用的帮助呢?”
高务实笑吟吟地道:“我需要欧洲关于这些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包括书籍、论文乃至于延请一些学者前来与我探讨。当然,如果有一些实物成果,那就更让我觉得开心了。”
罗明坚神甫点头道:“除了延请学者前来大明这一条可能相对难办一些之外,其他方面我都可以想想办法。那不勒斯国王陛下同时也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国王,他在海上拥有很强大的势力,而且对于天主极为忠诚。对于航海方面的知识,卡斯蒂利亚王国是最有发言权的,嗯……腓力二世陛下同时也是我的国王,我想我可以给他去信,从而获取他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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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欧洲国君与中国皇帝在国内权威层面相差很大,而且传教士在天主教信仰十分坚定的西班牙帝国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罗明坚能给腓力二世写信,这倒不出高务实的意料之外。
不过嘛,高务实曾经看过几本书,包括《西班牙·葡萄牙:帝国的兴衰》、《腓力二世的大战略》、《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等,他知道腓力二世的统治效率其实相当低,因为此时的很多欧洲宫廷行政制度相对比中国的三省六部制,实际上是非常落后的。
比如腓力二世,他其实是个很勤勉的君主,但他的工作方式其实与历史上“数十年不上朝”的万历帝很像,都是尽量不接见臣子,而通过秘书班子挑选出重要信件给他批复来管理国家。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是腓力二世觉得接见臣子很浪费时间,而批复信函、文件的效率要高得多——他多次在各种场合以及文件的批复中强调他很忙,一些历史记载也说他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几乎都在批复文件。
但是很显然,他的秘书班子水平不太行,或者说缺乏一个大明式的内阁和各部衙门,以至于腓力二世统治的卡斯蒂利亚王国、阿拉贡王国、那不勒斯王国以及尼德兰领地,还有去年被他强行合并的葡萄牙王国等,行政效率都很低下。
因此,罗明坚的信寄过去,理论上来说,最终肯定会被腓力二世看到,只是……那已经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况且,别看现在腓力二世的西班牙正处于高光时刻,但除了合并葡萄牙有些好处之外,他四处兴兵而又拿不到什么像样的成果,其政府哪怕拥有美洲的巨量金银支撑,依然破产了两次并且债台高筑。
而此时,西班牙与英格兰的关系也已经降至冰点,不久的将来就要发动无敌舰队远征英格兰的战役了,不出意外的话,那将是一场大败,虽然此时的西班牙还有能力在仅仅一两年的时间就重建一支规模更大的无敌舰队,可是他终将陷入多个泥潭而无法自拔。
这种时候,指望他多么关注一个远东传教士提出的小事,那是不现实的。
如果一定要让这件事变得现实起来,除非高务实给罗明坚加码。
高务实本人给罗明坚加码倒也未必能引起腓力二世的关注,但只要加上两个字,这种关注就一定能立刻获得——这两个字就是:大明。
此时欧洲人对中国的印象,还是马可波罗提到的那个极为强大、富庶、广褒的无敌帝国,这里“遍地黄金”,欧洲人因为被崛起的奥斯曼帝国掐断了与东方的贸易联系,甚至发起了大航海……
所以,只要高务实向腓力二世表示大明愿意与西葡帝国进行贸易,腓力二世就绝不可能不重视。要知道,葡萄牙人现在死皮赖脸地想了各种办法非要呆在澳门,可不是抱着侵略大明的心思来的——其实他们之前有试过,但连续被广东地方军队击败,所以到现在已经基本老实了。
现在的葡萄牙人之所以甚至用上了行贿的手段也要留在澳门,为的便是有一个跟大明进行贸易的近距离据点。不过随着高拱的开海改革和高务实广州私港相对较高的开放度,澳门的地位现在略有些下降。
之所以没有被完全取代,还是因为大明的贸易制度——外国商船理论上是不能直接进入大明的港口进行交易的,他们得找大明商人来代劳这最后一步。
而大明方面,有时候则会去澳门谈生意,公私两类都有。这才使得澳门对于葡萄牙人而言,直到现在依然很有价值。
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这位罗明坚神甫,不就是因为居住在澳门,这才认识了高孟男,被他引荐到高务实面前来么?
高务实露出微笑,神色轻松地道:“为了感谢神甫的好意,也为了使神甫你的信件更受腓力二世陛下的重视,我有两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
“其一,大明帝国规模最大的商业公司京华集团愿意与卡斯蒂利亚王国与葡萄牙王国进行最直接的贸易,如果腓力二世陛下允许的话,京华集团也愿意与阿拉贡王国、那不勒斯王国以及尼德兰人进行直接贸易。”
之所以高务实加上了一个“如果”,是因为在腓力二世治下,严格遵循亚历山大六世教宗仲裁的托德西拉斯条约——将欧洲以外的世界依子午线分给西班牙和葡萄牙作为殖民开拓的领地。而此处的西班牙并不是“大西班牙”,而只是其主体之一的卡斯蒂利亚王国。
这句话一说出口,罗明坚大为震惊,连连高声赞誉。他是知道京华集团的强大的,对于高务实自称京华为“大明帝国最大的商业公司”,也丝毫没有半分怀疑。
高务实又接着道:“其二,大明的商业规则虽然不允许你们直接进入大明进行贸易,但京华集团可以完全承揽这笔巨大到无可估算的生意。同时,京华集团将会在安南开辟两处自由商港,允许你们——我是指任何愿意来到此处进行和平与公平贸易的各国商人——进行合法的贸易活动。”
“啊,高求真阁下,您真是一位无比伟大的政治家和商业领袖,我对您的钦佩如大西洋的海水一般多!”罗明坚激动万分,有了这两份许诺,他的信函一定能第一时间得到腓力二世陛下的最高重视,甚至有可能让他成为整个欧洲的骄傲!虽然他仍然坚持认为传播主的福音才是他最大的事业,但如果能在这件事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教廷以及西班牙王国对他的支持也必然会远比现在强大得多。
然而高务实并不只是给好处,胡萝卜放出来了,大棒也随之亮相。
“不过,我想特别提醒神甫的是,我希望你们——包括腓力二世陛下在内的所有人——能够切实的了解大明帝国的强大,不要试图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以及那些对付野蛮人的心态来与大明帝国打交道。我希望你转达给腓力二世陛下几个数据,请神甫记好。”
罗明坚神甫认真地道:“阁下尽管放心,没有哪个稍有见识的欧洲人,敢于轻视大明帝国,我们深知大明帝国是世界上最为繁荣和强大的帝国,即使辉煌一时的奥斯曼土耳其人,也无法与大明帝国相提并论。”
高务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道:“请你转告腓力二世陛下:西班牙有大约五百万人口,而我大明有两亿人口;你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也就是安南,也有五百万人口,但它却在不久之前,被我仅以私人军队所征服,在这场战斗中,大明帝国甚至无需派出一兵一卒的正规军……罗明坚神甫,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大明现在有一百六十万军队,而大明全部军事编制如果达到满编,那是三百四十万人。”
欧洲人现在打仗,有一万人出动,那就是大军了,如果有几万人,那一定是强国的倾力之战,可是……大明的军队居然是论百万级别的?
虽然罗明坚神甫偶尔也有听到过大明官员的自我吹嘘,说大明“带甲百万”,但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夸张的说法,然而今天,这位学识如大西洋一般渊博的高求真阁下却告诉他,大明的常备兵力高达一百六十万,全国军事编制如果满编,甚至高达三百四十万……这比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人口还多了!
这谁得罪得起?难怪葡萄牙人耀武扬威地从印度洋打进南洋之后,却突然老老实实求大明赏他们一个小岛居住,原先只听他们说是“开辟不利”,现在想来,他们一定是把之前的“经验”用到这个巨大无比的大明帝国头上,然后被人给教训了吧!
“这……这真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数目,我想没有任何人敢对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大明皇帝陛下说不。”
高务实又笑了笑,道:“我还没有说完……听说西班牙除了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先生一手打造的西班牙大方阵之外,还有纵横四海的海军?”
“是的,腓力二世陛下的舰队是世界上……呃,是欧洲最强大的舰队。”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他的舰队在欧洲首屈一指,不过……你这次是坐我京华的武装运输舰过来的,对吗?”
“是的,这是一种相当优越的船只,运载能力和作战能力达到的完美的和谐,并且其使用的船帆似乎……似乎不仅仅是大明帝国常见的硬横帆,还参考了我们欧洲海船的纵帆技术?”
“这样的船只,光是京华集团,就拥有上百艘。”高务实脸不红心不跳地吹了个牛,实际上包括船台上的武装运输舰在内,京华现在都只有九十多条,其中六十条都被集中到这次的安南之战上来了。
罗明坚彻底震惊了,头皮发麻地问道:“如果阁下不……不嫌我冒昧,我,我想问一下该级船只的造价。”
“单艘造价大概是五万五千两白银。”
“主啊,原谅我的无知……阁下,您是说,仅仅您个人,就拥有一支总造价超过六百万两白银的舰队!”
高务实笑得很开心,而且道:“是的,这并不包括大明帝国的正规海军,而且根据我们大明的法律,皇帝陛下如果愿意,随时可以无条件征召大明帝国内部的任意海上力量为他所用。”
吹,尽情的吹。
大明皇帝连官员和读书人的税都收不上来,还指望他能无条件征召帝国内部任意海上力量为他所用?
但是,罗明坚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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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主要说明欧洲尤其是西班牙面临的局势,请谨慎订阅,不关注的朋友请勿订阅】
高务实看过不少的,大多把这一时期的西班牙殖民帝国渲染得无比强大、无可战胜,似乎如果不是因为无敌舰队的意外失败,哈布斯堡王朝就能横扫天下一般。
这可真是扯淡。
如今的哈布斯堡王朝当然是强大的,如果算上腓力二世的奥地利同宗,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强权。
腓力二世的父亲查理五世继承了四个主要王朝的王冠,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勃艮第和奥地利,后来他的家族又得到波希米亚、匈牙利和葡萄牙,有一小段时间里甚至还得到过英格兰的王冠。
这些王朝事件的发生,加上同时西班牙在新世界的征服与掠夺,都给哈布斯堡家族带来了其他欧洲国家所不能比拟的财富和资源。尽管后世对当时的统计数字有许多漏洞和不精确之处,那个时期的人口数字又不那么靠谱,但假定居住在哈布斯堡统治的领土上的居民占近代早期欧洲人口的四分之一,应该是不会大错的。
西班牙大方阵和西班牙舰队的强大想必不用多说,而实际上此时哈布斯堡王朝的强大,还体现在财力上。
哈布斯堡家族有五项主要的财政来源,另有一些小项进款。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西班牙的卡斯提尔遗产。此地由王室直接统治,议会和教会把各种定期的捐税让给王室。
此外,欧洲的两个贸易区——意大利城邦和低地国家——的商业财富和流动资本能够提供相当多的资金。
第四项来源,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要,即来自美洲国家的收入。在美洲开采白银和黄金的“五分之一王室税”,加上营业税、关税,以及教会的征收,使得新世界为西班牙国王们提供了大笔红利。
这里不仅有直接的,还有间接的,因为流进私人手里的美洲财富,不管是西班牙人、佛兰芒人或意大利人,都有助于这些个人或公司交纳越来越重的国税,而且在紧急情况下,君主还可以向银行家大量借款,因为理论上只要运送白银的船队一到,他就可以还清债务。
哈布斯堡家族领土内拥有很多重要的金融和商业大家族,例如住在德意志南部、意大利城市和安特卫普的那些富商巨贾,也应算作一种优势,这是第五项主要财政来源。
事实上,这项来源比来自德意志地区的赋税还更容易到手,因为神圣罗马帝国国会里的那些王公和自由城市的代表,一贯只有在土耳其人打到家门口时,才肯投票给皇帝拨款。
然而,即便哈布斯堡王朝看起来如此强大,高务实却丝毫不觉得它不可战胜,因为它的财政和军事资源虽然在当时的人看来极其雄厚,却从没有满足过要求。而这个致命的缺陷,来源于三个始终相互作用的因素。
第一个因素,是由近代欧洲早期的“军事革命”造成的,也就是约16世纪20年代以后的150年里,战争的规模、费用以及组织剧烈膨胀。这种变化本身是由几种交错因素造成的,有战术上的、政治上的和人口的因素。
西班牙帝国的军队也许为“军事革命”的实现提供了最好的榜样。正如研究它的历史学家所说,1529年以前,法国和西班牙在争夺意大利的斗争中,“没有证据说明任何一方使用3万以上的兵力”,但是到了年,神罗皇帝查理五世仅在伦巴底一地就征集6万人,用以保卫新占领的米兰,并入侵法国的普罗旺斯。
1552年,为同时从所有战线进攻——在意大利、德意志、尼德兰和西班牙,在大西洋和地中海——查理五世在德意志和尼德兰征兵109万人,又从伦巴底征兵24万人,此外,还有从西西里、那不勒斯和西班牙征来的首发
这样,皇帝指挥下的、因而也是他供养的军队一定有15万人左右。这种上升趋势一直在继续,到了1574年,仅西班牙在佛兰德的大军就有86万人。
在陆上所发生的事情,在海上则以更大的规模发生了。
海上贸易的扩大,贸易国舰队在英吉利海峡、印度洋或西班牙本土沿海的竞争,北非海盗船和奥斯曼大型帆船舰队构成的威胁,都与新的造船技术相互作用,使得舰船造得越来越大,装备越来越先进。
在现在这个时代,战舰和商船并无明显界限,一定规格的商船基本上都装配枪炮,以对付海盗和其他掠夺者。但有一股建立皇家海军的潮流,君主可以借此占有一定数量的正规海军,形成一个核心。战时,武装的商船、三桅军舰以及二桅小型舰只可向这个核心集中靠拢。
英格兰的亨利八世尤为支持这个方案,而查理五世却不愿自建海军,他更倾向于征用其西班牙和意大利领地上的私人西班牙式大帆船和单甲板大帆舰。
费利普二世在地中海、接着在大西洋受到沉重压力,不可能享受这种奢侈,他不得不出钱在巴塞罗那、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实施一个庞大的造船计划:到1574年,他供养了146艘大帆船,几乎是十几年前的3倍。
以后10年里,大西洋爆发的战争迫使他付出更大努力,以确保通往西印度群岛和东印度群岛的海路,保护西班牙海岸免遭英国的袭击,以及把侵略军送往不列颠,这一切,都急需远洋舰队。
甚至在1604年英西签订和约后,西班牙仍需一支庞大舰队,用以抵御荷兰人的海上进攻,保卫同佛兰德的交通。而且,天长日久、时光飞逝,这些战舰的装备越来越多,费用也越来越昂贵。
正是这种螺旋式上升的战争费用暴露了哈布斯堡政权的真正弱点。
普遍的通货膨胀使得食品价格从年上涨4倍,工业品价格上升2倍,这对政府的财政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陆军和海军两倍、三倍地扩充规模,更是火上加油。结果,哈布斯堡家族总是不断地为具有偿付能力而挣扎。
16世纪40年代,在对付了阿尔及尔、法国和德意志新教徒的种种战役之后,查理五世发现他的正常和非常收入,根本不能支付开销,他的赋税早已提前多年抵押给了银行家。
只有采取断然措施,没收西印度群岛的财富,抓住西班牙所有的硬币,才能找到金钱,支撑对付新教王公的战争。1552年,他在梅斯一役中就花掉250万达卡,约为他当时征自美洲的正常收入的10倍。
结果他被迫不断地举借新债,但是条件越来越苛刻。王室的信用在下降,银行家征收的利息却越来越高,于是,正常收入的很大部分只能用来偿付以往债务的利息。查理退位时,留给费利普二世的国债已约有2000万达卡。
费利普还承继了同法国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花费大到什么程度?大到1557年时西班牙王室不得不自行宣布破产。当时,像富杰尔那样的大银行家族也只好屈服。
能够聊以的是,同一年,法国也被迫宣告破产,这是1559年双方都同意在沙托·坎布雷齐和谈的主要原因。
但是紧接着,费利普马上要对付强大的土耳其敌军,20年的地中海战争,对格林纳达摩尔人的战役,在荷兰、法国北部和英吉利海峡的错综复杂的军事行动,逼迫王室寻求一切可能的收入来源。
查理五世在位期间,西班牙的赋税增加了2倍,而费利普二世仅在年间就增税1倍,到他统治的末年,几乎又翻了一番。
费利普的开支更大了,在勒班陀战役中,据估计维持基督教舰队和士兵的费用每年需要超出400万达卡,虽然威尼斯和教皇分担了一大部分,但西班牙也搭进去不少钱。
佛兰德军的费用到16世纪70年代已十分庞大,而且总是不能按期支付,结果激起军队暴动。1557年,费利普停止向热那亚银行家偿还利息后,形势更趋恶化。虽然来自美洲矿产收入的猛增,暂时缓解了王室的财政和信用危机,16世纪80年代,每年约有200万达卡,而大约40年前只有110的样子;但是,1588年的无敌舰队的花费竟达1000万达卡,而它的悲惨命运,不仅仅是一场海军灾难,也是王室财政的灾难。
1596年,费利普以空前的额数大借公债之后,再一次拒付。两年后,他去世的时候,总债务高达1亿达卡。这笔巨债的利息差不多等于全部赋税的三分之二。
尽管西班牙很快与法、英两国达成和议,但与荷兰的战争仍然继续艰苦地进行着,直到1609年,才实现停火,且停火本身也是1607年西班牙兵变并进一步瓦解而紧急促成的。
在以后几年的和平时期,西班牙政府的开支没有实质性减少。先暂且不谈巨额利息问题,仅地中海局势的持续紧张,就需要大笔经费以修筑一个沿海防御工事;地域辽阔的西班牙海岸屡遭私掠船的抢劫,也需要在菲律宾、加勒比以及公海舰队上花费相当大的防御费用。
1610年以后,欧洲的停火局面并没有使高傲的西班牙领袖们考虑减少军费开支。1618年爆发的三十年战争不过将一场冷战变为热战,使越来越多的西班牙军队和钱财流入佛兰德和德意志。
值得注意的是,哈布斯堡家族这一时期在欧洲的最初胜利和在美洲有效的防御,很大程度上与其从新世界运来的金锭、银锭的显著增加相吻合,并受它的支持。
但出于同样的原因,1626年以后财政收入减少,翌年宣告破产。尤其是1628年荷兰人劫持运银舰队的惊人之举,使西班牙及其居民损失1000万达卡之多,这也使得西班牙的战争努力中止了一段时间,但其收入却绝对难以弥补那巨额的亏空。
这就是后来30年西班牙应付战争的情形,把新借到的债款凑到一起,加上新税,并利用任何来自美洲的意外收入,就可支持一场重要的军事行动。例如茵凡特红衣主教在年对德意志的干涉,但是耗竭财力的战争总是最终侵蚀掉这些短期收入,不出几年财政状况就更加恶化。
17世纪40年代在加泰罗尼亚人和葡萄牙人的起义之后,来自美洲的财富大大减少,一个长期的、缓慢的衰落已经不可避免。纵使一个国家拥有极好的士兵,一旦由一个支出超出正常收入二三倍的政府来管理,还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吗?
西班牙和奥地利失败的第二个主要原因从以上简述中已不难看出:哈布斯堡要管的事太多了,要对付的敌人太多了,要防卫的阵线太多了!
虽说西班牙军队在战场上很坚强,但把他们分散到国内守备,分散到北非、西西里、意大利、新大陆和荷兰,就力不从心、难于胜任了。
正像三个世纪以后的大英帝国一样,哈布斯堡集团把分布广泛的领土糅合在一起,是一个政治王朝的惊人绝技,但却需要极大的物质来源和心计维持其运转。
这种情况是历史上战略过分扩张的最大例证,一旦占领广大领土,代价就是树立众多的仇敌——好在它的大敌之一、同时代的奥斯曼帝国也背着同样的包袱。
那么,回过头来看,此时的西班牙纵然强大,却又如何能威胁得了大明?
它甚至连高务实的京华集团都威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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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有多少余力能用在外头?让高务实组织一支远征军去征服西班牙固然不可能,让西班牙组织一支远征军来强迫高务实也同样不切实际。
说到底,这个时期的欧洲,冲突频频爆发已经成为常态,冲突爆发后的花费对每个国家而言都是难于承受的负担。然而,所有其他国家,无论是法国、英国、瑞典,甚至奥斯曼帝国,都享有一段和平与恢复的时期。只有哈布斯堡,特别是西班牙,总是不停地从对付一个敌人转向对付另一个敌人。
刚刚与法国媾和,接着就是同土耳其人交战;地中海刚一停战,接着就是大西洋上的广泛冲突和西北欧战争。在某些困难时期,西班牙帝国甚至同时对付三面之敌,而敌人即使没有军事援助,也有意识地在外交和商业上相互支援。
用当时欧洲人的话来说,西班牙就像一只掉在坑里的大熊,比任何一条进攻它的狗都强大,然而它终究敌不过所有的对手,结果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精疲力竭、流干鲜血。
那么,哈布斯堡如何才能逃脱这种恶性循环呢?高务实觉得,即便他处在腓力二世的位置都会很为难,很难应付这种长期分散力量的状况,或许应该对这各个方面的敌人确定一个优先级,明确优先防御计划。也就是说,某些地区是可以放弃的,但是究竟哪些地区可以放弃呢?他也很难说。
站在历史的角度来反思,可以说奥地利,特别是斐迪南二世,要是聪明一点就不会随着德意志北部的反改革势力向前推进,因为这样做得不偿失。然而,这位神罗皇帝硬是要在德意志保留一支强大的军队,以防止王公的派系倾向、法国人的诡计和瑞典人的野心;而且只要土耳其人骄横地站在匈牙利,相距维也纳150英里,哈布斯堡的军队就不能减少。
对于西班牙政府来说,它不能让奥地利堂兄弟落入法国人和路德派手里,更不能让他们落入土耳其人手里,因为这对西班牙自己在欧洲的地位也至关重要。
讽刺的是,奥地利却似乎并没有这么想。查理五世在1556年退位后,奥地利眼睁睁看着西班牙在西欧和海上单qiāng匹马面对众多敌人作战,却并未感到有帮忙的义务;反而西班牙意识到了这个更高的利益,总是心甘情愿为奥地利帮忙。
也许,腓力二世过于沉迷于某些人对他的恭维:世界君主。
而现在,高务实打算提醒一下他——你没有做“世界君主”的本钱,真正拥有这个本钱的人,叫朱翊钧,只是他没有这个yùwàng罢了。
实际上,朱翊钧当然也没有这个实力,除非他能把大明的社会体系完全颠覆,甚至把大明子民们的精神内核都改变掉,否则大明从天子、官员到贩夫走卒,在对待大明以外的世界问题上,都是同一种心态:处中国而治万邦。
如果说鞑清末年以后的中国人大多精神自卑,那么现在这个时期的大明子民,则是精神过于自信,举国上下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治理好了“中国”,便一定是万国来朝八方贺,不管何处的蛮夷,面对大明都应该顶礼膜拜。
幸好,在坚持这种自信的同时,大明并没有如鞑清一样故步自封,所以在嘉靖年间缴获了葡萄牙人的火炮之后,大明立刻发现了它们的优点,并马上开始仿造,同时也不端什么天朝上国的空架子,该买就买。
甚至对于蕞尔小国的倭国,当发现他们的鸟铳比自家的更好时,如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也没有任何犹豫就拿来采用,而刘显父子麾下的“降倭夷丁”不仅会使用鸟铳,甚至还个个精通日本刀术。
整体来说,这个时期的大明虽然自信,但还是比较务实的,有那么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精神头。
这也是高务实有信心让大明能坚持下去,而不让鞑清取代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他曾经长期做秘书,是一个更偏向于做实事的人,如果把他扔去清末,他成为张謇的可能性要远大于成为孙大炮,可是他知道,张謇救不回那个时代的中国。
然而在大明则不然,他有信心通过“实效”来带动其他人跟随他的脚步,甚至最终形成新的风潮。
他的京华集团现在就已经有了效仿者——有人跟随他的脚步踏入了私营军工行列,如王崇古的孙儿王谦;有人在上海悄悄搞了几个码头,更神奇的是这几个码头的幕后东家竟然是徐阶的长孙徐元春;有人悄悄买了一两条船加入京华的舰队,如朱应桢、张元功等勋贵;有人学着京华的做法想方设法控制长江水道上的运输船队,如临淮侯府的小侯爷李宗城……
虽然这里头除了徐元春之外,大多都是跟高务实关系比较密切的一批人,但只要有这样的趋势,就已经能让高务实感到振奋了,因为这证明了他的做法是有效果的。
我只要能做出榜样,让人相信我的做法是可以获利、获大利的,就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而当这样的人多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也一定能让整个国家“转向”!
古往今来的任何政治,惟利益永恒!
利之所在,人之所趋。
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年下西洋如果不是郑和掌握,文官集团插不上手的话,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后世有学者证明,下西洋其实并不亏钱,或者说它本可以不亏钱。只是由于文官集团至始至终插不上手,所以后来才被说成是劳民伤财的无用之举,最后被扔进了垃圾堆。
换句话说,倘若下西洋是文官主导的事业,文官们把下西洋看做捞取功名、事业的一桩美差的话,你看看现在大明的舰队是什么模样?没准都特么开到欧洲去了!
与其说文官集团是在打压下西洋这件具体的事,倒不如说他们是在打压宦官集团,从而借机打压皇权,争取文官集团自己的利益。
为什么高务实敢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一是他跟朱翊钧的关系亲密,朱翊钧不会轻易怀疑他;二则是因为他高务实乃是文官!
所以文官集团在面对高务实的一些新奇做法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你高务实狗胆包天!”,而是“既然你高务实能做,那我岂不是也能做?妙啊!”
这就是差别,也是高务实为何非要认准“科举正途”的原因。
有这个身份在,他只要没zàofǎn,一切举动实际上就都是在为文官集团创造新的“利润点”,文官集团岂能跳出来找麻烦?
为什么历史上万历收矿税,搞得文官集团骂骂咧咧抵制了几十年,而现在高拱收商税就偏偏能执行下去?
因为虽然有些商人是文官们的“投资人”,皇帝要收他们的钱,文官们当然要为投资人说话;可如果这笔钱收起来之后,是由文官们自己掌握的,那……这个就可以商量商量了。
所以,历史上的矿税之争,并不是因为这笔税收了之后真的有多严重——那点钱对于富庶的大明民间而言连个屁都不算——而是文官们觉得,你皇帝老子不能把税全给收进自己的口袋啊!
嗯……英国佬的《大宪章》没有请大明的文官们来帮忙修正一下,真是莫大的遗憾。
高务实把欧洲的各种形式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早已把罗明坚神甫惊得说不出话来——高求真阁下远在大明,却居然知道欧洲最近几个月发生的好多大事!
他对欧洲的了解,在整个远东一定无人可及!
不过,更让罗明坚神甫奇怪的是,高求真阁下看起来明明是要通过自己的口,来警告腓力二世陛下不要在远东挑衅大明,但他话里话外却似乎有一些像是……像是在为西班牙出主意,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他对西班牙王国颇有好感?
这就纯属是误会了,高务实对欧洲人几乎都没有多少好感,他话里话外指出西班牙将自己的力量过于分散,实际上完全是居心叵测的——不管西班牙把力量集中起来做什么,都绝不可能放过家门口的事不管,而用来在东亚地区搅风搅雨。
今年,西班牙就要合并葡萄牙——高务实记不清具体月份,说不定现在已经合并了——而葡萄牙和西班牙正是现在南洋的最大势力。一旦西班牙真的听信了自己的话,把力量收缩起来,捏成拳头打出去,这一拳也绝对不可能打到东亚。
至于,到时候腓力二世这一拳究竟是打向英格兰,还是打向奥斯曼,又或者法兰西,甚至尼德兰……那关他高务实什么事?关大明什么事?
你们欧洲打得越乱越好!
英格兰和法兰西要崛起,都得先过了西班牙这一关,所以西班牙现在跟英法乃至奥斯曼的战争,对于大明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高务实才不介意跟西班牙人做点生意,让他们的财政状况更好一点,能跟英、法、荷兰等国打得更加难解难分。
你们不打得更凶一点,西葡帝国不把主力往国内倾斜,那我的南洋攻略岂不是就麻烦多了?
所以,腓力二世陛下,尽情的打吧,我已经准备好做这个黄雀啦。
威逼利诱,轻车熟路。
这十年来,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最近这大半年来,高务实好像一直都在干这种事,不敢说登峰造极,那也应该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现在安南的军权已经被掌握,京华集团和安南都统司之间的权利和义务也已经基本划分妥当,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政务这块的工作了。
实际上,政务的重要性还真不比军务差。而其重中之重,简而言之就只有四个字:殖民地化。
高务实眼中的京华集团,尤其是在对外的时候,就类似于欧洲人的所谓“东印度公司”,它当然是要盈利的,但归根结底,它是一个殖民开拓的先锋。
历史上的英属印度,就是由“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建立起来的,在该公司灭亡之前,在印度拥有不下于二十万主要由印度人组成的“公司军”。
这么好的经验不去学习,那就太蠢了。
1757年6月23日,在位于恒河源头的巴吉拉蒂河边—个名叫普拉西的村庄,英国人和孟加拉王公西拉杰·乌德·德拉展开了一场战斗。英国方面的主帅罗伯特·克莱武率领一支3000多人的部队,其中包括900名欧洲人和2200名印度人,而他的对手西拉杰则投入了3.5万名步兵和1.5万名骑兵。
最终,仅有20多名英军士兵伤亡,而孟加拉军队却损失了超过1000名士兵。
从规模上来看,这场“普拉西战役”很难称得上是一场大战役,但它的历史意义却格外重大。在这场战役之后,英国人的势力开始渗透到印度各级政府中,成为印度的实际统治者。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代表着东印度公司正式成为英帝国在印度实行殖民统治的“代理人”。
严格来说,作为一个历史名词,“东印度公司”并不特指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在17世纪,“东印度公司”是西欧大多数国家为开拓殖民贸易而设立的一种公司模式,其贸易对象主要是印度、马来西亚等位于印度洋以及太平洋西面的亚洲国家。之所以被称为“东印度”,是与被当时西方称为“西印度”的美洲相区分而言的。
一开始,在西方各国设立的东印度公司中,模式最先进、实力最强大的其实是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他们采用股份制公司的模式,并以长远经营作为目标来运营,因此被后世看作是“股份制”的开创者。在最强盛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垄断了整个东印度的香料贸易,并完全压制了其他国家的东印度公司的业务。
不过高务实对于“荷兰先进公司制度”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在京华实施的制度本身也是股份制,只是……太具有中国特色了而已。
这个特色,叫做政治持股,而更通俗的说法,就是权贵吃干股。
高务实从来没有在大明国内明确过“京华集团”所指代的对象,但实际上大家肯定都会这样默认:但凡高务实所掌控、招牌开头为“京华”二字的任意产业,都属于“京华集团”。
这个集团,是高务实完全控制的,没有股权一说。但具体到各个具体的产业,就有了另两种制度同时施行,即干股分红和绩效分红两种制度。
干股分红有两大类:一是权贵持股,这个想来已经不必解释了,朱应桢、张元功、李宗城等权贵或者权贵子弟在京华下属的各个不同产业里拿到的利润分红,就是干股。
干股不出钱,享受利润分红,但没有任何决策权——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投票权。
另一类是技术干股,刘家的百宝续命散就属于这一类。不过更重要的一个技术干股大头却是朱载堉。
朱载堉对一些生产设备,如炼焦冶铁工具、船帆形制、滑轮组等的改进,高务实也都给他在产品生产后安排了干股分红。
不过由于朱载堉对钱没有概念,所以高务实给的分红比例也低得惊人,只是由于他的“专利”实在有点多,最终这笔钱拢在一起倒也颇为可观。
而绩效分红,则是给予各产业的日常管理者的,如高瑞、高孟男、帅嘉谟、高思棠这些人,除了正式的薪酬之外,都是有绩效赏赐可以拿的。
不过高务实这厮的绩效赏赐,拿“低保”比较容易,拿后续的几个更高档次就很难。为了这个绩效赏赐的划分,高陌的内务处和高国彦的财务处联合起来搞了几个月才大致定了个绩效等级,当然,这就没有必要一一细说了。
但要顺带提一句的是:高珗、高璋、高璟这种带兵出征的“将领”,也拿绩效赏,不过这一类的赏赐,是由高务实自己独断的,只是走京华的帐。
所以高务实现在的股份制,是一种“中国特色”股份制,它既有先进的一面,相当于后世“股权激励”的做法,也有“腐朽”的一面……相当于权钱交易。
其中还有“灵活机制”,就是高务实可以用“面子”来找权贵们筹款,不过这一手属于备用技能,现在高务实还没有动用过——他的“现金流”迄今为止都还是充裕的。
只是不知道随着金港城的建设全面启动,以及开始建造纯粹的军舰之后,这个充裕还能不能维持。也许到时候他要考虑稀释一小部分股权,或者拿面子来换钱,这些得到时候再看。
既然不需要学习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制度体系,那么要学的就只有经营手段了。
永乐朝对安南的控制之所以失败,归根结底是入不敷出,亏本太严重;欧洲人的殖民统治能够在全世界范围内铺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的殖民地政策可以盈利。
殖民地盈利,则又有很大一个原因,是类似于东印度公司这样的代理人模式。
东印度公司首先考虑的是盈利,其次才会考虑持续开拓殖民地,而开拓更多的殖民地,又是为了更多的盈利——只有这样的“利滚利”,才是可以维持的。
“京华十六条”里那么多关于商业的条款,就是为此而设。甚至包括其中政治意味很浓的一些条款,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能保障这些盈利。
但高务实知道,不管是英国还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都有一点是他不能随意学的,至少在安南不能随意去学。
这一点,叫做掠夺式殖民地政策。
比如说英国东印度公司很长时间内在印度莫卧儿王朝保持着零关税的特权,这一点高务实就没学。虽然“京华十六条”完全出自高务实的决定,但他却给安南留了一点安慰——京华也要全面缴纳百分之一的税。
历史上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在掌握了印度的政治和军事大权之后,很快便以掠夺取代贸易,成为其获利的主要手段,高务实认为那正是他们覆灭的开端。
当时东印度公司zhèngquán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利用它来实现最大限度的掠夺。公司每征服一地,就掠夺国库、敲诈王公贵族。
1757年,东印度公司攻陷孟加拉首府穆尔希达巴德后,从孟加拉王公西拉杰的国库中抢走价值370万英镑的财宝。随后,东印度公司扶植米尔·贾法尔成为孟加拉的傀儡统治者。米尔·贾法尔又“赔款”100万英镑,向加尔各答的英国商人支付50万英镑。这些财富甚至超过了东印度公司全年贸易的总和。
最开始的和平经商方针被摈弃,战争、领土扩张,增加税收等取而代之,东印度公司看起来收益更丰了,却也已经一步步走向死亡。
发动战争、殖民、掠夺、贩卖鸦片……东印度公司在从事着高额利润的买卖同时,由于竞争消失,内部的**也日益加剧。
自1764年克莱武成为孟加拉总督以后,“公司曾经彬彬有礼的职员,如今都变得极为狂暴、贪婪;股东之间相互勾结,贿赂竞选;董事会也完全成为没有领导能力,无法实现有效统治的、纷争不断的机构。”
当时东印度公司的职员个个都开始中饱私囊、私自积累财富。据英国议会的一项报告表明,1757至1766年间,东印度公司职员收到的礼物高达217万英镑。18世纪中后期,在印度服务的丰厚“报酬”,使其公司股票不仅被视作一种常规投资,而且是能让自己或亲属前往印度发财的资本。
这些情况如果让高务实来评价,就是“从商业公司到**王朝的蜕变”。
如果要作一些不太恰当的类比的话,这就好比鞑清入关之前的战斗力和入关之后的战斗力,短短十年二十年左右,就能从巅峰跌落谷底;又好比金田起义、永安封王时的太平军和定都天京后的太平军,根本不用十年,就堕落得没法看了。
所以,高务实不打算让京华集团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老路,他要学的主要是东印度公司的“前半生”。
那么东印度公司的“前半生”,行事特点究竟是什么呢?
是保持商业竞争、维护商业声誉,同时坚持利润优先而不陷入无休止的疯狂掠夺。
以上种种加在一块儿,可以用高务实非常熟悉的五个字来形容:可持续发展。如果一定要再多两个字,那就是:坚持可持续发展。
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一定不是高明的统治,只有认认真真地为了割韭菜而种韭菜才是。
所以高务实一边掌握安南的军政大权,一边又给安南建立南北二港,同时还允许莫茂洽与京华集团合作经商,凡此种种,无一不是“为了割韭菜而种韭菜”。
不惟如此,高务实还生怕京华集团缺乏竞争、缺乏活力,把金港作为贸易自由港来打造——位于北方潡河河口的新港口可不是这种纯自由港,因为北方部分他要保证莫氏以及莫氏相关的旧安南势力能够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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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渐渐写到“改革深水区”了,越写越慢了真是……
安南“太上皇”高务实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轻松惬意,由于他广西巡按御史的任期已经只剩不足五个月,其在安南的时间就更紧张了。
他自己估计,顶多还能在安南再呆两个月,最后一点时间怎么说都要回广西——他这个巡按的本职工作还是得做啊,可没法不管不顾。
虽然现在广西方面本着“巡按本来就是到处跑的”原则,把部分察院人员都紧急派往升龙来了,一些需要巡按御史批复、裁定的公文也都二话不说直接往升龙送,但毕竟安南“独立”了这么多年,以前永乐时期打造的驿道体系早就没影了,这些公文现在多是走钦州入海,再经红河送到高务实手中的,比较麻烦,也不太安全。
麻烦好理解,但为何不太安全呢?
记性好的读者大概还记得,之前高璟的舰队出动南征的时候,高璟和胡老板、李老板在新郑号上曾经有过一段对话,就提到过下龙湾附近的海盗问题。
随着莫氏zhèngquán的实权被京华集团取代,安邦宣抚司现在成了黄芷汀实际控制的地盘,而潡河以南则是海阳宣抚司,更是高务实用京华直接掌控的地盘。
这样一来,老巢位于潡河河口偏北部下龙湾中的海盗们就坐不住了。
原先他们跟莫朝地方官员是有“默契”的:由于下龙湾这一大块地方,水文和地理情况非常复杂,海岛多如牛毛,莫氏水军又要一直保持对郑氏的压力,所以没有工夫去跟这些海盗死磕,任由他们在这里建立了海盗乐园。
可是京华却不同,因为高务实的重视,京华对海盗一贯的态度就是极其明确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要投诚可以,我会严加整肃和改编,基本上还是能给你们一条活路;但你要想继续在我京华的航道上称王称霸,那就得先问问我京华的大炮巨舰同不同意!
安南的海盗们,论实力肯定不如大明的海盗们那般牛逼,胆子肥到敢去打纵横四海的西班牙,但是在下龙湾附近,他们还是有一定底气的——这个地方的地理优势太明显了,大舰巨炮钻进来,不仅调动不便,而且很容易被绕晕。
要知道,这地方在后世可是被称为“世界新七大自然奇观”之一的,在这大概只有1500平方公里的海域,竟然有3000多个岩石岛屿和土岛,不是在这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海盗,基本上进来了就出不去。
而这里的海盗,只要从下龙湾稍稍往东出击,就能掐断从钦州到海防或者红河河口的航道,甚至从广州来的航道都可以堵死。
这就太恶心了,高务实觉得如鲠在喉,已经下令给高璟,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不过高务实也知道,想办法归想办法,京华作为一个盈利性质的商业集团,其舰队作战可不能搞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那是作死的前兆。
因此,高璟要是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估计宁可不出动,也不会瞎出动,否则万一损失太大,他这个位置可保不住。
下龙湾的海盗如鲠在喉,让高务实很不开心,但他却很快接到了另一处的捷报,相对比下龙湾这边的纠结,那一处却是“拔刺”一样的痛快。
泉州私港方面的京华与海商联合舰队,一举大败闽海附近十余家海盗的联盟!
私港主管高思棠明确报捷称,此战泉州联合舰队一共击毁、俘获海盗船一百三十二艘,俘获海盗四千二百六十七人,妇女一千四百九十三人,老幼一千三百七十五人,击杀海盗无算!
其自身方面,合计损失了三十九艘海船,包括京华的制式武装运输舰五艘。
高思棠委婉的表示,建议酌情补贴闽省海商的损失,毕竟他们是跟着京华真刀真qiāng和海盗见仗才会损失惨重的。
酌情补贴当然是可以考虑的,甚至是必须认真考虑的,因为这是一个“江湖地位”的问题,要是跟着你京华出去找海盗开战,打完之后你京华却不闻不问,这种事只要发生一次,估计一下子就得人心涣散?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将来再有类似的事情,京华还想拉着人家一同出去砍人,人家傻了才会同意!就算碍于京华的威势不敢不去,临战之时也必然拖拖拉拉、能躲则躲,搞不好还来个临阵脱逃,那影响就坏了。
不过具体到补贴的事情,高务实现在也不敢大笔撒钱了,因为现在需要花钱的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他不能不考虑一下“现金流”的问题,所以最后他给出了“其损失船只折价一半的现银补贴”,外加一系列的优惠政策。
这些优惠政策包括“建造新船免息借款”、“京华造船厂优先开建”、“广西优质木料以成本价优先选用”、“泉州港三年免征港口税”等。
当然,免征港口税是跟损失船只挂钩的,譬如说某老板随京华舰队出征三条船,损失了一条,那就是拥有一条船三年免征港口税的特权,并不是该老板的全部船只都免征了。
不过于此同时,这个免征是在新船建造完成并投入使用之后才开始计算的,
至于还有一些优惠,如京华集团各类货物的优先购买权等等,就不一一列举了。
总而言之,虽然高务实只补贴了一半的船只损失费用,但这些七七八八的优惠加起来,对于海商们的实际价值反倒更高,而高务实也可以避免一次性砸进去太多现金,可以算是双赢。
而这次战斗更让高务实满意的,还不仅仅是几乎一举荡平了从来没有安靖过的闽海附近,而是高思棠在海盗老巢搞到了番薯和玉米。
光是这个功劳,就抵得过一切的损失!
接到捷报的高务实当时看见这句之后,霍然起身,拍着桌子大声赞道:“好,好,好!高思棠当赏,当重赏!”
然后写下亲笔回函,先是大大表扬了高思棠和泉州舰队以及泉州海商们一番,然后再一次强调这两样作物的种子必须妥善保管并立刻择地试种。
高务实还不厌其烦地交待高思棠,诸如试种方式,一定要分多种,千万不要用同一种方式来种,既要避免一下子全给种死了,也要根据不同的种植手段看看哪种方式最为合适,等等。
最后,虽然高思棠自己没好意思说,但高务实很是“上路”,在信中给高思棠改名为“高琦”,并且表示会在京华内部通报。
除此之外,高务实还下令让高思棠——嗯,现在该叫高琦了——立刻安排船只,送一批来安南。
这些东西在大明的推广快不快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在安南的推广肯定快,因为安南是他高务实说了算!
如果要说这一次高务实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大概就是三大高产农作物还差了马铃薯这一项。这的确是挺遗憾的,因为高务实的农业知识虽然相较于其他方面差了不少,但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沙俄是曾经大力推广马铃薯种植的,甚至某一段时期还有个很常见的惩罚——发配西伯利亚种土豆。
可见马铃薯一定是耐寒的高产作物,而大明的小冰河期危害最严重的就是北方,现在很需要这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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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务实的亲自坐镇之下,随着政治上的纲领一步步落实到位,安南的“扫逆”行动逐渐进入尾声,有两类人成为这次被清洗的主要对象。
第一类人不必解释,就是后黎朝的各种“逆贼”,从黎氏“皇族”到郑逆,外加各种各样的附逆,除了“主动投诚”的阮潢一家没有遭到清算之外,南朝的大家族几乎有七成以上逃不了,全都沦落为清洗的对象。
偶有几家见机得快,主动交出绝大多数家产,被高务实以“小事立断”之权下令“特赦”,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至于身家……还是不要想那些了。
但是,南方好清洗,北方相对来说就麻烦了不少,毕竟人家莫氏名义上是站在大明一边的,乃是“数代忠贞之臣”。
这个情况下,就要注意吃相了,毕竟高务实又不打算自己跑来当这个安南王,所以表明上的关系还得维持。
高务实费尽心思,也只好从“整肃官风”下手,先是来了一波扫贪,接着又搞了一波除恶,最后发现需要的田地还是不够,竟然又弄出个“肃庸”来。
基本上,除了没有明抢,就只差在脸上写字说“老子要田”了。
不过他这一套“龙门三叠浪”也还真没有白费,不光是让莫朝官员的行政效率提高了一大截,而且剩下的几乎大多是胆小怕事、不敢跟他这位安南太上皇作对顶牛的懦弱之辈了。
很显然,高务实的扫贪、除恶乃至于肃庸,都不可能是名义上这么大义凛然,肯定要借机搞掉一批相对桀骜不驯之徒。
除掉了这批顽固分子,虽然肯定还会存在一些潜伏很深的阴谋家,但高务实不担心,因为大势已成之后,阴谋家就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了,到时候说不定一潜伏就是一辈子——都潜伏一辈子了,那还说什么,给你追个美谥都没关系。
伪君子要是能伪上一辈子,那就不是伪君子,而是真君子了,毕竟定义一个人关键还是要看实际行动,心里嚷嚷得再凶,手上啥也没干,那要是还给人家定罪的话,岂不是成了“莫须有”了吗?
不过,这次行动也不是完全天下太平,比如高务实把大军云集在升龙搞整编的时候,郑松那个失踪了的弟弟郑杜就不知道怎么从清化冒了出来,宣扬郑松乃是“大越人的英雄”,并且纠集了两千多人zàofǎn。
实际上郑杜“失踪”时带走的人只有四五百左右,这里头剩下的都是被高务实清洗之后心中不甘的一些旧权臣搞出来的。这批人的家产已经被没收了,但可能还有部分漏网的财富没有清理到位,被他们利用起来招揽了一批人,在清化举兵zàofǎn。
高务实当时是准备命令升龙警备军南下平叛的,谁知道被“借调驻防”南方的阮倦闻风而动,亲率一万大军连夜北上清化,把个立足未稳的郑杜杀得大败,连其本人都死在了乱军之中,一颗人头被找出来的时候都差点认不出来了——这厮当时见机不妙,准备化妆潜逃,却被一支阮倦的兵马给截住,又因为换了士兵的衣服,死后好几天都没被发现。
阮倦的表现很上路,虽然连高务实都不好判断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人家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赏赐一番肯定不行。
高务实犹豫了一番,以安南都统司的名义给他加官一级,顺带送了他两百杆隆庆二式火qiāng——理论上来说,莫玉麟部和阮倦部的火器比例都是被严格控制的,这个赏赐真的算是破例了。
不过京华的武器,全都是京华专门配备生产的dànyào,而高务实掌握安南之后,硝石硫磺什么的都被列为战略物资,民间不得大量持有,有限的爆竹烟花生产商也被严格管控,所以阮倦这两百杆火qiāng要想不做烧火棍,还是得看他的脸色。
再说,两百杆火qiāng也顶不了什么大事,最多也就装备一下亲卫家丁,高务实要是连这都不放心,那干脆留在安南别走了。
南方有郑杜zàofǎn,北方莫氏也出了点小麻烦,旧宣光守将武文密之子武公纪作乱,对抗奉高务实之命在当地“除恶”的岑氏狼兵。
不过这位武公纪老兄志大而才疏,对自己的实力完全没有清晰的认识,虽然仗着其父昔日在宣光镇守数十年的威望,很快拉起了实数八千多、号称三万的大军,结果却被认为自己面子被削的岑凌带着五千泗城州嫡系狼兵一举击破。
岑凌当时十分生气——明明他岑氏在广西时还能略压黄氏一头呢,谁知道到了安南,黄氏地盘上还没有人zàofǎn呢,竟然有人敢现在他的地盘上闹事。
这要是不立刻摆平,他这京西镇守使的面子往哪摆?
别看岑凌看起来比高务实还俊雅几分,但他可不是高务实这样的文官,打起仗来也不会跟高务实一样随时考虑见好就收,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而浪费实力,尽量用那些“威逼利诱”之类的政治手段解决问题。
岑凌的解决手段异常果决,甚至可以说是冷厉之极——八千叛军一个俘虏都没要,通通被砍头。其中这里头本来阵斩只有两千多,投降的倒有三千多,被他二话不说当场就下令砍了。
本来还跑掉了三千多,谁知道岑凌这一次是真的发了狠,仗着狼兵的体力优势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宣光最北边都靠近云南边境地区了,愣是把剩下的叛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消息传回升龙,高务实都愕然了半晌,心说:岑凌这家伙发起狠来,怎么跟刘綎那个变态杀人狂似的?这也是几千劳力啊,你特么抓起来挖矿不好么?就宣光这地方就有矿啊,真特么浪费!
但是,岑凌这一番做派却把莫氏小朝廷给吓尿了,本来莫氏朝廷比较怕黄芷汀——毕竟他们在谅山大战中是被黄芷汀给暴打了一顿的——现在倒好,原来那个没捞到机会揍自己的岑镇守更他娘的狠,他这是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要杀绝啊!
这种阎王老子,谁他娘的惹得起啊!
于是“岑阎王”的大名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岑凌在安南莫名其妙的就有了“止儿啼”的功效,连高务实都有些羡慕了。
可惜他也就能心里羡慕羡慕,这种“美名”,他麾下任何一名将领都可以享受,惟独他自己万万不能有。
做黄福还是做马琪,这是个用脚指头都能做出正确选择的送分题。
将领残暴冷厉,还有顶头的大老板可以指望,但要是他这个大老板都顶着一个残暴冷厉的坏名声,安南人就没有指望了,但凡一有点什么事,就只好zàofǎn。
所以高务实收到战报之后,当着莫氏一堆臣子的面,拍着桌子数落岑凌的不是,然后下令:“严加申饬、切责该员,命其尽快回师!”
然后一转背,又命人悄悄给岑凌传讯:干得漂亮,回来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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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工作基本完成,敢于zàofǎn作乱的出头鸟,也被打烂了鸟头,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操作了。
工业和商业方面的事情,由于早已熟门熟路,早在清洗进行的同时就已经在办,各个方面配合都还不错,高务实不必过于操心,至少不必事必躬亲地每件小事都跑去了解过问。
但农业方面就不同了,这对于这一世的高务实而言,基本还是个新课题,但偏偏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不比工商业的重要性低半点!
所以,他不能不亲自过问,甚至有时候还要找人商议。
可惜能商议的人也不多,因为他要搞的事情有点古怪,甚至就连那位在安南绝对算得上见识广博的阮秉谦听了之后,都不仅有些迟疑,仔细思忖盘算了老半天,才对他道:“恕老朽驽钝……高龙文此举,是要在安南为京华集团‘建皇庄’么?”
高务实怔了一怔:怎么是建皇庄呢?我这套农业制度,可是脱胎于我最熟悉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啊!
阮秉廉见高务实皱眉不语,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便接着道:“高龙文,你看,大明的皇庄,据老朽所知,乃是一田两税,既需要交国家的赋税,又需要交皇室的贡赋,所以嘉靖元年时,御史王琳与安陆州知州王槐曾奏言:‘查庄田税银亩八分,三倍民田’,而其管庄之宦官等人,更是坏事做绝……”
“阮老且稍等。”高务实打断道:“阮老,您是在担心京华没收的这些田地,在实行了我这联产承包制之后,使种田之人承受过重的赋税,以至于凄凉无依?”
“难道不会吗?”阮秉谦忧心忡忡地道:“高龙文,你这制度,首先是建立在包干、包产之上的,换句话说:不管他们种田种成什么样,都统司的税必须按时按量缴纳,京华集团收的税——哦,你这里叫抽成,也必须按时按量,这不就是交双份么?”
高务实笑道:“可是,我这里没有人把不该由他们承担的‘空田’、‘假田’以及明明被某些权贵所占之田的税收强加于他们头上。”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稿,微笑着道:“京华集团内部有财务部门,有审计部门,还有监察部门,每一亩田用在了何处,获利多少,都是有账目的。同时,每一年哪些地方多开辟了田地、哪些地方有田地废弃,这些变更也都要记录在册。
另外,关于您所说的‘管庄’问题,我也可以答复:京华集团只收税,但并这里不派人管庄,每一个您口中的‘庄’,他们将自行选举有德望之人出任庄老,负责平时的庄中各项事务。
该庄老每任暂定为三年,三年任满,由庄民在京华派出的‘选举监督队’监督下,进行无记名投票,选举新一任的庄老;并且还要对上一任庄老投‘卸任考核票’,以确定上一任庄老在其三年任期中,是否兢兢业业、行事公正。如有不尽力、不公正者,京华将会进行调查,然后酌情、依律地进行处置。”
他虽然说了依律,但这个律现在还没有chūtái,对于这种具体事务,他深知不能拍脑袋决定,要等这个制度实行一段时间之后,各种问题暴露出来,再按照下面的反馈来召集更多人商议,而他打算只在最后进行拍板。
阮秉谦怔了一怔,迟疑了一下,问道:“听起来,这和大明民间的实际情况相差并不大,只是多了三个不同:一是庄老有任期;二是庄老上任要先取信于庄民,而卸任要述职于庄民;三是京华参与监督庄老之考核……是这样的意思吧?”
看起来,阮秉谦把庄老看成了大明的乡绅,不过好在,他还是发现了庄老和乡绅的不同。
乡绅之所以是乡绅,靠的是他的家世、地位、财富,而庄老则不然,想成为庄老,家世、地位、财富听起来都不管用,只有让庄民们信服,才能成功。
其实这就是基层选举制度,不过高务实也只会让这种选举制度存在于基层,因为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什么信息来源,平时能打交道的其实就那么很小一个范围内的人,选个村长他们或许还可以分辨得出谁好谁坏,毕竟天天见面。
但假设,让他们选个县令,他们连候选人都未必全认识,那选个什么劲?还不是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不管好坏选个同乡就是了——毕竟大伙儿都知道,哪怕是当官的人,对自己乡梓也总比对外人要好得多。
这样的话,选举就成了拼家乡的人口,那就毫无意义了。所以,高务实搞出来的这个基层选举,他只会让其停留在基层——也就是村啊庄啊这个层面。
“有这三条就够了。”高务实道:“其实,只要没有权贵阶层在中间层层截留,交两份税也根本不多……现在安南都统司也是按照大明的田赋来征收了,而大明田赋极低,太祖时每亩交个两到四斗不等,现在更是降低到了一斗稍多,已经低得几近于无啦。”
斗,是一个体积单位,不同的稻米,在重量上会有出入,但大致应该都在后世的12-15斤左右,一亩地交15斤的赋税,这是中国历史上的农业税最低点,任谁都不应该说高了。
阮秉谦想了想,又问道:“那么,京华收多少呢?”
高务实淡淡地道:“京华一亩地收十斗。”
阮秉谦顿时大吃一惊:“怎会这么高?”
高务实笑容中露出淡淡地不屑:“苏州一带的水田,水稻亩产在六百五十斤左右,而安南水力充裕、土地肥沃,日照更甚于苏州,亩产不会低于此数——倘若低了,那说明田地照料得不好。京华收十斗,都统司收一斗,也不过十一斗,最多不过一百六十五斤,佃户能留下将近五百斤……还不够么?”
高务实的这个数据,是他当年在党校学习一篇关于袁老爷子功绩的课时,看到的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闵宗殿先生发表论文《宋明清时期太湖地区水稻亩产量的探讨》,此文推算出了唐、宋、明、清四个朝代太湖流域的平均亩产:唐朝亩产138公斤;宋朝亩产225公斤;明朝亩产333公斤;清朝亩产278公斤。
安南红河平原相比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在水稻种植上丝毫不落下风,且稻种同样是占城稻,亩产没有理由比大明国内要低,所以这个征收比例其实真的不算高。
阮秉谦干咳一声,强笑道:“这个……自来收税,少有如此高者……”
高务实微微摆手,淡淡地道:“那是因为,自来就摆脱不了权贵阶层从中渔利。我京华则不同,京华不派人管理田庄,而派下去征收的人,他们本身的收入又与这些田地抽成毫无关系,如此一来,田庄的佃户除了交这一亩地十一斗的稻子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负担——或者,阮老觉得有人敢打我京华田庄的主意?”
阮秉谦马上变了脸色,连连摆手:“断无此理,断无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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