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大明元辅 > 全文阅读
大明元辅txt下载

    高陌想了想,问道:“这五十人得再分一分,大少爷有什么想法么?”

    “是得再分一分。”高务实道:“你可以参考一下戚继光的编制安排,你这个大队下面,可以分成四个或者五个小队,每个小队十多个人,不要纠结五十人这个规模,少两三个或者多两三个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高陌略微沉吟,问道:“这些人全是战兵配置么?有没有算上伙夫人数?”

    高务实摇头道:“不算什么伙夫……这才五十个人,着急什么专门的伙夫?万一将来要扩大编制再去考虑这些不迟。再说,咱们眼下也就京师到三慎园这点路,了不起也就走个两天左右,路上随便对付一下就过去了,带干粮都够吃。”

    高陌点点头,道:“那就按甲乙丙丁四队来分,每队十二个人,具体安排小人再仔细想想,但如果非要全照戚家军的方式编练有点难……因为小人也不是很熟悉戚家军的具体编制和操练。”

    戚家军的鸳鸯阵当然大名鼎鼎,高务实知道在明末的各种穿越小说里,鸳鸯阵的出场几率非常高,被模仿的次数估计都数不清了,但高务实却不打算完全按照鸳鸯阵来配置自己的护卫家丁队伍。

    按照他的思路,将来他自己会想办法尽可能的提升大明的火器先进性,同时废弃许多后来事实证明并没有太多实际效用的花哨火器,使大明的火器发展少走弯路,但是火器的改进必然要有战术的更新作为适应。

    戚继光编制鸳鸯阵的时候,火器的发展程度肯定不及高务实心目中估算大明在经过他“魔改”之后的程度,所以鸳鸯阵固然足够强大,但却未必就是最符合高务实心中这个时代“先进军队”标准的样子。

    然而问题有两个,第一是高务实的“魔改”八字还没一撇,大明的火器仍然就是大明现在应有的水平,而且高务实现在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给家丁配备火器——连朝廷允许不允许都不知道,所以这事儿不能瞎搞,还是先跟其他大家贵族一样,配备冷兵器凑合一段时间,了解清楚内情再说。

    第二是高陌这个大队长也未见得有编练火器部队的能力,反正高务实觉得自己心目中的火器军队,可能只有跟戚继光这种军事眼光足够高远的天才型军事家才能交流一下,跟其他人说纯火器部队,搞不好会被当做神经病。所以,出于手下人才不够使的考虑,现在也只能先考虑配备冷兵器护卫家丁队。

    这么一来的话,高陌的话就有点难住高务实了。

    高务实想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道:“要不这样,先把人凑齐,具体练兵的事情不急于一时,眼下这段时间你先教他们列队、行进等,一定要先把纪律贯彻好。”

    高陌刚要答应,高务实却又接着道:“你先别忙答应,我说的这个列队和行进,可能跟你在军中学到的有所不同。”

    高陌怔了一怔,心道:这能有什么不同?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高务实皱眉道:“这事儿三言两语还说不清楚,算了,我今晚辛苦一下,给你写个大纲……”

    “大少爷。”高陌面色有些尴尬:“小人,这个,识字不多……”

    高务实稍稍一愣,他有些时候还是有点按照现代人的习惯办事,譬如下意识里不会想到高陌的文化水平这种情况,毕竟在他穿越前的那个年代,除了某些年纪相当大的老辈之外,不识字的人基本算是找不到了。

    高小壮见状连忙站了出来,自告奋勇道:“大少爷,小的识字,小的识字!”

    但高务实却皱了皱眉,半晌不肯说话。

    高小壮心头一凉,暗道:完了,昨天表现太糟糕,大少爷只怕是不信任我了,这可怎生是好?

    然而他心中惴惴地等了半晌,却等到高务实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你去办的,可眼下编练护卫的事也算是一桩急务,我如今手底下缺人,看来是少不得辛苦你一下,多兼一份差事做了。”

    高小壮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大少爷效劳是小人的福分。”

    仔细打量了高小壮一眼,高务实才道:“我这份小册子主要是写一些规章制度,而你呢,主要就是负责给招募到的护卫家丁们宣讲这些制度,然后和高陌一起监督执行这些制度。当然,咱们并非军队,没有那么多的斩啊、杖啊之类的刑罚,我这里头规定的纪律,谁要是违反了,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开除而已,而最常见的呢……是罚钱,或者说扣奉。”

    高务实前世大学时代是学法律的,经济倒是进修的时候学的,所以按理说法律是他的本业,而他对法律的理解,有一些很有个人特色的看法和理解。

    譬如对待手底下的人,你动不动就告诫他们,做什么什么事会判刑,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因为这个道理人家自己也是明白的,大部分的人其实并不会轻易试探这个底线,就算真做了严重到要判刑的事,也是他心里认定不会被发现的,所以隐蔽程度很高。

    一些小事就不同了,随便打个比方,就说随地吐痰,这事儿到哪儿也够不着判刑,你光是强调不能随地吐痰,有些人不见得会当一回事,尤其是问话素质本来就不高的那种人,基本上说了等于白说。

    可如果你安排一个随地吐痰罚款,特别是罚款额度还不低的话,他们或许一开始不记得,但只要被罚一次,罚得他们心疼,基本上就不太可能再犯了。

    譬如家丁护卫月奉六两,结果随地吐痰一次,罚奉一两,被罚过一次的肯定不敢再犯——为了这点小事损失一两银子,傻成什么样才会再犯啊?别说被罚的那个人不敢再犯,就是他身边的人看见这种前车之鉴,也肯定会时刻警醒,提醒自己不要跟他一样蠢。

    高小壮显然还不知道高务实这个套路威力多大,听说纪律最严格的也无非就是开除,通常只是罚钱,顿时就放心多了——他就怕大少爷年纪小不懂事,动不动给人家来个几十大板什么的,那玩意儿就太得罪人了,大少爷的身份家世摆在这里,倒是不用担心人家报复,可他高小壮自己也不过就是大少爷的书童罢了,得罪的人多了,哪天被人弄死也说不定啊。

    鉴于高小壮的自告奋勇,高务实给他安排了一个家丁护卫队副大队长的职务,接下来高务实就开始为高陌和高小壮讲解起他所谓的队列训练来。

    毫无疑问,高务实所指的队列,就是他曾经在高中和大学阶段所接受过的军训那种,换句话说,其实就是解放军的队列训练弱化版。

    说是弱化版,但其实基本要求还是一致的,大体而言,无非学生军训的强度跟正规军队有差别而已,所以理论上来说出入不大。

    高务实甚至还亲自示范给高陌和高小壮看了齐步走和正步走的分解动作,好在这两人都是有武艺底子在身的,没有问哪边是左,哪边是右,只是问了几句基本细节,大多集中在正步方面。

    他们两人其实很奇怪大少爷为何非要搞出这么难走的一种步伐,对于高务实提出的“正步刚劲有力,能使人不知不觉间感到精神振奋”这一说法,也持将信将疑态度。

    但高务实在这一点上顽固的坚持己见,要求队列训练一定要走正步,两人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但表示就算他们自己,这个步伐估计也得好好练练才能教授他人,对此高务实表示完全理解。

    然而高陌还是提出了新募集的家丁护卫有可能不少人分不清左右的问题。

    好在这个问题在高务实看过的许多小说中早已给出了很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道:“分不清左右好办,给他们所有人的左脚和左臂绑上一根红段子,然后你们每次喊‘向左看——齐’,就是向自己绑了段子的一边看齐。同样的,喊‘齐步——走’或者‘正步——走’,第一下抬起来的腿也必须是绑了段子的那条腿。先给他们几次允许犯错的机会,如果超过限定的错误次数还分不清左右,每错一次罚奉十文钱——蠢成这样还不该罚?”

    赏月在一边听得有趣,捂嘴笑道:“大少爷,奴婢还是第一次听说蠢还要被罚钱的呢。”

    高务实很没有“文人”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道:“在我这里,不光蠢要罚钱,连丑都要罚钱。”

    书斋里除了高务实之外的四个人同时愕然,不知道自家大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蠢要罚钱还好理解一点,起码绑了段子还分不清左右肯定够得上一个“蠢”字,但丑为什么要罚钱?而且丑的标准是什么呀?

    “哼哼。”高务实撇撇嘴,悠然道:“丑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怪不得自己的,那就是生来相貌不佳,对于这种人我并不歧视。但还有很多种丑,得怪自己不争气。”

    听琴奇道:“不争气所以丑?大少爷是说不会打扮么?”

    高务实听得哈哈大笑,笑得听琴都有些脸红了,才勉强止住笑道:“我是打算招一批年纪在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汉子做我的护卫家丁,用来护卫我往来于京师和三慎园之间,另外就是干些押运香皂之类的活。你难道还想抢高陌和高小壮的饭碗,去教这些人化妆打扮不成?”

    听琴脸色发红,轻啐一声:“谁要教他们化妆打扮,恶心死了。”

    赏月也是一脸心有戚戚焉的模样,高陌和高小壮则一脸尴尬,仿佛是脑补了一下高务实所说的情形。

    高务实心道:这可就是你们没“见识”了,几百年后某些男生说不定真比很多女生还会化妆打扮,不描个眉毛再抹几层粉,都不肯出门见人……唔,的确是够恶心的。

    他干咳一声,把话题转了回来:“我所谓的这种丑,简单的说就是不讲个人卫生,不讲个人形象……这个要求其实说难也不难,想要呆在我的家丁护卫队里,每个月拿六两银子的高薪,就必须严格遵守我即将为他们制定的制度。”

    高陌和高务实顿时集中精神仔细倾听,高务实对普通护卫家丁都要求严格遵守的制度,那对于他们两个正副大队长来说,肯定只能做得更好。而赏月听琴两个小丫头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高务实收起调侃的笑容,正色起来,道:“在说这些制度之前,我还要先说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将来我的护卫家丁队伍,任何一个人都会发放统一着装,其中包括春秋常服、夏常服、冬常服、作训服、及其配套的鞋、帽,这些服装原则上每人每样配备两套,一年一配,钱由我来出。但是,如因为其个人原因导致损耗,则由其个人出资增购,不肯出钱的从月奉里扣除;当然,如果是因为执行任务或者参与训练所导致的损耗,还是由我补齐。”

    高陌听完,顿时忧心忡忡起来,皱着眉头道:“大少爷,这笔开支恐怕不小。小人估计,以大少爷预定的五十人左右的家丁护卫规模来看,平均算下来,每个月五十两银子没准都打不住,咱们原定一个月花费四百五十两,现在至少得提高到五百两了。”

    贵当然是贵,三慎园这么大片的田地和山林,一年下来的盈余才不到三百两银子,这区区五十名护卫家丁,一个月居然要花高务实五百两,那能不贵吗?简直贵得吓人好么!

    “钱够不够用,这是我该担心的问题,你要担心的问题是,能不能将我规定的制度完美地贯彻落实到位。”高务实摆出前世做小镇一把手的派头来,道:“我把这个制度暂时命名为《护卫家丁内务条例》,这个条例可能很长,估计我今晚都写不完,但是我可以先告诉你们几个大的方向。”

    众人皆做仔细倾听状。

    高务实站起身来,踱着方步,一条一条地道:“本条例暂定为十个大章,将来会视实际情况进行增减调整。第一章,护卫职责;第二章,内部关系;第三章,日常礼节;第四章,护卫着装;第五章,护卫风纪;第六章,日常作息;第七章,日常制度;第八章,日常战备;第九章,日常训练;第十章,省亲制度。”

    高小壮和赏月听琴三人还只是觉得:“呀,光大章都分了十章,大少爷对此事可真够重视的!”

    而高陌在一边却是听得脸色都有些变了,暗道:传闻大少爷自小便有神童之称,三岁便由大老爷(高捷)亲自开蒙,极得大老爷看重。莫非大老爷将他多年带兵的经验全都传授给了大少爷?要不然,大少爷就算再如何天纵英才,又怎会在临时起意要建立一支家丁护卫队伍之后,立刻就能想到这么详细的制度来?

    高务实从高陌等人的表情上,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对于高陌的遽然变色,心里很是得意:想不到吧,你家大少爷有解放军内务条令打底,搞个大明简化版本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我这可是已经删减了一部分了,具体制度弄出来的时候还要删减更多的部分呢!至于删减的原因嘛,首先当然是情况有别,其次呢……我也记不全啊!

    但高陌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就是之前高务实提到要给所有护卫家丁统一着装,而且给出了春秋常服、夏常服、冬常服、作训服四种形制,及其配套的鞋、帽,但具体应该是什么款式模样却没有说明。

    听了他的问题,高务实道:“眼下我只是做了这个设想,但具体款式……尚未决定,要不咱们几个就先讨论一下,你们都有些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不过,在此之前我先提出几点要求。”

    高陌和高小壮同时抱拳:“请大少爷吩咐。”但赏月听琴二女却未开口——虽然高务实方才说是“咱们几个”讨论一下,但她们两个却自认为没有资格对此说三道四,以为高务实只是说溜了嘴,或者了不起就是客气了一句——高陌和高小壮是家丁护卫队的正副大队长,自然有资格说说看法,自己姐妹二人跟这事可没有关系,胡乱逾越可是做下人的大忌。

    高务实想了想,道:“首先第一点就是,无论选择什么款式,均不做复杂纹章刺绣,以纯色为佳,除夏常服之外,其余各服最好是深色。”

    高务实的这个要求是非常实际的,尤其是选择深色的原因很好解释,深色原本就比较穆肃,适合这种有着军队性质的组织——本来高务实就有以训练家丁摸索将来治军之法的意图,当然一切向军队靠拢。至于夏常服除外也简单,夏天你穿一身黑站在太阳底下,热不热啊?

    不做复杂纹章刺绣这一条有两个原因,其中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省钱,复杂的纹章刺绣在这个时代只有靠手工,就算大明人力价值实在够低,刺绣的工本也仍然太贵,高务实又不是让这群人穿着去当大明超模,费这个闲劲干嘛?

    第二个原因是高务实觉得将来自己生意做大之后,肯定会需要更多的护卫家丁,到时候护卫家丁的编制肯定要跟着扩大。扩大了编制之后,组织结构肯定也会随之做出调整,慢慢形成金字塔形,到时候就可能需要弄出类似于肩章、领章、袖章甚至勋章来。现在先把位置空出来,将来增补容易;而如果反过来,先弄了某些花纹,将来再去掉的话,就可能让人有些不适应。

    高务实说的这一条,高陌和高小壮都没有意见,他们两个一听就知道这是冲着省钱去的,自然不会多说,毕竟按照大少爷刚才的那些标准,现在养这群计划中的护卫家丁已经很贵了。

    高务实于是又开口道:“这第二点就是,无论常服还是作训服,都要求简单、易穿脱,且尽量不影响动作……好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了。”

    高陌想了想,道:“按照大少爷刚才提出的要求来看,小人建议三种常服均做纯色曳撒,无论玄色、深蓝、深绿均可,夏常服曳撒可以从月白或者鱼白两色之中挑选一种。”

    高务实点了点头,他其实心里也是认为曳撒最合适,甚至他自己身上现在穿的就是藏蓝底色曳撒,而这正是为出行特地换的,平时在家他倒是穿得不多。

    出行换装曳撒,便是因为穿曳撒时不影响动作,当然前提是窄袖曳撒——曳撒本是从蒙元流入,后来加入了许多汉文化元素,成为汉服的一种。时间长了之后,袖子也逐渐加长甚至变宽,出现不少“变种”。而高务实很是看重“不影响动作”这一条,因此他穿的仍是窄袖曳撒,当然衣身纹章方面还是紧随潮流,上头颇有些繁复花哨的金丝纹理、花鸟虫鱼。

    常服穿曳撒这一条高小壮也没有意见,不过他补充了一下作训服的款式。高小壮也是个很实际的人,因此建议道:“作训服既然是平日训练用得最多,而且大少爷要求穿脱容易,小的以为,不如就选短褐,颜色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深棕色、青色均可。”

    高务实心道:短褐倒是够接地气了,大明的普通男子在外做工,穿短褐、方笠或者网巾的占了一大半,只不过这一身未免显得有些俗气了些。

    但他转念一想,高小壮的想法其实也很对,因为既然做工的最喜欢穿短褐,可见这服装的确是最不影响动作、又最方便穿脱的了,而且还特别便宜……

    高务实想了一下,终于点头表示认可,然后道:“你们两个的考虑,我看都有些道理,那就常服选曳撒,作训服选短褐,至于颜色嘛……都选苍绿,夏常服曳撒选浅月白。”所谓苍绿就是绿到开始有一种要转黑的迹象,而月白也不是纯白,而是白色中泛着一点点浅蓝。

    高务实之所以不选黑色或者深蓝而偏要选苍绿,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黑色最先穆肃——当年某个叫做党卫军的组织,黑色制服之帅气他是很清楚的,只是既然要向军队靠拢,虽然大明的北方军队以红色为主色,但其实以戚家军为首的南军却尚绿。

    当然,高务实选定的苍绿比南军的绿要更深一些,这是既考虑保护色的因素,又希望看起来更加穆肃的原因。

    高陌和高小壮对此并无异议,于是高务实小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然后,高务实又道:“好,护卫家丁的事情今天就先说到这儿,现在再来说说香皂生产安排的事。”

    高务实说到这里,就有些头疼,因为他原本是打算安排高小壮负责三慎园香皂生产的,但眼下高小壮被临时安排成了家丁护卫队副大队长,是不是还有时间搞好香皂生产这档子事就很难说了。

    其实一开始打算让高小壮负责香皂生产,本身就是因为高务实自己手里头没人而不得不矮子里面拔将军,毕竟高小壮自己也才十五岁,让他一个毫无管理经验的人上来就管理这么大一帮子事,已经是挺让人提心吊胆的了,现在还要分心旁骛……

    但事已至此,高务实也只能硬着头皮让高小壮上了:“高小壮,你在家丁护卫队的主要职责是督查队容队纪,日常事务的管理你不要插手,那些有高陌就够了,你这边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负责安排香皂生产事宜。”

    高小壮抱拳道:“是,大少爷,小的分得出轻重。”然后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小的在三慎园这边一个人都不认识,只怕一开始进展太慢,耽误了大少爷的事。”

    高务实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高小壮说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对于三慎园来说,他高务实这个新主人本就是空降而来,虽然说起来来也算身份不凡,但这种不凡却都不是靠着自家的能耐或者实力得来的,现在根本不知道三慎园这边的人怎么看待他。

    他自己都是这样了,高小壮这个主人的书童就更加不用说。威信?不存在的。

    这时候高陌开口了:“大少爷,小人以为,不妨安排三慎园此前的某位管事作为小壮的帮手。这样一来,大少爷安排的一些大事情上面有小壮看着,而具体的一些细务,则让那位管事去安排,庶几可以少些麻烦。”

    高务实眼前一亮,但又有些迟疑,道:“这些管事此前我也没有任何了解……”

    高陌笑道:“大少爷是担心这些人的忠心么?小人以为这不是问题,因为舅老爷把三慎园送给大少爷的时候,已经把三慎园地契和这些人的奴契一并送来,这些人不仅要仰仗大少爷过活,而且自身也已经是大少爷的家仆,不再是张家的人了。大少爷,小的说句有些逾越的话,眼下三慎园这边的人,比大少爷您还要担心得多……您还只是担心他们的忠诚,他们却还要担心您肯不肯继续给他们一口饭吃。”

    咦,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高小壮也道:“大少爷,小的也觉得陌叔说得很对。三慎园这边的下人,现在见过您的都不多,谁也不知道您是什么脾性。可是,他们将来活不活得下去,或者说,活得好还是活得赖,都得看您的脸色,小的以为,他们眼下可能正是急于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的时候,如果这时候大少爷给他们分派差事,他们应该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办才对。”

    没错没错,你俩分析得很对,果然身份相同才更能摸清对方的心态。

    高务实开口道:“好吧,你们说服我了,既然他们从现在开始已经是我的人了,那我也应该把他们当做自己人看待,不过……”高务实话锋一转:“他们的忠心究竟能到什么程度,以及他们的能力究竟如何,毕竟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才能确定,所以在此之前我还是需要从新郑调些人过来。在你们看来,新郑高家那边有什么值得一用的人才没有?如果有的话,都可以向我推荐。”

    高小壮自从昨天一战之后便对高陌颇有敬意,听高务实这么一吩咐之后,便伸手谦虚地示意请高陌先说。高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状也不多客气,朝高小壮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朝高务实抱拳一礼,道:“大少爷,小人斗胆,想先问一句,大少爷口中的值得一用,有何具体要求?”

    高务实笑了笑,答道:“这得分几种,一种是有不错的大局观和组织能力,大局观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懂,而所谓组织能力,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譬如说我要高小壮安排香皂生产事宜,那么他就至少要能规划好如下几点:一,相对低价且保质保量的原材料来源;二,将合适的人才安排在与他们能力相适应的岗位上,如力气大的负责搅拌,手上活做得精细的负责灌模印花,懂算术的负责记账,为人谨慎可靠的负责仓库管理等等;三,规划好一条最近而且安全的运输路线;安排好各项材料和香皂成品的仓库摆放以提高生产和运输效率……等等诸如此类,都可以算做组织能力。所以这第一种人才,你可以理解为能够在没有我明确命令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高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旁边的高小壮见高务实拿香皂生产举例,也立刻集中精神听着,生怕漏了一句话、一个字。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将来能不能从书童这个身份再往上走一些,这次的差事可能就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他可不想办砸了。

    高务实这时已经继续说了下去:“第二种人才,大抵可以位于第一种人才之下,即虽然未必能够很好的独当一面,但却有着一技之长,或者说能在某一方面有比较明显的能力。譬如说在香皂厂和家丁护卫队两件事办得差不多之后,我会在三慎园附属山林寻找煤矿,并准备开挖……你们不要这样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自有我的计划,我敢说我开煤矿绝对不会折本。”

    他瞪了两人一眼,继续道:“寻找煤矿和开挖煤矿都需要有专业的人才,但更重要的是,还要有能够招募和管理矿工的人才……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你们可以自己琢磨。”

    高务实说完这两条,也没给他们多少思考的时间,就继续道:“至于第三种,要求就简单多了,不需要有多大的能力,只需要为人谨慎、忠诚,基本上也就够了。”

    高陌想了想,居然又提了一问:“敢问大少爷,将来这开矿之事,是开小矿,还是开大矿?”

    这下倒是轮到高务实好奇了,问道:“开小矿如何,开大矿又如何?”

    高陌道:“小人虽然愚钝,也看得出大少爷非常人也,既欲开矿,必有其由,只是若只是开个小矿,则新郑家中能够打理的人并不算少,毕竟新郑高氏文范传家,家中仆役也有不少读得些书、识得些字的,随便扒拉扒拉就能找出一打。但大少爷既然说要等眼下手头两件事办得差不多才会开矿,可见多半不是小打小闹。既是要开大矿,则预计投入不少,将来或许是个大产业,如此则最好掌握在最亲近之人手中。眼下大少爷年纪尚幼,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多,小壮手头又有其他事,分身乏术,若要论亲近,则只能是在大少爷的亲族中找了。”

    高务实心中一动:在亲族中找?好倒是好,但也有一个问题,自己只是六房的大少爷,也不知道在家里有没有足够的地位去命令一位亲族?

    高陌却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高务实。

    想了一想,高务实还是点头认可了高陌的建议,道:“自然是要开大矿的,而且……规模之大,可能国朝罕有。”

    高陌和高小壮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高陌立刻抱拳一礼,道:“既然如此,小人推荐二房的国彦少爷。”

    二房的国彦少爷?

    高务实心中一动,他知道高陌说的是二伯高掇的次子高国彦。不过高国彦虽然名义上只是二伯的次子,但因为二伯长子高淑男早夭,所以他其实是实际上的长子,而且由于二伯仅有二子,所以他现在也相当于独子。

    不过,高务实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大自己九岁的堂兄,只知道因为二伯当年有别于其余兄弟,乃考中的武举,后授金吾右卫千户,诰封武略将军,一直在南京任职,所以高国彦幼时便在南京国子监读书,为监生。至于此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为人如何,有什么才能等等,高务实是一概不知。

    因此,高务实略微有些犹豫,问道:“你见过我三槐兄长?”三槐,是高国彦的表字。

    高陌点头道:“当年大老爷在南京提督操江,闲暇时与二老爷多有走动,国彦少爷也多会一并出面,是以小人对国彦少爷有些了解。当年大老爷对国彦少爷也有些评语,若大少爷需要,小人可以转述。”

    “那你就说说看。”高务实对于自己大伯高捷的识人之能还是有些信心的。

    高陌道:“大老爷当初对国彦少爷有两次评价,第一次说‘此子性非顽劣,奈何心不在经传,只一味钻究数术,不知将来何以承家业’;第二次则说‘惜之,惜之。此儿并非池中凡物,然则不遇风云,何以化龙?我高家并非商贾之家,他这一身数术,宛如屠龙之术,纵精之湛之,又何益哉!’”

    大明其实不像很多清吹明黑所言,什么管控民间舆论,实际上大明的民间言论自由度相当高,可不是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就能弄丢脑袋的鞭子朝。高捷口中虽然又是“化龙”又是“屠龙”,但其实一点关系没有——李贽那种异端思想家都能蹦跶那么多年,要不是碰上沈一贯那种睚眦必报的首辅,搞不好能寿终正寝,何况高捷这等并无他意的言语?

    不过高务实现在关心的显然不是这茬,而是高捷两次评价高国彦时都提到的“数术”。

    但高务实没有直接发问,而是笑了一笑:“我这位三槐兄长究竟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惹得大伯先是担心他‘何以承家业’,后来又认为他所学乃是‘屠龙术’,实无一用?”

    高陌却没有因为高务实的调侃而有所退缩,反而一本正经地道:“大老爷初到南京,国彦少爷就干了一件轰动整个南京城的大事,也正因为这件事,大老爷气得把二老爷并国彦少爷一齐叫到府上一通臭骂。”

    “啊?”这下连高务实都惊讶了,诧异道:“他都干啥了?打了南京镇守太监还是南京守备勋臣?”

    只问南京镇守太监和守备勋臣,是因为高国彦怎么说也是高家这个文官世家出身,就算他老子考了武举,做了武官,也改变不了“家族属性”,南京兵部尚书那是不可能会去打的。

    “那倒不是,国彦少爷是斯文人,岂会做这种事?”高陌说道:“事实是……国彦少爷拜了一位商人为师。”

    高务实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拜一位商人为师?”

    这可是大明朝,商人的地位,至少在名义上来说,那是相当不咋地——君不见张四维身为家主,自己都不去管自家商务方面的事情,全权交给弟弟打理么?还不是因为名声不好听?可高国彦居然敢以高家子弟的身份拜一位商人为师!

    传道、授业、解惑者,方以为师!

    天地君亲师!

    我这位堂兄……还真是有气魄啊!

    高陌看着一脸震惊的高务实,耸了耸肩,又补一刀:“不仅如此,那位商人原本也是不肯收国彦少爷为弟子的,奈何国彦少爷在他家门口长跪不起,最后因为书生体弱,跪晕了过去……这位商人感念国彦少爷向学之心虔诚无比,这才勉为其难,收其为徒。”

    高务实这时候已经一脸呆滞了。

    半晌之后,他才艰难地开了口,问道:“这商人到底有何天大的本事,才让我这位兄长如此……如此……”他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高国彦的所作所为了。

    高陌叹道:“小人也不知道这位商人究竟有何等大能耐,才使国彦少爷如此这般。不过国彦少爷曾在大老爷面前为自己所作所为辩解再三,说这位商人数术之能,实为历代罕有,若不得拜入其门下,必将后悔终身……争论到激动处,国彦少爷甚至还说出‘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样的话。”

    高务实呆呆地问:“那商人姓甚名谁?”

    高陌道:“那商人姓程,名大位。”

    程大位?

    高务实总觉得自己似乎依稀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好像是跟珠算有关,可要再详细一点的记忆,却又有些记不清了。

    实际上在他穿越之后,早就发现自己对于前世的很多事情记忆非常深刻,偶有记得不是很清楚的,仿佛都是前世本就印象极浅的那种,也许程大位这个名字,自己前世也不过就是偶然看到过一次,所以才会记得不那么清楚。

    数术……珠算……

    是了,我这位堂兄拜在程大位门下,恐怕不是要学什么圣人经义,而是要学数学!

    这倒是有趣了,我们高家莫非还有机会出一个数学家?可这位堂兄历史上似乎也没听说混出多大个名堂呀?难道是因为高家的身份摆在这里,最终逼得他无法一展所长?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堂兄毕生无出,最后倒是从“我”这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为嗣……这两者之间会不会也有某种联系?譬如说,家族的压力使得他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数学,然后失去理想的他整个人郁郁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想到这里,高务实总算下定决心,不管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既然这位堂兄喜好数学,那请他来帮忙管理下自己的产业,想必问题不大。

    算起来,二伯好像也快要致仕离任,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我这位堂兄在南京闹出这么一出好戏,只怕二伯脸上也难堪得很。既如此,我若此时去函请堂兄来京,二伯应该很有可能会答应。

    不过,我也不能完全不顾堂兄的意愿,就算不说让他来得多么迫不及待,也总得让他来得不至于太心不甘情不愿吧。不过,他既然喜欢数学,那就好办了。

    想到此处,高务实面露微笑:“好,高陌,你这个建议我看甚好,三槐兄长既然长于数术,异日于我必有臂助之力,待会儿我会修书与二伯和三槐兄长……你再说说还有没有举荐之人?”

    高陌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小人当初也不过是大老爷的亲卫家丁之一,所认识的大抵也就是身边这些人,若说符合大少爷方才所说要求的,却也只在这些人里头了。”

    高务实明白他的担忧,笑道:“无妨,你尽管举荐。”

    “既然大少爷如此说,那小人就再举荐三人。”高陌收起小心翼翼的神色,道:“其一,是原先大老爷亲卫家丁中的第一高手,名叫高珗。高珗此人历来最得大老爷看重,甚至曾亲自传授其用兵之道,此人若能来京师为大少爷效力,小人情愿让贤。”

    “高先?”高务实对“让贤”一说不置可否,却问道:“哪个先?”

    高陌道:“是王旁先,类玉美石之珗。”

    “哦。”高务实笑了笑:“倒是好名。”

    高陌道:“此名是大老爷为他取的。”

    “我大伯既然为他取此美名,想必也是对他寄望颇深。”高务实笑着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高陌道:“在为大老爷守墓。不过,大老爷仙逝之前,曾命他管理护院家丁,守备高家祠堂。”

    那就是眼下有差事在身呀……不过还好,新郑是高家老家,这些事有的是人能做。

    但高务实想起另一个问题,于是微微蹙眉,又问道:“此人眼下在几房?”

    “仍在大房。”高陌说完,又马上补充道:“不过务滋少爷一直不甚喜欢高珗,认为他太过严肃,所以大少爷若能亲自修书一封与务滋少爷,说希望将高珗转进六房,想必务滋少爷不会留难。”

    高务实笑道:“看来我今儿要写的信可不少,好吧,这个人我也要了,你接着说。”

    高陌道:“小人再举荐一人,名叫高翊,立羽翊,此人原是逃难军户出身,因其家传制造火器技艺出众,被大老爷收于麾下,尤善制造各种霹雳火球。”

    “霹雳火球?”高务实怔了一怔:“那是何物?”

    高陌解释道:“所谓霹雳火球,乃铁铸球壳,中藏火药及各种发火装置,使其或被按压、或被牵引、或被引燃之时发生爆炸,威力巨大。此物乃是守备要地之神物,大少爷若得高翊,则将来我三慎园安如泰山,如百里峡响马之流,若有一窥三慎园之心,必重伤与霹雳火球阵之下。”

    哦,我懂了,这不就是地雷吗?明代各种文献都有记载,言明朝地雷技术在当时来说颇为先进,这么看来还真是不假。

    火器人才可是抢手货,尤其是对于高务实而言。

    “好,这个人我要了……这次要写信给谁?”高务实笑着问道。

    “高翊眼下在五房。”高陌解释道:“当年五老爷曾为前军都督府经历,管的也是火器,所以他在因病离任后,便找大老爷把高翊要去了五房,平时常与高翊讨论火器制造和改进之事。”

    啥?我这五伯也懂火器?

    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五伯身体不好,当年大伯致仕没半年,五伯便也因病致仕回乡了,我来京城之前五伯便已经是个病秧子。他那放在后世得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头,眼下还不知道剩不剩得下一百斤重,完全已经是皮包骨的状态……而五伯只有一子,名高务本,比自己才大了四岁,眼下也还在老老实实读书,想必留着高翊也没多大用处,我把此人要来应该问题不大。

    “行,也算他一个……还有一人是谁?”高务实问道。

    高陌轻咳一声,一贯比较沉稳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红润,道:“还有一人……还有一人是……是犬子高烔。”

    高务实微微一怔,接着就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是效法祁黄羊内举不避子呀?”

    高陌脸色稍稍有些涨红,高务实倒也不为己甚,笑着问道:“好吧,我猜你心里一定认为,你的儿子来为我效力,最起码忠诚是有保证的,对不对?”

    高陌用力点头:“是的,大少爷。”

    高务实问道:“那他可还有什么别的才能么?”

    高陌挠了挠头,道:“犬子……目力甚佳,是以箭术尚可。”

    箭术?高务实心里摇头,这东西马上要过时了……

    于是问道:“可会操作火器?”

    高陌点了点头:“会倒是也会,当初他对火枪颇有兴趣,但小人觉得,眼下寻常火器制作不佳,常有‘未伤人先伤己’之忧,因此小人不准他常练常用,他还因此跟小人很是闹了几回别扭。”

    高陌对于火器的评价,让高务实既不爽,又无奈。

    大明火器其实品类繁多,发展程度也并不差,但因为军户制早已烂得一塌糊涂,因此由军户匠人制造的各种火器每当制造样品呈给上官过目时,每每看来都相当不错。可是,只要一旦大批量装备,则质量极其堪忧,“未伤人先伤己”。

    这情况要是放在后世来说,就是空有技术优势,却碍于生产管理制度极差而根本无法形成真正的战斗力。不过好在,现在还没有袁大忽悠瞎搞,大明的火器发展虽然是按照齐头并进之势,没有找准最佳路线,但至少也还没有走上歧路。等到袁大忽悠上台主持辽东军务,那才是真正开始了一场猪一样的神操作。

    袁崇焕有句名言,叫做“凭坚城,用大炮”,尤其是他宁远之战尝到甜头后,对此更是乐此不疲,坚信其为真理。但实际上,稍微用点脑子就知道,就守城而言,用红夷大炮难道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在中国至少两千年的战争史上,守城成功的战例多不胜数。远的先不说了,就说明朝开国时期,就有朱元璋的侄子兼大将朱文正面对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成功守城三个月,赢得了洪都保卫战的胜利。

    那么反过来说,倘若面对野猪皮那种冷兵器为主的军队,居然一定要用红衣大炮才能守住的话,难道不是守城者本身的能力是有问题?更更何况守宁远才多久?

    两天!

    从袁大忽悠开始,大明把当时威力最大的红衣大炮用于和后金作战,被后世许多人津津乐道,搞得好像是多么明智的战略战术,然而在高务实看来,事实恰恰相反,这本身就是一个战略性质的巨大错误。

    红衣大炮在当时而言,明显属于重炮,稍微有点军事素养的人都知道,重炮对攻城的作用远远大于守城——当年德军造大贝尔塔超级巨炮难道是拿来守城用的?

    而对守城来说,在对方并没有重型火炮的情况下,只要布置得当,哪怕完全不用大炮,也是能够守住的。反之,对于攻城一方而言,一旦有了威力惊人的大炮,则原先看来无法攻克的城池,就变得有了攻克的希望。

    举个例子:二战德军著名将领、“装甲三雄”之一的曼斯坦因元帅之所以能够攻克号称万无一失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除了他个人卓越的军事指挥能力和当时德军高超的战术素养之外,那聚集起来号称史上最强大要塞炮集群的重炮部队难道能够忽略不计?

    高务实作为一个“后来人”,尽管不是学军事出身,却也知道火器是应战争的需要而产生,也是因为战争的刺激而发展的。大明和欧洲并不一样,因为两者面临的战争环境并不一样,面临的对手也并不一样。

    大明面对的主要敌人,一直都是文明程度远比自己落后的北方游牧狩猎民族,所以大明作战的需要,也主要是野战和守城,几乎从来不是攻城和海战。可想而知的一点是:在对方文明程度远远落后于自己的情况下,如果大明自己不使用某种火器的话,那么对方也根本没有渠道来知晓运用这种火器——知晓和运用都不会,遑论制造?

    而西方此时的战争,则是处于同一文明等级的不同国家之间的作战,大家都是农耕定居民族,打起仗来都要攻克堡垒、打攻坚城,也都需要海上炮战,所以他们是不同国家之间你追我赶。

    这种情况的差异,导致大明需要着重发展的火器和西方需要着重发展的火器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简单的说就是双方的战争需求不同。

    大明需要的是什么?是那种轻便灵活,容易运输,便于制造,适合防守,利于野战,不过度追求精确度和对坚固目标的摧毁能力,而是杀伤面积大,震慑效果强,对人畜影响大的火器,因为这样就能抵消北方游牧骑兵和弓箭的优势。

    而这一时期的西方呢?由于攻城和海战的需要,着重发展的火器自然是对坚固物体摧毁力巨大,射程远、准确度高的大炮。

    因此,大明在引入红衣大炮之前,自身火器发展的重点,一直是炸弹、地雷、水雷、大面积发射的火箭、火枪、小型火炮、多管火枪、毒气弹、烟雾弹之类。尤其是,大明在炸弹、地雷、火箭、多管火枪等方面的设计制造,技术之精密复杂、想象力之丰富、种类之繁多,完全可以傲视当时的西方,有些方面甚至是遥遥领先。

    总而言之,高务实的观点很明确:不能因为大明的重炮不如西方,就认为大明的火器水平不如西方。两者之间的技术发展差异,是因为双方面对的战争形势不同而造成的。

    而现在,既然大明有了高务实这个开挂分子的存在,而他当然知道将来西方强盗迟早浮海东来,一旦自己的救明大计前半阶段取得成功,彼时的大明,对手就将换成西方人,所以坚船巨炮也是必须发展的。

    大明火器的发展,在高务实看来,必须轻重并举,因为他心目中的大明、他心目中的华夏,就应该是陆上猛虎、海里蛟龙!

    陆权海权,一个都不能少!

    当然,大明火器型号过多这一点,他也不会忽视。差不多效果的武器,在一支军队里居然就能找出七八种甚至更多,那纯属后勤灾难。这一点他将来一定会想办法避免。

    不过,眼下这些事,只能悄悄的打些基础,还不能堂而皇之地去做。而对于自己手底下这些人,也必须慢慢地施加影响,让他们接受火器、爱上火器、精通火器。

    高务实知道,高陌自己武艺精熟,不大看得上火器,并且年纪也到了四十来岁,他的观念可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扭转的,但他的儿子高烔既然早已对火器兴趣甚浓,难道自己还不能从他身上着手么?

    于是高务实毫不犹豫地道:“既然是你儿子,自然应该来本公子手下效力。别的不说,就说让你们父子二人天各一方,岂是正理?他眼下在我们高家哪一房?”

    高陌听高务实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满脸红光地道:“犬子正在咱们六房。”

    高务实哈哈一笑:“那他的事情应该是最好办了,我一会儿给我娘也修书一封,把这事儿办了。”

    长子找娘亲要个下人,那不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高陌举荐完之后,便轮到高小壮,不过高小壮只推荐了一个人,名字相当不错,叫高富。高务实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哟,就差帅了。

    巧得很,高小壮也是内举不避亲,这个高富其实是他三叔。

    高小壮是高家的家生子,他三叔高富也是。真要算起来,打高小壮的太爷爷之后,他们家一帮子人都是高家的家生子。

    这关系说来有点远了:高小壮的太爷爷五岁时,因为家贫遭灾,被家里卖掉,那时高务实的太爷爷高魁乃是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这官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致相当于后世某部委的司长,如果外放的话,就算平级调动,也妥妥的是一任知府。

    高魁老爷当时虽是京官,但他同时主管蓟州冶铁,高小壮的太爷爷就是高魁在蓟州督查官营冶铁时碰巧买下的。此后他这一家几代人,便一直以高为姓,成了高家的家生子。

    高富这个人,高务实并不熟悉,只能听高小壮介绍,按照高小壮的说法,他这位三叔“手巧”,年少时先学木匠,干得一手漂亮的木匠活,后来又学泥瓦匠,表现也是异常优秀——嘉靖四十五年三月,高拱以礼部尚书进兼文渊阁大学士之后,高家重修的大祠堂就是由他主持修建的。

    简单的说,这是一名工程人才。高小壮推荐他的理由是:既然大少爷将来要开矿,而开矿必然要挖洞,所以肯定需要他三叔高富这样的人。

    这个理由很充分,高务实一贯喜欢有专业特长的属下,至于高富的忠诚……几代的家生子,而且能够主持修建高家祖祠,那还需要怀疑么?

    高务实心里算了一算,高陌推荐了三个,高小壮推荐了一个,再加上他们两个本人在内,到时候自己手底下的“高家帮”就有七个人之多,就算三慎园这边的人一时还不足以完全归心,自己也足以控制局面了。

    再说,届时高陌手里还握着家丁护卫队这个基础武装,就算这边真有点什么事,也完全镇得住场面。

    高务实前世既跟过领导,自己也做过小领导,下面的人会有些什么心思,他心里清楚得很。三慎园原本差不多就算是天下掉下来的产业,它本来就有自己的一套“组织体系”,而现在随着高务实的入主,又会新加入一批管理层。

    都在同一个地方“上班”,新管理层和旧管理层肯定会天然的形成两个派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状况,高务实才不会脑抽到非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团结一致”,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的处理方式是,尽量让这两个派系处于某种微妙的平衡之中:譬如三慎园原先的三位管事,因为有乡土优势,在本地的人望肯定不是高陌和高小壮可堪比拟,所以高务实直接加入了五名新的“高家帮”管理层,这其中甚至还有一名正经的高家少爷。

    虽然高国彦的父亲、高务实的二伯高掇当年从了武,但高国彦毕竟是如假包换的“高家少爷”,这个名头往这里一摆,主仆名份就一目了然,只要他本人不是块烂泥巴,三慎园这边的三大管事就谁也别想能拿捏住他。

    封建社会的地位差距,很多时候就是这么难以弥补、难以追平——除非你有本事去考个进士回来。

    高陌和高小壮二人任务也分配了,人才也推荐了,高务实便让他们下去自己想想接下去的差事应该怎么办。这两人明天一个要负责招募护卫家丁,一个要组织香皂生产,都得自己去思考工作怎么展开。高务实自己心里当然有比较完整的思路,但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不要说,而是看看高陌和高小壮打算怎么做。

    这倒不是高务实存心偷懒,这是他前世自己悟出来的一点点所谓领导艺术:不要把手下人该做的事情帮他们指点得一清二楚,让他们只要跟着自己的指挥棒去做就能轻易成功,否则这个人就算原本有能力,迟早也要被你这个当领导的弄废掉。

    正相反,作为领导,要能充分放权,让手下人自己去思考、去实践,而领导自己要做的,只是明确大方向,在万一他们有走上弯路的可能时,帮他们扶一把舵,把方向扭转回来就够了。惟其如此,才能锻炼手下人成长——前世组织上培养干部,大多时候不也就是这个套路?

    毕竟只有高务实自己才清楚,自己将来可能涉足的产业会有多么广泛,如果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尽可能多的培养人才,难道将来自己一边做官,一边还要亲自管理那么多的产业?就算累死了他也办不到。

    他固然有心救明,但却没打算做英年早逝的诸葛孔明。

    当然,这倒不是说诸葛亮就不明白培养人才的重要性,历史上诸葛亮真的就不能挖掘出人才吗?侍中董允、长史费炜、大臣杨仪、参军马谡等,这些人才都是国之辅材,蜀国以三国低弱之姿能够存在,本身也是其国内安定团结的表现,否则魏吴两国岂能那么久找不到机会?

    但诸葛亮再厉害,也毕竟是人,有他的局限性。他自身的多才决定了他更适合做管理层,却不适合做决策层。他喜好多才的能人,却不爱用道德不纯却有大能力的人。

    用人坚持才德兼备,这种思想在承平之世可以大行其道,但在战国求存时期,却不能成为用才的主导思想,因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可是纵观诸葛亮主政后期,先德后才的思想偏偏成了他用人的主导,其弊端自然也就逐渐显现。

    譬如蜀中原有人才中,自认才智仅在诸葛之副的廖立,被长期放在清闲职位挂名;能臣李严允文允武,却因粮运一事被贬,再未大用;大将魏延就更有趣了,只因“脑后天生反骨”便不能尽其能而用之,最终在诸葛亮弃世不久被逼谋反。

    再有就是,德、才这种东西,本身很难列出什么具体标准,多数情况下只能以个人标准来判断。参军马谡,马氏兄弟以名声起仕,后随军献策,深得诸葛认可,结果街亭一役,一着输,全盘输,整个北伐功败垂成。

    所以高务实的人才培养计划,更加偏向于从低处做起,从小事做起,首先看能力,其次才去考虑德行。如果手底下某个人可能有才,那就给他一个机会负责某件差事,而高务实自己就从他这件差事的办理中分析这个人的性格、能力、品性等等,然后再考虑对他今后的使用,或者说考虑进行倾向性培养。

    倾向性培养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思路。高务实作为一个面对“古人”多少有些心理优势的穿越者,一贯把自己看做是“救明”计划的大脑中枢。但光有大脑中枢是不顶用的,他还必须有自己的躯干、有自己的四肢。所以他心目中所谓的培养人才,都有比较明确的目的性。

    就好比高陌这个人,在高务实看来,他有从军经历,武艺也颇为不俗,而从这次遇贼事件中的表现来看,其个性也算沉稳,称得上处变不惊,于是高务实就让他负责家丁护卫队,这是朝家丁武将方向进行培养;而高小壮虽然年少了些,但他是自己的书童出身,识得字、会算术,相对而言算是有点文化基础,于是高务实让他负责组织协调香皂生产,这就是朝“职业经理人”方向培养了。当然,眼下他还分管了一部分家丁护卫队的军纪之类,但那只是因为高务实手底下人才不够用才采取的一个临时举措。

    至于说今后自己需不需要那种掌控全局型的智囊,这个可以留待日后再看。至少高务实目前觉得,以自己的救明计划之庞大,恐怕在这个时代很难找到一个全面型的智囊给自己做帮衬,多半只能找具体熟悉各个方面的智囊。譬如有人深悉官场,有人深悉商道,有人深悉军务,有人深悉海事等等,不一而足,去找这些专业的智囊想必不会太难,但要想找一个以上这些全部精通的人才,那恐怕就是做梦了。

    所以最后掌总的,多半还得是自己。

    高陌和高小壮下去之后没多久,三慎园的三位管事便奉命联袂前来拜见了。

    对于这三位管事,其实高务实只从分工就知道,原内府管事、现慎思院管事沈立安此刻心情相对来说一定最为平静,对于接下来三慎园的改变,也更能平和对待。

    为什么?因为三慎园的新变化,除了高务实代替张四维成为他的新东家之外,对他的影响几乎都可忽略不计。

    他原先是内府管事,管的就是顶上一层,以及整个三慎园的账目。而将来呢?虽然高大少爷又是要设立什么“香皂厂”,又是要组建什么“家丁护卫队”,可这些跟他的关系都不大,因为那都是新弄出来的,财务上面高务实也明确表示了会独立开来。所以几乎可以这么说,他之前管什么,以后还是管什么,除了要摸清一下这位大少爷的喜好之外,他没有其他需要特别关注的地方,那他的心情当然就比较轻松,下意识里也不会去抵触高务实。

    相比之下,中府管事韦希旻的心态就有些不同了。他原先的职责有两条:一是管理三慎园中间一层,二是负责三慎园的安全。

    三慎园中间一层分为东西两面,两面都有仓库,所以原先他首先相当于三慎园仓库总管;东面除仓库外,主要用于接待宾客,所以他有安排客人的住宿、伙食等职责,相当于机关招待所所长;西边除仓库外,主要住的是偶尔随张四维前来或者送货前来的张家护卫,这些人其实说起来呆在三慎园的时间并不多,就不必细说了。

    三慎园以前只是作为张家在京师附近的几处别院之一,并没有自己单独的护卫力量,万一有什么事情,一方面是派人报告京师的张四维,请他派张家护卫家丁过来帮忙,一方面则是靠韦希旻召集三慎园和其附属地区的壮丁来处理,所以韦希旻又相当于一个民兵队长。

    这么算起来,他的职责实际上是三条:仓管、奉客、安保。

    但现在高务实一来,就立刻宣布了“新政”。

    首先奉客这差事基本上算是直接撤销了——只保留了那么点贵宾厢房作为客房,可见高大少爷根本没打算接待什么客人,连客人都没了,还能有多少奉客的差事需要他管?因此这一块差事算是黄了;其次仓管功能几乎也相当于被撤销,因为库房几乎全被香皂厂占掉了;最后安保这个差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全面转交给家丁护卫队,也是马上要黄了。

    掰着指头一算,他这个慎言院管事基本上相当于失业,或者马上面临失业了!

    因此,韦希旻现在的心思很是焦虑,很是急迫。

    当然,焦虑也好,急迫也罢,他敢不敢因此跟高大少爷唱反调那还不好说,估计至少不敢当面唱。

    三慎园因为之前只是张家的别院,所以三位管事都不是张家的家生子,但他们之所以能混到今日的地位,除了自身努力之外还有一点必须要说的,就是早些年都跟张家签了卖身契。

    现在他们的卖身契都在高务实手里,高务实就算不靠那显赫的家世压人,单靠手里的奴契,就完全可以将他们随意搓圆捏扁。因此韦希旻面对高务实的时候,不仅显得有些紧张,甚至还有点可怜巴巴。

    而外府管事彭少骢的心态,则介于沈立安和韦希旻之间。其实他这个外府管事,说他没权吧,的确没有太多明面上的权力,可要说他有权,他的权力却也着实不算小。

    除了最下面那层慎行院是他直管之外,三慎园的附属地按理说都归他负责管理。可是,既然管着这么大的地面,为何还说他的权力大小很难界定呢?

    要知道,三慎园本身的财务收支是内府管的,仓库、奉客和安保工作是中府管的,他这个外府管事名义上管理最下面一层,可那里住的不是家丁仆佣,就是长工短工以及附近穷到自家房子都没有的佃户,这情形……除了安排人打扫卫生之外还能管什么?

    三慎园的附属地倒是很大,方圆三四十里地全都是!可那绝大多数都是山林,他难道去管那些个猎户怎么打猎?实际上,真正能管的也就是那两千多亩地。

    两千多亩地当然也不算少,附属其上的佃户,连老带幼也有上千人之多,可张家因为实在不缺钱,对于收租这件事看起来兴趣缺缺,定的标准也不高。张四维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还时不时派人下去了解情况,所以彭少骢实际上并不能因此获得多少灰色收入——多少当然会有点,但并非至关重要。

    高大少爷看起来跟他那舅舅差不多,对这两千多亩地的收入似乎并不是很关心,今日前来之后所宣布的“新政”里头,除了家丁护卫队招人有可能需要他协调一下之外,基本就没有别的事情涉及到他了,因此彭少骢虽然没有沈立安那么淡定,却也不至于像韦希旻那么惴惴不安。

    高务实心中本有计较,随便扫了他们三人一眼,便清楚自己所料不差。沈立安和彭少骢面色都比较平静,态度虽然恭敬,但也算不卑不亢。只有韦希旻有些心神不宁,行礼之后站在那里都有些哈着腰,恭敬中都有些讨好的意味了。

    高务实心中微微得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眼下就好比当年去小镇履新一样,首先要做的其实不是让下面的人知道“我要来烧新官三把火”了,而是让下面的人安心。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新官肯定要烧三把火,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们真正担心的事情在于这个新领导会不会胡来。

    所以高务实一开口就先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三位这些年在三慎园的表现,大舅都跟我说过,可谓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如今三慎园换了主人,我虽然有些新的举措,但毕竟也和大舅一样,不会长期呆在这里,三慎园这边,将来还是需要三位管事多多帮衬。不仅如此,在本少爷的计划中,三位将来的差事可能更多一些、更重一些,希望三位不要介意……当然,本少爷也不会亏待了三位。”

    与三慎园三位管事的会面其实无甚可叙,无非就是劝勉安抚一下,尤其是对慎言院管事韦希旻,高务实信誓旦旦的向他表示,等他协助高陌完成了这次家丁护卫队的招募,自己将有非常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办。

    韦希旻对高务实的话其实还有些将信将疑,但高务实毕竟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主人,所以他面子上只能表现出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配合高陌大队长把家丁护卫队招募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待他三人也被高务实打发走了,赏月听琴二女才得以有机会跟高务实说话。

    赏月给高务实重新泡好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问道:“大少爷,您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韦管事去办,还是只是先稳住他?”

    高务实端起茶杯,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不信我刚才的话?他的奴契都在我手上,我还需要迁就他,照顾他的想法?”

    赏月道:“奴婢哪敢怀疑大少爷,只是……奴婢实在想不出大少爷还有什么大事需要由一名管事出面来办的。”

    “你家大少爷我要办的大事多着呢。”高务实嗤笑一声:“别说他们三个,再来三十个都未必够用。”

    赏月奇道:“真有那么多事呀?”

    “真有。”高务实稍稍正色,道:“譬如韦希旻,他原先管理过三慎园的仓库,说明我大舅对他的品行是信得过的。同时,他也管理过奉客,说明此人在待人接物方面,一定也颇有能力……将来我们的香皂生产走上正轨之后,我会先想办法将此物最上品者进献到宫里,同时安排人在京师传扬。在此期间,京师里头就要开始进行铺垫布置,为将来一举打开京师市场做准备,去做这件事的人选,就是韦希旻。”

    赏月“哦”了一声,似乎还没有完全跟得上思路。

    但高务实却已经继续道:“接来下他要做的,就是一边在京师不断宣传香皂的妙用和‘高贵典雅’,一边买下两到三家店面,由他自己出任总掌柜,准备限量开卖。”

    听到这里,听琴诧异地问道:“什么叫限量开卖?”

    高务实挑了挑眉,道:“就是每天只卖一个规定的数量,卖完即止。”

    “那是为什么?”听琴更加诧异了:“卖东西难道不是卖得越多越赚钱么?”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理自然是这么个道理,可如何让越来越多的人着急上火地来买,就很有讲究了。”他说到这里,有些得意地笑了一笑:“再说,我还有别的意思呢。”

    赏月作为姐姐,到底胆子大一点,近来也越发确信高务实不像一般人家的大少爷那般脾气,对下人颐指气使,因此敢于稍稍开一点玩笑,当下便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道:“大少爷,您这副表情,可是像极了那些戏文里说的奸诈之徒,一副奸计得售的模样。”

    高务实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胡说,你这眼神问题有点大啊,我这分明是诸葛孔明摇着鹅毛扇,胸有成竹的说‘吾有一计,可破曹贼’那种模样。”

    赏月听琴同时噗嗤一笑,赏月巧笑着道:“好好好,我的孔明大少爷,您老到底有什么锦囊妙策,不妨说来让奴婢们也知道知道,好开开眼界呀。”

    高务实嘿嘿一笑:“之所以一开始要限量供应,有三个主要原因。这第一呢,是因为咱们一开始的时候产能必然有限,偏偏又还要首先维持对皇宫的进献,资金周转肯定没那么快,所以也没法立刻提高产量,所以必须要限制出货量。”

    “哦……”两个小丫头齐齐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这第二嘛,就是‘物以稀为贵’。你们想,皇宫大内已经开始全面使用香皂进行洗浴,外头虽然也有卖了,但货源不多,想买也不一定能买到,结果会怎样?”高务实谆谆善诱地问道。

    二女对视一眼,听琴道:“会涨价?”

    赏月受了妹妹的启发,思索着道:“可能会有人买到第一批香皂之后,转手卖给更有钱却又着急要买的人,这样他们便可以从中赚取差价?”

    高务实哈哈一笑,赞道:“不错不错,你们两个的头脑还是不笨,能看到这一点……没错,这一定会导致市面上出现一些二道贩子,通过倒买倒卖赚钱。”

    听琴气道:“这是大少爷该赚的钱,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从中获利?大少爷,您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是不是?”

    高务实摆手笑道:“不必对付,我喜欢有人搭我的顺风车。”

    二女皆是一阵错愕,赏月迟疑道:“可这对您的声誉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高务实摇头道:“我做买卖,公开公正,说限购就是限购。不管是谁来店里,都得按照秩序,排队购买,每人每次只准买两盒。既不允许插队,也不允许超额。但他们买了是自己用,还是赠予亲朋好友,这个我一个卖东西的可管不了呀,能影响我什么声誉?”

    “可是……可是……”赏月皱眉苦思,终于想出一个问题,问道:“可是京中权贵甚多,奴婢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想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来找您,看看您能不能帮他们额外提供一些,到时候怎么办?”

    “来得好呀!”高务实两手一拍,哈哈一笑:“这正是我要限量出售的第三个原因:看碟下菜!”

    赏月听琴均是一脸诧异,面面相窥了一阵,却都迟迟不肯说话。

    高务实笑道:“怎么,觉得我这么做很没有君子之风?”

    听琴不答,赏月硬着头皮道:“大少爷,这样做,的确有点……有点……”

    高务实摆摆手,道:“你们看问题太肤浅了,不过这不怪你们。”他微微一顿,道:“权贵何以为权贵?因为他们不仅有地位、有财力,还有各种强大的人脉网络,你交好一人有时候就交好了一群人,你得罪一人有时候就得罪了一群人。我有个阁老伯父,有个侍郎舅舅,按理说当然也勉勉强强算个权贵子弟了,可是你们要知道的是,伯父毕竟只是伯父,舅舅毕竟只是舅舅。他们在位时,别人自然会对我另眼相看,可他们的年纪比我大得多了,将来总归有要致仕返乡的一天,到那时,我靠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