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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坚城,数日之间即破,足见我大汉兵锋之锐,更是陛下威严降临,将士振武奋勇,贼敌困守穷途......”见到城破,汉军无不大受鼓舞,观战台上,也是欢欣一片,张洎更是一通马屁朝着刘承祐拍来。

    刘承祐嘴角也不由泛起少许的笑容,以一种胜利者的语气,淡定地评点道:“城池攻防,本我之所长,而敌之所短。不管辽军有多少准备,困守城郭,顽抗天兵,终是以短击长。再者,大汉以十倍之众围之,精兵利器,不惜损耗,稳扎稳打,其孤城一座,焉能长守?”

    自北伐以来,汉辽两军之间,大小战斗有上百场,但于汉军而言,真正的攻城作战,只有两场,一场檀州,一场云州。别看汉军攻城,是耍无赖,打富裕仗,但这种攻城模式,实则难以作为常规的作战之法,太过奢侈了。

    若每一城都这般打,以大汉的国力也是消耗不起的。汉军只是在合适的地方,安排适宜的战术,一共两仗,却已然足以奠定战局走向与结果。

    “陛下所言甚是,此以势凌之,则势不可挡,非区区云中守军所能低御!”安守忠也发表他的看法。

    “不过,耶律挞烈倒也算是个豪杰人物,着眼全局,所谋长远,敢以此孤军守城,力拒我军,这份胆略与气魄,倒也值得敬佩。兵临城下至此,已有近一月,面对连日累夜的不懈强攻,能坚持至此,已是难得了!”刘承祐又道。

    闻言,张洎则道:“能得陛下如此赞誉,那耶律挞烈可死而无憾了!”

    “云中这两万多辽军再被歼灭,对契丹则再度造成重创了!再兼内乱,契丹不只是国力大损,恐有亡国之忧啊!”随军的国舅郭侗则说道。

    “雪上加霜,如是而已!”刘承祐道。

    “北伐至此,前后作战,辽军的直接战损,加起来当有二十万左右,更不用提那些受伤、失踪者,这些都是辽国的精壮士卒,遭此损失,元气已是大伤。经此一番鏖战,大汉不只全复燕云,对契丹的重创亦是旷世大功,末将可断言,未来十年,胡虏无南侵之力,大汉北疆无忧......”安守忠发表看法。

    “辽军损失惨重,大汉的伤亡也不小啊!”刘承祐一边颔首,一边叹息道:“国力耗损严重,将士疲敝,误时伤农,朕已经可以预见到,回朝之后,怕要为‘钱粮’二字头疼了!”

    话是这般说,但谁都能体会到皇帝言语中的轻松,以及心情的愉悦。因为,此战大汉虽然付出了不少代价,但与收获相比,都是值得的。这个时代,大抵没有人会比刘承祐更懂得收复燕云的意义与价值。

    “燕云”二字,实在有些沉重,但只怕没有人能真正与他分享收复的喜悦,难以达到共情。但是,刘承祐一个释然,也足够了。

    “派人去问问,哪有一军先破的城!”刘承祐吩咐着。

    “是!”

    在高台之上,皇帝同近臣们高谈阔论之时,云中城的战斗仍在进行之中,并且仍旧激烈。此城也的确坚实,虽然遭受了汉军的狂轰滥炸,各处疮痍,城基却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绵长的城郭上,已然处处被汉军占据,因为城门被彻底封死,无数的汉军将士,像蚁群一般,借助着各类登高设施,攀上城池,对辽军施以打杀。

    四面八方,上百架战鼓,疯狂擂动,催促着将士进击的脚步。城头辽军,已成溃败之势,向城内收缩而去,而汉军的将士,在混战中,也不成阵势了,只是根据平日里的训练,穷追猛打,向城内进发。

    接下来的战斗证明,辽军的志气,并未被彻底夺去,北面城垣率先被破,因而溃败,但其他城门,仍旧在苦苦支撑。

    虽则城破,但耶律挞烈仍未服输,就如当初临别前,他向辽帝的允诺一般,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紧急之间,他做了三件事。

    其一,安抚军心,加强内城的防御准;其二,令其余三门守卒,主动撤出,向内城收缩,并遣一部分兵马,沿街道接应;其三,便是亲自领军,收拢北门溃卒,抵挡进击的汉军。

    在耶律挞烈的冷静指挥下,辽军败而不乱,付出了一定代价后,便重整旗鼓,继续抵抗。是故,入城后的战斗,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激烈起来。

    而辽军应对,也出乎了汉军的意料,在他们以往的认识中,破城之后,便是追亡逐北,肆意屠杀,即便会遭到一些抵抗,也可轻易平定。檀州的经验,也佐证了此点。

    但是,云中的辽军,抵抗意志之坚定,作战之顽强,着实有些令汉军意外。在有序的接应安排下,城中辽军,依靠每一条街道,一排房舍,与汉军展开殊死搏斗。偷袭,包抄,切割,各种汉军所长的城寨作战之法,居然被辽军使出来了,一时间,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当然,辽军的困兽之斗,对于汉军将士而言,几乎是一种挑衅,也彻底激怒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中下级将校,自发地率领官兵,同辽军在城内进行激斗。

    在城内的战斗,对于汉军而言,实则丧失了很多优势,犀利的攻城重械派不上用场,随着空间的缩小,优势兵力,也无法彻底展开。在辽军拼死抵御下,伤亡开始增大,甚至比城上的战斗还要严重,当然,死伤是双方的。

    辽军的强硬反抗,也迅速让指挥的将帅认识到,战斗仍未结束,辽军也远未到崩溃的地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战法,下令不必急于求成,而是不断压缩,稳步清剿残敌。

    随着汉军改变战法,辽军所承受的压力,也成倍地增加,各方各面,都被取得突破。眼见不支,汉军自然是继续加强进攻,而耶律挞烈也继续向内城收缩。

    并且,在后撤之时,又放了一把火,一把滔天大火。耶律挞烈的准备,确实充分,在诸多的屋舍内,也储藏了大量的甘草、柴禾,并撒上了火油、油脂,水火无情,实非血肉之躯所能抗衡。

    汉军的攻势,不可避免地被遏制住了,烈火沸腾之下,将士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以免被大火吞噬。辽军,则借着这个机会,全部缩回到内城。

    云中的内城,并不算大,但同样坚固,四周光秃秃一片,房屋建筑都被拆毁了,既做防御使用,也是作为一个隔火带。

    望着内城之外的熊熊烈火,耶律挞烈比表情异常凝重,虽然阻住了汉军的攻势,但是一点都轻松不下来。在他的估算中,这些后手,怎么都得一个月后再用上,然而,汉军攻破外城的速度,太快了......

    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反思、感叹,退回内城的辽军,仍有一万多卒,大部分都是疲兵,伤兵比例很高,耶律挞烈亲自做着城防布置,救治伤卒,安抚军心。

    辽军狼狈退缩,汉军这边也有些灰头土脸。烈焰腾空,浓烟滚滚,整个苍穹,几乎都被染黑了。当然,这是天色已晚,是以显得黯淡。

    观战台上,“欢声笑语”已然不复,城内的战况,不断传来,对于大汉在场的大汉君臣而言,有些尴尬,毕竟有些打脸,高兴得太早。

    遥遥地望着那火气熏天的景象,刘承祐倒是笑了笑,有些故作轻松,说:“看来,朕确实没有小看那耶律挞烈啊,还要做困兽之斗!”

    “陛下,卫王遣人请示,是否换人,继续进攻?”安守忠问道。

    “卫王是攻城总指挥,他可自决!”刘承祐这么应道。不过,顿了下,还是吩咐着:“传令,暂时停止进攻,打了四天三夜,让将士们也都休息休息吧!”

    “是!”



    一场激烈的生死攻防,在双方的默契之中,宣告结束。虽然停止的进攻,但已有的战果,还需巩固,四座城门,牢牢地掌握在汉军手中。

    鏖战了一个白日的将士,都各自建,退回营中,治伤休养,早有炊夫,准备好汤食,供其饱腹。入城的汉卒,自然换了一批,在火场之外,简单地构筑了一道防御。

    同时,大量的民夫,也开始继续干活了,搬抬伤伤兵,清理遗骸。在四天三夜的连续作战中,双方都没怎么顾得上尸体,是以,城上城下,是尸积如山,为断臂残肢所占据,几无余地,甚至于,很多人都被踩成了肉泥......

    面无全非者,也只能靠将士的身份牌来辨认了。汉军将士的尸身,自然是善加收集整理,对辽人的处置,则要随意地多,在原野之上,挖了几座大坑,就地掩埋,用其血肉,给云州的土壤提升肥力。

    原本被封死的四座城门,那些土石硬木,也逐步清除,理出通道来。而散落在战场上的武器、兵甲,也需收拾,这些时日的攻防,汉军消耗的箭矢是以十万计的,并且基本都是需要回收了,仗可以打得大气,却也不能浪费。

    下边的将士们,布防的布防,休息的休息,作为上层的将帅,却还需处理军务,没有休息的余地。刘承祐呢,则带着人,巡视伤兵,不管有几分真情,对于军心的安抚,还是起到了极大效果的。

    一直到深夜,皇帝御帐,没有值守任务的将帅,都聚在一起,进行着攻城战事的阶段性总结。不过,一开始,刘承祐面对的是将帅们的请罪,还挺整齐,尤其是四名指挥。当然,都心知肚明,做个样子,表明一下态度。

    “能够破得云中外城,一赖将士英勇,冒死厮杀,二赖诸卿指挥得力,何罪之有?”刘皇帝当然表现地很大度:“虽然未能彻底克城,消灭辽军,但外城既破,凭借区区一座内城,又能坚持多久?诸卿且放宽心,善慰将士,再接再厉,彻底破了云中,绳其首脑!”

    “陛下放心,臣必定执那贼酋首级以献!”刘承祐言罢,一名老将站了出来,中气十足,慷慨豪情,正是折妃之父折德扆。说这话时,还朝御帐中的一线将领们扫了一眼,仿佛在说,都别和老夫抢。

    在这场北伐战争中,折德扆的表现并不怎么活跃,不是不尽力,而是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自领一军,偏师一路,虽然体现地位,但在云朔战场,想要打大仗,立大功,也是需要运气的。

    是故,折德扆除了在此次春季攻势中,率军夺取朔州后,再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功绩。在兵围云州后,折德扆也是领军北上助战,此次攻城,折德扆可是给他部下以严令,势要成为第一支进入云中的军队。符彦卿呢,在排兵布阵上,也挺照顾他,然而,最终率先破城的,是李万超的部下。

    注意到这老丈人的表现,刘承祐也给他面子,轻笑道:“那朕就等待卿建功了!”

    “不过,那耶律挞烈确乃人杰,能够率领一支孤军,坚守到如此境地,仍不见丝毫动摇。听闻他年满四十方才出仕,并且直接出任要职,方面之任,朕倒是想要见见此人!”刘承祐叹道。

    “一个顽酋罢了,虽则可叹,在我大汉天兵面前,终究难免覆亡结局!”柴荣平静地说道,语气中,似乎隐含对皇帝的提醒。

    刘承祐也感受到了,在这些将帅面前,大赞敌军主帅,虽然能起得一定的激励效果,并显示自己的器量,但终究有些不合适。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苦战之后。

    反应过来,刘承祐说道:“不过,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既欲顽抗,朕当成全之!”

    说完,即问张洎:“各军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启禀陛下,经过各军上报汇总,自围城之日算起,到如今,随军民夫死1055人,伤3290人,官兵战死4836人,伤8495人,其中队长以上军官,战死47人。”

    闻之,君臣不由默然,这伤亡,可是一点都不小啊。虽然经历过南口之战那样的惨重损伤,但听得那一串的数字,仍旧难免心情沉重,那背后代表的残酷,可是刘承祐亲自经历了的。

    “辽军呢?”刘承祐又问。

    “没有经过详细的数算,但其伤亡,必然超过一万!”张洎应道。

    作为攻城的一方,守军依靠坚城,又非弱旅,还有统一指挥与有效组织,能把战损比控制接近一比一,已经是汉军强大实力的体现了。

    “陛下,从几名俘虏口中得知,辽主北撤前,留下兵马约两万七千之众,经过后续的几次战斗与试探接触,伤亡约两千。此番攻防之后,刨去各类损失,退守内城的辽军中,可战之卒,当有一万余卒!”符彦卿禀道。

    闻之,刘承祐轻轻颔首:“还剩下一万多敌人,那内城虽不如外城高大坚实,想要强行破之,还不要填补多少将士性命。北伐以来,已近八月,前线的军民,付出了太沉痛的伤亡代价了。虽说慈不掌兵,但朕心里终究不忍!”

    “陛下如此体恤将士,臣等焉能不效死尽忠?”听刘承祐这一番话,董遵诲一拱手,机灵地拜服道。

    对此,刘承祐摆了摆手,说:“还是议一议,如何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破了内城,消灭辽军!”

    目光落在符彦卿身上,他毕竟是总指挥。符彦卿想了想,应道:“陛下,将士们,不分日夜,连续作战,虽是轮番上阵,但这四日两夜下来,夜难免疲惫。当然,辽军亦然,并且,比我们更加疲敝。臣建议,先占住城防,休整一两日,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如论恢复的速度,辽军绝对抵不过我军,并且,如此苦战之余,稍给其喘息之机,应可泄其士气......”

    “卫王不愧沙场宿将,对战局形势,可谓洞若观火,进言也颇合时宜!”刘承祐道:“将士连战辛苦,朕也有意,与其休息。不过,这休整的时间,总该做点其他事吧,不能让辽军安稳在内城休养!”

    “陛下,此前辽军对我方多加骚扰,几无断绝,今郭城在手,我们亦可以此法反制,扰之,使其不得安宁!”高怀德说。

    赵匡胤想了想,建议道:“可行劝降之事,战斗进行到如今的地步,形势已是十分明朗,那耶律挞烈或许心如铁石,但其麾下的辽兵未必如此。劝降之策,未必能成,但可以此动摇其军心。”

    “疲敌之策,攻心之计,可用!但要起一锤定音之效,怕也不足!”刘承祐这么说。

    这个时候,柴荣开口了,表情显得有些冷酷:“陛下,辽军放了一把大火,阻住我等攻势,我们自可效仿之。内城不大,可采集干草、柴木,堆集城下,再以霹雳车,将亦燃柴油,抛入城中。

    焚城!

    辽军未免负担,把城中汉民全部迁出,我们也不必有任何忌讳!”

    看了看柴荣,刘承祐心中不由暗叹,关键时刻,柴荣是十分果决狠辣的。不过,对其建议,刘承祐只有一个回应:“照此办理!”

    接下来的三日,汉军在内城之外,如山一般地堆积干柴木薪,军中剩下的火油全部用上了,并且,紧急从应州调运了大量的石炭,用霹雳车往城内抛射。

    面对汉军的做法,辽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没有太多的办法。紧急自井中取水,那时杯水车薪。要么就看天,再下几场春雨,然而一连几日,都是晴天,并且天气越来越晴朗。

    最终,在大汉“纵火犯”的操作下,一场剧烈的大火,将云中内城吞噬,守军被烧死、呛死、热死者无数。待

    待大火熄灭后,汉军从容入城。



    在汉军的努力下,云中内城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熔炉,烈焰无情吞噬城中的生命,熬干他们的血肉,并且不断地添柴加火。自城中传出的凄厉惨叫,令城外的汉军都不禁头皮发麻。

    火烧了近一日的功夫,方才平息,在高温的烘烤之下,城垣墙面已然生出了少许裂痕。得悉情况,刘承祐即遣数千众,各负木桶容器,取冷水以浇之,又以抛车发飞石猛击城墙,于是内城垮塌。

    不过碍于余温尚高,只是牢牢地监视着,精兵陈列,严阵以待,做好出击准备。这一把大火,起到了破城、烧伤守军的效果,但要做到全歼,却也难。

    内城虽小,但总有火焰覆盖不到的地方,在中心区域,耶律挞烈带人,紧急清楚一片空地,好几千人都瑟缩在此。

    周围被烈火吞噬之时,这一片区域,就像一座孤岛,为了争夺生存的权力,辽军甚至发生了内讧。而攻防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经历了无数残酷与煎熬,耶律挞烈头一次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若非心腹之众的严密保护,或许他都会亡于乱军之中。

    一直到第二日拂晓,汉军方才杀入城中,哪怕经过一夜的冷却,此时的内城仍能感受到余温,往里突进,将士的额头都不由自主地往下冒汗,可想而知,城中的辽军是怎样一副场景。

    对于汉军之来攻,残余的辽军,基本没有做什么抵抗,望见汉军的身影,便纷纷弃械投降。一个个灰头土脸,惶惶不可终日,口干舌燥的他们,唯一的祈求,便是希望能够被带出城去,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座人间炼狱。

    当然,纷纷乞降的辽军之中,还有一些鹤立鸡群者,约有七百余人,他们在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率领下,负隅顽抗。对此,汉军也没有什么好多说了,即行剿灭。

    穷途末路,负隅顽抗,除了给汉军再添了些伤亡,并无更多的用处。率先入城清剿的,乃是折德扆所率保宁军,将帅也多给其薄面。

    面对残敌的抗击,折德扆也给了极大的尊重,那便是不留余地,下令将之剿杀殆尽。年近六旬的耶律挞烈,厮杀并非其所长,但仍旧亲自提刀督战,但心情是一片怅惘。刀光剑影,也难以影响他的心绪,为了大辽,他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可惜的是,一切的图谋,终究抵挡不住绝对实力的碾压,外敌强若此,内部还不安宁。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

    最终,在中了一箭流矢之后,耶律挞烈横刀自刎,不欲受俘虏之辱。显然,在长年的汉化之中,汉文化对于契丹统治阶级的价值观,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这是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临死之际,他还在挂念,国内局势如何,平叛情况如何。生命不断流逝,也只能冀望在苍穹盘旋的孤鹰能够将他的祝福带给辽帝。

    对耶律挞烈而言,最可惜的,大概要数,在耶律璟面前夸下的海口,无法实现了。杀四万汉军,哪怕算上受伤的,也不足目标一半。

    最后的战斗,结束地很快,在保宁军将士的剿杀下,固执的抵抗只为云中城再添几分血腥。并且,又多了两百多名俘虏。

    踩着血迹走上前,站在耶律挞烈的尸体前,折德扆问道:“这便是那耶律挞烈?”

    被押着的俘虏,立刻用生涩的汉话答道:“回将军,正是南院大王!”

    虽然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确实是汉话,常年戍防北边,与胡人打交道,折德扆也听懂了。事实上,观其甲饰,也就明白其身份了。

    折德扆却哼唧两声,蔑视道:“什么南院大王,不过一贼酋罢了!”

    然而打量了耶律挞烈的尸身几眼,脸上轻蔑表情收敛起来,朝着其点了下头,以示敬意,然后果断拔出腰间战刀,亮光一闪,血溅三尺。

    心腹军官,兴冲冲地把耶律挞烈的头颅包裹起来,折德扆老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对身边的保宁军将士道:“继续搜剿全城,看有无漏网之鱼,今斩得贼酋首级,儿郎们颇为卖力,让老夫保住脸面,不失言于天子与将帅之前,我定然向陛下为你们请功,讨得封赏......”

    一番话,说得麾下的军士们眉开眼笑,都露出轻松的表情。随着耶律挞烈之死,云中城彻底拿下,也就代表着,此次北伐,目标达成,战争基本结束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战争结束,除了摆脱危险的战场,获得休养,那边是论功行赏。对于汉军将士们而言,搏命厮杀,只有用荣禄利益这些最实际的东西来酬报,而在此方面,一直以来,朝廷做得都是十分妥善、到位的。

    胜利的消息传开,欢呼之声,开始由城池内部,开始蔓延开来,大量的军官士卒,高举武器,齐呼万胜。云中攻防战,打得是干净利落,但是并不掩饰其苦战的本质,汉军的伤亡损失也不小,如今城克功成,压抑着的情绪自然释放出来了。

    更觉解脱的,是那些随军的民夫,他们才是战场上地位最低的一批人,干着苦活脏活累活,在血雨腥风之中,安危也最得不到保障。

    是以,战争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就仿佛是渡劫成功得余生。死了的人得抚恤,活着的人得犒赏,基本都可以回到家乡,或许还来得及抢种一些谷物......

    得知成功拿下内城,大营之中,刘承祐倒是显得很平静,只让将帅们,好生善后。他自己,则对着一封军事地图,认真研究,仔细考量。

    云州拿下,大汉在北方的防御纵深大大拓宽,靠着地形地势,一道更值得信赖,并且代价更小的防御体系,也可以从容构建。如何布置,是他需要先构思一下的。

    同时,接下来,当如何收尾,云朔诸州的地位安排,这片区域的行政、军事长官由谁担任,等等事务都在刘承祐的考虑之中。

    折德扆回营求见,刘承祐即宣见。

    “陛下!”老丈人是带着笑声入帐的,手里拎着血包裹,呈上:“这是那耶律挞烈的首级,臣不负诺言,执此进献!”

    张德钧代他接过,小心地打开,展示给刘承祐。稍微打量了一眼,刘承祐对折德扆自是不吝褒奖,不过,想了想,说:“听闻耶律挞烈此人,沉稳多智,赏罚信明,颇得人心,在任期间,均赋役,劝耕稼,云朔之民,多得其惠。虽是敌酋,却也可敬,人既已死,也不必再过多折辱了,着人收拾其尸身,厚葬之!”

    “是!”

    事实上,对于耶律挞烈,刘承祐固然有那么少许的礼重,却也没有那么地重视,之所以礼待之,也有安抚人心的想法在内。

    耶律挞烈此人,负责辽国南面事务八年,颇有建树,在胡汉百姓的心目中,声望很高。同时,云朔汉民,在此次北伐之中,惨遭兵燹,罹祸甚重,今重归于汉统之下,难免心生畏惧。

    毕竟,他们当了整整二十年契丹的顺民。汉帝对一顽酋都能宽待礼葬,更何况他们这些小民呢。另一方面,作为大汉皇帝,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对其尸体,做什么文章来显示其威严。



    因为取得了云中战役的胜利,整片的汉军大营,都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之中,许多军民都自发地放松庆祝,将领们也都稍微放宽了些管制。虽说军法尚严,但也需做到张弛有度,长时间的作战,如今得胜,也该适当地当下面的将士放松一些神经,释放一些压抑的情绪。

    大概是受军中气氛的影响,刘承祐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思虑,走出御帐。帐前的空地上,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说他矮小,是因为年纪小。四皇子刘昉,正挺身直立,张弓引箭,瞄准远处竖着的一面靶子,“嗖”得一声,箭矢射出,直中靶心。

    此次来云州,三名皇子也随御驾,刘承祐是让他们真正见识了一场战争,让彼等明白,战争之凶险,创业之不易。虽然,三小儿对战局无大益,但在精神层面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并且,刘承祐自认为,让皇子们从小多经历些事情,开拓视野,增长见识,早早承担一些对作为皇室子嗣该背负的责任,是有助于其教育成长的。

    刘承祐在后边,见着四子习练射艺,嘴角泛起了点笑意,虽然并不期望他能成为十人敌、百人斩,但这种勤练武艺的作为,还是很得圣心。

    “太近了,太近了!把箭靶摆远点!”那边,连中了好几箭,刘昉兴致勃勃吩咐着侍候的两名卫士。

    “殿下,摆多远?”其中一名卫士问道。

    “二十五步!”刘昉当即道。

    刘承祐这个时候走上前来,一干人赶忙行礼,刘昉也拿着弓箭,凑了上来,卖乖一般地露出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刘承祐问道:“才准许你用制式军弓,就练上了,如此不亦乐乎!”

    原本,皇子习箭,都是一般的木弓。不过,前不久,刘昉对他说,所用之功,绵软无力,只能做嬉戏之用,却不能杀敌。

    却是刘昉气力渐长,当时,刘承祐来了兴趣,将自己用的一把半石军弓交给他试射,结果他果然拉开了。皇帝心喜,当即赐给他,并准他用御箭。

    “爹爹,你现在让我上战场,也能射杀敌人!”刘昉自信地说道。

    “口气不小,志气不短啊!”刘承祐笑了,看了看被摆到二十五步外的箭靶,讶异道:“你能射二十五步远?”

    “有何不可?”

    刘承祐道:“二十五步,你要是能射中靶心,朕就赏你一样东西!”

    “爹爹看好!”刘昉来了兴趣。

    说完,当即牵引弓弦瞄准,显得很认真,酝酿了好一会儿,利箭飞出。结果嘛,射偏了,虽然中靶,离靶心却有一段距离。

    见状,刘昉脸上的兴奋之色消散一空,垮了下来。刘承祐不由莞尔:“你这是什么表情,未中靶心,至少也上了靶!”

    刘昉显然有些不乐意,当即道:“我必定勤练,等爹爹下次检视射艺,届时,定然能射中!”

    这股子气质,却是得他欢心,刘承祐表示说:“好,我等着!但是,我的赏赐,可就给不了你咯!”

    “未能射中,岂敢讨赏!”刘昉摇了摇头。

    “不过,我看你啊,如今的射术,已强过我了!”刘承祐又道。他这话,是实在话,论箭术准度,还真不一定比过这小儿,要知道,三十步远,他可是经常射偏,乃至脱靶......

    “我射的不过是箭靶死物,爹爹射的可是天下,儿岂能相比?”刘昉突然这么说道。

    闻之,刘承祐有些讶异,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刘昉挠了挠脑袋,做出苦思之态:“似乎听人提起过,忘记是谁说的了?”

    “看来,我还得赏你!”刘承祐再度露出笑容:“就赏你,陪朕一起巡视军营吧!”

    策马行走在庞大的汉营之中,享受着军民的欢呼,刘承祐的心情也格外地放松。攻克云州,北逐强辽,他的心境似乎又得到了放松。仰首看天,只觉这蔚蓝苍穹,旷远无垠,整个天地,似乎都开阔许多,仿佛已纳入他的胸襟之中一般。

    云中城的清理,一直到午后,方才结束,也就是简单地进行了一定的收拾,俘虏被移出城外看押,参战内外诸军,各遣部下入驻,作为代表,以耀武扬威。

    尸体残骸,被分别收容处置,道路被简单地清整出来,能供御驾通行,尔后,刘承祐方才入城,走进云中,将北伐夺取最大的城池踩在脚下。

    沿途走过,没有民众的欢呼,四周都被甲士所占据,整座城池,基本沦为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瓦砾焦土,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外城、内城两场大火,基本把辽国苦心经营的云中城给摧毁了。距离一座城池的彻底毁灭,只差城基尚在,没有夷为平地了。

    站在满目疮痍的南院大王府,刘承祐不由感慨:“多好的城郭,终是毁于一旦啊,财产尽丧,建筑悉毁,生民无一,战争的厉害,可见一斑啊!”

    作为罪魁祸首,刘承祐这话,竟流露出少许的心疼,没错,就是心疼。因为,云中方毁,其重建事宜,又该提上日程的。城郭修复,房舍重建,移民填充,朝廷还需付出不小的精力与代价。

    当然,在场的将帅们,大多还沉浸在克城破敌的赫赫武功之中,能够体会到他心情的,可是少数。

    “战果可曾统计出来?”刘承祐看着柴荣。

    此时在军中,柴荣仍是帝下第一的大臣,协理军务。闻问,柴荣禀道:“内城之中,收降的辽兵,有5745人,余者尽数被歼灭。兵甲军械,多被损毁,战马缴获四千余匹。另外,辽军在城中,一共囤积了八万石谷粮,除了耗用之外,全部焚毁......”

    “你们说说,这一仗,我们是打亏了,还是打赚了?”刘承祐环视一圈,轻笑道。

    关于兵马、钱粮的损失,这些将帅武臣,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识后勤辎重者,也当不了大汉的高级将帅。

    对此,赵匡胤则道:“若仅论消耗,得此一座废墟,自然是得不偿失。然而,军国大事,利害之辨,远不止于此。且不提对辽军造成的杀伤,就是拿下云中这座塞上要地,围绕此城,大汉可构建出一道稳固的边防,其中的价值与意义,些许兵马钱粮耗损,是值得的。因此,此番北伐,虽则空竭国库,耗损民力,但战而胜之,尽复关山,也是值得的,于国大利!”

    赵匡胤这话,算是顺着皇帝的心思说话了,刘承祐显然也很满意,其他人也多表示赞同,以如今大汉将帅的眼光,当然能明白其军事意义之重大。

    “你们再说说,接下来,首要之事是什么?”刘承祐又问。

    “就地休整!”

    “发兵把云州周边的城邑、关口及长城要隘,尽数拿下!”

    “撤兵!”

    “发兵出塞,继续讨击契丹!”

    “......”

    一干人各抒己见,并不统一,但是多少能表明其心思。刘承祐是观于眼底,记于心中,嘴里则笑道:“春季攻势以来,将士连番行军作战,辛苦一个半月了。朕以为,当此之时,该当好生犒赏。传令,大发酒肉,让将士们好生放松一番,前番禁酒,很多人憋坏了吧......”

    “元朗,酒瘾可曾犯了?”刘承祐看向赵匡胤。

    “渴饮已久啊!”赵匡胤哈哈一笑。

    “朕也当与将士共乐!”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都不由乐了。

    “不过,功当庆,酒该喝,但基本的防御,也不能松懈,柴卿,这就交由你安排了......”刘承祐又对柴荣吩咐道。

    “是!”



    云州以北,长城之外的阴山地区,已是其东麓,山脉仍旧密纵横密集,地势虽不如西部那般高耸,但仍旧起到了隔离南北、横断高原的作用。

    这片区域,属辽置丰州及奉圣州交界地带,地貌复杂,山地、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其间又分布着数块平原,水文情况良好,相较于苦寒的漠北,此地也称得上一处游牧的佳地。

    在这片土地上,原本生活着为数不少的契丹部落,然而,随着汉辽战争开启,几十年的祥和被瞬间打破,尤其是,在辽军大举北撤之后。

    大量来自云州盆地的部卒,逃亡北上,带来危机、紧张与混乱,而随着辽帝匆匆北归,留下的更是一片烂摊子。

    得知云州正遭受几十万汉军的围攻,哪怕隔着两百里,也能感受到那锋芒与危险。在南下拒汉的过程中,这些部卒也是受到征召,大出兵马,但能回来的,少之又少,这就更添恐惧。

    熬过了寒冬进入春季,本是马匹、牛羊恢复的时节,往年都可以安稳地休养生息,而如今,这份安稳也不存在了。契丹称霸漠南漠北数十年,而数十年安稳,也使得其治下部民,不复早年的野性与剽悍。

    再勇猛的人,安逸久了,都难免于退化。而辽军的军事能力,也早已非纯靠草原人的勇武好战来体现。

    是以,当两万汉军步骑,在石守信以及郭崇威的率领下,北出长城之时,生活在这片平原水系的契丹部民们,是彻底陷入惊惶。

    在兵丁大损、畜力不继的情况下,又面临汉军兵锋,大部分人的选择,是随首领、族老,继续向阴山深处逃遁,意欲躲避汉军的攻击。

    而面对契丹部众的反应,石守信等汉将,是有些意外的,不管怎么说,契丹也是草原霸主,威震北方数十年,即便在汉军北伐之中,遭受重大创伤与损失,也不至于如此怯懦吧。

    当然,心中的少许疑惑,并不妨碍汉军的军事行动,对于契丹部落,是毫不留情地,驱赶、逐杀、劫掠,一时间,斩获颇丰。

    在这种危险的局面下,辽军倒也不是全无应对,被耶律璟委派以南面军事的耶律贤适,也是个有能力的辽国贵族。奉命留下,就是统合辽国阴山及河套一带的军事力量,对云州战事以支持。

    然而,在汉军分兵出击的情况下,耶律贤适也顾不上云中了,如何应付石守信、郭崇威那两万汉军步骑,才是首要之务。

    硬拼,耶律贤适是不敢做这种决定的,面对汉军的烧杀抢掠,他果断将剩下部族的青壮劳力都集中起来,以抵抗汉军侵袭的名义,各部也没什么反对。

    然后,便采取袭扰、运动战术,对汉军进行牵制,收到了不俗的效果。正面对敌,以汉军的步骑的实力,再加石、郭的统战能力,是完胜耶律贤适临时集凑的乌合之众。

    但是,耶律贤适也知道己方的劣势所在,就是严格避免也汉军正面交锋,以骚扰、疲敌为主,在阴山南麓与汉军进行一场马拉松比赛。并且,引诱汉军小股部队出击,集中兵力歼灭,或许突袭单独那些劫掠部卒的汉骑,援军若至,则果断撤离,放弃全功。是以,一段时间下来,汉军也累积了不小的损失。

    在这个双方纠缠的过程中,剩下的辽军部族,倒是得了安全撤离的时间与空间,得以避开战场,未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当然,这也是汉军将注意力放在耶律贤适军上的缘故。汉军步骑出塞,虽然在整体的机动能力上遭到了削弱,尤其在取得了不小缴获,需要看管的情况下,则进一步丧失了灵活性。但是,步骑配合,攻防一体,基本可立于不败之地。

    在耶律贤适的战术之下,吃了几次亏之后,石守信与郭崇威一商量,决定反制之。这一带,水草丰美,是天然放牧的好地方,但是终究属于山地地势,是高原向盆地的过度地带,并非茫茫无际,是以在这片区域作战,辽军也受到一定的限制,而汉军也没有那么地不适应。

    是时,收到消息,在大青山东麓的白水河一带,有不少契丹人逗留。石守信一下子便判断出,这是辽军的诡计,当即决定,将计就计,以郭崇威率三千骑,前去征讨。果然,等郭崇威赶到白水河,面对的是辽军的伏击,在连续取得了一些小战果后,耶律贤适想要干笔大的。

    为了对付这支汉军偏师,耶律贤适纠集了一万七千多辽军,进行围攻。虽然战力不强,但如果汉军没有准备,这么多人,堆也能堆死,即便不全军覆没,也会损失惨重。

    当然,心中有底的郭崇威,是率众力战,边打边撤,寻找有利地形力抗之。等待石守信的援军。为了避免被辽军发觉,石守信在后,可吊了六十里远。直到消息传来,方才率军逼上去。

    在石守信率主力赶到时,耶律贤适便明白过来,是自己中算计。此人也是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在与汉军主力接上战前,下令撤围退兵。

    辽军想走,汉军岂能放过,郭崇威带着人转守为攻,石守信也带人截杀。白水河一战,汉军以伤亡千余的代价,斩杀了三千多辽军,俘虏近两千。

    这也就是耶律贤适撤得够快够果断,并分散逃离的结果,否则,他多与汉军纠缠片刻,便多一分损伤。

    经过白水河一战,耶律贤适遭到重创,逃到辽丰州东南的九十九泉一带休整,这里是他设置的集结点,收拢败兵,继续探察汉军的动向,却不敢再妄动了。

    而汉军这边,虽然取得了一场大胜,石、郭却不满意,既没能全歼辽军,也没有把辽军主将耶律贤适斩杀于阵上。在前后的交手之中,也发现了,那是个难缠的对手,狡猾机警,审时度势,深扬长避短。

    然而,错过了那么一场难得的机会,再想寻觅,却也没那么容易了。是以,石、郭二将也有些无奈,在胡人纷纷北遁的情况下,想要再取得大的收获,也有难度。至于继续深入辽境,二人也只是想想罢了,一没有准备,二则贸然深入也是行险。

    当然,这也是石、郭二将有些不满足了,毕竟,行营给他们的任务,也只是牵制辽军,以免他们影响到云中战事。在这方面,二人已是超标完成任务了。

    “这个耶律贤适,当真狡猾,斥候已将周围百里探查一遍,仍不见其踪影,这是彻底躲起来了啊!”军帐内,石守信与郭崇威二将盘腿而坐,吃着肉,喝着酒,郭崇威不禁叹道。

    “白水河一战,是把他打疼了,如今,此人就如仓鼠蛇虫一般,躲在这茫茫山麓之间,怕是不会轻出了!”石守信轻笑道:“不过,老将军倒也不必焦虑,出塞以来,斩获颇丰,对行营,也有个交代了!”

    郭崇威则摇摇头:“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若是给我两万骑兵,把契丹人彻底赶出阴山,也不是不可能!”

    “话虽如此,朝廷也无力继续北伐了!”石守信摇摇头。

    郭崇威呢,实则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拿随他们出塞的这两万步骑来说,很多将士,战意都已去了大半,无意再战,归心似箭。

    “不知云中战况如何?二十多万大军围攻之,敌军应当坚持不了多久吧!”郭崇威又说道。

    凡事就怕念叨,就在下午,行营来了使者,通报云中战况,同时,接到命令,全军南撤。得到命令,二人也无异议,翌日即率军南返,随行的,除了牛羊马驼的缴获及俘虏外,还有一些被强行北迁的汉人。这些人,对于回到云州家乡,是很乐意的,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人。



    云中这边,为给连日作战将士以休养,刘承祐是下令,全军酒肉管够,让全军将士尽情放松,释放心中了戾气。为了兼顾营养,刘承祐甚至下令,让新任的河东布政使王祚,从后方调运了一大批新鲜蔬菜,运抵前线。

    北伐以来,军中大部分时间禁酒,但肉食是一点都不缺,将士也不怎么稀罕,从辽军手中可缴获了大量的牲畜。

    不过,三日的大庆之后,一切恢复正轨,上下肃然。这三日中,刘承祐除了在第一日中与将士齐乐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为下一步的事务做构想。

    大概是酒喝多了,有些将领脑子开始犯浑了,向刘承祐建议,趁着辽国内乱,干脆发兵出塞,一举把辽国灭亡,一劳永逸,彻底地消除北患。

    当然,这只是少数将领的想法,他们渴望功业,毕竟几十万大军北伐,战将何止千员,虽然大小战斗上百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突出功绩。

    对于这种建议,不要说刘承祐还没有这等想法,就是有,也不可能选择在这个时候。为了供应北伐,朝廷已是穷尽人财物力,早有不支,尤其是开春以来的战事,几乎每一天,都在耗损国家的元气。战事如果再拖下去,也是无以为继的,除非继续竭泽而渔,但刘承祐还没那么蠢。

    虽然他有的时候也显露出一些急功近利的性格,但在大局方面,还是足够稳妥,对形势都有清醒的认识与叛乱,不会轻易犯浑。

    更何况,在合围云州后,为了鼓舞将士,激励战心,刘承祐已然向全军通报过,拿下云中,便凯旋回朝,论功行赏。

    军心如何,经常巡视军营,慰问士卒的刘承祐怎能不知,再者还有符彦卿、柴荣、赵匡胤等将帅的提醒。在云州的汉军之中,除了一部分开春后补充的民夫外,剩下的基本都是自去岁就开始参战了,长时间的作战下来,精神上是十分疲惫的。

    再怎么样,刘承祐也是不会逆着几十万人的意愿行事的,还是几十万的军事组织。当然,他要是一意孤行,将士或许还会听令而行,朝廷基本也会继续支持,但是会引发什么样的乱子,那就不好说了,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参考杨广!

    关于行政方面的事,倒不需刘承祐费多少脑细胞,一切以安稳、恢复为主,行政体制上,刘承祐决议将收复的燕云诸州,分为两部分,增设两道。

    一道以原云、朔、寰、应、蔚、新为主,设山阳道,以云州为治所,升格为大同府。同时,新复州县,入辽多年,建置方面,相比二十年前,也有了极大的变化,刘承祐也根据情况,做了些调整。以东面的怀安县为例,其以西原属新州的地区,都划入大同府管辖;寰州废置,并入朔州;应州仍置,只是把西面的马邑并入。

    如此,新设的山阳道,暂时只有大同、朔、武、蔚,这一府三州,面积不过五万平方公里,并不算大,但从其名字就可以看出刘承祐的野心。山阳何意,整个阴山以南的区域,都囊括在其中。

    至于幽州那边,也好安排,以拒马河、白沟为界河,其南属于河北道,其北新置燕南道,包括,幽、涿、易、蓟、檀、顺、儒、妫、武、滦、平、营共12州。在刘承祐亲赴云州督战的时候,马全义与李汉琼、马仁瑀等将,已击破耶律绾思军,全取营州,夺取榆关,将入燕最后一个重要通道关闭。

    其中顺州废置,怀柔县划入幽州府,怀柔以北则属檀州;蓟州以东,原本的滦平营地区合为一治,都属平州;居庸关外原儒、妫、武州,合为宣化府,治文德,拱卫幽燕。

    是以,燕南道下辖幽州府、宣化府、檀、蓟、平、涿、易,共两府五州。同样的,在刘承祐的构想中,整个燕山地区,都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至于两道的行政主官,山阳道布政使,刘承祐选择了宋琪。此人是辽的进士,为官多年,又跟随赵氏父子多年,熟悉两国政制民情,既有其才,在此前的交往中,也表现出了对朝廷足够的亲近,得到了刘承祐认可。同时,任用宋琪为一道高官,也是进一步拉拢安抚原燕王一只官民将吏的心。

    至于燕南道,高防是不二人选,他奉刘承祐之命,在幽州一待就是十年,为维系幽燕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履行其北方屏障的作用,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以其任职,既合适,也是对功臣的回报,当然,用高防,也只是个过渡的选择,原因嘛,也正因为高防在幽州待了十年,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

    在实现了朝廷对燕南地区统治的稳定后,也就该调离了,甚至于,接替的人选刘承祐脑中都闪过好几人。当然,对于高防,刘承祐绝对会厚待。

    相较于行政事务的梳理,还是军事上的安排调整,更让刘承祐头疼些,牵扯面也要更大些。围绕着整个燕云地区,需要重新构建一套军事防御体系,原本的许多布置,需要整体北移。而从最西的保宁军,到最东的信安军,诸多的边军,都需要得到解决。

    而新的边防体系中,如何布防,关口如何布置,兵员如何配置,将领委派,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得到解决。既然考虑到才干,还要体谅将士心情。以杨业这样的将领为例,他已经在雁门关待了十年了,再雄峻的山关,只怕也看腻了。而刘承祐自己,都有不忍。

    不过,对于军事防御重新构设,倒也不是刘承祐一个费神,还有柴、赵给他参谋,并且,大部分的意见,都来自于二人。

    河北那边,保定军、顺安军、雄安军、信安军、永清军,全部裁撤,复归道司,于居庸关设卢龙军,檀州设古北军,遵化设石门军,榆关设平卢军。至于人选,从禁军将领中挑选,原本的河北边军将领,另做安排,基本上,不是安排在各地都司,就是调入禁军。

    反倒是山阳道这边,虽然有长城作为屏障,有坚城作为依托,反而不想燕南那边好安排,与辽国的接壤线太长了,不论怎么布防,都不可能面面俱到。

    而从今之后,倘若面对辽军的袭扰,山阳道这边,所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经过君臣的仔细商议,决定将折德扆所率保宁军北移,原宁化军移驻朔州,于大同增设宁远军及奉义军两军,定襄军保留,但兵大幅削减,缩编为一千人,东西两陉各驻五百。

    如此一来,北面防御的框架算是搭成了,剩下的,就需要往里面填充兵马,调动人员。而在人事安排上,则又需要刘承祐来头疼了,柴荣他们能给建议,但拍板决定是皇帝的事。

    事实上,经这么一调整,大汉北部边境,可谓形势大变,给人一种稳固、心安的感觉,这就是全面恢复幽云所起到的效果。

    同时,通过对北疆的军事安排,大汉的军队,又将进行一次调整。边防布置,只是个开胃菜,真正大变动的,还得是禁军。

    大汉立国以来,一共对禁军进行了三次大的整饬,第一次在刘知远时期,那时候主要目的是接收、扩充。后两次,则是刘承祐借着平叛与对外战争的胜利,大加整顿,目的在于强化皇权,加强对军队的约束与控制。

    效果是很好的,相比三代以来的历朝历代,都是巨大的进步,但同样的,并不彻底。有很大程度,都是靠着刘承祐的权谋手段,以及个人威望在支撑作用,制度上,仍旧有不到位的地方,且禁军的设置仍显复杂、臃肿。另外,各地的边军,也需要一定的整改,加强中央的控制。

    此番北伐,参战内外兵马,不论是禁军还是边军,损折颇多,刘承祐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对全国的军事体系,进行一次统一的升级改造。



    “官家,澶国公、亳国公来了,正在帐外求见!”御帐内,刘承祐仍旧伏首御案,批示着来自东京的一些紧要奏章。战事激烈时,无心他顾,战争一收尾,他立刻将心思放回国内了。

    对于东京宰臣们的能力,刘承祐是十分认可了,作为主宰朝局十多年的一片干臣,在控制全国局面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接下来整个国家将从战时轨道上下来,罢兵休战,休养生息,这对与朝廷而言,会从容得多。

    如今已进入暮春,刘承祐估计,东京的大臣们,收到北伐功成,王师凯旋的消息,会大松一口气,甚至载歌载舞。

    “臣柴荣(赵匡胤)参见陛下!”柴赵二人入内,躬身行礼。

    “不必拘礼!坐!”刘承祐放下朱笔,抬眼看着二人,松了松手指关节,轻笑道。

    “陛下有何吩咐?”柴荣问道。

    “石守信与郭崇威军至何处了?”刘承祐问。

    “根据前报,已过长城口,估其脚程,今日当归云中!”柴荣说道。

    刘承祐吩咐着:“让营中准备一下,你们出塞,也是连续作战,转战数百里,颇为辛苦,好生犒劳!”

    “是!”

    “撤军事宜,安排如何?”

    “前军已然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由高都帅统领,同时放还河东所征民夫!“柴荣禀道。

    闻之,刘承祐点了点头:“明日就开始,正式撤军吧!”

    这话一出,刘承祐自己,都不由心中一松。显然,北伐以来,表面是自信泰然,但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可是一点都不小。

    “河北军民,就放在第二批吧,东进走居庸关,先至幽州,由慕容延钊统领统率!”刘承祐吩咐着。

    “是!臣等稍后即商议安排!”

    “朕召二位来,是有两项安排,一时拿不定主意,你们给朕参详参详!”看着二人,刘承祐轻声道。

    “陛下请讲!”柴赵二人闻言,都打起来了精神。

    刘承祐道:“山阳这边,边备调整,诸军军使,多有任命,唯缺一统筹之人,朕思虑不定,二卿可有人选可荐?”

    “陛下,山阳新下之地,情况复杂,直面契丹,需以一智勇兼备的宿将!”赵匡胤说道。

    “那你说说看,谁能当此重任?”刘承祐看着他。

    赵匡胤也抬了下眼,少做斟酌,说:“杨业久镇雁门,统军经验丰富,又熟悉当地风情,了解辽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闻言,刘承祐摇了摇头:“杨业能力自然是足够的,但毕竟太年轻了,怕还难以担任方面之任!”

    刘承祐这话,是言不由衷了,他刘皇帝从来不是个看中年龄、出身、资历的人,说到底,对杨业,是另有想法。

    被否定建议,赵匡胤又道:“飞狐军使王审琦,其同样久镇边关,戎事练达,臣发兵蔚州之时,观其厚重而有谋略,是大将之才,可委重任!”

    瞟了赵匡胤一眼,若没有记错的话,这王审琦可是“义社十兄弟”之一。早年,发于禁军,作为青年俊杰受到提拔,后来调任边关,一直同杨业在搭档,与赵匡胤没什么交际。如今看来,二者又联系上了,这就是所谓的历史惯性?

    偶然的杂念迅速被摒除,刘承祐仍旧摇摇头:“王审琦当调入禁军任职!”

    接连被否定两个人选,赵匡胤不说话,他所提的,都是军中的青壮,杨业方过而立,王审琦不过三十四岁。他不由得猜想,莫非皇帝还是更倾向于老将?

    柴荣也开口了:“莫若以代国公统兵事?”

    代国公,是折德扆,论身份、资历、能力,也确实可为之。不过,刘承祐还是干脆地道:“代公,久驻保德府,栉风沐雨,为国戍边,朕此前答应过折妃,召其入京任职!”

    刘承祐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了,他相信折氏一门的恭顺与忠诚,但为国家计,是不能仅以感情用事的。折氏在原府、麟地区的影响,太深了,又有这十来年外戚身份助涨声势,其势更盛。所谓盛极必衰,稍微压制一下,也是为了折家好,刘承祐大概是这么想的。

    连续几个人选,都被刘承祐否了,柴赵二人也不得不承认,确实不好选,一时间不好贸然接话了。然而,大汉可不缺可用将才,琢磨了一会儿的赵匡胤,拱手向刘承祐道出一个名字:王彦超。

    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其少年从容,历任多方,履历丰富,担任河东都指挥使多年,御下有方,颇得军心,对于以安养抚军为主的新山阳军事,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此,稍加考虑,刘承祐也同意了。不过,投向赵匡胤的目光,却难免讶异。赵匡胤与王彦超早年的那段轶事,也算有名了,能够主动举荐王彦超,可见赵匡胤的气度确实不一般。

    “那便以王彦超,调任山阳都部署,总督诸军!”刘承祐吩咐道。

    “是!”

    “还有,关于山阳、燕南都指挥司的搭设构制,也要着手了。虽为新纳之地,但当与朝廷一同,该有的制度,不能短少。不过,也该根据实际情况,有所调整!”刘承祐看着柴荣:“这事,还有由柴卿主持!”

    “另外,此番调整及增设诸军,其人员调配,还需加快,在朕起驾南返前,要安排妥善,另,这些人中,北伐有功者,即行犒赏,以安其心!”刘承祐又吩咐道。

    “是!”

    说完,停顿了一下,刘承祐犹豫了下,又道:“关于山阳的防御,你们可还有什么补充的地方?”

    闻问, 赵匡胤拱手应道:“陛下,尽复幽云后,大汉北方防御劣势得到彻底扭转,云中乃可恃之坚城。然仅依仗此地,仍显被动。臣以为,可趁辽国重创,军力大损,势力北缩,无力南顾之时,将防线继续向外推进。”

    “你具体说说看,怎样一种措施?”刘承祐目光炯炯地地看着赵匡胤。

    见状,赵匡胤清楚,自己应该是押中圣心了,起身,比对着地图,利落地道:“无需大发兵马,只需遣一大将,分一劲旅,西进将原胜州、丰州地区收复。以辽国如今的情况,必难相阻。

    如能将丰、胜二州拿下,不只可以收复唐时旧土,对辽防御,则可依仗黄河,与之周旋,并借此继续打压辽军势力。

    并且,可与河西郑国公相勾通,整个河套之地,亦在大汉领土之内,添一牧养之所。同时,夏绥的定难军,也将进一步置于朝廷影响控制之中!”

    听赵匡胤这么说,刘承祐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显然,他的建议,深合他意。对于夺取丰、胜之地,刘承祐是考虑多时了。



    因为云中惨遭兵燹,城内屋舍十不存一,是以汉军仍旧驻于城外大营。宁化军李万超所部,就驻扎在北营西南部。

    李万超,早年为后晋将领,职居肃锐指挥使,驻潞州。天福十二年(947年),刘承祐引军出太原,攻潞州,为河东定鼎中原做先锋。

    当时,李万超与王守恩、高防,一同投降,使刘承祐轻取潞州,为后来击灭耿崇美军以及东出太行,席卷河北,奠定了基础。彼时,李、王、高三人,便有“潞州三杰”的名声,还是刘承祐率先喊出来的。

    不过,这三杰,王守恩在不久后,就因为贪婪跋扈,被暴毙了。剩下二人,高防有幽州之任,李万超常为军主,都受到了重用。

    事实上,大汉立国的过程,也是刘承祐提升威望、积攒班底、培植党羽的过程,在其中,潞州就给他提供了不少人才。除了高防、李万超外,武德使李崇矩也是在潞州被刘承祐发掘提拔的。

    李万超呢,在大汉立国的这些年中,并没有怎么轰轰烈烈,也随军参与了几次战斗,但都没有赫赫武功。他代表的,是极大一部分汉军老将的经历,朴实无华。而李万超,每镇一方,民皆安稳,境内太平,这就是他的作用。

    并且,比大部分人幸运的是,时不时地,刘承祐还能想到他。此次北伐,大抵是李万超十年来,打得最痛快的一场仗,功劳也是多年以来最显著的一次,率先攻破云中。

    三日的庆祝下来,大军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整座连营,都进入了一种忙碌状态,准备着撤军事宜。李万超部则不然,他在补充兵员军额,以求满编。因为打得太狠,他所率的宁化军,伤亡了近三成。

    “将军,行营直接给我们补充到五千人,有上千的骑卒,还添了三千匹战马,这也太厚待了我军了吧!定襄军这番被削减,这边军之中,只怕就属我们最为兵强马壮了!”军营内,李万超带着人巡视焕然一新的宁化军,身边跟着的部曲,嘴上带着笑意,有点兴奋地说道。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李万超心情看起来也不错,以一种考校的语气问。

    “末将不知!”回答得很干脆:“莫非将军已受差遣?”

    “尚无!不过,北军调整,打乱重编,以我宁化军最为迅速,虽还未有制令,但可以想见,必有所用!”李万超说道。

    “难道还要打仗?”

    “这就要看天子与朝廷的了!”李万超这么说道:“走,随我再去看看战马!这么多年了,老夫何曾如此富裕过。记住,要加强将士马术训练!”

    “是!”

    就如李万超所预感的,率先对宁化军进行补充,还都是精兵良马,自然是有大用的。在接见过柴赵二人之后,皇帝的传召来了。不敢怠慢,李万超收拾收拾,便匆匆策马,往御营而去。

    “陛下!”

    “老将军请坐!”对于李万超,刘承祐显得十分热情,让他入座,并亲自给他倒水。

    “陛下,末将岂敢?”

    “老将军不必拘束,你我可是老交情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些许俗礼,就不必拘束了!”刘承祐笑道。

    见状,李万超也稍微放松下来,迎着皇帝的目光,还是谦恭地道:“末将何许人,岂敢同陛下论故旧,以谋不当之恩宠!”

    显然,这老将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对此,刘承祐也更加满意。看着他,问道:“此番北伐,卿与所属宁化军,奋战到底,功劳不小啊,朕正在考虑,如何酬赏,你有何想法?”

    闻言,李万超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这论功行赏,哪里轮得到他考虑。想了想,说:“陛下,策勋赏功之事,朝廷自有制度,陛下也素来论功行赏,毫无偏颇!”

    摇了摇头,认真地看了看李万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状,李万超适时地道:“陛下对末将素来恩遇,如有差遣,尽可直言,万死而不敢辞!”

    “老将军真乃国士也!”刘承祐一抚掌,道出想法:“北伐大胜,契丹重创北遁,其国内乱,势力北缩。于我朝而言,实乃北进之良机。然以大汉国情,大举动兵,是不可能了,是以,朕意遣一偏师,增扩土地,占据要隘,也拓宽纵深,完善山阳之防御!”

    听刘承祐这么说,李万超当即应道:“陛下欲用宁化军?”

    刘承祐点点头,承认了。

    “陛下吩咐即是!”李万超也很干脆。

    眨了眨眼睛,刘承祐来了点兴趣,说:“你可知,朕欲图何处?”

    李万超也是熟悉戎事的老将,又北戍多年,对北面的情况是有些基本了解的。想了想,分析道:“石、郭二将,已被陛下召回,是以必不在北,观周遭形势,唯有河套地区,乃轻下之地!”

    “将军愿往?”刘承祐问。

    “但有所命,义不容辞!”李万超肯定地道。

    刘承祐则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朕本念将军年岁已高,长戍北疆,又连续奔波,着实不易。而今,本当罢兵之时,仍劳将军出击,实在不忍。西赴数百里,更恐军心啊!”

    “陛下不需忧虑!”李万超则道:“行营补充兵马,皆为边军,籍属河东,又经休整,士气已复振。至于末将,虽已年过半百,但能得陛下与建功之机,感谢尚且不及,何谈辛苦?”

    客套话到此为止,刘承祐恢复了严肃,开始向李万超授予机宜:“河套之地,地理之重要,不需朕多谈。以如今的辽国的状况,取之不难,不易的是如何守之。这就不只是军事问题了,如何外御敌军,内安诸族,尤其是南面的党项人,这些还希望将军能妥善处置!”

    “陛下教诲,末将铭记!”李万超应道。

    “好!”刘承祐说:“稍后即有制命下达,朕以你为九原都指挥使,秩在正四品上,西进的目标,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在云中多休整一段时间。待大军撤离后,你再行出军!”

    “如此,还可迷惑辽军,放松其警惕,起突袭之效!”李万超道。

    当然,刘承祐是没有想那么多的。而是继续说道:“此番边军整合,一应戍边将士,所负功劳,朕已着柴枢密直接兑付,宁化军也一样。同时,随你西去的九原的所有将士,再另加恩赏,此后所有轮戍轮职,一概多升一级!

    朝廷此后,将移民以实云朔,他们的家人,愿意迁徙者,除军功及份田之外,再多赐十亩!不愿迁徙者,待河套局势稳定,也可轮流放其探亲!”

    听皇帝这么一保证,李万超眉开眼笑的,拱手拜道:“倘能如此,何愁将士不踊跃!”

    刘承祐则叹了口气:“将士为国奉献,朕自然要多加考虑体恤,否则于心不安呐!”

    说着,又对李万超道:“倒是让老将军,僻处北域,实在心生不忍啊。”

    李万超哈哈一笑,看着刘承祐,十分认真地说道:“陛下,末将有一请,还望恩准!”

    “且讲!”

    李万超道:“臣如今年五十又五,可替朝廷镇守九原五年,北拒契丹,南抚党项,不使生乱。五年之后,臣六十岁,届时祈望告老还乡!”

    不知为何,听李万超这么一番话,刘承祐心胸之中,突然生出一阵感动。



    “快,去准备几碗解酒茶!”毡帐内,高贵妃凤眉高蹙,朝随驾的宫人们吩咐道,语气有些不善。

    “是!”

    入帐的,是三名皇子,刘晞一脸的醉态,刘煦与刘昉搀扶着他,刘煦风度翩翩,刘昉小脸通红,都还清醒,唯有刘晞不省人事,嘴里嘟囔着什么。

    “把三皇子扶到榻上!”高贵妃吩咐着,又对刘煦与刘昉道:“你们也吃了酒?稍坐片刻,一起饮解酒茶!”

    “是!”两个皇子,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着高贵妃料理刘晞。

    “这是怎么回事?”高贵妃问道。

    刘煦起身答道:“郭崇威、石守信二位将军还营,爹爹设宴款待接风,着我兄弟三人侍宴,三郎一时兴起,多吃了几杯酒......”

    “荒唐!”闻言,高贵妃当即斥了一句:“官家也是的,怎么能让你们烂饮!”

    刘煦与刘昉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喏喏不语。见状,在这两兄弟身上看了眼,微叹一声:“你们年纪还小,对于酒曲,更当节制!”

    “是!”

    等了一会儿,解酒茶呈上,三兄弟都饮完后,刘煦主动道:“高娘娘,三郎已然送到,刘煦先行告退回帐了!”

    刘昉在旁边点着头。见状,高贵妃摆了摆手:“你们去吧!天色已黑,注意看路!”

    望着两兄弟的背影,高贵妃又回到看着自己儿子,已经恢复了意识,不过还是醉眼迷离的,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轻轻地拽着他耳朵,刘晞也顺势坐起来:“娘,轻点!”

    “小小年纪,也开始酗酒了,你爹款待将领,你凑什么热闹?还喝得这般醉?”

    “刘煦没醉,刘昉也没醉,就你醉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

    面对母亲的责骂,刘晞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又躺下,醉意好像又上来了,嘴里嘟囔道:“我现在酒意上涌,头脑一片混沌,娘亲若要教训,还是等儿酒醒,再伏首受责......”

    说着,就好像真的睡过去了一般。见其表现,高贵妃也有些无奈了。

    刘承祐这边,饮宴还在持续,不过酒食菜肴、瓜果点心,不再是主题,刘承祐听取着他们出塞的战况。具体的情况,不是几本奏章军报,就能够体现出来的,还需当事人的陈述。

    “看来,那耶律贤适,也是个人物啊!”刘承祐抿了一小口酒,淡淡地说道。

    石守信则应道:“陛下,其人临阵指挥、统御作战的能力或许不算强,但为人狡猾,知强若利弊,能随机应变,且行事果断。臣等与之交手多时,虽有斩获,但始终难竟全功,确是个难缠的对手!”

    “能得石将军如此称赞,那确实不凡啊!”刘承祐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对一旁的李万超道:“老将军,此人你可要小心了,辽主既以其统合南面军事,很可能就是你西进的对手了,怕是不会轻易让你得手!”

    “是!”李万超显得很郑重,说着看向石、郭二将:“关于那耶律贤适的情况,席后还望二位将军,不吝赐教!”

    “应该的!老将军客气了!”石守信不敢托大。

    对于李万超九原都指挥使的任命,高级将帅们也几本都知晓了。

    倒是郭崇威,看刘承祐、石守信对辽将过于忌惮褒奖,以一种平静的陈述语气说道:“陛下,却也无需太过高看那耶律贤适,不论其如何狡猾,终究只是一败军之将。此次,若我们出塞的兵力再多些,断不至于让其几度遁逃!”

    看着郭崇威,刘承祐笑了笑。此人也是军中宿将了,是河东的老臣子了,在大汉的建立过程中,也是有汗马功劳的。

    因为籍属应州金城县,早年,石敬瑭割让十六州,他是果断南逃,不愿为契丹职吏。此番北伐,对他而言,也是收复家乡,是以十分卖力。

    事实上,山阳都部署的职位,郭崇威是有足够的资历与能力的,原本刘承祐也想到过他,只是因为,早年他与郭威往从过密,心里有点戒心。

    是以,刘承祐最终决定,以他为山阳副都部署,兼领新设立的宁远军使,当然,爵位也再提一级,为金城县公,并加开国。

    当场,刘承祐宣布此事,在场将帅都向郭崇威表示道贺,虽然挂着个副职,总归有些瑕疵,但郭崇威还是起身道谢,沉默的表情像打开了一般。同时,王彦超如今尚在河南,在他履任之前,大同及周遭的军务,也暂时由郭崇威负责的。

    “从你们出塞的战斗经历来看,在屡遭败绩后,辽军已经改变了战法,不再谋求与大汉硬碰硬,正面交锋,而是采取偷袭、运回、运动、分割、歼灭等战术,充分发挥其骑兵的优势,这种情况,需要引起重视啊!”回到话题,刘承祐沉声道。

    闻言,石守信抹了一把嘴,应道:“陛下所言甚是,这也是我步骑出击的局限所在,难以竟全功。这还只是在阴山南麓,地形地势都有所限制,倘若军至大漠,草原茫茫无际,如果辽军仍采取这等游击战法,则更难对付!”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如何解决呢?”刘承祐问。

    “只有加派马军,以骑制骑,以游击对骁骑!”郭崇威说道:“陛下,此番北伐,大汉马军,不论禁军还是边骑,都死伤惨重,损折巨大,亟需补充整备。此战前后,我军缴获了大量的马匹,再加尽复幽云,战马的来源相比往来,也有了保证。今后汉辽交战,骑兵的作用将进一步提高,是以,臣以为,还当加强骑军的武备建设!”

    “对郭将军所言,你们有什么看法?”刘承祐又看向其他人。

    柴荣颔首,表示赞许,说:“倘若仅立足于守,以大汉如今的军力实力,足以拒辽军。如欲进攻,扫平辽国,廓清草原,确实当重视骑兵的恢复与发展。”

    赵匡胤琢磨了一会儿,稍显迟疑,向刘承祐道:“陛下,臣以为,契丹辽国,终究不似一般的草原政权,是汉化极深经过胡汉融合的国家,不能单纯地将当作胡人看待。是以,在作战方面,其亦有要害可捕捉!”

    刘承祐道:“你说的,不会是指他们的上京临潢府吧!”

    “陛下真是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赵匡胤露出了笑容。

    刘承祐则摆了摆手,淡定地说:“将来若有机会,却也当遣一大将劲旅,直捣临潢!”

    一场犒赏性质的酒宴,最终在君臣对于军事的讨论中结束了。席散之前,刘承祐环视一圈,说道:“距离攻破云中,已有五日了,逗留已久,大军也当返还了。朕已决定,三月八日,銮驾起行还京,走幽州,经河北回东京!”

    “郭卿,趁着起驾前的时间,你把大同的防御先接手,不到位的地方,尽快落实,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趁着朕还在此,一并给你解决了!”刘承祐又瞧向郭崇威吩咐着,还开了句玩笑:“征程方返,就委以操劳事,莫觉朕不恤臣下呀!”

    郭崇威赶忙道:“陛下言重了!”

    宴席结束,刘承祐单独留下柴荣,让他陪着散步。

    “陛下,何故顾虑重重?”柴荣问道。

    背着双手,吹着已然舒适不少的夜风,刘承祐道:“战争期间,如负泰山之重,这结束战事,各类事务,纷至沓来,繁琐更胜从前啊......”

    感慨了一番,刘承祐道:“天色已晚,朕也不废话了,此次北伐,历时八月,上下将士,立功颇多。如何酬功,如何赏赐,如何调整军职,安排工作,可是个大工程,不好处理啊!你是枢密使,该当替朕参谋参谋!”

    听他这么说,柴荣精明的双目中流露出一抹思索,很快,问道:“请陛下示下!”

    “你觉得,石守信与杨业二将如何?”

    “有勇有谋,统帅之才!”柴荣恍然,应道。

    “他二人,当以何职酬之?”

    思吟了一会儿,柴荣道:“石守信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杨业可为殿前都虞侯!”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不由迟疑道:“他们才三十岁出头,贸然提拔至此高职,人心能服?”

    柴荣则平静地说:“石、杨二将的能力、资历与功绩,都是经过检验的,全军之中,少有能及,何人敢有非议?再者,陛下用人,素来量才任用,如今怎么迟疑起来了?”

    或许刘承祐自己都没有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开始更喜欢用年纪长、有经验的文武了。



    青陂道,是云中以东一条狭长的古道,同境内阴山道一般,乃出兵之路,二月份时,慕容延钊大军西进以及刘承祐驾临云中都是走的这条路。

    坡道之间,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几声鸟鸣以及春风拂过草木发出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动静。直到一阵密集的蹄踏声响起,方才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山道尽头,一行十数骑,快速驰来,惊得栖息在草木及道洞间的动物四散而逃,躲避这些不速之客。这队骑士,并非军骑,但护卫同样孔武有力,身姿矫健,观其服饰,也是官家人物。

    “使君,我们已经连续赶了快两个时辰路了,快出青坡道,距离云中也不远了,还是歇息片刻吧!”登上一段坡顶,随行一名孔壮的大汉,勒住马匹,指着西北方向,对被拱卫在中间的一名中年文士说道。

    “那就歇歇吧!”文士的体格自然不如一干壮汉,心知护卫们也是在照顾他,是以点点头,吩咐着。

    随行的护卫听令,都迅速下马,饮水进食,补充体力,也给马匹以休息。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神情疲惫,显然赶了不短的路。

    这名文士,乃是皇帝亲委,新任的山阳道布政使,宋琪。在收到来自行营的制命之后,他快速交接好手头的事务,连家眷都顾及不上,只带有两名家仆上任。这十名护卫,还是燕王赵匡赞为了照应他的安全,特地派给他的。这一路,是晓行夜宿,不敢怠慢。

    即便如此,这一路兜转曲折,跋山涉水,近六百里的路程,也把宋琪折腾了个够。站在高岗上,吹着风,拍拍身上的尘土,宋琪有些感慨。

    “官人此番赴任云中,为一方大吏,本该意气风发,何故叹息啊?”紧跟在身边的家仆,不由好奇地问道。

    宋琪的心情,当然是有些复杂的,如果按他的意愿,是不想到云中来的,于他而言,最好在幽州任职,要么去中枢当京官。

    但是,皇帝委任,又不敢有什么微词。宋琪,已经不缺地方上的治政经验以及资历了,新设的山阳道,百废待兴,固然是任事建功之所,但僻处北疆,情况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玩得转的。如果出了什么疏漏,以他燕王旧臣的身份,想要更进一步,又不知要苦熬多久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作为“降臣”的顾虑罢了,不便吐露。而是说道:“天子信任有加,如此恩遇,以要任压肩,我亦如负千钧,岂能只看到荣耀,而不虑职责之重?”

    宋琪拽这么一番文辞,家仆一愣一愣的,当大官了还不好,像山阳这种新设道治的布政使,权力可是很大的。不过,也基本听明白了宋琪的话,问道:“莫非这一道之长官,很难做?”

    闻问,宋琪说道:“我来问你,这一路来,除了遇到东归的大军,可曾目睹其余乡村集市?自过怀安之后,我们见到了多少户人家,多少村落?就今日来说,有多长的路程,没有见到过人烟了?”

    “县城荒废,村野无人,得有上百里未见人烟了!”

    “百里无人烟啊!”宋琪叹道:“云州那边,所遭受的兵燹要更为严重,听说整个云中城都被焚为废墟了。我这个布政使前去,大抵连个像样的官舍都找不到,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要重建城垣,安治百姓,会容易吗?倘若做不到,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岂不有负天子的期许?”

    听他这么说,家仆讪讪一笑,说道:“既然这官如此难做,那就向天子要个别的官做了!”

    还不等宋琪教训,家仆又嘀咕道:“就是再难做,那也是一方大吏,偌大的朝廷,也没有几个布政使啊!”

    闻言,宋琪笑了,朝其骂道:“你这小厮,倒也说了句实在话!”

    “不必赘言了,歇息一刻钟,就再启程!”宋琪摆了摆手,吩咐道。

    “是!”

    出青陂道,又赶了近三十里路,宋琪方才抵达云中城下,时已至傍晚。此时的云中行营,人已经少了许多,高怀德与慕容延钊先后率军凯旋,再加上安排的几支边军,各往驻地,云中大营只剩下十来万人了,以禁军为主。

    原本庞大的军营,也空落了许多,但仍旧秩序井然,顾不得细细观察,宋琪赶忙前去觐拜皇帝。至御营,接待他的,乃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张洎。

    “宋使君,你可让陛下好等啊!”张洎属于少年得志,端着点架子,有些盛气凌人地说道。

    瞥了张洎一眼,宋琪心中微有不喜,不过面上陪着笑,拱手问道:“张记室此言何意?”

    “行营准备拔寨撤军,返回东京,陛下之所以逗留于此,就是为了等宋使君到任啊!”张洎说道。

    闻言,宋琪当即做出一副惶恐紧张的表现,以一种告罪的语气道:“令陛下久候,耽误撤军事宜,是我的过错。不知陛下可在御帐,烦劳引见!”

    见宋琪姿态放得很低,张洎感觉心情十分舒畅,表情变得好看了几分,应道:“陛下正在城内,君可自往!”

    “多谢指点!”宋琪拱了拱手,快步出御营,上马往云中城而去。

    只是转脸之时,脸色就变了,有些气愤,有些不屑,心中暗道,天子身边,也不全是贤达啊,区区一个郎官,敢如此倨傲。

    当然,这种不喜,也只能暂时记挂在心头了。对于这种皇帝近臣,是不敢轻易开罪的,这一点,宋琪很明白,甚至于,他不会把这事禀报皇帝。

    刘承祐在云中,却是在做南归前最后的巡视,此一别后,实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踏足此地。对于云州,刘承祐有些特殊的感情,特殊在于,历史沿着如今的脉络发展下去,只怕没有人能体会到,汉家政权,收复此地,是怎样一番功业,有着怎样的历史意义。这种情感,又是刘承祐无法朝旁人诉说的。

    “宋卿来了!一路辛苦了,坐!”面对匆匆赶来谒见的宋琪,刘承祐表现得要亲切得多,废墟之中,叫上他,席地而坐。

    面对皇帝的态度,宋琪心头的些许郁闷,消解了不少。

    看着宋琪,刘承祐指着周遭的残垣断壁,感慨着说道:“云中,乃至整个山阳道,竟成废墟,亟需重建,诸方事务,万般困难,加于卿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得陛下信任,付于要任,臣必负重前行,安治山阳,以报陛下!”宋琪保证道。

    听其言,刘承祐露出了笑容,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满意,说道:“有宋卿此言,朕可安心南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