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百事萧条,破败不堪,如此景象,实令人心酸。朕派人查看过,山阳道其他州县城镇,也就应州因早被克复,损失小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对着宋琪,刘承祐轻叹道:“想要百姓安治,复农复耕,重建城垣,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陛下明察秋毫,切知民生疾苦,实明君之垂范啊!”宋琪先舔了一句,然后语气沉重地说道:“不瞒陛下,臣这一路赶来,沿途所过,确是一片凋敝,满目疮痍,十室九空,尤其怀安境内,更是荒无人烟,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啊!”
“不积跬步,无以千里,这治理山阳的第一步,你打算怎么走?”刘承祐问道。
对于此点,宋琪显然早有思考,此时面对皇帝的考问,不假思索答来:“陛下,臣以为,首要之事,当招来流民,安抚百姓,使其各归田园,发放粮种耕具,殖些晚谷,复垦复耕。但是,这需要给山阳一个安定的环境......”
“有什么话直说,不必迟疑!”事实上,刘承祐挺不喜欢这种话说一半,让人去猜的话术,但总有人喜欢这么做。
见状,宋琪赶忙说道:“山阳毕竟是边防道州,与契丹接壤,此番大战,汉辽双方结下深仇大恨,辽人死伤惨重,早晚谋求报复。倘若今后,长年战火,兵燹不止,纵使有心治安,也无力为之!”
宋琪这话,提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边是与辽国的关系的处理,这也是山阳道最特殊的地方,作为首当其冲的北部边防要地,这是一道长官不能不考虑的事情。
微微颔首,刘承祐越发觉得,用宋琪是用对了。见他面露踌躇,刘承祐出言宽慰道:“契丹的威胁,你暂时可以放心,如今其方经内乱,无心他顾,且即便他们平定了叛乱,以其如今的十里,不休养个十年乃至更长时间,是不敢轻易南下的。
朕与柴枢密已经围绕大同府,构建了一条新的防线,由王彦超、郭崇威二将负责,他们都是军中宿将,能力出众,皆负兵略,足以拒敌。
虽不敢谈固若金汤,但小股敌军袭扰,足以歼灭,大批辽军来犯,也可拒之,以待援应!”
听皇帝这么说,宋琪稍微安心了些,瞧着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敢问陛下,这北戍军队的辎需补给,由谁供应?”
注意到宋琪小心的模样,刘承祐不由笑了,道:“放心,在这方面,朕不为难你,在民生未复之前,由兵部调配,直接供应,地方上,由河东协饷支援!”
顿时就松了口气,宋琪心中暗道,皇帝果然还是很英明的。瞥了他两眼,刘承祐侧过身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朕在云中等你,就是想和你谈谈山阳道的治理问题。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条件,需要什么政策,你尽管提!”
这么一说,宋琪两眼顿时一亮,精神都振奋不少,连日赶路的疲惫仿佛一下子消散掉了一般,不过,还是保持着谨慎,问:“任由臣提?”
“当然,只要合理的,朕概无不许!”刘承祐说道。
皇帝虽然如此允诺,但宋琪也没有贸然提要求,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如欲恢复重建,最重要的,是粮食与丁口。听闻云中空竭,还望能够迁徙人口,以填补云中!”
“卫王北上之时,曾救了一批百姓,有近一万六千人,虽是老弱妇孺,但都是云中当地人,朕已命人,将之召还。郭崇威、石守信出塞,也救回了地两千多汉人青壮,再加上河东的几千土谷浑人,朕全都交给你。
至于剩下的,如何招徕百姓,吸引人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朕不会设阻。朝廷方面,今后也会适当地进行移民,但不会强制。今后朝廷流徙之罪犯,首先就往你这边送!”刘承祐说道。
“多谢陛下!”宋琪已经有些兴奋了,只要有人,那就什么都会有,对此宋琪认识很清醒。
“出塞大军缴获的牲畜,牛与你一千头,羊两千头,各类马匹一千,钱十万贯。”刘承祐很大方的样子。
事实上,真的很大方了,对于需要在废墟中重建的云中而言,是笔巨大的财富了。
“至于粮食,自军粮中,分五万石给你!”刘承祐又道。
此前,因为难料云中战事会持续多久,后勤方面,是按照二十五万大军,三月用粮的消耗来配备的,前前后后,李处耘共向云中转运了近四十万石粮面。
经过作战的消耗,以及带足撤军返程军民的口粮,还可以在云中剩下约二十万石,作为供应几支防御边军的军粮。毕竟,转运到云中不容易,没有船运,其中的损耗浪费,更加严重。刘承祐直接划四分之一,给宋琪做行政之用,足见支持。
“谢陛下!”宋琪是千恩万谢。
“别忙着谢恩,你若是能将山阳治理好,恢复好,就是对朕最好的感谢。还有什么需要,一并说了吧!”刘承祐抬手止他。
“是!”宋琪情绪平复下来,倒也不客气,从容说来:“山阳府州县镇,经此凋敝,亟需休养,臣希望,朝廷能蠲免五年税收,施惠于民。”
“准!”
宋琪眉开眼笑,他已经在暗中筹划,接着免税的机会,吸引一些百姓前来,加快云中的恢复。
“一府三州之下,辽制已不足以用,似怀安县,几乎空城,臣以为可以适当进行废置整合!”
“可以!”刘承祐颔首:“此事,你可根据县镇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奏报东京批复!”
“山阳之治,靠臣一人,是难以成就,还请朝廷能够调派一些熟悉汉制的得力职吏,以充实州县!”宋琪又道。
“这一点,朕也有所考量,已经发文东京,着吏部选派!”看着宋琪,刘承祐道:“朕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消息,在山阳为官者,今后升迁考比,皆多提一级!”
“陛下英明!”宋琪当即赞道,一副拜服的样子。
“另外!”说着宋琪又看了刘承祐一眼,有点谨慎地说道:“臣希望,能在边境,重开榷场,所获之利,用作重建事宜......”
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意味,刘承祐眉头轻皱:“你说得详细点!”
注意到皇帝变得格外认真的神色,宋琪也是心中微紧,但面上沉稳,将他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自去岁汉辽交恶起,边市贸易萧条,榷场纷纷关闭。这于我朝而言,无足轻重,但对胡人而言,却是关乎利害。其余货物,暂且不提,唯盐、茶两物,乃是其生存之所必需。
臣以为,如今辽国虽然交恶益深,但商贾货殖,却有发展的潜力。尤其对于辽国的普通的部民而言,他们久未得到来自大汉的盐茶,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像决堤的洪水,能获大利。
并且,臣以为,如欲征服辽国,仅靠军事战斗,是远远不足的。今汉辽之间,形势大变,强弱互相易,倘若能通过商贾贸易,互通往来,拉拢一些辽国部族,投靠大汉,将来,未必不能通过内部,瓦解契丹政权......”
宋琪的这番话,再度让刘承祐高看了他一眼,此人当初在辽国的体制下不是白待的,见识方面,要远超其他汉臣,对其认识,也更清楚。并且,是个实干的人才。
然而,对其所请,刘承祐考虑几许,却说道:“榷场可以重开,交易可以往来,部族可以拉拢,但盐、茶之事,自有三司盐铁使统筹负责。具体能否如你所言那般落实,朕还当听取三司的意见!”
刘承祐说得平淡,但语气很坚定。见状,宋琪也不好固请,只是心中难免失望。
身处的位置不同,刘承祐看到东西也就不一样,按照宋琪的想法,这是在攫取三司的权力,放大点来说,就是地方政府与中枢机构争权争利。
根据宋琪的意见,由山阳道主导此事,方便省事,虽然看起来,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但是,他也不愿意轻开这个口子。
乾祐十二年三月初八,诏令,班师还朝,御驾起行,军心大悦,也选宣告着,乾祐北伐自此正式结束。起驾之前,留守云中的文武,道左恭送。
“山阳道的军政事务,朕就全委诸君了!”看着云中文武,刘承祐拱手以示礼敬,郑重道。
“五年之内,臣必复建云中,稳定人心,以达治安,不负陛下期许!”宋琪向刘承祐允诺道。
闻言,刘承祐笑了笑,以云中的状况,能在十年之内弥补元气,就不错了,甚至要恢复到往日的繁荣,需要更久,还要保证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不受战争的严重摧残。
对于云中以及整个山阳,刘承祐还是很重视的,毕竟事关整个北疆的安定,军事价值,远远大于经济价值。虽然在文武职吏上,安排了一批得力干将,刘承祐心中,还在琢磨着,怎么用政策引导,加快其恢复。
当然,对于宋琪的自信允诺,刘承祐还是比较欣赏的,嘴里还是鼓励道:“宋卿的才干,朕自然是相信的,否则也不会付以此任。卿可放手施为,朕在东京,等你喜报!”
“陛下放心!”倒是郭崇威,言简意赅,话不多,表情不丰富,但语气坚定,给人一种放心而可托大事的感觉。
点了点头,在面前的文武身上扫视了一圈,郭崇威、宋琪、崔翰、田重进等,都大汉文武中的俊杰,奋进于此番北伐大业之中。
再度作以一礼,在众人恭送的目光下,刘承祐与高贵妃登上銮驾,其余随驾文武,也各回自己的车驾。龙骑高扬,鼓角争鸣,铁骑护卫,凯旋大军,十万之众,浩浩荡荡地向东方开去。与来时有所不同的是,随行的又多了不少“战利品”,包括被挑出的军官、战马、军械。
关于俘虏问题,因缺少劳力,刘承祐基本都交给了山阳道军政,由郭崇威、宋琪处理,不管是修城铸塞,开矿挖渠,可发掘的用处很大。
如宋琪所想,刘承祐也有清晰的认知,一切权力与财富,都是在人的基础上,有人有劳力,不怕恢复发展不起来。
大军开动,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足足一个半时辰,殿后的队伍方才动身完毕。而云中的文武,也驻足道口,静候了这么长时。
直到见着大军远去,人马扬起的尘烟逐渐消散稀疏,一干人方才各归其职处。在这一干文武中,有一人,怏怏不乐的,正是新任的云中知县张洎。
没错,张洎被刘承祐放在云中,出任知县。张洎这个人,才干是有的,就是性格有缺,品德有亏,把他放在地方上,也是为了锻练他,磨一磨他的性子。在皇帝身边有些年头了,也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作风,卑上傲下,刘承祐也都看在眼中。
同时,这些年中,刘承祐的身边的近臣,都陆陆续续地外放州县,既是为了加强皇权对地方的影响与控制。没有地方上为政治民的经验与履历,终究只是个近臣,难成大器,也不可能入拜相位。
刘承祐的这番苦心,就要看仕途一直顺坦的张洎,能否理解了。当初,王著因为一些言行态度的过失,被刘承祐委了个定远县的职位,这些年,已然累迁至青州府。
并且,对于张洎,刘承祐已经算是厚待了,云中县,以其特殊性,品级被定得很高,从五品,在京兆、太原、大名诸府县之下,又在其余所有县治之上,全国独此一例。
但即便如此,张洎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相比之下,他还是希望侍奉皇帝。作为皇帝近臣,哪怕级别低些,但出入宫禁,参与的都是国家大事,接触的都是高官重臣,谁也不敢小瞧。
在云中这边,环境恶劣不说,离东京还远,要是待得久了,被皇帝忘记了,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再不乐意,事情已然定下,张洎怎么也不敢反对,也不敢对皇帝安排有任何异议。而最最让张洎心里别扭与尴尬的,还在于,他如今可就成了宋琪的下属了,与宋琪的布政使,还隔着几级。
前者,他还在宋琪面前拿捏两句,如今,转眼便成为了人家下属官员。
当然,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张洎这个人的优点便表现出来了,这是个能屈能伸,懂得权变的人。在回城途中,主动凑上去,落后半个身子,微佝着腰,陪着笑,说道:“使君,下官少不更事,无治政经验,幸赖陛下新任,委以一县之任,心中惶恐。使君德高望重,能力强干,今后还望使君多多包涵,多多训导,下官拜谢!”
宋琪是踌躇满志的,脑海中还是勾勒着他的治政大计,见到张洎这副谦卑的模样,有些讶异。面上带着笑容,看不出什么心思,宋琪宽和地对张洎道:“有张郎这样的青年俊才相佐,是山阳道的福气,何愁不能治之?”
听宋琪这么说,张洎微微松了口气,心里的郁结散去不少。倒是宋琪,始终处之泰然,但其心中究竟如何想法,就不为旁人所知了。
带着大猫小猫三两只,这是宋琪的临时治政班子,直接回云中城,此时的城内,已经有苦力在收拾清理了,以城防为主,至于其他的,暂时顾及不上。
甚至于,连官署,都是在原州衙的基础上,收拾出一片可供栖居的地方落脚。用宋琪的话来讲,更多的人力精力,该放在土地开垦,重建家园,紧急加耕上。
刘承祐这边,沿着进军之路还师,一路顺风,没有多少耽搁。在宣化府逗留了两日,新任的宣化知府乃是与宋琪并称的宋雄。
相较于山阳那边,燕南的行政基础要优渥得多,也不愁人才,不过,大都背点“燕王”的印记。比如按察使的职位,也已经定下,由原判官李恕担任。此人是燕王故吏,开国之初,刘氏入主中原,其人还劝赵匡赞主动投靠大汉,还替其往东京走了一趟,以输忠诚。
剩下的职位,也由一些幽燕的名望,以及主动投靠的旧吏担任,今后,还会从朝廷与其他道州调派一些官吏。而高防今后几年的主要工作,就在于整合幽燕,使得各种成分的官吏,真正融入大汉的官僚体系。
宣化府这边,也一样,破坏严重,在宋雄的带领下,已然开始投入到重建之中,三州合并一府,各类事务也十分繁重。
在宣德县,刘承祐顺便接见了北上赴任的王彦超,在受命之后,也是轻骑寡从,飞马登途。对于王彦超,刘承祐也是亲近接待,面授机宜,谈了一个半时辰,留他吃了顿饭,才放他离去。
及至幽州,又待了十日,对新成立的燕南军政系统,进行更深入明确的梳理,尤其军事体系的审查。在此前,慕容延钊先行奉命率河北军民返回,已经按照皇帝与枢密的制令,进行安排了,刘承祐只是做检查。
过了幽州以后,刘承祐选择与大部队脱离,让柴赵率领禁军及河南民夫,先行南返安顿。他自在随驾宿卫的保护下,慢慢走,慢慢看,体察民情,看看八个月的战争下来,河北遭受的影响,究竟是怎样。
结果嘛,自然不容乐观。所幸,随着朝廷罢战,兵役停征,前线的民夫也陆续返回,民情大悦,已经滋生的怨气,也开始逐渐消散。
当然,免不了处置一些为了迎合上意,过度压榨民力,奴役百姓的官员。再清明的世界,都免不了鬼魅横行。
一直到五月中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刘承祐方才回到阔别已久的东京城。而对于皇帝的归来,一场盛大的凯旋仪式,是必须的,经过后续的梳理,关于北伐所取得的战果,明诏天下,让天下百姓一起为此欢呼。
大军入城,凯旋仪式,向东京士民、天下百姓以及各国各势力炫耀武力,显示赫赫功业。北伐契丹,是乾祐朝的一个大事件,得竟全功,更是几十年来中原帝国对草原王朝取得的最辉煌,最酣畅淋漓的一场胜利。
不管过程是否容易,各种有什么曲折,付出的代价有多严重,在得胜还朝之际,这番功业都值得大书特书,值得不懈宣扬,用以提升国民自信心,巩固朝廷的统治。
在皇帝还在河北慢走慢看时,开封这边已经在准备,交好臣服的各地区势力,都收到了邀请,都纷纷应邀,备好厚礼前来。吴越王钱弘俶,可是皇室的亲戚,雍王刘承勋的舅哥,此番居然亲自来东京朝贡了,这可是他继王位以来的第一次。
连尚忙于平叛的高国王王昭都备了些珍奇方物,遣使前来庆贺。王昭是真心为大汉击败辽军而欣喜,这一场在正史上不存在的高丽内部叛乱,根本原因在于王昭的改革,严重侵害了功臣以及豪强的利益。但表面上,是因为王昭要派那一批异己份子去打辽国,以致祸起。
因为此前的交往,对于高丽王室,朝廷这边,还是持认可态度的,对其平叛也加以支持。有中原朝廷的支持,王昭也有底气,高举大义的旗帜,调集军队平叛。
有一说一,王昭确实是个有作为的君主,手腕也很强硬,同时,随着大汉不断强大,重新在东亚发出自己的强音,对于高丽这样的地区小国,影响还是很大的,是以朝廷站场,王昭的平叛也很顺利,叛军已然式微,覆亡不远。
此番遣使,高丽是一为感谢,二为贺喜,同时,对于辽军的失败,也感到幸灾乐祸。契丹人在北方崛起,几乎统一整个东北。而王建统一半岛,建立高丽,也差不多在同一时期,这么一个强敌在侧,高丽又岂得安?
尤其在渤海国覆灭后,其兵锋距离高丽可是一点都不远,若不是北面还有个定安国在吸引注意,再加日益强势的大汉朝,契丹未必不会把注意力打到高丽身上。
当然,对于高丽,刘承祐还没那么重视,也没什么精力放在其身上。虽然对于半岛小国有种天然的厌恶心理,但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大政方针,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于高丽国,还是以笼络拉拢为主。
在幽州时,张永德替刘承祐出使高丽,回来之后,向刘承祐汇报,说高丽国兵力颇丰,有十数万之众,但军制不全,纪律松弛,装备粗劣,战力孱弱。
可以说,张永德对高丽的军队,很是瞧不上,但再是孱弱,十几万军队,也是股庞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对于高丽王王昭,张永德的评价倒是很不错,说他勤政明断,强势果决。
对于诸方势力的反应,刘承祐更在意南面仅剩的几个割据势力。吴越不不必多讲了,从来唯中原朝廷马首是瞻,联姻之后,继续加强往来,此番主动来京,足见其恭顺臣服。
平海军节度使留从效,也是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来东京。当年,南唐灭闽,竟成笑话,得不偿失,闽国土地本就不广,结果因为处置不当,最终吴越占据了福州,泉、漳又被留从效割据,耗费大量的兵马钱粮,精华地区为别人所收取,南唐只得了建、汀地区,后来把延平军升为剑州,算是掩耳盗铃般地挽回了些颜面......
谈及南唐的历史,李璟在位前期,可谓是大有作为,开疆拓土,但结果都挺惨淡,灭闽还有点说头,平楚则是大败亏输,连遭挫折,江北还彻底丢了。以结果推缘由,可以说,南唐的主动出击,活活把自己地搞垮了。
留从效原本被李璟封为清源军节度使,算是在明面上维持着对泉漳的统治,但在去岁,留从效遣子入朝,回去就带着“平海节度使”的任命书,算是宣告,泉漳二州投靠中央朝廷了。这一次,留从效亲自前来,足显其诚。
同样是第一次,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也在此番入朝了,相比于其他势力,对于辽国强大,还是党项人更了解些,平日的接触更深些。对于,大败辽军,全复幽云的汉军,畏惧之心难免暴涨。
不过,李彝殷之来,还在于汉军在河套地区的后续动作,李万超率五千步骑西进,连战三场,在黄河北岸,彻底击溃耶律贤适军,复据河套,重建九原。
李万超军的动作,对于辽国只是进一步打击,但力度有限,但对定难军的影响,可就大了。这么一来,他党项势力,可就四面八方,处于朝廷的包围监视之中。
迫于形势,李彝殷坐不住了,终于舍得挪窝,到东京来走一遭了。李彝殷一动,高绍基也就跟着来了,两方之间的恩怨争斗,实在是一场大戏。
是以,汉军凯旋,是大汉开国以来,第一次“首脑”汇聚。
这些人是主动来朝,还有人却是拒绝所请,让汉廷很是不满。大概是为了联络一下双方的感情,维护宗主与藩属之间的关系,刘承祐特意让东京发制,邀请江南国主李璟前来观礼。这已经是第二次邀请了,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庆典时,同样的,这一回李璟再度婉拒了。
托病,是个不错的理由,但是李璟,此番倒没有作假,他是真的病了。常年面对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朝内党争复起,继承人的问题又始终困扰着他,再兼一年前皇室相残,以侄杀叔,各种打击之下,李璟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当然,面对朝廷的邀请,还是畏惧因素占比更多。因为汉辽两国,在北方轰轰烈烈地展开大战,对于南方诸国的影响最深的,就是南唐了。
耶律璟放还了李弘冀联络的使者,又遣人随行,邀请金陵发兵。对此,金陵朝廷,又是一番争论扯皮。因废太子李弘冀之事,被有所打压的韩熙载,直接建议,趁汉军无力南顾,集中兵力北伐,夺回淮南,并取得了军中以林仁肇为首的一批将领支持。
冯延巳、钟谟等臣,是坚决反对,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汉辽之间胜负未定,李谷在江北已有布防,贸然出击,不一定能取得战果,但一定会触怒北汉,还是袖手旁观,坐观成败,再顺势而动。
光是针对出兵与否的争论,就持续了一个半月,始终没个结果,当然,李璟是偏向于后者的,再连年的失败与打击中,他早就丧失了雄心,得过且过,才是其真实的心理写诏。
后来,钟谟又趁机提出立太子的事情,再度分散金陵朝廷的注意力。并且,这一回,钟谟亮明旗帜,支持郑王李丛嘉,他是早早地看出来,那不是个合适的继承人......
直到北方的战况陆续传来,金陵朝堂,也就不那么热闹了,主战派的林仁肇被调离润州,到洪州去加强南昌守备,顺便防备粤国。李璟的仅存的一些精力,也开始放在李丛嘉的培养上,李弘冀后,李丛嘉是李璟诸子中最长者。在立嗣的问题上,李璟是再不敢三心二意了,直接属于这个六子。
或许正是因为对朝廷的首鼠两端,让李璟心中不安,是以面对东京的邀请,他根本不敢去。
还有个粤国,如今的粤国主,已经换了人,刘晟在去岁病逝了,继位的,是“五代十国”中有名的昏君虐主刘鋹。
这个人比较狂,继位之后,既不向朝廷报备,也不遣使解释。也干了几件大事,学他老子,把兄弟杀了个干净,继续重用宦官,并开始有名的“阉宦当国”政策,其后便安安逸逸地享受起来......
至于北方的局势变化,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
按照刘承祐过往的惯例,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慈明殿,觐见太后,多年以来,从未改变过。皇帝到的地方,总归是热闹的,尤其在宫廷之内,是以等他踏足慈明殿内时,已经是莺莺燕燕一片。
从去岁八月自东京出发,到如今五月还朝,刘承祐为这次北伐,离京九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留守宫廷的后妃贵妇们望眼欲穿了。
以符皇后为首,汉宫中有名位的妃嫔美人,都齐聚慈明殿,同时,都带着子女,包括只被刘承祐宠幸过一次的徐、李二蜀妃。
平时在宫中,各殿之间,基本是各过各的,除了大典抑或特殊节庆,也少有齐聚一堂的时候。而基本上,每一次,刘承祐都有不一样的感触。
十几个子女,一起在场,对自己这一大家子,刘承祐还是很有些自得的,子嗣繁盛,家族兴旺,换做任何人,都会有种满足感。
“我儿消瘦了,别京如此之久,又在战阵之上,可令人挂念,一国之君,一家之主,还是当慎重些!”看着刘承祐,太后李氏慈和依旧。
而刘承祐,比起离京前,确实消瘦不少,连肚腩都隐去不少,吹多了北风,皮肤也显得粗糙许多,不过,都难掩其精神之振奋。刘承祐的精力,向来是不错的,否则也无法承担起常年的繁重军国事务。
听太后这么说,高贵妃主动道:“是妾未能照料好官家,还请娘娘治罪!”
当然,谁都不会把她这话当真,刘承祐则对太后说:“劳娘亲担忧,是我的过错,此战之后,征伐之事,自有将帅为之,我当坐镇中枢,以安天下!”
刘承祐这话,既是在安慰太后以及他的女人们,也是在表明他的态度,自此之后,轻易不再轻征。事实上,到如今,放眼天下,已没有值得他御驾亲征的势力了,包括方经重创的契丹辽国。
“你不在的时候,宫中又添丁了,你这个父亲,可还没见过!”李氏又说道。
刘承祐自然发现了抱着符后与折妃怀中的两小儿,顿时露出笑容,逐一看过,抱了抱,分别是皇后所诞十子以及折妃所诞十一子。
当然,这二子,都还不在序齿之列。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刘承祐也有好几名子女,未长而夭亡,让他,承受了几次丧子之痛,只能在宗室族谱之中,能够看到记载。
两小儿,折娘子所生,有些安静,不过大概受刘承祐的龙威抑或征战还朝所带的戾气影响,一如怀却哇哇大哭,结果嘛,孩子哭,刘承祐在笑。
太后与符皇后,则拉着郭宁妃叙话,嘘寒问暖,尤其关注她已然隆起的肚子。宁妃毕竟是第一胎,又经伴驾的旅程,虽然得到了悉心照料,但总难免行路,即便她身体素来康健,也需要特别注意。
几个年长的皇子中,还属刘昉最为活泼,嘴里喊着他又有弟弟了,要抱弟弟,但他没轻没重的,哪敢把脆弱的婴儿交给他。
有子女们存在,殿中的气氛很是热闹,弟弟妹妹们聚在归来的哥哥们身边,想要听他们将外边的故事。没错,小皇子皇女们,对于刘承祐这个亲爹,是有些生疏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吵闹的气氛,也让刘承祐感到一阵温馨,征途的疲惫以及身上的锐气,都消散不稀少。
“来人,把东西抬上来!”刘承祐吩咐着。
很快,几名宫侍,抬着两口箱子入内,刘承祐手一指,说道:“这些,都是我在北边的缴获以及地方上的贡品,拣其菁华,给你们做礼物,各自挑选吧!”
贡品中,什么都有,珠宝、首饰、玉衣、瑞物,甚至首饰。很是吸引了一干人的目光,虽然这些年宫内的生活改善了很多,但寻常时候,后妃们还是不敢穿着太过华丽,没有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
是故,对于刘承祐此番带回的礼物,还是很感兴趣的,目光都被吸引了。不过,都显得矜持,看着太后。
李氏见了,则笑道:“我年已老,不需这些打扮,媳妇们可自取!”
太后言在前,皇后也表示谦虚,这样一来,纵使再心动,也美人敢上前挑拣了。见状,刘承祐想了想,各自挑拣,不是个好办法,于是对符后道:“大符,你是皇后,就由你来分配吧!”
有皇帝命令在,符后也不再推辞,命人将礼物一一摆开,准别分配。刘承祐则停不下来,吩咐道:“命人在万岁殿准备一场晚宴,今夜,举行家宴!”
说着,刘承祐先行离开,不过,带走了太子刘旸。
符后这边,则从从容容地进行着礼物的分配,以她的眼光,当然分得出东西的好坏,先是将最珍贵的一串玉珠,交给太后,她知道,太后心里还是信佛的,好些年了,在没有巨大财富的情况下,朝廷也没有继续刻意打压,释家又有所兴复,不得不说,生命力真的顽强。
次之的,符后则命人包裹,赐与雍王府与魏王府。再次之的,此根据品级,一一分给诸妃、嫔、美人、皇子、皇女,至于符后自己,只拿了一盒胭脂。
她这一番做法,尽显大妇风姿。
刘承祐这边,带着皇太子刘旸,回到崇政殿。将近一年的太子生涯,显然让这小儿成长了不少,面上的表情不像以往那么丰富,显得心事重重的。
殿内,看着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的刘旸,刘承祐不由想起了此前收到的密报,大抵在宰相们面前之时,他也是这般规规矩矩地坐着的吧。
“坐!”刘承祐吩咐着。
“是!”刘旸乖巧地应了声,而后正襟危坐。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的监国表现,我很满意!”刘承祐的表情柔和了些,轻声说道。
对于自己选的太子,刘承祐还是以鼓励为主的。果然,见到父亲一脸和蔼,刘旸也下意识地吁了口气,应道:“朝政大事,都有诸位相公负责操持,儿只需旁观,不敢受奖!”
闻之,刘承祐不由笑了,说道:“军国大事,本就当由臣工们操持,岂是付与你这小儿之手!让你在政事堂陪同办公,即为观政,多听多看则已。说说看,有何感想?”
此时的刘旸,就像一个小学生,对答老师的作业,还是临时布置,临时回答。感想,并不容易给出答案。
皱巴着小脸,苦思许久,小心地看了刘承祐一眼,刘旸决定实话实说:“儿无他感想,只觉事务繁多,一事之后还有一事,大事之后还有小事,仿佛无穷尽一般。还有,相公们常有争执,但爹爹诏令一至,立刻达成共识,倾力合作......”
对刘旸的回答,刘承祐显然很满意,看着他,又道:“记住,除了多听,多看,还要多想,要有你自己的想法、看法,明白吗?”
刘旸迟钝了一下,清凉的眸子中露出一抹思索,这才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课业可曾放下?”刘承祐又问。
“单日去文华殿,双日有太傅教政!”刘旸说。
“魏公也我的老师,国之栋梁,事务繁重,让他教你,我都觉得屈才了!”刘承祐则说道:“万万不可怠慢了他!”
“是!儿明白!”
并没有直接考校刘旸政务问题,作为皇帝,关怀了一下太子,作为父亲,教导了一下孩子,如是而已。
“你去一趟政事堂,传朕口谕,让诸公各安其职,朕明日再接见。另外,让宣徽院,准备一场庆功宴,枢密院、三司、兵部,对北伐有功将士的封赏,拟一个条陈出来!”刘承祐对刘旸吩咐道。
听刘承祐这一番话,刘旸是快速地拿出笔,记录下,然后又给刘承祐确认无误,方才拿着纸条,告退而去。虽说是口谕,但口口相传,最容易出错,刘旸的这个作风,很合刘承祐心意。
在崇政殿,刘承祐没有处理什么政务,而是小憩了一会儿,沐浴一场,洗去身上的风尘与疲惫,而后才前往万岁殿。
说是家宴,那就一个外人也没有,都是刘家人,男那女女、大大小小近四十人,囊括了刘承祐、刘承勋以及巨鹿郡王刘承赟这三兄弟。
虽不如皇兄一般子嗣繁多,这三年间,雍王刘承勋似乎也打开了封印一般,添了两子一女。至于巨鹿王刘承赟,虽然是高祖刘知远的养子,但从血脉上来说,也是皇室近亲,一直以来,都比较安分,刘承祐对他也不错。
七年前,因为其生父、太原王刘崇的事情,刘承赟曾为其求情,后来,在刘崇病故后,心中不安,为消除皇帝心中可能的猜忌之心,又自请贬谪。刘承祐同意了,把他外放,这些年,历任邓州、陈州、汝州,任上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但也中规中矩,安分守己,从无逾越,官声也不错。
当然,被调回东京,也是刘承祐所首肯的,这也是多年之后,刘承祐再度见到刘承赟。人发福了许多,显然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你那舅哥如何,他第一次来朝,远来是客,又是亲戚,可别怠慢了他!”三兄弟聚在一块儿,刘承祐问刘承勋。
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刘承勋也是越发有气度了,闻问,笑应道:“既是家事,又是国事,我岂会、岂敢怠慢了他!只是我这个舅哥,心中忐忑,几度向我打听,朝廷对吴越的态度,此番北伐大胜,让这些藩属,都甚为不安啊!”
刘承祐则问:“那你是如何回复他的?”
刘承勋道:“没有陛下的首肯,我岂敢贸然回之,只是安抚,让他放宽心,吴越对朝廷一向恭顺,大汉也不会亏待钱氏的!”
“很好!”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没有就此多说什么,但对于这个嫡亲弟弟的成长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赟哥,此番回京,就在东京住下吧,朕给你找了个新差事!”刘承祐又对刘承赟道:“宗正卿职有缺,你如今是皇室之长,就由你担着吧!”
刘承赟如今已有三十八岁了,就刘承祐这一辈来说,确实以他为长。不过,闻其言,刘承祐踟躇了下,拱手应道:“陛下,如论宗室之长,臣可不敢当!”
从其语气中,刘承祐听出了些许其他意味,不由看着他。刘承赟倒是坦然状,直接开口,向他求情起来。他是在为皇叔刘信说话,虽然在血统上,刘信不算皇室嫡亲,但在辈分上,大汉还活着的宗老中,刘信是除了慕容彦超之外最高的。但是,慕容彦超虽被呼为皇叔,但他终究不姓刘。
至于刘信,从当年许州案发起,已经在睿陵守了整整十年的陵了。一晃就是十年,陵前的圈禁生活,是十分煎熬的,听说,刘信有两个儿子病死了......思之,也颇使人怜。
前些年,像太后,其他外戚,时而也会向刘承祐提起赦免之事,即便不完全宽恕,也可以换个环境好些的地方安置,终究是宗室长辈,不好如此虐待,但都被刘承祐托词拖过去了。而因为对皇叔刘信过于严厉,也使得刘皇帝在此方面,遭到了一些非议。毕竟,当下之人的价值观摆在这边。
时间,是一剂良药,十年过去,已经没有多少还记得,当初刘信在许州做了怎样的恶事,闹得如何天怒人怨,哭声盈野,骂声载道。即便是许州的百姓,如今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大抵也没有人还牢记着当初的刻骨铭心。
刘承祐也一样,他也无法再回忆起,当初在了解刘信在许州的暴虐行径后所产生的那种愤怒以及欲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即便再度翻看一番案挡,他的心也是波澜不惊的。
对于刘信,如果要赦免,也只是刘承祐一句话的事情,并且,不会引起什么异议,甚至会有人称赞他的大义灭亲之后的宽厚仁慈。
然而,如果早几年,刘承祐或许念头一转就同意了。但到如今,情况又不一样了,在他看来,刘信粗鄙残忍,性格之中就带着暴虐,十年的苦难,不一定会磨平他的棱角,反而可能加剧他的仇恨心理。
尤其是,在他两个儿子,先后在睿陵去世的情况下,刘承祐会想,如果赦免了刘信,他会不会采取什么报复手段。毕竟是宗老,大汉皇叔,刘承祐不愿意在此事上,再平添曲折波澜。
是以,对于刘信,在刘承祐心里,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幽禁到死。没错,刘皇帝的心眼,有的时候,还是很小的。当然,他这种考虑,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有妨他的圣明。
想了想,刘承祐说道:“刘信有几个孙儿,几岁了?”
不明其意,刘承赟答道:“回陛下,得序齿者,只余二人,一男一女,男七岁,女五岁!”
“年纪不小了啊!”刘承祐眉头稍微皱了下,略作犹豫,吩咐道:“传谕睿陵,将此男女,送至东京,就由赟哥你抚养吧!”
听这么个命令,刘承赟愣了一下,体会了一番,方才明白,这,算是刘承祐对刘信一家最后的“宽待”了。心中微叹,刘承赟拱手应命:“是!”
“赟哥,你可要好好教导他们,万不能重蹈其祖父之覆辙!”刘承祐又叮嘱道。
“是!”刘承赟默然,同时,心中暗下决定,不再于刘皇叔事上进言了。
但是,皇叔的事不再说,兄弟的情,却忍不住想再提一下。刘承赟注意了一下皇帝表情,见他并没有囿于此节,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又道:“陛下既以我为宗正,那宗室之务,可容臣发言?”
讶异地瞥了他一眼,刘承祐当即道:“那是自然!”
皇帝这么一保证,刘承赟当即道:“陛下,臣回京之前,收到了刘均的信,堂兄弟们,已经困居洛阳快七年了,生活日渐拮据。陛下你看,是否让他们为朝廷出点力,办点事?”
“朕所赐者,都是膏腴沃土,偌大的庄园,还养不活他们?”刘承祐这么回答道。
当初,因为河东之事,刘崇一家子,都被安排在洛阳,让他们读书耕田,修生养性。刘崇活着的时候,他儿子们还算安稳,待其死,矛盾就慢慢出现了。
在刘崇一脉势盛时,这些人,也都是意气风发,作威作福。如今,给他们一点地,让他们读书耕田,哪里是能熬得住的。
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又不善经营田地,仅靠着刘崇留下的一些家底,哪里支撑得住消耗。并且,兄弟之间也渐生龃龉,作为长兄的刘承均,也压不住。
说实话,刘崇的儿子中,最安分要属刘承均与刘承铣这二人了。其他人,过不了苦日子,或多或少,都表露出了一些对皇帝以及朝廷的怨言。
此时,刘承赟为他的亲兄弟们求情,刘承祐的心思也是有些不定。不过,略加考虑,还是决定,松一松,至少,刘承赟的面子,还是要给点的。
于是,刘承祐说道:“诸兄弟中,唯均、铣二人,可付职分,朕会令吏部安排的!”
“谢陛下!”对此,刘承赟已经满意了,也不敢奢望更多,当即拜谢。
回京的第一晚,刘承祐自然下榻在坤明殿,与大符待在一块儿,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就寝之时,夫妻俩之间,纵使算不上干柴烈火,一番覆雨翻云总归也是免不了的。
大符已经满三十岁了,容颜依旧端庄美丽,气质越发雍贵,身材也愈趋熟美,手感很不错。轻抚着她的肌肤,刘承祐轻叹道:“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刘承祐的语气中,透着点愧疚。早年的时候,刘承祐离京,坐镇开封,安抚后宫的是太后,凭着他太后、国母的身份,再加贤德的名声,足以维稳。
不过,随着李氏年纪渐长,身体也不如往年,符皇后也就逐渐进入这个角色,承担起这份责任。别看太子监国,公卿辅政,真正起到定海神针作用的,还是隐于后宫的符后。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有踏足过外朝,但她的作用一直存在。
此时听着丈夫的话,大符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只轻声应道:“你回来了,一切都好!你不在东京,朝廷之上,就难免有波澜!”
“此番北伐,我也累了,今后轻易不离东京!”刘承祐这么说。
“向能如此,是朝廷与天下臣民之福!”大符说道。
听她这么讲,刘承祐做出了一副慵懒的姿态,微笑道:“你说说看,我这个皇帝哪里容易啊,一举一动,都能同国家的稳定、臣民的安康扯上关系,当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啊!”
“官家是嫌我多嘴了?”大符凤眉轻蹙,低声说道。
闻言,刘承祐赶忙道:“同样的话,若是让外朝那些言官来讲,我只会觉得千篇一律,觉得厌烦。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我却是不得不听啊!”
“官家若是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虽然刘承祐的话让人感到舒心,但大符还是谦笑着说。
很多时候,枕头风的作用,都在不知觉间。哪怕是自诩英明的刘承祐,也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也是受枕头风影响的。
“符兄的事情......”刘承祐又提了句符昭信的事。
大符情绪也低落下头,说道:“生老病死,也是天数,我只是担心,父亲老年丧子,哎......”
闻之,刘承祐也叹道:“这正是我所愧疚的。符兄丧时,妇翁还在前线领军作战,是强压伤痛,为国效力。此番大战结束,也是身心俱疲了,总算还京,我打算让他老人家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不再受公务之劳累!”
刘承祐此言,听起来是好话,用意似乎也不错,只是如果仔细推敲的话,难免有些不对劲儿。大符聪颖,有所察觉,但正因为她聪明,是以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替符彦卿谢恩,多谢其体谅。
......
翌日清晨,刘承祐起得很早,简单收拾过后,就到崇政殿了。御案上边,已然摆着一堆的本章,不过,刘承祐率先查阅的,却是武德司的上奏,听取李崇矩的汇报。
就如往常一般,李崇矩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站在殿中,面色平静,气度沉稳,等候着皇帝的问询。刘承祐坐在案后,不断翻开着武德司的记录,九个月的时间,东京以及整个天下,也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刘承祐阅览着,就像看故事一般,不时地会心一笑,露出点“诡异”的笑容。
出乎李崇矩意料的,刘承祐没有就他的汇报仔细察问,而是放下没有看完的秘档,对李崇矩道:“朕就先不看了!接下来,发动武德司在辽国的密探,及时了解其情况!”
“是!”李崇矩当即应道。
“还有,今后对外的刺探,主要放在江南,以及辽东!”刘承祐又吩咐着。
李崇矩虽是武将出身,但素有见识,稍一思索,也基本能觉察到大汉下一步的战略方向,再一拜:“是!”
大汉的情报组织,在多年的发展中,已然形成了军情司主外,武德司主内的局面。军情司是挂在枢密院下的,主要负责军事情报,在大汉的统一战争中,也不断体现着其价值,功劳不小,刘承祐已经打算将之从枢密院独立出来了。
武德司自不用提了,这是个综合性的特务组织,虽然主要是对内的监察,但对外,也不是毫无建树。比如在对辽的事务上,也是投入了不小的精力,毕竟,对于一个特务情报机构而言,对于大汉最主要的敌人,总要有所了解的。
另外,就是后起的皇城司了,这主要是为皇权服务的,只向皇帝负责,职权上则得到了进一步的细分,主要针对宫廷、朝廷诸衙以及排查一切对皇权有威胁的人或事,似武德司、军情司也是其调查对象。
这三者,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了。当然,还有一个秘密的机构,那个名为“枭”的组织。并没有具体组织架构,隐藏于暗处,伏于各个衙门之中,基本都在要害职司。并且,在明面的职位下,还另有皇帝赐与的品秩。这也算是刘承祐,所设立的维护皇权的最后一道保险,或许有些理想化,但至少能让他自己安心。
“官家,大臣与将帅们,已在殿外等候!”孙延希入内,向刘承祐禀道。
回过神,让李崇矩退下,同时吩咐道:“宣!”
在刘承祐北伐之际,大汉的权力中心,转移到了政事堂,任何要务大议,都在广政殿。如今刘承祐一回朝,自然而然地又回到崇政殿,或者说回到皇帝待的地方,那一干辅国重臣,都识趣地前来崇政殿商讨国事。
崇政殿庑下,诸宰相、各部司主官、两衙将帅以及符、安、赵这三王,已然齐聚候召。神情都比较轻松,唯有一人,看起来有些严肃。
这人是谁,大汉宰相范质!没错,范相公又开始忧国忧民了。而他所忧虑的,也是不好明说的。
经此一场胜利,皇帝的威望进一步拔高,已到了手执乾坤、脚踏天地的程度。今时已是如此,那等到削平南方,统一天下,那又将是怎样的威势。那时,恐怕整个天下臣民,都将匍匐在大汉皇帝脚下,仰仗着其光辉与恩泽生存。
有一说一,皇权过于强势,对于国家而言,未必是好事。这几日间,已经有人提出,皇帝功盖万世,取得对辽大胜,收复幽云,可以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对此,范质是直接表示反对,在他看来,天下都未一统,岂有资格进行封禅?如此一来,范相公又遭到别人的攻讦了,弹劾的奏章刘承祐都看过了......
等进入崇政殿,范质立刻压下了心头的忧虑,因为人有些都,还特意加了几个席位。见礼过后,扫视着文武群臣,刘承祐开口了:“今日召众卿前来,无他,为北伐至事,做个总结罢了!”
说完,就瞧向范质:“范卿,朕还在幽州时,你便屡次上表,仗打不下去了,国家不堪其负。朕回京途中,对河北民生,也有所体察。就由你先说说吧,此次北伐,朝廷代价如何?”
刘承祐这话,说得范质稍显尴尬。边上,当年的状元董淳,正提笔记录着。这些年,刘承祐已着人,将他与乾祐贤臣治国的事情,记录下来,以便汇编成书,以倡功绩。
“自去岁七月,北伐始启,至今年三月,陛下班师,前后历时八月。为供应北伐,国库所出,费钱1653万贯,绢布32万匹,靡耗各类粮谷582万石,河南、河北、河东诸道共征役民夫达120万众......”范质以一种沉重的语气,给刘承祐与在场的大汉重臣们列出一串数据。
无论文武,满朝皆惊,谁都知道,此次北伐,朝廷耗损甚多,各个职司,对此都有所认识,但不全面。当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综合、统计、核算,得出的结果,还是惊人眼球的。惊诧之余,还有人感到讶异,那便是,大汉朝廷的人物财力,已经丰厚到这个程度,能够动员起如此规模的资源进行一场战争。
不说别的,仅在一线交战区域,大汉前后投入的军民加起来就有五十万众,至于各州府县动员的人力,则更是个庞大的数字。
即便如此,朝廷所统计所得,仍然只是个模糊的数目,是个范围。但从中,也可窥其耗损是如何巨大。
刘承祐的心脏也不禁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感叹道:“公家之费,百姓之耗,如此剧重,劳师既久,用兵之害,尽在其中啊!”
就拿所费之钱来说,一千六百多万贯,这是在收取川蜀后,全国一年的岁入。但是,一年的岁入,却是要兼顾天下的,支出繁多,但一场战争,就给打光了,事实上,这是在朝廷维持其他事项基本消耗的前提下,把未来三到四年的财税都投入进去了。
事实上,若不是有从蜀地不断运回东京的庞大财富,这场战争,刘承祐也未必敢搞得这么大,坚持这么久,毕竟,兵贵胜而不贵久。
打仗的时候,刘承祐一心扑在战事上,一切的行为举措都只为战争的胜利而服务。等战争结束后,这想法又变了,回过头去看,哪怕是刘承祐,也有种的惶恐惊悸的感觉。
这场北伐,赌得太大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比如战败了,比如僵持不下,哪怕纵使整个帝国不至于崩溃,还能维护住统治,但大汉国运因此而受到影响,则是必然的。想得越深,刘承祐那种后怕感越强烈,北伐战争乃几十年来第一遭,其规模也远超大汉此前的所有统一战争,简直在走钢丝。
是以,刘承祐有此感叹。所幸,胜利是属于大汉的,也正因为胜利了,他才能以一种更加平和的心态来回忆总结。
而经此一战,对于战争,刘承祐也有了一丝敬畏感。至少,像这种穷尽国力,赌博氏的战争,最好还是别掀起,毕竟,除了功业心外,最重要的,还是维护帝国的稳定与他的统治。当然,有此一战,日后再想把大汉朝逼到这个份上,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说,一场北伐战争的胜利,是给大汉朝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之后,可以稳稳地迈步走向盛世。
范质言罢,薛居正开口了,不过,是对范质所言的补充:“陛下,范相所言,只是朝廷明面上的支出,山阳、燕南两道,遭受兵燹破坏严重,百姓待哺,犹需朝廷支援重建。因战事而伤亡了大量丁壮,又使得民间劳力受创,生产受损。此番春季攻势,诸多民丁难以速归土地,又误了农时,今岁收成必然锐减,从而影响朝廷岁收。
如今,国库空虚,府廪不足,东京粮食,亦需自外州转运,以备不足。另,此番有功将士之封赏,伤亡军民之抚恤,又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陛下,朝廷如今,已是不堪重负,形势堪忧啊!”
薛居正呢,这是在诉苦了,自古以来,钱袋子都是不好管的。同时,这也是在向刘承祐施压,希望在之后的支出上,能有些节制......
当然,对于国库的情况,刘承祐又岂是一无所知,艰难固然是艰难,但也没有到特别堪忧的地步,只要熬过这一两年,后边就会越来越好。再者,不去官仓中看看,永远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家底。
稍微考虑了一下,刘承祐说道:“国库再拮据,对大汉的功臣却不能有所薄待,北伐的军民,都是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志士仁人,策勋酬功,不能有所短缺。尤其是伤亡将士民丁的抚恤,更不能有任何的吝啬拖延!
另,凡为北伐服役出力者,着各地方官府,酌情褒奖。出役丁的农户,影响春耕者,尤其是河北、河东之民,今岁税收,进行一定的减免,此时三司也该拿出个具体的切实可行的章程来,尽快颁布天下,以安民心......”
皇帝这一番话落,薛居正的表情更苦了,这是继续往外大笔掏钱的同时,还在减少收入。听他的语气,还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范质则道:“陛下所言,诚然不加,国家的功臣,不能薄待,但也需考虑到的国库的艰难。国家之用,岂止兵事,一时之间,也确实拿不出太多钱帛来。事有轻重缓急,或可逐步落实!”
听范质进言,刘承祐目光投向他,问道:“依范卿之言,何为急重之务,何事可做轻缓?”
稍加犹豫,范质说:“陛下,国以民为本,民以农为重,当先恤百姓,以安农事。另外,对于伤亡之将士民夫,可先拨款抚恤。至于其他有功赏赐,可适当延缓!”
范质话落,还不待刘承祐开口,柴荣就开口了:“适当延缓!是否拖延下去,又可适当减免,到最后,干脆不赏了?”
柴荣这话说得,可是一点都不客气,范质盯着他,心里顿时来气了,说道:“柴枢密因何曲解我意?老夫之意,恰如所言!”
柴荣却道:“范相公待在东京,岂知北伐将士作战之艰苦,他们为国浴血作战,奋勇杀敌,百战余生,得还京师,得归乡里,本冀望朝廷的赏赐犒劳,你却又故作拖延,是否考虑将士的心情?”
“国家如今无法一次拿出这般巨资,分先后执行,有何不可?能为国家效死作战,就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给朝廷一些回旋的余地吗?”范质怒声道。
他这话一出,柴荣难得地不屑一笑,刘承祐眉头也皱了一下。让将士丘八们有此觉悟,怕不是想多了,刘承祐敢保证,如果在酬功上过于拖延打折扣,绝对怨言陡生,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甚至可能生乱,毕竟前代的影响风气还未彻底、完全被消除。
见二者“日常”争论,刘承祐抬手止住他们,说道:“该酬功者不拖,该赏赐者不短,该抚恤者不缺!倘若国用不足,朕自内帑先行调用。总之,在此事上,不需有任何折扣!”
对于三司的难处,刘承祐还是体谅的。果然,皇帝此议一出,争论立消,薛居正也稍微松了口气。
事实上,刘承祐也在考虑,朝廷花了那么多钱,带动了那么多买卖交易,其中所产税收,应当不小才是。在商税上,或许也该有进一步的举措了。
走神的刹那,柴荣也起身,对军队的情况,进行汇报:“此次北伐,万人以上大战,共21场,以下124场。阵亡及失踪者共计82931人,其中禁军15879人,百将以上军官436人;受伤者124859人,重伤13948人......”
相比于钱粮财用之消耗,柴荣所列出的伤亡数字,才更触目惊心。北伐的战果固然辉煌,但当真是由人命与血肉堆出来的。尤其是阵亡的将士,其中近半都是南口一战造成的。而柴荣所列,只是作战军民的伤亡,还不包含那些遭受兵灾的幽云百姓,那也是以万计的。
对此,刘承祐是以沉重的语气强调道:“正是有这些仁人志士,不畏艰险,无惧伤亡,方有此次北伐的胜利。对于他们,朝廷怎能吝惜些钱粮绢帛,寒功臣之心?”
这话,似乎又在敲打范质了,让这相公,拧着眉,垂下头。
刘承祐则继续沉声道:“针对阵亡之将士及百姓,礼部当筹备一场公祭,朕当率宗室公卿、文武百官,以作告慰!”
“是!”身为礼部尚书的陶谷,没有丝毫迟疑,起身应道。有点,振奋。
“此番,禁军及边军,伤亡甚大,不少军队已编制不全,枢密院、兵部及殿前、侍卫两司,当共拟一个整编章程,进行一次更全面的调整,梳理全国军制!嗯,也为策勋酬功安排,做准备!”看着柴荣、魏仁溥、向训、慕容延钊等人,刘承祐吩咐道。
“是!”
这,大抵才是刘承祐真正的目的,但凡大的变动,都难免触动既有利益者。把酬功与整编结合在一起,是最能减少阻力的一种办法了。
刘承祐回朝的头一次殿议,足足持续了近三个时辰,连午膳都是刘承祐命人准备了些菜食,与大臣们一道将就着。除了对北伐战争的总结以及善后事宜讨论,还有刘承祐离京期间的一些军政要务,再加上接下来大汉的国家治策以及战略方向......
对于这些,刘承祐早有考虑,事实上也没有太多值得争议的地方,不过“弭兵罢战、休养生息”八个字罢了。大汉朝经过这样一场战争,是再也经不起更剧烈的折腾了。
庆幸的是,皇帝对此有个清晰的认识。刘承祐发表了一番提纲契领的看法,而后由文武们就此拓展讨论,抒发意见。
等散议之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武将昂首阔步,文臣也是如释重负,唯有范质与薛居正这两位政事堂的实权大佬,神情稍显抑郁。
一干大臣中,陶谷的意态看起来最轻松,只是瞟着范质之时,老眼中透着种幸灾乐祸。说起来,陶谷投靠刘承祐的时间也是算早的,尤其在刘承祐早期,麾下文才缺乏之时,更是作为潜邸人员随侍。
陶谷这个人,聪明是绝对聪明的,文采也不错,但就是人聪明过头,有的时候,会让刘承祐不喜。早年的时候,因为刘承训被封为魏王、开封府尹,就有少许三心二意。后来又有收受贿赂的情况,出使江南算是本色出演,立了个功,但也留下了“独眠孤馆”的典故,至今为人所笑。平定淮南期间,为刘承祐分担了不少庶务,然后就开始徇私枉法......
可以说,陶谷这个人,和贤是搭不上边的,但又确有几分才干,再加上刘承祐念着早年的些许情分,并且用得顺手,才一直把他放在中央任高官。
而陶谷自己呢,在他权势盛时,是一度接近拜相的,刘承祐也不是没动过扶他的心思,但终因其作为而放弃了他。
也就是被放在宣慰司当副使的那些年,陶谷有所收敛,也不敢再妄言。那几年,头顶压着个赵上交,赵上交儿子还是十分得皇帝信任的近臣,是以陶谷颇为压抑。
直到赵上交因两名学生在湖南的他贪渎案发被牵连,贬官外放,陶谷终于熬出头,并再度被刘承祐想起,任为礼部尚书。
重新崛起的这两年,陶谷也是自律不少,或者说小心不少,对于相位,还是存有点念想的。此番,刘承祐让他负责公祭的事情,对他而言,又是个展现才干的机会。
脑海中,已经在策划祭典的具体章程。典制方面,他已是驾轻就熟,不会有什么问题,值得他多去思考的是,天子的用意何在,目的何在,这才是最重要的。在对皇帝的“读心术”上,满朝之中,还少有比陶谷更有心得的。
当然,令他欣喜的,还得属逐渐笼罩在政事堂上空的那抹阴云。陶谷的政治嗅觉,是异常敏锐的,皇帝对宰相范质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是完全感受到了。
再综合此前的一些消息,以及范质历来的行事作风,陶谷预感到了,越发强势的皇帝,对范质的容忍也快到头,这大汉的朝局,很可能再度发生一场大变。
方才在崇政殿中,一边参与政论,听候圣训,但陶谷的心思,可全然放在这方面了。于陶谷而言,他看到了机会。就像当初,赵上交的倒台,既有赵普的警觉、调查,背后也有陶谷在发力,只是,他本想着赶跑了赵上交,宣慰使的官职就是他的,没曾想皇帝直升他到礼部尚书。
这些年,在官职名不副实的问题上,刘承祐是花了不少精力进行重塑的,到目前为止,除了财政大权独立在三司之外,其他诸部的权力,都已经收拢,这是刘承祐官职改革的成果之一。
于陶谷而言,目前的形势也一样,要是让范质那些人一直占着位置,哪有他们上位的机会?陶谷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范质此人,刚烈固执,有些认死理,经常为了所谓的道义同别人抗争,连皇帝也不给面子,时与皇帝的想法相左,惹其生气。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也在相位上当了十年,天子能忍他这么多年,陶谷都觉得惊奇。考虑到当初的李涛是怎么罢相的,再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加上方才殿间皇帝的态度,陶谷认为,也该轮到陶谷了。
当然,就算范质罢相,也未必轮得上他陶谷。但是,陶谷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如今的大汉朝堂,论资历、能力,能比他陶谷更有资格的,怕是找不出其他人了。
首相混不上,次相皇帝总能想到他吧。事实上,一直以来,像魏仁溥、范质、薛居正这些人,陶谷都是视为后辈的,现实却是混得没人家好,名望也拼不过,哪里能没有嫉妒心理。
而在这些年中,陶谷也受了不少范质的气,因此察觉到范质相位不稳,他自然是幸灾乐祸了。
但是,乐他人之灾,终究于自己无甚益处,更值得陶谷思考的,是如何讨得皇帝的欢心。对此,经过多年的观察、总结,陶谷也是有些心得的。
那便是,相比于那些总喜欢教皇帝该怎么做,觉得应该怎么样的大臣,刘承祐更喜欢的,是那些遵从他的意志、忠实高效执行他命令的人。喜欢把自己的意愿与意志,体现在治国方面的人,是长久不了的。
换句话说,就是,虽然皇帝一直在提拔人才,用人唯贤,但是,他更需要一批得力的执行者,而不是一群思考者。在这个帝制国度,或许一个大脑,就足够了。
早年有杨邠、王章,就是把自己意志强加在皇帝与国家的典型,所以一场“谋逆案”,至今还在泾州,王章算是急流引退,但也是郁郁病故。
后来的冯道,这是个油得不行的老狐狸,他的相位待得最稳,日子也最滋润,若不是后来实在不堪年迈再加身体不爽,再干几年也不成问题。
再从李涛,到如今的范质,根本问题还是那一点,个人思想太强烈,不愿意完全被皇权所压制,在治国的表现上,时有所反弹。
宰相中不乏聪明人,比如魏仁溥,虽然皇帝常以师礼相待,但他却从未以帝师自居,而在为政治国方面,大言炎炎,去教刘承祐该怎么做。只是尽力地,给其查漏补缺、释疑解惑,同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到了这些,因而魏仁溥在朝中的地位是越发稳固的。
陶谷够聪明,想得通这些,他就更觉得,自己是有资格有能力,待在相位上。快十三年了,基本可以说是最早投靠刘承祐的文臣,从龙老臣,混了这么多年,政事堂的主室竟然没有他一席公案,陶谷这心里的负担也着实严重,几成心病。
在他看来,六十岁以前,能够拜相,则此生无憾。
陶谷凭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以及敏锐的嗅觉,所以能察觉政情的变化,作为当事人的范质,在这方面的感触,同样很深。皇帝那带着笑意的目光,温和的语气,都让他心情沉重死。
薛居正是同范质走在一块儿的,两个人私交上或许不错,但更多的还是在大是大非上的亲近。
此时见他满脸的沉重,不由唤了声:“范兄,陛下他......”
回过神,范质不由叹息了声,却没再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平静地说道:“还是把陛下吩咐的事情,先办好吧!”
“与十年前相比,东京面貌,果是焕然一新啊!”自皇城出,轻策健马,行走在东京的街道间,见着满目的繁华之景,赵匡赞不由感叹道。
“大王,东京城确实庞大繁华,但自归开封,你也不用每日都如此感概一番吧......”身边跟着几名卫士,领头的名叫赵仙,是追随其多年的家臣,此时再闻其言,不由说道。
赵匡赞并不在意其无礼,反而笑道:“当年我流转中原、关中,也在开封待过一段时间,彼时的城池,拥塞压抑,气象暗沉,哪似如今,百万士民,千帆汇聚,万商云集。你看到的,是其繁荣鼎盛,我见到的,却是帝国兴旺,国运永昌啊!”
在刘承祐班师还朝之际,燕王赵匡赞也动身返京,这一点,是两者早早地便达成共识的。而赵匡赞也是举家南下,极尽家私,幽燕的一些土地、产业尽数转让了,一副与幽燕彻底话别的意思,这就很识趣了。
“大王,这朝廷把你召回,也不说如何安排,堂堂的燕王,总不至于就这般养老了吧!再者,此番汉辽大战,我们也立了不少功,朝廷怎么还没个表示!”赵仙又嘀咕道。
听他这么说,赵匡赞的轻笑道:“怎么,你想着自己的功劳,要谋个官职?”
赵仙赶忙摇头,应道:“小的跟随大王多年,早已习惯,一辈子侍奉效忠大王,足够了!”
这话听得,就是舒心,不过,赵匡赞的表情严肃了些:“开封毕竟不是幽州,今后类似的话,不管人前人后,都不许再说了,要管好自己的嘴。”
教训了一句,赵匡赞又露出点笑容,说:“再者,朝廷虽然还没对我有具体安排,但容我参与朝会殿议,与那些公卿重臣共商国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酬功问题,天子与朝廷,何曾亏待过有功之臣?”
见赵匡赞看得开,赵仙也不好再贸贸然发表其他意见,而是请示道:“大王,我们现在是否直接回府?”
同许多在京外位高权重的人一般,赵匡赞在东京也是有别邸的,并且在当初开封扩建的过程中,刘承祐特意给其换了一座占地极广的新邸,可谓虚席以待良久。
“不用急着回去,陪我再到市坊间逛逛!”赵匡赞笑道;“东京百业兴旺,商贾氛围浓厚,倘若我今后真的赋闲,维持阖府开销,也需有些进项......”
“提及此,小的倒有一事需要向大王汇报!”听赵匡赞这么说,赵仙突然道。
“说!”赵匡赞显得漫不经心的。
“王府故人何福殷,想要求见大王!”赵仙禀道:“大王是否见一见?”
“何福殷!”赵匡赞眉头一扬,说道:“听说他可是东京城内,有名的富商了!”
赵仙应道:“正是!此人确实是个经商的能人,眼光也好,如今其产业涉及多方,天下诸道都有其商队,与东京不少官员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听说此次北伐,官府有许多物资,都是从他手上购买的,获利不菲......”
“当年我父手下一个走卒,竟然在东京占得一席之地,也确实是个人才!”赵匡赞淡淡地道:“他投帖求见,可有言明其目的?”
赵仙说道:“若没有燕王府的扶持,当初岂有他发迹的机会?他终究是大王的仆从出身,而今大王回京,他自当拜见,汇报所治产业的情况!小的以为,大王如欲谋产业,可从何福殷着手,岂不方便许多!”
从赵仙的话可以看出,是准备把何福殷当肥猪宰的。然而,赵匡赞思忖几许,却笑了笑:“不必了,人心易变啊!”
赵仙不解:“大王莫不是怕他不肯进献?”
此时,赵匡赞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抹睿智的光芒,平静道:“如你所言,这何福殷名声甚大,与官府牵扯过深,商人做到这个程度,未必是好事啊!”
有些事情,不是赵仙这个层级的人所能看明白的。而赵匡赞虽然到东京不久,但对于朝廷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如今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财力不继,然而支出甚多。
再加上,前者皇帝还当廷讨论过税收的问题,尤其拿商税来说事,发表的一番看法。闻弦歌而知雅意,赵匡赞是听明白了刘承祐的意思,东京商业逐渐繁荣,朝廷此前也多以鼓励为主,予以宽松的环境,但宽松不代表放纵,在东京的大发展中,产生的一些不良的结果,需要解决,对商贾也需要进行约束......
话说得再漂亮,再有理有节,也遮掩不了皇帝那准备举起的杀肥的屠刀。而赵匡赞联想到这些,再考虑起何福殷之事,在态度上,自然偏向与保守了。
......
虽然国家行政基本方针定下了,但在从大有为走向无为,进入休养生息的过程中,朝廷上下,却是忙碌一片。皇帝回京后,京城的气氛也陡然一转,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在鞭策着上下臣工职吏。
整个五月中下旬,东京朝廷主要有两件大事,其一乃是北伐功劳筹议,议功、策勋、封赏、抚恤,在皇帝的督促下,以极高的效率展开。到庆功宴之前,对于军功封赏条陈已然得到了皇帝批复通过。
其二则为全国军制、内外军队的进一步整编改革。经过这一次大整顿,大汉军队,正式形成以宿卫、禁军、边军、都司为主,乡兵、蕃兵为辅的全国军事体系。
宿卫系统,主要守备皇城、宫城,拱卫皇权,以大内军、控鹤军、奉宸营为主力,兵额五千,所有大汉军队都是其兵源。
禁军仍是大汉最主要的体量,是维护中央权威、保障国家稳定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不过,此次整编,废除了此前那些仍显繁杂的军号、番号,更进一步地精简调整。
殿前、侍卫两司之外,新设巡检司,合称三衙,共同驻守两京及其周遭,以及要害之所。殿前司下辖龙栖、小底、铁骑三军,侍卫司下辖龙捷、护圣、奉国三军,巡检司则以原兴捷、武节两军改编,从其名就可知,在维护治安方面,巡检司的责任要更大些,但在地位上,又要逊殿前、侍卫两司一筹。
使三衙互制的同时,也进一步加强了对将领在调兵权上的剥夺,通过枢密院制衡这三衙,并以更加详细且严厉的制度,用以约束。
并且,对于三禁司的指挥机构,也进行了进一步的缩减。比如侍卫司,就把正副帅之下的马军、步军都指挥使给撤了。今后的指挥体系,由侍卫统帅——侍卫副帅——侍卫都虞侯——各军都将——厢将——尉将——营将——百将——队长——什长,这十级构成。
殿前司那边,也是照此设置,巡检司那边,因为承担着主要治安的责任,在设置上要稍微复杂些,营将以上,皆设副职。
经过这么一番整改,禁军三司也更加平衡,更具统一性,更显秩序。
边军的整改,则在前面的基础上,进行更合理的安排,主要是在轮戍制度上下功夫,形成以禁军、边军、都司之间的轮换。戍卒之苦,皇帝尤其体谅,当然,他也是怕边军出问题。
至于乡兵,则是大汉军队的后备力量,重点在于农闲时的操训。而蕃兵,也是大汉军事体系的一种补充,在大汉军中,也充斥着诸多汉化极深的各族将士,参与此次北伐的关西蕃骑,有三千人哭着喊着要为大汉效力,也在整编之中。
在君臣同策同力之下,新的军事体系搭建出来了,而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往里边填充人手。对于诸多将领而言,也是一场分蛋糕的活动,望眼欲穿。
对于刘承祐而言,也是一场平衡功劳与资历的挑战。不过,虽则繁复,顾虑重重,但还不至于让他犯难,这种事情,他已是驾轻就熟。
时间进入六月,在开封北郊,大汉朝廷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公祭仪式,天子刘承祐实现了他的诺言,带领皇室、公卿、大臣、职吏、军队进行祭拜,同时,有超过十万人的东京及周遭百姓,也都参与其中。
其后,刘承祐又下诏,于太庙之侧,新建一座昭烈庙,立碑记文,用以祭奠为大汉战死的将士,以扬其献身精神。
并且,刘承祐下令,将自河东起兵开始,在大汉的建立、统一及对外战争中,所有战死的官兵,不论贵贱高低,悉刻名其间,永为纪念传世,今后之事,亦如此例。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大汉立国十多年来,大小战事以百计,为国战死的将士,更是超过二十万人,最麻烦的,还是人员的核验,即便有迹可循,想要把名单完整罗列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以此事之严肃性,又不能有任何的疏忽怠慢。
不过,困难是有,但此诏意宣扬开来之后,军心人情大悦。不知觉间,对于人心的凝聚,刘承祐是越发下功夫,舍得投入了。
......
夕阳缓缓而落,时近黄昏,盛夏的燥热只稍微散去几分,皇城前,大量的车驾、乘骑汇聚,可谓冠盖云集。陆陆续续地,穿过一道道宫门,经过检查之后,至崇元大殿。
拖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诸项筹备充分,升赏名单拟好,朝廷正式举行庆功宴。回到东京的大汉将臣们,早已是望眼欲穿。
得以参与崇元御宴的,都是北伐大军尉将以上将领,再加上一些表现特别突出的下级军官以及朝中重臣。当然,对于内外官兵的钱帛禄粟赏赐,早已展开了,那些仍在北边坐镇的有功将士,也特意多赐一份,以做补偿。
作为现存唯二的异姓亲王,赵匡赞自然是有资格赴宴的,在到东京的这段时间,皇帝对他的优宠,可谓冠于群臣,待遇之丰厚,令人羡慕。
手里牵幼子,安步当车,朝皇宫走去。若说赵匡赞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便是子嗣单薄,可谓中年得子,如今其膝下就一五岁的幼子,独苗,十分受其钟爱。此番御宴,将臣得携子嗣,他自然也把爱子带上。
宫门前,赵匡赞望见了前边两道身影,趋步上前,打了个招呼:“杨将军!”
走在前边的,正是杨业,回转身子,见到赵匡赞,也立刻行礼:“末将见过大王!”
“将军不必拘礼,你是大汉功臣,我承受不起啊!”赵匡赞哈哈一笑。
闻言,杨业摇了摇头,郑重地说:“若论功绩,还有比大王坐镇幽州、维护大汉北疆安宁更大的吗?”
杨业这话,说得赵匡赞心情愉悦,见其谦恭而毫无倨傲之色,对这个天子的心腹爱将,再高看一眼,觉得此人就差脑门上写着“前程无量”四个字了,态度愈加亲切了。
注意到杨业身边的一名将领,问道:“这位是?”
杨业介绍道:“这是前飞狐军使王审琦!”
“王将军之名,我也早有所闻啊,实乃国之良将!”赵匡赞立刻道。他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对于此前大汉布置在北面的边将,虽有素未谋面的,但多少了解一些,至少听过名字。
王审琦也拱了拱手,笑道:“大王谬赞了,末将不敢当!”
此番整军,王审琦的飞狐军也在调整范围,驻地调动,兵额缩减,而王审琦则是调回东京,虽然还没有发布具体的任命,但基本可以肯定,在三衙禁军之中任职。
当然,王审琦并不是个例,那些久戍边防的将领们,基本都另有差事,甚至有军转政的,比如国丈代国公折德扆。
而因为同杨业早年共事的关系,这份香火情持续至今,进京之后,两个好友免不得交往叙谈。说起来,这一世,王审琦早期的军旅生涯,还多仰赖杨业的举荐提拔。
“这是杨大郎吧!”赵匡赞又把注意力放在杨业手中牵着的杨延昭身上。
“正是犬子!”杨业说着,对杨延昭吩咐着:“大郎,还不向燕王行礼!”
杨延昭也是一点不怯生,躬身一揖。看着年纪虽不,但英气勃勃的杨延昭,赵匡赞不由叹道:“观其气度,果然天资不凡,不愧陛下所赞,真麒麟儿啊!”
此前,抽得闲暇,刘承祐还特地让杨业带杨延昭给他看过,心中喜欢,赞之为“麒麟儿”,这名声也就传开了。甚至,表露出待其长成,招之为驸马的意思。
这可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你杨业得陛下宠信也就罢了,连子嗣都得欢心,只要不出大问题,杨家的显赫几乎是得到保障的。
东京大抵是天下是非最多的地方,因此,见风使舵,同杨业拉关系卖好的人增多了,同样关于他的非议也不少。回京之后,杨业也听说了那些流言议论,还颇有些不适,是以在为人处世上更加低调了。
三者偕同入宫,直趋崇元殿。在宫廷御宴方面,大汉也是很有经验的,至于庆功宴,十多年来已经举办了好几次,而在崇元殿举行,已然凸出其规格了。
汉宫之中,也唯有崇元殿,是真正经过扩建的,在诸多宫殿中,是一枝独秀。事实上,如今大汉宫室已然显得小气,尤其在东京扩建大修之后,古旧的建筑,局促布局,与整个京城大为不配。已经有不少臣子上书,说如今的皇城毫无大国之气,难配尊位,希望能重修,以彰权威,不过,都被刘承祐拒绝了,他的心思,可不在这上边。
暮色渐沉,崇元殿自是灯火通明,喧嚣一片,整个一副热闹的场面,宴席之用,宫人们早已备好。随着帝后齐至,宣布这场庆功宴正式开始。
作为庆功宴,主食当然是酬功了,刘承祐也很懂大伙的心思,在开宴之前,直接命人宣读对北伐有功文武人员的封赏。一共准备了八份名单,由几名近侍,轮番宣布。
与宴所有文武的赏赐、升迁,都列于其间,仅宣布,就花了近半个时辰。但是,没有人觉得不耐烦。
北伐功臣,军功第一,落在了慕容延钊身上,其下,安审琦、符彦卿、马全义、高怀德、赵匡胤、柴荣、李处耘、郭崇威、石守信,杨业排在第十一。
钱粮的赏赐,自不需多提,爵位上,提升了一大批人,主要针对中下层级的贵族,公爵以上,少晋升,只做了些调整。
慕容延钊改封卫国公,安审琦封荆王,符彦卿改封冀王,赵匡赞改封陈王,其余将帅公爵以上,多未作变动,但赐以丰厚的钱粮。石守信封新乡县公,杨业晋五台县公......
其他有功文武,多给赏赐,包括范质、薛居正等文臣,别看在殿议之时,大倒苦水,说国库如何艰难,但面对皇帝的赏赐,还是喜笑颜开的。
职位的安排上,主要在于禁军军职的调整,殿前司以高怀德为都指挥使,侍卫司仍由向训领着,汉韩通去管巡检司。杨业、石守信分别为殿前、侍卫都虞侯。
其他重要的变动,李处耘因主管大军后勤,供馈无缺,直接被提拔为枢密使,赵匡胤入枢密院为副使,在南口大战中表现出众的韩徽为枢密院承旨。
没错,此番回朝,首先易职的大臣是柴荣,他在枢密院的时间,太久了,刘承祐准备给其减减负担。
其余封赏升迁调动,不一一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