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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拱殿,是刘皇帝在洛阳宫城的住处,也是新修的宫殿,同样处在皇城的中轴线上,位置靠后,介于前朝与后宫之间。

    比起乾元殿的宏伟壮丽,垂拱殿虽然略逊几分威严,但要宜居得多,住了一段时间后,刘皇帝也迅速适应了,并且很满意。

    已入盛夏,距离刘皇帝大举西迁洛阳,也有段时间了,但是,朝廷上上下下,仍未彻底安定下来。府宅安置,那都是小问题了,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政治上。

    虽然朝野都知道,刘皇帝此举,无异于迁都了,但是,知道归知道,在新的都城,为官做事生活,还是需要一定的适应。

    尤其是那些,始终对迁都持保留意见的人,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而这种心理状态体现出来,就是朝局的动荡。

    虽然西行的的官员们,都已经入驻各部司衙门,并在魏仁溥的带领下,开始履行各自职责,但效率远不及在东京高,各项事务,在这段时间内出现了大量的迟误或者错漏。

    这样的情况,让刘皇帝有些恼火,他才不信,换了个地方,事情就做不好了,坚定地认为,是一小部分官员,在通过这种手段来向他“示威”。

    于是,很久就有几名官员,因为怠政的原因,被贬官降职。当然,也不是一味的硬,刘皇帝还太子刘旸与魏仁溥一道,组织了一次廷议,就朝廷新迁西京后的一些混乱进行总结,安抚人心的同时,也予以警告,以图纠正。

    这些情况,实则仍不是最大的问题。最让刘皇帝头疼,感到麻烦的,还是两京地位的问题,这涉及到一个权力的划分。

    两京并重,目前的情况是,西京一个大朝廷,东京一个小朝廷,那东京的各部司官员干什么,总不能养着吃干饭吧。

    刘皇帝是原本有意效明时南北两京,让东京代理一部分道州,但是,洛阳与开封之间,又实在太近了,论及对帝国版图的辐射作用,显然是重合的,与南北两京的区别也大。

    并且,让开封代管哪些道州,国家的精华地区,财税要所,可都在东面,若关东道州事务,都要通过东京,那又置西京于何地?

    短时间内,问题或许不大,毕竟东京作为大汉帝都二十载,很多事务也都形成了一种惯性。但时间一久了,必出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这也是刘皇帝一开始,对两京问题,始终存有一定疑虑的原因。帝国的中心,永远只有一个,或许可以看皇帝在哪里,但涉及到中枢权力,涉及到上下那么多人的利益,哪怕是刘皇帝,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

    于是,经过反复的思量之后,刘皇帝还是决定了一种近乎妥协的办法,开封以东、河南、两淮地区暂属东京管辖,而帝国的权力中枢,则明确归于西京。

    当然,开封所掌的权力是遭到了极大切割的,基本只局限于民政,像财权、军队,这种核心权力,还是得牢牢地掌握在中枢手中。

    对此,明确提出反对的,是国舅李业,向刘皇帝奏了几本,觉得这种安排多此一举,并且容易产生矛盾,造成资源浪费,降低行政效率,不利于朝廷的团结稳定......

    李国舅还是有政治眼光的,不过他的进言,没有用,刘皇帝不听。一步到位,刘皇帝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他考虑的东西显然要更多,并且,又不是不回东京了。

    只是,做了一个让自己不怎么满意的决定安排,刘皇帝这心里,实则也有些别扭的。

    “官家,秦公殿下求见!”

    “宣!”

    刘煦玉带博冠,从容入殿,行礼问安,随同他一同入殿的,还有两个人,又黑又壮,虽然穿着朝廷的官服,但总有种不伦不类之感。当然,别扭的不是人,而是带有的那种剽悍野性的气质。

    刘皇帝的注意力也不在长子身上,打量着跪倒在殿中二人,这二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到帝都,第一次进入皇宫,在如此雄伟的宫殿,见到如天神一般的大汉皇帝,匍匐在地,似乎就有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的感觉。

    “这是播州刺史杨部射以及黔州刺史黑定!”刘煦向刘皇帝做着介绍。

    刘皇帝也并不意外,抬手含笑道:“二位免礼平身!”

    “谢陛下!”两个西南地区的土司,官话说得不错,虽然夹杂着浓重的口音。

    “朕听过二位,这些年,西南得以宁定,还有赖像二位这样忠顺开明之公协助!”刘皇帝说道。

    闻言,两个人都眉开眼笑的,虽然还是不敢直视刘皇帝,但见天子态度如此和善,胆子也壮大不少。毕竟,过去也是西南地区的一方土豪,初谒天子的紧张感过去,也都从容了许多。

    杨部射,乃是当代播州杨氏的掌权人,此时既激动又敬服地说道:“臣等虽僻处于蛮荒,却世为中国之人,心慕王化,能为圣天子与朝廷效力,乃是我等的幸运,能被朝廷接纳,更是我等的福分!”

    “哈哈!”这杨部射还挺会说话,刘皇帝开怀不已。

    “自唐末以来,西南局势糜烂,几欲脱离,杨氏坐镇播州近百年,抚部民,剿不臣,于国于民,皆是大功。”刘皇帝言语中,满是对播州杨氏的认可。

    “这都是臣等该做的!”杨部射也表示道。

    杨氏世任刺史,并不能算是大汉所行土司制度下的产物,却推行之后,西南地区,实力、影响最大的一个土司势力。

    而在大汉对西南进行土司化的过程中,杨氏也确实积极迎合朝廷的政策,在协助朝廷对西南诸蛮的剿抚中,出了大力,当然,趁机扩充势力、提升影响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黑定,则是原阿永蛮酋长,也是西南地区一大族,自然也得以赐官,授黔州刺史。

    看着二人,刘皇帝以一种勉励的语气,笑道:“今后,西南的秩序治安,还需朝廷与诸土官共同维护,卿等不负朝廷,朝廷定不负卿!”

    闻言,二人当即表示,永远效忠朝廷,效忠大汉。对此,刘皇帝欣然接受,只是心中不会当真。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耕耘,西南地区新的统治秩序,已然基本确立,而作为其中得了大实惠的土司们,自然会悉心维护。

    黑定则一脸慨然道:“西南诸族,如有敢叛朝廷者,臣定率族中儿郎,进击讨灭,把他们的头颅,都斩下!”

    杨部射则趁机道:“陛下,如今黔中地区,虽则大部臣服,但仍有一些人,实怀二心,尤其是的罗闽人,其拥九溪十八洞之众,屡生衅端,蔑视朝廷权威,不服统管,实不利于西南稳定,还请朝廷当有所防备!”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当即表示道:“有杨卿如此替朝廷着想,朕亦可安心西南之治了!”

    话是这般说,却没有对其所请有正面回应。杨部射口中的罗闽,指的是生存在西南地区的彝组人人,播州杨氏与他们,矛盾很深,过去屡生攻伐,积怨很深。杨氏三代,都有讨平的志向,只是一直未曾实现。

    到如今,那些彝人,自然也臣服了大汉,同样被分化为大大小小的土司。只是此次,没有代表入朝,杨部射呢,也是趁机上点眼药,如果将来再有冲突,好赢得支持。

    而以刘皇帝精明,又岂能看不出其用心,朝廷对西南地区的治理,分化是目的,矛盾冲突可以培养,但要直接下场拉偏架,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西南好不容易进入一种相对安宁和平的局面,岂会轻易去打破。至于杨氏同彝人的矛盾,看着就好,只要不影响西南整体的稳定局面,其他的事情少掺和。

    再者,彝人中确实有叛服不定者,但播州的忠诚,又岂是全心全意的?有些话,听听也就是了。

    这一回,还是西南土豪,头一次有人入朝,觐见皇帝,也是朝廷对西南治理进步的一种表现。就像当年湖南苗瑶首领入朝一般,刘皇帝对二者,从头到尾都是笑脸相迎,临了,还留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叫爷爷!”宫苑之内,一座八角亭内,刘皇帝戏弄着自己的长孙刘文渊。

    皇长孙还不满两岁,尚属牙牙学语的阶段,被摆在石桌上,因为天热,穿得比较清凉,露出的小手小脚肉嘟嘟的。

    两腿岔开,开裆的部位正对刘皇帝,胖乎乎的小脸上,似乎带着些疑惑,但是很“聪明”,知道要讨面前这个男人的欢心,含糊不清地唤了声爷爷。

    这段时间,刘皇帝似乎又开始进入放权休闲的时光了,过起了含饴弄孙的日子。或许是由于隔代亲的缘故,刘皇帝对自己孙儿的宠爱也更加明显,当然,也是因为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孙儿。

    “这孩子聪慧,就和你小时候一般!”架着胳肢窝把长孙抱起,刘皇帝对毕恭毕敬侍立在一旁的刘煦说道。

    对此,刘煦自然表示谦虚:“爹过誉,童稚小儿,何谈聪慧?”

    闻之,刘皇帝冲刘煦呲牙一笑:“当初别人夸你们兄弟的时候,我可开心着,如今,我夸的可是你儿子、我孙儿,你还谨慎起来了?”

    面对刘皇帝这么说,刘煦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口。所幸刘皇帝也没为难他,抱着长孙又逗弄了一会儿,再捏了捏小脸蛋,将之交给儿媳白氏。

    转过头,看着刘煦,笑容敛起,说道:“我召你入宫,主要两件事,一看看孙儿,二嘛,有个差事有意让你去做!”

    闻言,刘煦立刻打起了精神,拱手应道:“您吩咐!”

    “本来,我有意于今岁出巡,不过你们都相劝阻。入夏以来,朝廷又西迁洛阳,上下纷扰,也不便离京,但是对地方上的事务,还是不放心,必须得亲眼去看看......”刘皇帝悠悠然地说道。

    刘煦是聪明的,皇帝老子一开口,立刻便有所领会,等其说完,也就主动请示道:“您想让我去两湖视察?”

    “不!”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刘皇帝说道:“西北!”

    “西北地区,民族众多,矛盾严重,情势素来复杂。虽然这些年,因朝廷权威,而维持着稳定,但我始终难以心安!自定难军削除,也有几年来,党项人仍一大痼疾,我想让你代表朝廷,去走走看看,体察军政民情,也安抚一下那些杂虏......”刘皇帝解释道:

    “大汉要安定富足,西北是个永远也避不开的问题,西北若不稳,整个帝国都难得安稳,因此,不得不虑,不得不加以重视!我也有西巡之心,这一次,就当你替我先探探路!”

    得知刘皇帝的意图,刘煦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严肃地说道:“儿这两年在理藩院,对大汉境内诸戎狄夷蛮,也有所了解,西北诸虏,剽悍凶狠,尚武好战,儿年轻德薄,代天巡狩,只怕难以服众,恐为人轻视!”

    听其言,刘皇帝直接反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问这话时,刘皇帝目光似乎带有一股强劲的力道,直击刘煦,看得他略显不自在。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刘皇帝以一种平淡而不失霸道的语气说:“你是大汉的皇子,此去代表的也是朕,谁能敢轻视!”

    “是!”似乎是内心的骄傲与荣耀被激发了,刘煦的腰也不自主地挺直了起来,郑重地应道。

    “儿何时动身?”刘煦又问。

    “天气尚热,待到入秋吧!”刘皇帝吩咐道:“另外,朕让东平王随你一同去!有他给你护驾,可安心否?”

    “谢陛下!”虽然是在私下里,但刘皇帝认真起来后,刘煦也格外郑重地回应。

    “届时,刘昉也同你一道去,我家的雏鹰,也读了好几年书了,可以放他出去了......”

    ......

    烈日炎炎,阳光烘烤着大地,将“赵庐”清幽的环境气氛破坏了个干净。土路小径,难以供御驾通行,刘皇帝干脆改骑马前来。

    随驾的,除了身着便装的大内卫士之外,还有太子刘旸。默默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刘皇帝评价道:“赵普选的这地方,很一般嘛......”

    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刘杨,刘皇帝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亲自来拜访赵普,还带上你这个太子,对赵普过于礼遇了?”

    闻问,刘旸回了回神,摇头道:“爹对大臣,素来礼遇,如此也是向天下展示您对贤士的重视。赵公乃是旧臣,对西南的安定也立有大功,闲赋半载,不闻不问,亲自探访,并无不妥!”

    听刘旸这么说,刘皇帝则道:“朝中对赵普的非议可不小,可少有人以其为贤才名士!”

    “如非贤士,何以得到爹你如此看重?”刘旸反问。

    “你这回答,取巧啊!”刘皇帝微微一笑,而后似叮嘱一般,说道:“你记住,赵普此人,才过于德,却是帝王最喜欢的一类大臣,有什么事,有什么问题,交给他,一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解决结果。治国也一样,只要与他施展的机会,他也定然不会辜负!”

    “您对他评价如此高?”刘旸是真的意外了。

    刘皇帝笑笑,道:“你不是在观人,今后,有的是机会观赵普!”

    沉吟了一会儿,刘皇帝问:“你觉得,赵普回朝,该授予什么官职?”

    对此,刘旸陷入了一阵思索,迟疑了下,道:“当以宰相相授?”

    “具体何职?”

    这下刘旸干脆了许多:“尚书仆射如何?”

    “你倒是大方!”刘皇帝道。

    政事堂诸宰相,如果要论职位、论权力,必然是总领诸部司的尚书省主官权力最大。因此,到如今,朝廷也还未授予过大臣尚书令,有也只是追赠,连早期的一些虚衔都废掉了。而不至于此,连尚书仆射都没有与人。

    目前,政事堂中,魏仁溥这个首相就是以中书令的职位,总领朝政。而如果将尚书仆射的职位给赵普,显然有些过重了,哪怕再看重他。

    “您说给赵普足够的施展机会,尚书仆射岂不正合适?”面对刘皇帝的说法,刘旸先是这么答道。

    不过,他还是反应过来了,又补充道:“若尚书令过重,莫若授以尚书左丞同平章事?”

    这下,刘皇帝没有继续开口了,但可以猜测,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当刘皇帝驾临“赵庐”时,竹厅之内,赵普正袒胸露怀,喝着自然凉茶,摇着蒲扇,在那里看书。看的不是什么闲书杂书,而是政论、史册,都是这些年新编的。

    在刘皇帝的时代,对于文化事业的推动,也是下了大力气的,尤其一些官方的著书,更是有大量的成品。

    从《三代史》到《新唐书》,到三代帝王实录,以及十国世家,以及仍在编修的国史、国家类书。

    过去是没有时间,如今是难得有空,认真地研读一番。

    看得入神,当刘皇帝一行抵达,见到赵普这等形象,都不有愣了一下。而赵普呢,尴尬了那么一瞬间,迅速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迎驾告罪。

    当然,这点失礼,刘皇帝不会在意,赵普也不会在意,迎奉之余,赵普也难以掩饰双目之中的振奋。皇帝与太子亲自到这僻野拜访他,这意味着什么,赵普岂能不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庐外岗哨林立,厅间君臣三人落座,赵普继室和氏亲自奉茶,刘皇帝还很有礼貌地表示感谢,这样的态度,自然让赵普心头生出些火热。

    别看赵普已近知天命之年,但功业名利之心,远未放下,甚至汲汲于此,想要继续干一番大事,而皇帝的态度如何,对他自然极为重要。

    “你选的这个地方,很好啊,岗上翠庐,茂林修竹,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颇有隐士高人的风采啊!”刘皇帝睁着眼一通说瞎话,面带笑意。

    边上,刘旸嘴角都不禁抽动了两下,方才刘皇帝才表示,这地方一般。赵普呢,不知其里,表表现得谦虚恭敬,应道:“陛下谬赞,愧不敢当。臣居于此,不过三件事,守孝、读书、育人......”

    “朕听说了!”刘皇帝露齿一笑:“你这个教书先生,做得倒也闲适自在!”

    闲侃几句,刘皇帝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话题也转向正事:“卿巡抚西南多年,奔走诸方,协调军政,川蜀得以安定,卿的贡献堪称卓越!”

    “陛下付臣以权柄,托臣以重任,臣自当勤恳致事,不负君恩!”赵普当即道。

    “你我君臣之间,就不必说这些谦虚客套之辞了!”刘皇帝则抬手打断他,道:“川蜀平定之初,朕看中的三道之宁定恢复,秩序重建,典制推行,这些你与三道主官做得不错,尤其是财税的整顿。

    近年来,朕更关心西南诸夷,偏僻之所,蛮夷横行,叛服不定,治安往往是个大问题。西南的民族形势,虽不如西北那般严重紧张,但同样复杂。

    开通吐蕃商道,以茶货易马,渗透诸族,拓地数百里,这开疆辟土之功,也多仰仗卿之操持。至于土司的推行,朕更加满意,前不久,朕还接见了播、黔二土司,效果不错......”

    “你在西南的辛苦成绩,朕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刘皇帝语态间流露出的,尽是肯定。

    听刘皇帝细数自己的功绩,赵普自是一阵心热,也生出一种感动的情绪,拱手郑重道:“得比陛下信重如此,臣感怀之至!”

    见他拘礼,刘皇帝拾起茶杯,向他表示敬意,饮罢,方才道:“西南的情况,这么多年,地方汇报,钦差视察,朕也算了解。到如今,朕仍有一事,还需请你指教,听听你的看法!”

    闻言,赵普立刻拱手,试探着问道:“陛下是在为征伐大理之事疑虑?”

    “卿果然机敏啊!”刘皇帝露出了点笑意。

    赵普则坦然道:“王老将军坐镇黔中地区,磨刀霍霍,前后已近十年了,南征之志坚决,臣也是了解的。如今,西南局势安定,诸蛮臣服,吐蕃来附,能让陛下迟疑难决者,想来也只有此事了!”

    听其言,刘皇帝点了点头,直接道:“前几日,朕又收到王全斌的奏表了,其言南征时机已至,请命攻伐大理,一举消灭段氏,收复南诏旧地!”

    说着,刘皇帝也不禁发出几声感慨:“王全斌戍西南十载,长处蛮荒,与洞溪密林为伍,任劳任怨,朕思之也颇为感动。这十年间,朕收到他关于大理及西南兵势的奏章,也有好几十封了,始终未予正面答复。

    卿是从西南回来的,又曾深入黔中,与大理国的交流也不少,卿觉得,该不该出兵大理?”

    听刘皇帝问策,赵普一脸认真的神情,思忖一会儿,拱手道:“臣斗胆试言陛下疑虑所在!”

    “直言无妨!”刘皇帝一派开明表现。

    “其一,大理承统南诏,段氏立国三十载,无暴政苛治,根基可谓深厚牢固,讨之不易,又素与朝廷通好,卑辞厚礼以结国谊,若兴兵伐之,恐师出无名!”赵普道。

    “有名无名,朕说了算,岂在意些许非议!”刘皇帝当即表示道,不过话是这般说,但从其表情可以看出,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一。

    赵普则继续道:“其二,川南、黔中地区,已是僻远,而大理则更甚之。山高林密,道路艰难,粮草军械转运不便,若贸然发大兵伐之,容易劳师弥众。一旦战事进展不顺,则空耗国力,地时间若久,则成大唐伐南诏之旧事,且往后西南难安了。

    两国若两年征伐,那么眼下黔中地区的稳定也将遭受破坏,甚至整个西南都将陷入糜烂的局面,取一无利可图之大理,而将朝廷陷入战争的泥潭,此等风险,当仔细权衡!”

    “大汉不是大唐,朕也不是唐玄宗!”刘皇帝这么说道。

    瞄了刘皇帝一眼,赵普仍旧一副淡定的姿态,继续道:“其三,自南北一统之后,大汉虽则奉行息政养民之策,然这五六年间,征伐之事,并未真正停息。河西、党项、安南、流求,虽然只是局部战争,但仍旧投入了大量人财物力。

    尤其到去岁,安南方有个初步的结果,时隔不足一年,再度兴兵于西南,军事过于频繁。再兼,这些年朝廷以惠民之故,财税未有大幅增长,朝廷大工不少,直道、河工、西京,等等事务,也消耗了朝廷大量的钱粮,因此,再动刀兵,恐给朝廷财政带来一定负担......”

    “卿所论这三点,看似在说朕的意思,实则为你个人看法!”待赵普说完,刘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言,朕还是当回绝王全斌,罢讨伐大理之策?”

    闻之,赵普还是摇摇头,不过这回十分肯定地道:“朝廷攻伐大理,不论何时,都将面临此等难题,但这些困难,并不是不能解决,尤其在王老将军坐镇西南多年的情况下,知己知彼,定能克服。

    陛下与朝廷多施安治西南之政,使川南诸蛮臣服,得以安定,这本就是在为攻伐大理打造一个安稳的后方。

    且言大理国,段氏兴起于南诏分裂之际,多沿袭其制,其国内部族颇多,段氏为国主,对各部族并没有强而有力的控制,其仍属于一个部族联盟的国度。

    另外,大理的世系继承,仍旧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当代国王段思聪承继由段思良,而段思良当初勾结权臣,篡夺侄位,这也是难以抹除的污点。朝廷如伐大理,此事可以大作文章,以其分化其王室内部的作用。

    大理另一个问题,则在于诸氏贵族的崛起,族人遍及朝野,把控朝政,与王室争权,而段思聪难以制之。从早年的董氏,到如今日益膨胀的高氏、杨氏,这也是其内部一个严重的问题。

    最后,大理国内三十七部族,对大理王室,难谈忠诚,这些年与其交通的过程中,也有不少较好意图投靠朝廷的。大汉的土司制,如在大理推行,强弱形势鲜明的情况下,可以尽服之,甚至引其为进军的臂助。

    因此,征伐大理,最大的困难,仅在于地理地势对军事的限制,而如论用兵,臣相信,王老将军必不负陛下所托......”

    听赵普这么一番陈述,刘皇帝回味了一番,呵呵一笑,显得很开怀的样子,道:“赵卿的意见,朕明白了!”

    说着,刘皇帝站起身,刘杨与赵普也赶忙跟着起身。四下看了看,刘皇帝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如没有,赵卿就同朕一道回洛阳吧!”

    闻之,赵普退后两步,躬身一礼:“谢陛下!”



    上得大路,骈马车驾稳稳当当地行驶着,向西京城而返。赵普终究没有直接随刘皇帝回洛阳,毕竟回归朝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去一心病,赵普自然可表现得相对矜持些,至少得到老母墓前,磕几个头,流几滴泪,敬告“夺情”之事。

    刘皇帝呢显然也明白,自然不会强求,在“赵庐”坐了一会儿,也就先行回返了。此番出宫不过数日,除了带着刘旸看看西京周边的政治民情,便是拜访赵普,事情做完了,倦鸟也该回巢了。

    一路可见,夏收已然结束,周边的农户,大多在打晒谷子,筹措缴税的钱款,再为下一轮的耕种准备,勤劳的农民,只要有地,一年四季都是不愁劳作的。

    再加上相对清明的政治环境以及安定的社会治安,那么有地的百姓,大多能够保证生计,不说富足,至少衣食能够得到满足。

    说到底,一切问题的根本,还在土地上。

    不似其他道州,东西两京的土地,实则是比较集中的,兼并情况很严重。开封府下边,以职田、公田为主,西京这边,则就是真正的兼并了,到开宝六年,其中有六到七成的土地,都属于大汉朝廷的勋贵们。

    这些地中,有些是朝廷对功臣的赏赐,有些是他们自己所置。勋贵乃至官僚置田产,可是自开国之初,就盛行的了,当年宰相苏逢吉被刘皇帝整治打击,除了贪污腐败、犯法徇私之外,也与他广置产业有关。

    西京的问题,一直比较严重,也就在史弘肇在任期间,整治了好一批人,官府也收回了一大批田土,大部分划与农民垦殖,一部分作为职田,小部分则成为皇室的土地。

    但多年下来,土地集中化的趋势,并没有得到逆改,哪怕刘皇帝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土地过于集中。

    对于土地兼并问题,刘皇帝算是十分重视了,当政二十年下来,也出台了大量的措施,抑制勋贵,保护自耕农,但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政策。

    其中最有效的,要属对田土买卖,课以重税,但仍旧只起一个压制效果。大汉子民的土地观念,早已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只要能得到土地,再重的税,也难以阻止他们的热情。

    随着社会的安定,经济的发展,大汉境内,从事手工业及经商的人群是越来越庞大了,但是赚了钱的商人,也少不了回乡置田,以求一片保底栖身之地。

    早些年的时候,刘皇帝印象流地以为,土地自由买卖,是兼并的祸根,必须地禁止。因此,一度想过,重新颁布均田图,恢复均田制。

    但后来终究是放弃了,一是考虑到,如果均田制有效,那在唐代是如何崩溃?那时候土地兼并的问题就解决了?二则是社会整体大环境所限,三代以来,虽则战乱不已,但商品经济的发展是稳步向前的,而官民百姓,也都习惯了土地的自由买卖。

    如果刘皇帝强行更改此制,将使土地政策倒退,那么不只会引起贵族、官僚、地主的反对,哪怕是底层的平民百姓都不一定认同。

    毕竟,普通百姓也有买卖土地的需求。这些年,大汉经济繁荣,极富活力,土地交易在其中也占据了不小的比重。

    到目前为止,朝廷多打击的,仍旧是那些非法交易,而正常的土地买卖,并没有禁止。

    “土地兼并,历朝历代,都是个难以根治的问题。而发展到后期,往往会形成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父子俩同乘车驾,刘皇帝拿土地问题来同刘旸探讨,说道:“黎民百姓没地种,生计就困难,要么栖身富户豪强,要么流落江湖。

    而黔首庸贱无知,吃不饱肚子,自然要想方设法谋生存,犯法、为盗、作贼都属正常,严重者,说不准就啸聚山林,甚至扯旗造反。

    你觉得,朝廷该如何避免此等问题?”

    突然被刘皇帝拿这种严肃的难题来考校,刘旸也有些无措,随刘皇帝历练也许久了,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但是,真让他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也是为难他了。因此,苦着一张脸,纠结几许,方才苦笑着回答道:“历代先贤都无一劳永逸之策,爹您也长久忧虑,请恕儿愚鲁,实难想出根治办法!”

    “你倒也老实!”闻之,刘皇帝说道。

    这话,显然不能当夸自己来听的,刘旸也无奈,只能配合着叹了口气。看了刘皇帝一脸沉思,一副在思虑此事的模样,想了想,刘旸说道:“爹,如今大汉正如冉冉上升之旭日,土地情况,并不如您所述那般严峻......”

    不待他把话说完,刘皇帝不礼貌地打断他:“那今后呢?眼下,土地尚且充足,人口也尚未到达顶峰,但增长的速度你也是知道的。不说百年,就三四十年之后,只怕这天下的地就不够分了,必然形成人多地少的局面,届时我所说的情况,就不只是说说而已了!”

    闻言,刘旸再度沉默了。见状,刘皇帝又道:“三十年后,我未必还在,你届时是皇帝,治理着这个国家,如果面对这种局面,你有想过,如何解决吗?”

    “我......”刘旸张了张嘴,却终究按捺住了,没有贸然发表看法,只是一张脸皱得更紧了。

    良久,刘旸拱手道:“如果是那样,儿只能设法打击那些占地过多的富者,实行均田地,将多余的土地分给无地之民了!”

    对刘旸的回答,刘皇帝显然不认可,语气都严厉了些,道:“占地多者,不外乎贵族、官僚、地主,你要割他们的肉,必然引起激烈反对,而这些人,也是大汉的根基,你要靠他们去统治天下,管理百姓,你觉得,均田地,会容易吗?”

    刘旸又被问住了,一对剑眉皱得更紧了,放在腿上的双手都不由握起了拳头,终究,像爆发了一般,道:“如真到那个地步,不改不变,国家必然走向衰弱,天下必然走向混乱,为了江山社稷,谁的肉不能割,谁的利益不能损害?若上下都只顾自家的土地,不为国家着想,这样的人还配称为国家的根基吗?”

    听刘旸这么说,刘皇帝忽然乐呵呵地笑了,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这番话,可不要传出去了!”

    见状,刘旸不由有些愣神,缓了缓,方才反应过来。但他的兴趣,也已经彻底被勾了上来,主动问道:“如果是您,会怎么解决?”

    闻问,刘皇帝也以一种十分认真的姿态,回应道:“我也想不出什么根治的办法!”

    对此,刘旸也显无语,你自己都没有办法,又何必苦苦逼问我?

    看着自己的太子,刘皇帝悠悠然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土地问题,关乎大汉江山社稷的长远,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如你所言,真到那种地步,不变也得变!并且,真到那等程度,那涉及到的也就不只是土地兼并的问题的,必然伴随着吏治、法制。治理国家,你永远要清楚地认识到,首要之务、主要矛盾是什么,对症下药。

    还有,我虽然一向提倡法治,依法治国,但大汉的本质,还是人治。所有的制度,终究是要靠人去推行的,而法制可不可靠,最终都得看人。而皇帝,既是法治最大的维护者,也是最大的破坏者......”

    听刘皇帝说出这么一番话,刘旸彻底愣住了,显然对他造成的冲击很大。

    见他认真思考,刘皇帝又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好好想想吧......”

    刘旸埋头苦思,车驾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刘旸忽然抬头,说:“倘若国内土地不够,儿会想办法开辟新的土地,供无地百姓耕作生计!”

    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问:“这就是您兴兵对外,向四方扩张的原因吗?”



    “你自己觉得呢?”面对刘旸的问题,刘皇帝的反应值得回味,深邃的目光落在刘旸身上,嘴角含笑。

    紧接着又说:“对大理之事,你持什么意见?有什么看法?”

    见刘皇帝又考问起来,这回刘旸显然机敏了许多,几乎不加思索,直接应道:“我觉得,赵公所言,有理有据,可以采纳!”

    闻之,刘皇帝顿时笑了,道:“赵普所言,可有一正一反,两种意见,你持哪种?”

    看着太子的目光,审视意味愈浓了,刘皇帝这个儿子,或许凡事慢个半拍,但若真认为他平庸愚鲁,那么平庸的人必然是他本人。

    这些年,刘旸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地做着太子,少有惊人之语,遇事从来三思而后言行,虽失之愚拙,但从来没有大的差错。并且很多想法都是既合时宜也可行的,作为刘皇帝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又有这么多年理论结合实践的锻炼,素质显然差不到哪里去。

    而此时,刘皇帝又要一个明确的看法,刘旸聚精会神,凝思几许,说道:“赵公对西南情况的了解,朝廷之中只怕也少有能超过他的,既然他觉得讨伐大理有胜算,并没有浮面表现出的那么困难,那么出兵也无妨!”

    “这仍是赵普的看法,我问的是你的意见,是否赞同出兵?”刘皇帝有点重复地问了句。

    刘旸默然,抬起头,平静地同刘皇帝对视了一会儿,坦然道:“不敢隐瞒,我确实心存疑虑!开疆拓土,功名大业,我亦向往,只是赵公提出的那几条顾虑,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默默观察着刘皇帝的表情,刘旸继续道:“如为将来行泄人口,大理之地,只怕不够吸引,穷山僻壤,异族横行,汉民厌弃。甚至,不如安南,至少交趾平原,尚拥河海之利......”

    对刘旸有这等认识,刘皇帝同样很满意,并没有因为他的那点保守、疑虑而不悦。因为,这也是成熟的一种表现,刘皇帝自己又何尝没有顾忌。

    打一个四分五裂的安南,前前后后都费了一年时间,到如今南征的汉军还没有撤完。面对立国已久,民族情况更复杂,道路交通更恶劣的大理,又要费多少时间,耗多少钱粮,成败代价,这些同样是刘皇帝一直思虑。刘皇帝可不会以为,汉军就真的无敌于天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

    看了看刘旸,刘皇帝终于说了:“我也不瞒你,攻伐大理,我更多的考虑,是为完成一桩夙愿!”

    刘旸顿感意外,刘皇帝则继续道:“再者,王全斌坐镇西南已整整十年了,当初我也答应过他,天子金口玉言,也不好食言!花甲之年的老将了,就如他奏表所述,再拖下去,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如今,大理国主段思聪染疾,朝局不稳,确实如王全斌所说,是个好机会。否则,你以为,他们何以匆匆来使,加强友好交通?”

    没错,在这开宝六年,朝廷与大理的联系活动还是很频繁的。大理国主段思聪派宗室北上,献上厚礼,意图两国通好通商。而王全斌最新的南征表奏中,也明确指出,段思聪的身体问题。

    不管如何,段思聪都是一个在位十六年的君主,对其国政朝局的稳定平衡是有的巨大作用的。而一旦段思聪出了问题,再加大汉在旁挑动,良机自现。

    对于王全斌,刘皇帝还是有些意外的,意外他能够忍这么久。开宝年四次动兵,每次都没他的份,不过,忍得越久,对王全斌刘皇帝也更有信心。

    “军国大事,徇于私念,是否太过儿戏?”对刘皇帝的说辞,刘旸提议疑问,甚至可以说是质问。

    刘皇帝笑笑,突兀地转变话题,道:“你觉得,赵普的意见如何?”

    刘旸都快被刘皇帝问糊涂了,不过,还是略带迟疑地说道:“赵公不是赞同发兵吗?”

    “是吗?”刘皇帝笑意更浓了。

    见刘皇帝这种反应,刘旸这才意识过来,不由讶异道:“莫非赵公并不赞同出兵大理?”

    “穷山恶水、蛮荒之地,得之何异,徒费军队钱粮罢了!”刘皇帝淡淡道:“赵普是个很精明的人,也会算账,他怎么会真心赞同大举南征?”

    “既然如此,竹庐之中,他为何又表示赞同?”刘旸紧跟着问道。

    “我说了,赵普是个精明的人,他早已看出,我有南征大理之志!”刘皇帝平静地道。

    听刘皇帝如此说,刘旸这才有所恍然,然后又是惊讶,又是感慨,说道:“没曾想,赵普竟然是为了迎合您的想法?”

    刘旸眉头紧皱着:“如此军国大事,竟也不能直言,力陈己见,如果征伐不利,耗损国力,谁当其责!”

    刘皇帝还是淡淡然的:“赵普难道没有将征伐大理的困难与隐患说清楚吗?”

    刘旸张了张嘴,最终苦笑。

    刘皇帝继续道:“再者,我若决意动兵,谁能相阻?与其费那无用口舌,莫若将心思放到如何攻灭大理上!”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层考量,此番回朝,赵普这新官上任,总要烧几把火。而征伐大理,就是一个契机,虽然看起来困难重重,但如果办成功了,那么影响则更大。

    并且,这也不是一味的赌博,对西南的情况,赵普也算是洞若观火,他对王全斌南征也是有信心的。赵普,可不是一味逢迎皇帝,而罔顾军政大局的。

    再退一步,即便失败了,那也是替刘皇帝背锅。这么多年了,谁能有这种机会?如果是那样,是福是祸,也未可知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显然不是如今的刘旸能够参透的。这趟旅程,父子俩的对话,已经极大地刷新刘旸的三观了,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说过,赵普是个妙人,今后同殿议事,你可以同他好好学学,也看看他与魏仁溥的区别!”刘皇帝微微一笑。

    “是!”刘旸应道。

    深吸了一口气,刘皇帝再度严肃起来,吩咐道:“征伐大理,我意已决,出兵诏令,回宫即发往西南!此次用兵,你要参与进去,多费心。作为君主,不一定要会带兵打仗、临阵指挥,但一定要了解战争是怎么回事,清楚打的是什么!”

    “是!”

    开宝六年夏六月,刘皇帝正式下诏,以王全斌为西南招讨使,率领川蜀三道湖南一部军队,计四万军,发兵大理。王仁赡作为招讨副使,两个老将领衔进兵,同时以薛居正负责钱粮筹措转运。

    又令卢怀忠率兵,自广南西道进兵,以作策应。此次进兵,可以算是开宝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主战军队,随军民夫以各征发作战的土司军队加起来,总计超过十万。

    这还不算上为后勤转运而征召的民夫,那也是以数万计的,因此,此番攻伐大理,翻个倍,号称个三十万人,并不过分。

    与此同时,赵普也不出意外夺情起复,还朝任职。从当年被刘词举荐,入朝为官,打拼十五载,赵普总算初步实现了政治抱负。

    给赵普封的官职,就和刘旸所言那般,尚书左丞、同平章事,因为他在西南的履历,主要负责大理事务。



    八月秋高,哪怕是西南僻壤,也已被浓浓的秋意所浸染。大理西北部,高山峡谷之间,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正沿着难以称之为道路的山野小径踽踽前行。

    四周都是绝壁险峰,稠密的植被,嶙峋的山石,都是进军的阻碍,行路艰难,在军队前头,足有上千人在进行开辟趟道,一路行来,都是这般。

    虽然没有高竖的军旗,但这支军队的身份极容易辨认,汉军。不提服色、甲械,在整个西南,除了大理,也只有大汉能够武装动员数万人的军队。

    与汉军的制氏军服装备不同,这支军队,显然是因地制宜,全军少有重型装备,一切以轻便利于山地跋涉行军为主。

    除了刀枪弓弩之外,人手一把砍柴刀,一路所过,暴力地破坏着原始的植被,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也没有专门的辎重队伍,粮食都是随身携带,官兵一体。所幸,随军有大量的马匹、驴骡,尤其是大理马,畜力的运用给军士减轻的不小的负担。

    这些年,在在与大理的互市互通之中,在这西南山林之间,大理马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西南官府与民间引入的大理马数以万计。如今,这些耐力充足的矮脚马,成为了汉军南征的有力臂助。

    即便如此,对于翻越高山、穿越峡谷的汉军将士而言,仍旧是一顿艰苦的旅程,若艰苦也就罢了,还要人命。不说步步危机,在南下的过程中,每天都有减员。

    如历次汉军作战一般,此番汉军南征大理,仍旧没有集中一路,而是选择兵分东西两路。当然,这其中不算广南西路那支军队,那只是起一个牵着作用,基本属于打酱油。

    东面一路五万余人,由招讨副使王仁赡率领,自川南的邛部县出发,意图经建昌、会川、弄栋,而后西进攻打大理都城羊苴咩城。这是主力,也是正路,是两国来往最主要的道路,同时也是大理军队的主要防御方向。

    有出正道的,自然也有走奇路的,而这支奇兵也就是上述军队,合两万五千余人,由招讨使王全斌亲自率领,自川藏交界的大渡县出发,轻装而行,目标同样是大理国都。

    西路这两万五千汉军,基本都是精干的官兵,包括王全斌在西南多年训练的成果,五千余众都是从各土司征召的部卒,论实际战力,比起王仁赡那大张旗鼓的东路军还要强不少。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险的旅程,渡过大渡河之后,顺着河谷走了一段时间后,便一头扎入滇藏高远间的高山峡谷之中,沿途基本都是无人区,当然,不走寻常路的代价,大抵如此。

    自大渡县至羊苴咩城,直线距离约八百里,然而真正走下来,仅穿越那些高山峡谷,所行路途就翻了一倍不止。

    奉诏之时,才入初秋,王全斌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调集兵马,安排出征事宜,随后便开启进兵。到如今,近一个月过去,这一段艰苦的旅程仍旧没有终点。

    军心士气,都有所削弱,将士们不敢口吐怨言,但烦躁的情绪已然弥漫开来了。也就军法森严,再加王全斌以身作则,方才默默坚持着。六十高龄的老将军,亲自带领,其他人还能有何话说。

    当然,不坚持也没有别的办法,当逃兵,不说军纪的惩处,脱离了大队,在这深山之中,大概率也只有暴尸荒野。

    唯一能让人稍稍安心的,这并不是一条绝路。在坐镇西南练兵的这些年中,王全斌可派人,把大理国内的地理形势堪探了个遍,而西路的进军路线,也是遣人走过几次了。仅仅为了走出一条进军路线,前后就损失了三百多人。

    王全斌用兵再胆大,也不敢真的拿这两万五千多军士的安危开玩笑,要在西南地区聚集起如此规模一支军队,也是不容易的。而两路军队,不管哪一路出了问题,这次南征大理也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又是一段险仄的山道,王全斌也下马牵着步行,不足三里长的距离,自巳初起,耗费了几乎一个白日的时间,全军方才穿过。然后,又有损失掉了上百名士卒以及骡马。

    黄昏时分,残阳发出的柔和光芒铺在茫茫山岭之间,各营将士,就地休整,受地形限制,埋锅造饭也是不可能的,从军官到军士,都只能饮着清水,啃着干粮。

    长时间的行军,已让汉军将士身心疲惫,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压抑的气氛中,各抱着行军毯就地入睡。

    王全斌休息的地方,相对空旷些,但也没有特殊布置,就地取材,摆了一堆柴草。快走出去了,连篝火都不生了。

    同将士们都一样,王全斌也啃着又硬又干的饼子,对于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将来说,这样的一场行军,也确实艰苦了。如果同出发前相对比,整个人都几乎消瘦了一圈,浑身上下都是污秽,靠近都能闻到一股几乎化为实质的铜臭。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介意谁?分兵之前,王仁赡以王全斌年老,还建议由他走西路,让王全斌坐镇东路指挥。

    结果自然被王全斌固执地拒绝了,这也不是他逞强。南征之事,筹备多年,连进兵方略都是他主导制定的,王全斌自然要肩负起最重要也最艰巨的任务。

    当然,也在于,按照他对战事的推演,平灭大理,最具威胁的,还在西路军。只要出了大山,兵临金沙江,渡江之后,便可直趋羊苴咩城了。

    大理国内,地势险要,道路难行,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些地理优势,也往往容易迷惑人,大理所仰仗的,不过大渡河、金沙江之险,再兼东北部诸多的部族,这些都将成为汉军进军的阻碍。而王全斌所选的,就是一条可以极大程度避免这些掣肘的路线,至于正面,交给王仁赡,他则亲自去打要害。

    “这路,比老夫想象中的还要难走啊!”不过,将近一个月的行军下来,哪怕意志强悍的王老将军,也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

    “都帅!”在他感慨间,一名中年将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矮小精悍的下属:“向导官带来了!”

    “还有多久能出山?”王全斌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直接质问向导。

    逐渐暗淡的天色笼罩在王全斌身上,仿佛给他增添了几分戾气,向导官是名彝人,紧张之余,也迅速地回答道:“回都帅,此地已在大理境内,东面就是如库部,用不了两日,就可出山,就可见到大理的城甸了。”

    “你确定?”王全斌两眼先是一亮,而后语气更加严厉。

    向导官操着一口滇音,肯定地答道:“小的走过两遍了,肯定!”

    “都帅,前营已然发现了一些山民,向导所说,应当无假!”那名汉军将领,也开口道。

    如此,王全斌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问:“那些山民都控制住了?”

    将领淡定地道:“都解决了!”

    颔首,表情再松,看着向导官,王全斌少有地露出一抹笑意:“尔等向导有大功,待走出去,克定大理,老夫给你们请功,不,直接给你升三级!”

    “谢都帅!”彝族向导官大喜过望。



    天黑得很快,在这高原绝岭之间,很快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从向导官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王全斌也稍稍放松了些心情,这一路走来,别说麾下的将士们,他这个统帅,又何尝不焦虑,只是隐藏在严肃刚毅的面孔下罢了。

    方才那名将领又走近前,王全斌指了指屁股下的柴草堆,道:“常清,坐!”

    将领同样被狼狈所笼罩,有些看不出年岁,但绝对正当壮年,并且是读过书的,气质都不一样,只是阴影之下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此人名叫上官正,是此次西路汉军的行军都监,文武双全,或者说是文职出身,毕竟是进士出身。这么多年来,在大汉军队中,有进士身份的将领,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见王全斌指示,上官正拱手道:“末将站着就好!”

    “在这高山峡谷中走了这么久,腿脚不酸吗?”王全斌笑了笑,语气变得强硬:“坐!”

    “是!”

    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是真的臭味相投了,不过二人嗅觉似乎已经失灵了,毫无感觉的样子。

    “快中秋了吧!”王全斌说。

    “今夜正是十五!”上官正答道:“方才末将查看过,月盈光皎,几可照路!如果不是在这深山老林,或许可以借着月光趁夜行军!”

    抬眼看了看,从此处的视角,并不能见到明月,但是依稀能够感受到那些山壁反射出清辉。王全斌有点骂骂咧咧的:“此时京师之中,或许正在举行中秋夜宴,吃那小饼吧!等此战功成还朝,一定得让陛下好生犒劳我等......”

    发泄了一番,王全斌又问上官正:“你当年也曾跟随潘美平定两广,南岭山路,与此次相比如何?”

    闻问,上官正很肯定地道:“岭南山道固然崎岖,但终究与湖南相通,再是坎坷,也有成熟的路径可以利用。但此次,我西路军,跋于高山,涉于峡谷,一路一径,几乎都要重新开辟,其中艰险漫长,实非岭南可相提并论!”

    听其回答,王全斌点了下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同样的,进军的时间以及将士的死伤,也更严重!”上官正又补了一句,语气却显得很平静,仿佛对此并不是太在意。

    王全斌的表情则变得肃重起来,语气都阴沉几许,问道:“将士损失如何?”

    上官正回道:“根据各军、营汇报,死亡、受伤、染病、失踪者,加起来已有三千余人,这只是个大概数目,如需确切的损失,还需寻一个开阔地,重新整军,方才可知!”

    “也就是说,实际损失可能还要更大?”王全斌道。

    “是的!”上官正道:“我们走的路,太长、太险了,数百里了无人烟。也就是都帅提前勘探,准备充足,否则,半数的将士或许都将折在途中,甚至覆没于这荒山之中......”

    听其言,王全斌老脸抽搐了几下,感慨着,语气既有可惜又带哀伤:“这么多儿郎,没有伤亡在战场,却殁于进军途中,老夫对不住他们啊!”

    “都帅年过花甲,仍旧不辞辛苦,不畏艰险,与将士同甘共苦,横穿绝岭,将士们都钦佩不已,愿意赴死!”上官正拱手道。

    “如不能灭了大理,何以告慰英灵!”王全斌的语气,透着杀意。

    上官正道:“都帅奇兵出高原,必能起邓艾平蜀汉之效!”

    对此,王全斌没有作话,而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对上官正吩咐道:“让康保裔带人,去找一个合适的山谷,供大军入驻休整!休息两日,再行出山!”

    “是!”应命的同时,上官正不由疑惑道:“这一路走来,都帅屡次催促,恨不能飞越山峡,如今快走完了,何以反而不急了?”

    王全斌淡淡地道:“等出这原岭,你们想再停下休息,也没时间了!”

    上官正去传令了,王全斌则闭上了双眼,倚在柴堆上,把行军毯裹紧了些,这秋夜,也是寒冷,这也是官兵染病的原因之一。

    眼睛虽然闭上,但脑筋可活跃着,反复不断地思考着此番进兵,是否有什么遗漏,大理反应如何,在西北部有没有防备?还有,王仁赡那边的进展如何?

    在王全斌率领大军,于西北高原山岭间披荆斩棘,艰难前行时,东路汉军的进展,可以说用神速来形容。

    自发兵进入大理国境后,可谓顺风顺水,自建昌府至会川,几无抵挡。面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大汉军队,大理的边防军队完全措手不及,哪怕汉军南征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当兵锋真正降临时,许多人仍旧没有多少抵抗的决心。

    大理朝廷,对国内的掌控并不严密,尤其东部、北部这些地区,部族众多,平日里几乎自治其地。而靠近大汉国境的建昌、会川地区,在与大汉交通的过程中,也被收买分化得厉害。

    王仁赡领军南下,人多势雄,兵强马壮,一路是望风披靡,大理布置戍守的军队,或降鲜有留下死战抗击者。

    而密布于二府辖地的诸部族,反应则更加真实,都结寨据城,一点攻击威胁都不表现出来,并且都遣使向大汉输诚,表明中立的心意,丝毫没有被入侵的觉悟,更别提为大理国抗敌死战了。

    而王仁赡,对此也乐见其成,收了各部族的礼物,并且表明朝廷态度与目的,将其境内部族与大理朝廷区别对待,以达到分化的目的。

    因此,东路军大部分时间,也是花费在进军以及招抚途中部族上面。并且,根据进兵方略,王仁赡也显得不急不徐,稳步推进,半数的精力也放在巩固粮道,保证与后方的联系上。

    一直到会川境内,才遭到比较激烈的反抗。会川府的守将,纠集辖境内的军队部族,据府城而守。对此,王仁赡也毫不手软,连劝降都省了,下令攻城。

    东路军中,虽然没有那些大型的攻城器械,但终究是完备的,尤其是那些攻城防护军械,在加上临时组建的霹雳车,只花了一日的时间,守军便崩溃,城池被破。汉军以伤亡四百余人的代价,斩杀三千余众。

    夺取会川后,王仁赡就地休整了两日后,方才继续提兵南下,兵进弄栋府。弄栋府,乃是交通要衢,已处大理腹心,沟通内外,这里也是大理抵御准备最充分的地方。

    刘皇帝下诏讨伐大理,并没有过多地隐瞒,而在汉军发兵后,大理君臣也已经收到。面对这飞来的横祸,满朝哗然,大理王段思聪的病情都被吓得严重了许多。

    大汉对西南的征伐动员,可以说只是动动手指头,但在大理看来,却是亡国危机,没法不重视。自大汉平定川蜀后,胆战心惊地过了这么多年,又是献方物,又是表通好,最终还是没能躲过。

    事实上,这些年,王全斌在西南的动作,大理君臣也不是不知道,也有所准备。因此,在经过几日的忙乱与扯皮后,断然决定,出兵抵御。

    在遣使向东京求饶的同时,军事应对也进行着,最终由布燮段子标、段彦贞,统兵三万东进,欲阻汉军于弄栋府。这三万军中,大部分都是大理王室掌控的兵马,再加上高、杨、董等大族贡献的私兵。

    这些年,大理国内这些氏族势力不断壮大,侵蚀王权,但在灭国危机,面对强大的汉军时,还是没有拖后腿,出兵的出兵,给粮的给粮。

    并且,广布诏文,号召国内部族,聚兵保卫大理,驱逐汉军。只是结果,显然比预期的差很多,除了少数应诏的,大部分东方部族,都是坐守,静观战事发展。想要靠那些部族迟滞抵抗汉军,但人家也不傻,尤其在西南官府多年的政治攻势下,不少部族都是身在大理,心向大汉。

    虽然效率不高,但在王仁赡不急进的情况下,二段领军,终究赶到弄栋府,布置好防线。王仁赡领军南下,双方先战于大姚堡,战斗很激烈,大理军队抵抗意志相比此前所遇也坚定许多,花费了三日的时间,汉军克之。

    其后,趁胜进兵府城,在弄栋府城,汉军遭到了最坚决的抵抗。段子标收拢大姚堡的败军,与段彦贞合兵,再加上南部支援来的一些部族军队,同汉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这一回,王仁赡也没有任何留力,军队武器,能用的全都用上了,虽然给大理军造成了重大伤亡,但城池的防守并未被击破。

    王全斌要出奇,但王仁赡也不是个善茬,可不想只做个牵制的偏师,他所想的,也是要打到羊苴咩城去。哪怕王全斌是主帅,他也不愿真的做个配角。

    只是,随着官兵死伤渐多,发现强攻难下之后,王仁赡也果断改变了战法,采取困城,不再猛打猛拼。双方于弄栋府城相持,战斗也就停息了下来。

    大理军队死守,王仁赡则继续打着王全斌的旗号,巩固战果,招抚部族,积攒力量,伺机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东路军所走,乃是大道,当然,这也是同西路的穷山恶水相比的,而实际上,也不好走,尤其是大军转进,因为人数众多,辎重更多,在后勤保障上的压力,自然也更大。

    地形道路,绝对是对汉军进兵最大的制约,气候的影响反倒不严重,毕竟动用的兵马,都是西南辖境之人。

    负责在后方保障军需供应的,自是剑南布政使薛居正了,这等事务,对薛居正而言,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当初做宰臣时,每逢征伐,皆参与其中。

    不过西南地区情况迥异,他在后方,更多的精力,却是投入在修路上,逢山开山,遇水搭桥。可以预见的,如果此番能够顺利平定大理,一条更加容易通行的道路,将借着战争落成,深入联通川滇二地。当然,在这方面,投入的任人物力也是巨大的。

    当然,作为统兵作战的大将,后勤事宜固然看重,但其间转运的困难,却也不会过于顾虑,只要能保证军需的供应即可,至于其他,不多作理会。

    因此,受阻于弄栋的王仁赡,其一心所想,就是如何击破此地的守军,而后进击羊苴咩城。经过几次激战,大理军队已然彻底采取了龟缩死守的办法,甚至连城门都封死了。再加上其军力仍旧不少,汉军哪怕有不少利器,一事还真拿不下来。

    这不是战斗力的问题,纯粹地形所限。弄栋此地,三面都是高山,平畴广川,一座城池立在这儿,绕都绕不过去。而弄栋也是大理的一处粮仓,城中食物短时间也不会缺乏,坚壁清野的工作,在汉军南下时也做了。

    破城的困难或许有,但也并不是没法克服的,只是看代价如何。论城寨攻防,经过统一战争,大汉的军队也算经验丰富了,怎会被区区一座弄栋城真正限死。

    城池的防御,王仁赡已察看过不止一次,但仍旧习惯性地每日带人巡看。汉寨下敌城很近,等上望楼就是看得比较清晰。

    “将军,我看这城池,也不算太高,莫若筑土城攻之?”此时,见王仁赡神情默然,身旁的一名将领,不由建议道。

    历次攻坚,汉军都有用这种朴实无华的办法,来减弱守方防御最大的倚仗,但那也要看情况的。因此,王仁赡摇了摇头:“这种笨办法,耗时且耗力,还要有足够的施展余地,再者,敌军也不会放任我军从容修筑,在此地不适宜啊!”

    这种战法,取得效果最好的一次战例,就是当年北伐期间,慕容延钊引军破檀州。并且,成功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出其不意,其次随行有近十万民夫,人力充足,最后在修筑的过程中也与辽军斗智斗力,付出了不小牺牲,最后还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方才筑成。

    这种大成本作战,可不是能随便照搬的。当然,在此地也不是不能效仿,只是那样,太耗时间了。

    而王仁赡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被长久地拖延在此城下。他倒不是担心长久困于敌境,面临危险,纯粹是心在敌都。并且,如果被一个小小的弄栋府阻得存进不得,也丢他的面子。

    “从前几日的攻防结果来看,敌军抵抗意志甚是坚决,如若急于破之,纵然胜了,也会给我军造成重大伤亡......”似乎感受道了王仁赡的急躁,另外一名将领,以一种提醒的语气对他道:

    “再者,都帅给我等的命令,也只是牵制大理军队,吸引其注意,如今双方鏖兵于此,可以说基本达成了目的,将军又何必急于求胜,倘若有失,抑或损伤过大,只怕也无法交代!”

    闻言,王仁赡老眉一挑,不由斜了这名开口的将领一眼。此人也姓王,此次南征大理的将帅之中,姓王的可当真不少,而开口之人,乃是王全斌的族侄。

    有所领会,这是怕自己进军太过顺利,长驱直入大理国都?王仁赡嘴角稍微勾了下,微微不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南征军中自然也不例外,王全斌与王仁赡,当年也是平蜀的大将,同在向训麾下,战后也同样犯了错误,情况有些相类。

    不同的是,王全斌成名较早,出身威望更高,在大汉又属于从禁军走出来的。而王仁赡,则是彻彻底底,由地方发迹,一步步爬上高位,成为一方大将。

    对于王全斌,王仁赡明面服气,但心底未尝没有超越的心思。此番南征,兵分两路,王全斌那一路,固然出奇,但风险也大,成也就罢了,若败,那可就得由他这东路军来力挽狂澜了。

    因此,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在进兵的事务上,王仁赡都没有懈怠的理由。速破弄栋,也是为战争全局考虑,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全斌的远途奔袭上。

    不过,此人的建议,还是提醒了王仁赡,让他稍微冷静下来,他近来的表现,确实有所急躁了。

    扫过身边的将领们,王仁赡淡淡道:“我与都帅相约,会师于羊苴咩城下,两路进兵,乃正奇结合,相互策应。西路进兵,艰险难测,如我等长时间受阻于此,难道还要仰仗都帅自西面前来助阵吗?当年王师平蜀,入川道路,步步险要,还不是被我等一路趟过来了,此城算得了什么!”

    王仁赡这一番豪情,倒也激起了几分士气,打个枯守的弄栋,何需那般瞻前顾后。但是,豪情归豪情,怎么继续打这仗破城,却不得不谨慎思量了。

    考虑了一阵,王仁赡指着不远处的城池,冷声道:“中原多少雄城堡垒,最终还不是臣服在大汉军队的铁蹄下,区区弄栋,意图阻我,简直妄想。”

    说完,直接对身边的几名带兵将领吩咐着:“该把我们的军械优势都发挥出来了,把军中所有的火箭、火药以及火油弹都拿出来,另外催促那些工匠,再给他们三日时间,霹雳炮能造多少是多少,再让将士休整三日。三日后,轰塌此城!”

    “是!”见王仁赡下了命令,其他人也就不再异议了。

    为此次南征,汉军的准备自然也充分的,毕竟很多东西都是囤积多年。并且,在此前的武备更新中,朝廷也分配了不少利器,比如火箭、震天雷这等杀伤性武器。随军的辅助人员中,除了辎重辅卒、民夫外,就是从整个西南地区征集的工匠了。

    也正是有这么多的准备,大理所拥地利再险,凭借着充足的准备,强大的实力,汉军仍旧能平推过去。

    当然,再犀利的武器,终究只是辅助作用,最后还得看人。东路军进展堪称顺利,但实际走来,同样辛苦,几场战斗爆发之后,汉军的各种减员也不少,足有两千多人。

    这还是在西南军士适应这片水土的原因,倘若自北方调兵,即便最终打下了大理,出征将士不损失个一半,都是开挂了。

    走下望楼,往帅帐走去,高立的大纛迎着秋风剧烈拂动,王仁赡看了眼招讨使大旗,绣的是同一个“王”字,却不是同一个人。

    王全斌惦念着王仁赡,王仁赡又何尝不忧虑西路军的进展。他固然有抢功之心,却也不愿意真见到西路事败,毕竟关乎全局的事情。



    在王仁赡受阻于弄栋,劳神费心准备攻克突破时,西路的王全斌军,也取得了突破。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行军,终于跨越那些高山险阻,深入大理境内。

    当然,也不能算是深入,因为离羊苴咩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事实上,如果论路程,东路在弄栋府,距离大理国都可要近多了。

    不过,也正因东路军吸引了大量的大理军队防御,也使得本就不怎么被重视的北面城甸更加空虚,距离虽然远了点,但突袭成功的话,所起到的效果自然也是显著的。

    金沙江,作为大理国内最主要的水脉,激流汹涌,水势浩荡,尤其上游,更添凶险。而自翻山南来之后,王全斌便领军马不停蹄,直趋此江,虽然仍旧坎坷难行,却也比那荒山野径要快得多。

    到八月二十日,汉军大部,已饮马金沙江。而抵达金沙江的第一时间,汉军也只做一件事,烧水、洗澡、更衣换鞋、大犒三军。

    这比起在山里那两三日的休整,要彻底得多,王全斌也只给了全军一日两夜的时间。这之后,就要西渡金沙,辄转南下,直扑羊苴咩城。

    作为南征主帅,王全斌终于享受到了特权,单独沐浴,还是热水澡,有亲兵专门给他添水搓背......

    经过这一路的折腾,王全斌是彻底地消瘦了一圈,身材也明显少了几分魁梧的气质,肚腹之间的赘肉也是松垮垮的,也不知这老迈的身躯是如何扛下这等艰辛的。

    一场沐浴结束,换身干净军服,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边上,亲兵收拾着王全斌脱下的旧鞋服,不只破破烂烂,还散发着恶臭。此番西路军出发,每个人都多备了一套军服,至于鞋子更多准备了两双,然而两双也不够用,很多人脚底都磨烂了。

    “慢!”见亲兵要将之拿去扔了,王全斌叫住他。

    “都帅有何吩咐?”亲兵停下,双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王全斌上前,将这一堆破烂翻了翻,老眼之中,闪过一道复杂的色彩,叹了口气:“别扔了,找个袋子装起来,收好!”

    “是!”

    显然,这次西路军的旅行,让老将军感触颇深,欲留之以做纪念。不过,此次南征,也才走了一半,最艰苦的日子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就要好好筹谋如何攻灭大理了。

    “去,把上官正叫来,随老夫去看看那金沙江!”王全斌吩咐道。

    大军停驻的地方,大概在后世宁蒗彝族自治县辖境内,在如今的大理国内,也算是穷乡僻壤,周边几乎没有什么赕甸,倒有些部落山民。

    金沙江畔,仍旧不少的将士在戏水,欢呼释放,甚至有水性好、胆子大的,直接到深水区嬉戏。吃了那么多的苦,所有人都想要释放一番,王全斌难得地没有喝止。

    望着滔滔南流的金沙江水,感受着其汹涌,王全斌不由问:“此江名为金沙江,莫非河底流的真是金沙?”

    “若真是一条金沙河,如此宝地,就更不能让大理段氏窃据了!”上官正应道,明显是玩笑。

    “我们得尽快渡过此河啊!”王全斌认真地道:“既然现了形迹,就要在大理彻底反应过来,直逼羊苴咩城!”

    闻言,上官正手指对岸绝壁道:“此处东岸虽然平缓,但西岸险峻,不利涉渡,想要渡河,还要另寻地点,末将已安排人去勘探了。另外,已然尝试过了,所携皮囊,只要吹满气,足以支撑渡河!”

    因为考虑到渡河的情况,临时造舟筏也不方便,王全斌军中也提前准备了一些皮革做的气囊,用以凫水泅渡。闻之,王全斌问:“军中还剩多少皮囊?”

    上官正答道:“抛除损坏、丢弃的,还剩七千余具,足以渡河!”

    “还剩多少将士?”王全斌再度问了一个沉重的话题。

    上官正仍旧平静道:“经过统计,全军还剩21384人!”

    “折了我近两成将士啊!”王全斌长叹一声。

    “口粮还剩下多少?”

    “可供半月,若算上随军牲畜,还能倍之!”上官正道。

    “虽则有些紧张,但既入其境,还怕找不到吃食吗?”王全斌倒是自信。

    上官正道:“有王副招讨使在东路大张旗鼓,大理后方,必然无备,纵然有备,力量也绝对不足。他们更不会想到,我们敢走北面的绝径,直插其腹心!”

    “接下来,我们要抢时间了!”

    二者商谈间,前军指挥使康保裔寻来了。康保裔算是大汉的二代将领了,勇猛善战,乃是边防大将康再遇的儿子,别看年纪不算大,但从军履历也有近二十年了,这也是个少年时就开始是军营中打滚的人,过去也参与了大汉不少战争。

    跟着康保裔前来的,还有几个人,几个穿着当地服饰的土著。康保裔上前禀报:“都帅,末将带人巡察周边,发现这些么些族人,这是本地么些部落的首领和诚,闻大军过,愿意投降,末将特地带起来拜见都帅!”

    闻之,王全斌立刻来了点兴趣。而那几名么些族人,在首领的带领下,直接跪下,磕头不止。

    通过翻译,与之有了相对畅通的交流,从其口中,王全斌得知,金沙江上游的这片地带,周边都是么些族人,平日里很少受大理国管辖,属于大理国内的贫困地区。么些族,也就是纳西族。

    至于问他周围的军事情况,距离羊苴咩城有多远,其也答不出来。不过,对于周边的地理情况,却是熟悉,并表示愿意带路,并提供了一处适合的渡河地点。

    经过一番小心的盘问,确认无诈后,王全斌自然接受其投降,而后令其选了几名熟悉道路的族人,给大军做向导。

    由于充分的准备,渡河只花了半日的时间,所谓的金沙江天险,就宣布告破,完全没给汉军造成什么阻碍,甚至大理军队没有察觉。

    过河之后,在王全斌的催促下,剩下的两万余西路汉军,开启了狂飙急进的模式,一路南下。越向南,城甸也多了起来,大理终于有所反应,但稀疏的防御,也完全没有造成什么阻挡。

    自三赕至鹤川,沿途大理官员守将,面对汉军,做了和那些部族一样的选择,投降。对此,王全斌悉数纳之,除了搜罗一些口粮、牲畜,并讨要向导之外,并没有停下进军的脚步,而是继续长驱直入。

    只要不遭到强硬的抵抗,就不管他。就这样,到八月二十七日时,王全斌大军几乎毫无阻碍地,抵达了龙首关,这也是羊苴咩城北面的门户。

    而这座门户,准备不及,面对突来凶悍的汉军,根本抵挡不住。一次突袭,半日就攻克。龙首关既克,羊苴咩城也就向汉军敞开了大门。

    苍山洱海,成为了汉军马踏羊苴咩城最美丽的背景。



    西京,皇城,政事堂。

    自搬迁至洛阳后,经过三月有余的调整过渡,朝廷上下终于彻底稳固下来,各项工作铺开,有序地管理处置着军国大政。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政事堂仍旧作为大汉最高的权力机构,而自入秋以来,朝廷所面临最大的也最重要的,唯有两件事。

    其一是陕、怀、晋、绛几州的灾情,这些年,大汉各地,各种灾荒就没断过,去年中原雨灾,几年换了个地方发生旱灾。显然,太平盛世也难以阻止天灾的发生,不过在救灾、赈灾的事务上,朝廷上下都已有充足的经验,以及一整套的赈济流程,照着章程办事即可。

    再加上,晋、陕地区,这些年灾害的频率还是很高的,此前也有不少官员因为赈济不力抑或处置不当,乃至借机牟利,从而遭到极其严厉的惩处。

    因而,此番,在朝廷西迁至洛阳的头一年,受灾地区的官僚们都十分卖力,不管是为自己的名利,还是真心为黎民百姓,都是恪尽职守。

    而结果便是,此次旱灾,虽然波及数州,却没有造成大规模的饥荒,这既是官员们得力,也在于义仓的完备,可以及时调控赈济。地方的御史、按察,以及朝廷派下去巡视的官员,上报的口径都差不多,灾情得到控制后,政事堂还特地下制褒奖了几名赈灾得力的官员。

    第二件事,自然是讨伐大理的事情了。毕竟是开宝年来,朝廷动兵规模最大的一次,从表面上来看,几乎比得上当年平南的。

    对于此次南征,朝廷内部自然也不是统一意见的,哪怕有刘皇帝决议,再加上新拜相的赵普操持。

    上下非议颇多,有大理卑辞交好的缘故,毕竟人家前脚才携重礼入贡,以表诚意,而大汉转身就翻脸,大举入侵,吃相有些难看,赤裸裸的霸权主义。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在大部分人觉得,朝廷投入那么多兵马钱粮,在西南掀起这样一场灭国之战,不划算。很多人,都拿天宝末年大唐与南诏之间的战争来类比说事,甚至有不少借古喻今的诗词被创作出来......

    就这些年刘皇帝的作为来看,好大喜功,开边未已,这些标签也是能贴到他身上的。不过,地下的议论再多,却不能改变朝廷大兵南征的事实,前方作战,后方支持,各项工作都是有序地进行。

    舆论,对于刘皇帝而言,无足轻重,基本不加理会。毕竟,到如今敢于犯颜直谏的官员,越来越少了,而一些通过诗文来表达自己看法的人,也只能等待后世的人去解读了。

    相比之下,最受影响,更觉压力的,只有一人,赵普。他拜相,可不是什么人都服气,偏偏是他最支持刘皇帝南征,又主要负责协助太子处置南征后方事务。

    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如果南征成功了也就罢了,倘若有什么差池,或者无功而返、损失重大,甚至干脆大败而归,那么朝中的舆情才将真正爆发。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敢去针对皇帝,对皇帝的决断翻旧账,马后炮指谪,对赵普,则就不一样了。

    赵普可是个成熟且异常精明的政治家,对于自己的处境,也看得清楚,因而深感压力。如果南征真的失败了,朝中需要一个负责背锅之人,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么他也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拜相不足一年就被罢免的......

    当然,有这样的危机,也代表有什么样的机遇。南征之事如果办好了,成功了,那他在朝堂上,也就站稳了,宰相的地位也就彻底巩固了。

    赵普也是权衡过利弊的,最差也不过回家再赋闲一两年,而复起的机会,绝对会有。这样的选择,对于赵普来说,并不难做。

    进入九月的洛阳,天气已然很凉了,所有人的衣裳也都加厚了。政事堂内,今日当值的,正是赵普,做在书案上,埋头批写着各部司上奏的公文。

    一张舆图挂在边上,一高一矮,一壮一小两道身影立在前边,乃是太子刘旸以及荣国公赵匡胤。

    挂着的自然大理地图了,从图上看,端是偌大的一片疆域了。当然,比起经过多年修补更制,并且越发精细的大汉诸道州舆图,这份地图可太粗糙了。

    连疆界都是无法确认的,上边,只标注着寥寥几条道路,以及大理国内主要的几座城池、山脉、水流。更别提像大汉舆图那般,还专门编制出了一本配套的道州图志,用以随时翻阅查看介绍。而王全斌所率西路军走的路线,在地图上更是完全没法得到体现。

    “又是五日,没有收到南方的战报了!”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想了许久,刘旸终于开口了。

    站在其侧的赵匡胤闻言,平静地道:“西南距此,山高路远,道途崎岖,来往不便,纵然军报加急,最顺利的情况,也需二十日上下。想来,最新的战报,当在途中!”

    刘旸呢,也不是不清楚这种情况,只是心中关切,有所焦虑罢了。略作沉吟,叹道:“也不知进展如何,王仁赡是否拿下了弄栋,挺进敌都!”

    虽然在战术方略上,朝廷给前线将帅极大的自主权,但如何行动,王全斌还是上奏朝廷,有所交代的。后续的战况,也都通过军驿,规律地通禀。

    闻之,赵匡胤说道:“地形受限甚大,大理军队若死守,纵然我军兵精器利,想要破之,也需要费一定的功夫。不过,东路军准备充分,王仁赡也是善将兵者,只要保证军需供给,后路无虞,在充足的人物力下,正面攻防,大理军队应当是抵挡不住的!”

    赵匡胤这话,有安慰的意思。不过,对于数千里之外的西南战场,朝廷这边的掌控力自然不强,难免忧心。

    在对大理的征伐事务上,赵匡胤却是与一些文臣站边,他是持反对意见的。不过,这段时间,他还是尽力地协助刘旸,关注分析西南战事,兵部该处理的事务,都交给副手慕蓉承泰了。他这个兵部尚书,如今更像太子的参谋......

    “比起弄栋方向的进展,臣还是更担心西路军王全斌的安危!”赵匡胤严肃地道。

    “是啊!”刘旸接话道:“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毫无消息传来,两万五千多军士,若是......”

    “王全斌还是太行险了!”赵匡胤道。

    对此,刘旸不禁提出疑问:“荣公,孤记得,当年王师平蜀,北路大军,也是分遣偏师,走山径绕过蜀军寨防,直袭其后,两面夹击,方得大破。如今王老将军同样采取此类战法,你似乎不看好?”

    “殿下,两者策略相类,但形势迥异啊!”赵匡胤摇了摇头:“王全斌所走,路更漫长,途更险恶,进军损失必然巨大,且若是迷失于其中,大军则尽毁了。并且,即便其顺利穿越险阻,突入大理国内,能否顺利抵达羊苴咩城,同样难料结果。王全斌欲一举破城灭国,胆略可嘉,就是未留后路,太冒险了......”

    “依荣公之见,西路军岂不是很危险?”刘旸凝眉。

    赵匡胤沉默了一下,再度以一种宽慰的语气道:“这个险路已经踏上了,已经无回头的可能,如今,我们只能祝愿王全斌与西路军将士,能够成功了!”

    赵匡胤的话,让刘旸眉头皱得更紧了。见状,又松口道:“不过,倘若能够功成,出其不意,所能取得的效果也必然是显著的。哪怕只是进入大理西北部,无法直接突袭敌都,也可形成两路夹击之势,东西两路军配合,战争的优势仍旧掌握在我军手中!”

    大概是赵匡胤前边的话对刘旸影响太深,这开导之言,并不能解他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