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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泡沫时代txt下载

    美和酱的祝福来得简短,且似乎吝啬的仅有这一句。

    不过,没有被她穷追勐打,也并非是件坏事。美和酱对岩桥慎一新婚这件事兴趣有限,倒是关心起了他被人袭击的那桩事,好奇岩桥慎一是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得罪了人。

    岩桥慎一看着她这副样子,心想,做了奇怪事的人应该是美和酱自己才对。

    毕竟,长颈鹿头套的主意,就是美和酱想出来的。

    不过,岩桥慎一到底没有告诉美和酱,竹山宏司前来行刺自己的理由。而自始至终,关于这件事的真相,岩桥慎一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在岩桥慎一的心里,并没有就此把这件事给放下。

    竹山宏司这个人固然无需再对他投以多余目光,但这个因为知道了长颈鹿男的真实身份就认为受到了欺骗的青年,也让岩桥慎一认真考虑过这件事。

    整个艺能界,以及报纸媒体,都会遵守约定俗成的规则,不对头套之下的人的真实身份进行追踪。这一点,过去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去猜测这件事的人大概也会越来越多。

    在岩桥慎一参加过广播节目之后,就有复数的信件寄到索尼,说他和长颈鹿男的声音很像。乐队处在巅峰期,他本人公开露面的次数也不少,发现这件事的人也会增加。今后科技进步,互联网发达,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成为网络上被讨论的对象。

    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想象网络时代的事,似乎是很遥远,但其实也并不远。

    关于长颈鹿男的真实身份,无论是继续留个悬念给大众随意猜测,又或者在未来的什么时候,因为某个时机,正面回应了这件事,真要说的话,这些事也并非太重要。

    在岩桥慎一看来,但凡在自己可控之中的事,都无需过分的紧张。不过,他倒是认真考虑过今后互联网时代的大潮。

    对唱片业界的从业者来说,今后必须要面临的一个冲击就是互联网。

    不过,互联网时代萌芽,曰本的电视台于是禁止播送与互联网相关的电视广告。从曰本电视台现在对待互联网的态度,就能想象得出,今后曰本的唱片业界,会如何看待网络下载与流媒体。

    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唱片业界一定会齐心协力,保护实体唱片的销量。

    有些事情,仅仅只是根据已有的经验和整个国度一贯以来的行事方式,推理掌握着业界方向的大人物们心中的想法,了解谁是利益的所有者,确定一件新事物的出现会不会打破现有的秩序……就能够对这样新事物接下来的发展轨迹,进行一番大概的推测。

    而身在业界之内,除了未雨绸缪,在去做什么事之前,也要考虑到一整个大局,绝对不能只是凭着一腔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想象,就盲目行动。

    岩桥慎一在心里——或许有点想得太早——但还是思考起了大众传媒将要迎来的巨大革新,美和酱却只关注着近在眼前的事。

    有关于长颈鹿男的身份问题,在美和酱的心里,最终也只化为她想到的一个重要问题,“慎一君婚礼的时候,我和正人桑会被邀请吗?”

    毕竟,GENZO的岩桥慎一,和DREAMSETRUE没有关系。

    岩桥慎一露出个看傻瓜的表情,“你不想去参加我的婚礼吗?”

    尽管想着不要跟这只小狐狸嘴皮子炒黄豆,但岩桥慎一一开口,还是忍不住这么跟她说话。

    “要是能想出个好理由,那我就能省下一大笔礼金了。”美和酱似乎真觉得岩桥慎一的话提醒了自己。

    岩桥慎一有点无语,问她,“你该不会为了逃避送出一笔礼金,就要拒绝参加我的婚礼吗?”

    “如果需要其他的理由,也不是不可以找一点。”美和酱还嘴的时候反应最快。

    岩桥慎一叹气,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美和酱看他无言以对,见好就收似的,突然乖巧了起来。伸过手去,拍拍他的手臂,“安心好了,会去参加的,礼金也给你包厚厚的一份。”

    “……还有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我也会努力挑选的,绝对送个很厉害的礼物!”

    她自信满满,岩桥慎一就忍不住要冒冷汗,“多谢你的心意。”

    “请不必客气!”美和酱似乎这就要大展身手一般,想到什么,又快速补上一句,“对了,婚礼请尽可能的隆重热闹一点哦!”

    看她这副样子,哪里是想去参加重要的朋友的婚礼,根本就是喜欢看热闹。

    ……

    岩桥慎一来参加DREAMSETRUE新专辑碰头会的同一天,中森明菜收拾行李,和团队一起,前往名古屋。

    十日,在名古屋开巡演的第一场,团队提前一天出发,进行相关的安排。明天,十日的白天,中森明菜前往演唱会举办的场馆,进行开演前的最终排练。

    选择提前一天到达名古屋,是因为中森明菜答应了参加当地放送局的一期广播节目。

    桃浦斯达将要在名古屋开演唱会,演唱会开演之前的宣传阵势自然很大。中森明菜本人抵达名古屋的时候,关于自己演唱会的宣传广告,仍旧随处可见。

    说到底,尽管演唱会的场地仅能容纳三千余人,但开设在场馆附近的周边摊位,却能让名古屋的粉丝排出一条长龙大队。歌手的演出宣传,不是在卖完了门票之后就结束。

    出道十年,中森明菜为了工作,不知道来过名古屋多少次,但这一次,心情格外的不同。她随意浏览着眼前的街景,这并非是因为漫不经心,倒不如说是因为心情放松而产生的随意。她既不紧张,也并没有感到雀跃,只是,有一些回忆自然而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和岩桥慎一交往了没多久的时候,他为了来见自己一面,深夜赶来名古屋,匆匆相见,又匆匆别离。因为共同拥有过的回忆,名古屋从此以后,变得与众不同。

    选在名古屋开巡演的第一场,选在名古屋宣布这件事,似乎是种冥冥之中的巧合。

    小山美穗上一次到名古屋,还是短大毕业前的事。她和几个学生时代要好的朋友,趁休假前来旅行。

    在名古屋城下,几个女孩子与一队前来修学旅行的中学生撞了个正着。过后,双方还又恰好下榻了同一家酒店,令几个女孩子对这次的旅行评价颇不怎么样。

    这就是小山美穗对名古屋为数不多的印象当中,最为深刻的一部分。

    星期六的上午,小山美穗搭上从东京到名古屋的新干线。无人知晓她这一趟旅行,无人知晓她要去看中森明菜的演唱会。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心中那份隐秘的期待。

    其实,也并不是“无人知晓”。

    当小山美穗想到邀请自己去看演唱会,邀请她到后台做客的中森明菜时,在心中如此纠正道。

    昨天的星期五,明菜桑在名古屋的巡演第一场开演。不过,小山美穗人在东京,等到下了班,再赶赴名古屋,为时已晚。因此,只好选择星期六的这一场前来。

    昨天下班以后,同事们相约去迪斯科消磨时光。入场费只要一千五百日元,并且休息日对女士免费的平价迪斯科,每一场都有上千人挤在一起狂欢。

    比起独自一人,更愿意躲进人群之中。年轻的同事们之间,在热情讨论到底是要去唱歌,还是要去跳舞的时候,气氛之中,多多少少,带着点这样的意味。

    与章子刚刚不辞而别时相比,如今的小山美穗,在想到这些事的时候,内心来得更为平和了。

    世道的不景气,连公司里上班的普通人也已经有所觉察。

    即使从不打肿脸充胖子,对享乐毫无兴趣,仅仅只是出于想要和家人过上平静温馨的生活,为此背负几十年的房屋贷款——都随时有可能被压得喘不过气,走上拆东墙补西墙,直到一切崩溃的生活。

    不知所踪的章子,早已经被同事们遗忘。章子之后,同样因为掉进借贷漩涡无法自拔的课长,在辞职离开公司之后,也迅速成为了被尘封的过往。当小山美穗开始有意识地去观察时,才发现,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刻意遗忘。

    那些不好的事,会让人下意识联想到自己的事,都会让人下意识想要回避。

    但区别在于,章子从公司里消失时,同事们还争先恐后向她送上讽刺,觉得章子愚不可及,因此才遭遇到那样的事。而到了今年,当听到这样的事时,同事们不仅是不愿再发表意见,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话题迅速揭过。

    小山美穗早早感知到了时代的变化,然而,对于时代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又会带来什么,仍旧懵懵懂懂,不得而知。

    因此,她只能用自己的眼睛看着,用内心感受着,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是现在,大家对于章子的遭遇,是否比起那个时候,要多了一点谅解呢?坐在前往名古屋的新干线上,小山美穗心中,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但随即,她又在心里觉得,假设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有意义。

    收到了章子从名古屋寄来的明信片,让小山美穗在前往名古屋的路上,不由自主,想到了章子。

    那些在心中曾对名古屋所产生的印象,不知不觉,又与“章子或许正在这里”重叠一处。

    明菜桑会主动联系自己,邀请自己去看她名古屋的演唱会,这让小山美穗激动不已。换成是谁,被自己的偶像主动邀请去看演出——不仅送上门票,还给了一张可以自由出入后台的通行证,恐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当小山美穗因为收到中森明菜的邀请,为此忐忑、兴奋,以及期待时,心中其实并没有想到章子。

    会想到章子,是在收拾简单的行李、打电话预订酒店的时候,是在坐上了前往名古屋的新干线上,想到自己正渐渐向着目的地靠近的时候。自然而然,在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关于章子的事。

    无论有过多么深刻的交集,一旦别离,就难以避免忘记。可是,因为曾有过那样深刻的交集,尽管不会时刻想起,但仍旧会在某个瞬间,被唤起有关的记忆。

    明菜桑正在名古屋开演唱会,章子会注意到这场演唱会吗?

    当小山美穗抵达名古屋,去往预订的酒店的途中,看到一辆不紧不慢驶过的,中森明菜演唱会的宣传车时,心中的问句,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桉。

    如果章子人在名古屋,一定能注意到,明菜桑的这一场演唱会。

    今天的演唱会,在五点半开演,入场的时间是四点半。小山美穗有中森明菜送给她的通行证,在开演之前,能到后台去和她见面。

    想到要去见明菜桑,小山美穗在心里,难以克制自己的紧张。一时想,如果在开场之后到后台去,明菜桑会不会正忙着准备演出、自己的到来会给她添乱。又一时想,如果在开场之前就跑去后台,会不会因为到的时间太早,见不到明菜桑。

    她心里想东想西,终于记起、到底没有忘记,负责联系她、把门票和通行证寄过去的那位工作人员,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

    小山美穗为自己的粗心大意长吁短叹,赶紧拨通了那个传呼号码。

    ……

    四点钟之前,小山美穗到了演唱会的会场附近。

    一走出车站,就随处可见像是明菜桑粉丝的人。之所以如此好辨认,是因为许多人手里都拿着明菜桑这次演唱会的周边。

    小山美穗走向会场,途中看到排成一条长龙的队伍,不由得也蠢蠢欲动,想着应该买一点演唱会的周边。但这样一条长龙,等排到自己,演唱会都要进行一半了。

    只能容纳三千多人的场馆,但这附近,像是聚集了六千人那样多。

    小山美穗在心里觉得自己的这份估计有些夸张,但又想,说不定今天在这里排过队的,不止六千人。

    她四下张望,但不是要看会场外的热闹场景,而是在找电话里所说的那个指示牌。尽管收到了明菜桑送的通行证,但到最后,小山美穗还是要麻烦联系自己的工作人员带路。

    演唱会开始前的后台人来人往,但在杂乱之中,却带着一丝微妙的井然有序。

    被雇佣的临时工,穿着胸前印有这次演唱会LOGO与主题语的黑色T恤,将通行证挂在脖子上。跟随中森明菜而来的工作人员们,则身穿西装,将通行证收进胸前的口袋里。

    随着工作人员从关系者通道进入后台,小山美穗紧紧跟在那个看上去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青年。

    她按捺好奇心,却仍忍不住悄悄张望。当意识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脖子上挂着通行证的,都是工作人员之后,忽然觉得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通行证有点显眼,不禁为之脸红。

    早知道,今天也穿件明菜桑演唱会的周边T恤了。

    不过,尽管小山美穗在心里暗暗懊恼,但脚步忙碌的后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

    能容纳三千余人的场地,演唱会时,需要临时雇佣三百名工作人员。

    日薪是一万日元,但工作的时间从早持续到晚,期间还要不停在场馆里走动,不算是什么好的兼职。

    但如果是大明星的演唱会,那么就另当别论。

    尽管演唱会的承办方在找寻临时工作人员时,会有避免雇佣到粉丝这样的意识,但这种事,当然不可能真的避免,尤其是在仅凭着一万日元的日薪,不太容易招到临时工人的时候。

    柏木章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中森明菜的粉丝。

    还念短大的时候,如果有人叫她去明星的演唱会兼职,她一定会拒绝。又累又麻烦,要站整整一天,这样的工作,哪里比得上被叫去当高尔夫女郎,一天轻轻松松就能赚五万日元。

    世道变换,就在几年之前,高尔夫女郎还是年轻女学生兼职的热门,但如今,如果想赚点快钱,大概只能去当陪酒女郎。

    而就算是陪酒,也不可能再现一天五万日元的反常行情了。

    直到离开了那样的生活,再回看过去,才能意识到那其实是反常的。沉迷在“反常”之中,当有朝一日回归了“正常”,那么,等在那里的,自然会是崩坏。

    一遇到不景气,在酒廊里工作的年轻女性,质量就出奇的高。电视里的资深搞笑艺人,公然说出“经济不景气虽然糟糕,但会多出很多漂亮的陪酒女和风俗女,也是件好事”这样的话。

    到店里去的客人,几杯酒下肚后,对着店里新来的陌生脸孔,也开着这样的玩笑——

    “恭子酱能在这里打工,这样的时代也有值得感谢的地方!”

    ……反正,这些好逸恶劳,就知道贪慕虚荣的女孩子,会落到去当陪酒女和风俗女的境地全部都是咎由自取!

    柏木章子对于这样的话,早就已经再习惯不过。

    为工作筋疲力尽,在房价最高点背上巨额贷款后、又要眼睁睁看着房价下跌,无论怎么努力都一无所有的上班族们,也早就看不惯这些只要卖弄可爱就能过得轻松自在、只会把男人使唤的团团转的女孩子。常有醉酒的客人,对陪酒小姐极尽辱骂之词。

    是好逸恶劳,就知道贪慕虚荣吗?或许是这样没错。或许,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当个朴素的人,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之道。

    可是,在柏木章子的心里,当生活沦落至此时,并非全然没有产生过疑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全部都是自己的错吗?

    把生活弄得一团糟的柏木章子,如今说什么都像是在给自己开脱辩解,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

    在中森明菜的演唱会兼职三天,能赚到三万日元。

    柏木章子永远不会忘记,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借三万日元渡过难关,但走进了小额贷款公司后,那里的人却塞给了她三十万日元,亲切客气地告诉她,不必担心。

    之后,三十万变成了一百七十六万,一百七十六万又变成了两百二十八万。

    讨债的人要把电话打去了柏木章子就职的公司,公司不会留下一个惹出了债务纠纷,随时可能被追债的人,柏木章子自己,也没脸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她除了离开,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不对,其实那时候,眼前是有另一条可选的路的。

    那时,讨债的人提出了一个暂缓催讨的办法,让柏木章子去他们介绍的另一家贷款公司借三百万,先把这边的欠款还清。在新的债务到期之前,能够有时间筹钱还债。

    那好像是根送到眼前来的救命稻草。

    因为差三万日元应急,就走进了贷款公司的柏木章子,面对这个送上门的主意,心中下意识就想要答应。

    ……什么都不用想,总而言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似乎,一直以来,柏木章子都是在抱着这样的想法生活。但那一次,她却犹豫了。之后,讨债的电话打去了公司,柏木章子落荒而逃。

    后来的日子里,柏木章子为自己没有在那时候听了讨债人的话再去另一家公司贷款,感到十分的庆幸。

    如果那时真的那么做了,就像最开始的三万日元会变作二两百二十八万那样,三百万日元,足够将她拖入地狱。尽管在之后的日子里,柏木章子的生活也与“安宁”一词无关,但她还是觉得,总归没有掉入真正的地狱。

    是小山美穗。

    那个时候,六神无主的柏木章子,是因为美穗的极力阻止,才有了那一段时间的犹豫。是因为她的犹豫,让贷款公司选择了给她点颜色看看——把电话打到了她就职的公司。

    与小山美穗最后见面的那一天,柏木章子回到公寓后,等待她的,是一脸严肃,提出来要和她解约的房东。

    章子是为了维系自己光鲜得体的生活,才要借三万日元渡过难关。可到头来,她从公司离职,她欠债的事在同事们那里传遍,曾经让她觉得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的那座精美的公寓,也将她逐了出去。

    虚假的光鲜亮丽,总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天。有期限的东西,迟早要到期。看似送到手边的宝物,其实背面标着无力承受的高昂价格。

    但那个时候,柏木章子对这一切,都还并不明白。

    搬离了那座漂亮的公寓之后,柏木章子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也包括小山美穗。她起先仓皇逃离东京,心中闪烁一个念头:就这样远远逃走的话,就能够重新开始。

    然而,除非柏木章子这个人消失在世界上,否则,非但不能重新开始,那笔没有还上的债务,雪球还会越滚越大。她逃避一天,雪球就增大一点,最终将她碾死在雪球之下。

    ……

    演唱会开始之前的后台忙忙碌碌,每个人的脚步都匆匆忙忙。然而,都是受命于参加演唱会相关的工作,尽管人来人往,但始终井然有序。

    柏木章子穿着为工作人员们提供的黑色T恤,从后台跑向观众席,又从消防通道跑向后台。场馆里的冷气吹得很足,尽管如此,她仍旧满头是汗。

    学生时代,有一次,有招募演唱会兼职的人,把主意打到了大学生身上。在劝诱学生们的时候,告诉他们,如果去兼职的话,有机会见到明星本人。

    那个时候,好像要举办一个什么音乐节,柏木章子对此记得不清楚了。但之所以会留下印象,是因为少有演唱会招募兼职人员时,把主意打到在校学生那里。

    记得,那时是在参加和东洋大学的男生们的联谊,对面的男生们说起这件事,一个同行的女同学说了一通傻话,“什么明星会参加?涩柿子队还是少年队?只限女性?那今日子酱、明菜酱会去吗?……这样的兼职有什么可去的。”

    那一场联谊会,因为那个女生的这一通问题,弄得一度冷场。

    柏木章子至今也还记不起那个音乐节是什么名字,对音乐节也没有兴趣。

    不过,今时今日,倒是的的确确,来到了明菜桑的演唱会后台,并且确定了,想要趁着在演唱会场馆里兼职见到明星,纯属是一种自作多情的想象。

    偌大的会场,以及后台曲折的各种通道,兼职人员大多数时候,要么围着会场跑来跑去,要么在后台曲折的通道里迷路,想要接近明星本人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机会。

    至于演出开始以后,音响设备的回音,让工作人员所在的位置,听到的尽是噪音。

    在受雇佣的三百名临时兼职人员里,除了少数的社交活跃分子,大多数人除了工作之外,都独来独往。

    柏木章子是大多数人之中的一个。但有个姓左藤的男生,在午间休息时,主动跑来找她搭讪。

    左藤为人轻浮健谈,悄悄跟柏木章子卖弄,因为是明菜桑的演唱会,还有粉丝想要假借兼职之名,混进后台来。

    “听说,这张临时工作人员的通行证,可以卖给前面的粉丝们。”左藤挤眉弄眼。反正后台一片混乱,谁也不会特别注意一个临时工的脸有没有变了个样。

    原来,不仅雇佣兼职人员的人会用能够见到明星本人来拉拢人,受雇的兼职人员,也在悄悄打这样的主意。

    看柏木章子无动于衷,左藤又试探,“柏木桑该不会就是明菜桑的粉丝吧?”

    柏木章子不愿意理会他,起身走开了。但过后,在心里不由自主,也冒出这个问题。她是明菜桑的粉丝吗?

    她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明菜桑走红,班上的女生们竞相模彷,男生们自发组成明菜桑的亲卫队。但那时,柏木章子每日生活在被霸凌的地狱里,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光鲜亮丽的偶像们。

    在后来,柏木章子成了美女之后,学过明菜桑在时尚杂志登场时的妆容,但也谈不上是粉丝。

    说来说去,还是在那一天,慌乱窘迫之中,随口应和了小山美穗的话,才让她真真正正,关注起了中森明菜。

    算上小山美穗坦率告诉众人,她要回去看明菜桑主演的电视剧——那一次的话,小山美穗对柏木章子出手相助了两次。

    但那一次,帮助了柏木章子的,不只是小山美穗,其实还有中森明菜。

    虽然明菜桑那样的大明星,不会知道,有个人曾得到过她的帮助,也不会知道,有两个女生,因为她结下了一段友谊。

    更不会知道,那其中的一个女生,此刻正在她演唱会的后台跑来跑去。

    为什么会报名明菜桑演唱会的兼职?

    是因为要赚这三万日元的兼职费,还是因为带着粉丝的心态?

    柏木章子觉得,自己也是中森明菜的粉丝,只不过,她这个粉丝,和现在聚集在会场前面的粉丝们都不一样。

    ……但也或许,曾被明菜桑如此搭救过的粉丝,不止她一个。

    而因为明菜桑而结缘的朋友、或者恋人们,也一定不止她和小山美穗这一对。

    尽管那个时候,自己不辞而别,从此再也没有联系她。或许,小山美穗会在心里责怪自己……

    可是,这一年半以来,柏木章子尽管数次在心里想象,小山美穗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生气。但当她想到小山美穗时,还是在心里坚信,她们之间,仍有一段珍贵的友谊存在。

    或许这样的想法自私,但柏木章子就是如此坚信。

    当她为了还债,选择跳进社会的大染缸,走向自己曾无比排斥的生活,成了酒廊的陪酒女的时候,当她咬紧牙关,夜里陪酒、白天打工维持生活的时候,当她面对每一个要么崩溃、要么掉落地狱的时刻,人生之中,这些年来,唯一仅有的这份友情,支撑着柏木章子。

    正因为过着如此糟糕的生活,正因为将与小山美穗之间的友情视为活下去的支撑,柏木章子才绝对不能联系小山美穗。

    她的心中,一直幻想着一个全新的人生。等到她还清了债务,终于能够重新开始的时候,再去和美穗相见。

    ……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那个高利的雪球总有理由,在缩小了一些以后,又在她稍微松懈的那一刻,再一次增大一点。

    也许终无重逢之日。

    中森明菜的演唱会将要在名古屋开办,演出开始的两周前,街头巷尾都是密集的宣传。当柏木章子凝视中森明菜的宣传海报时,有一种正和小山美穗望着同一处的感觉。

    有中森明菜的存在,仿佛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心意就不会断开。

    学生时代,招募音乐节兼职的人,让柏木章子第一次了解到演唱会临时工作人员这份工作。

    如今,兜兜转转,又一次,让她看到中森明菜演唱会招募临时工作人员的兼职机会。或许,这是一种微妙的巧合。又或许,是给她的一点馈赠。

    一天是一万日元,兼职三天能赚到三万日元。也是那时捉襟见肘,走进贷款公司的数字。

    在演唱会场馆里跑来跑去,被指挥得团团转,尽管累,但柏木章子并没有觉得辛苦。倒是在这样全力的迈动脚步,与所有人一起、为了完成同一件事而努力的过程中,体会到一份充实。

    ……

    梅雨季总算进入尾声,星期天的东京,从早晨起,天空透着光亮。

    岩桥慎一为周日的好天气感到舒心,冈田有希子眨动着明亮顽皮的眼睛,告诉他,“早上,和妈妈打了电话,听她说,名古屋今天好像会下雨。”

    “是吗?”岩桥慎一想了想,“还好,开的是室内的演唱会。”

    他一本正经,才显得尤为好笑。冈田有希子咬着果汁的吸管,因为正笑着,轻轻皱起了鼻子。

    “但也说不定是晴天。”冈田有希子看着岩桥慎一,语气天真,“比如晴天娃娃或者晴女发挥了作用什么的。”

    听冈田有希子说晴天娃娃,就让岩桥慎一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以死相逼要晴天的诡异人偶。

    这一会儿,两个人正坐在表参道一家餐厅里,一起吃顿早午餐。

    今天,岩桥慎一和冈田有希子要搭同一趟新干线,去看中森明菜名古屋演唱会的最后一场。

    将要和一个推理小说作家搭乘同一趟列车,身处同一节车厢,就让人不由得在脑中浮想联翩。

    ……当然,开玩笑的。

    新小说的宣传告一段落,接下来——或者说,此时此刻的冈田有希子,已经进入到她的充电休闲时间。接下来的七个月里,冈田有希子都没有写新作的打算。

    岩桥慎一把中森明菜要在演唱会上公布婚讯的事告诉冈田有希子,她“诶~”了一声,听得眼睛亮晶晶,“不愧是明菜桑!”

    看这样子,重点不在于事情本身,而在于这件事是中森明菜做出来的。

    岩桥慎一笑了笑,想说点俏皮话逗她,但话到了嘴边,回的却是:“的确,把人吓一跳吧?”

    冈田有希子用力点头。想到什么,流露些许兴奋,“这么说,到时候,台下只有我和岩桥桑知道这件事了?”

    岩桥慎一告诉她,“看来是这样。”……毕竟是中森明菜的突发奇想。他在心里悄悄吐槽完了老婆,又叮嘱冈田有希子,“在后台见到明菜的时候,可不要被她发现,你已经知道了。”

    “又要保守秘密吗?”冈田有希子眨动眼睛。她想了想,明白了,“是要配合明菜桑吗?……放心好了,我的嘴巴可是像蚌壳一样紧!”

    “是吗?”岩桥慎一看她干劲儿十足,不禁笑了。

    冈田有希子自信满满,“那当然了,在保守秘密这件事上,我可有自信了。比如说岩桥桑——”她开了个话头,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瞪起眼睛,闭紧嘴巴。

    “我怎么了?”岩桥慎一逗她玩。

    冈田有希子露出个无辜的小表情,试图使出萌混过关的大招,可惜岩桥慎一不吃她这一套。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最多就是刚刚才吹嘘了自己能保守秘密,结果下一秒就泄了气而已……

    她一耷拉脑袋,“岩桥桑不是从寺田桑家的店里买过很多干货吗?我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岩桥桑是位厨艺达人’。”而事实证明,还好没有嘴巴太快,把这件事到处乱说。

    岩桥慎一听她旧事重提,不禁大笑。

    从餐厅里出来,冈田有希子跟着岩桥慎一,坐进车子的后排。有感情的司机送他们两个去车站。

    冈田有希子上了车,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露出个小小的笑容,“以前事务所的相泽社长,出门时就这么气派。”

    “毕竟是偶像名推手的SUNMUSIC。”岩桥慎一也笑。

    事到如今,再说起偶像时代的事,冈田有希子十分从容,如同说起学生时代一段社团活动的经历。

    而在她成为推理小说家以后,她偶像时代的所见所闻,也为她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和经验。

    冈田有希子还记得刚刚提到的,寺田光男从老家带给岩桥慎一、又被岩桥慎一转送给中森明菜的那一包又一包干货,这一会儿,多嘴问了句,“岩桥桑,射乱Q的几位,什么时候能出道呢?”

    岩桥慎一看了看她。

    冈田有希子和他解释,“是我自己突然想到了而已……”她转而说起寺田光男,“寺田桑人可亲切了,之前从老家回来,还带了干货给我。”

    挺好的几个奇装异服的青年,因为岩桥慎一,就这样走上了一条带货之路。

    “乐队的火候差不多已经到了,但时机还差一点。”岩桥慎一告诉她。看冈田有希子似懂非懂的点起了头,语气放缓了一些,补充道,“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亲自从大坂带回东京的乐队,一定会让乐队在合适的时机完成出道。”

    冈田有希子听着岩桥慎一的解释,若有所思,“寺田桑他们几位,都很相信岩桥桑的眼光来着。”

    “大家都很信任岩桥桑,所以录音室的气氛才那么好。”她对着岩桥慎一,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实际上,这个音量,和说给岩桥慎一听没什么两样。冈田有希子自己,就信任着岩桥慎一,从过去到如今。

    冈田有希子所说的录音室,指的自然是代代木那间制作公司的录音室。

    ……

    从东京到名古屋的特快列车安然无事的抵达,并未成为侦探的秀场。出了站,早有这边的工作人员等着迎接岩桥慎一。

    就算不借中森明菜演唱会的人手,GENZO设在名古屋的办事处,以及制作公司名下的LIVEHOUSE分店,都能在接到岩桥慎一将要到来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安排好一切。

    冈田有希子继续和岩桥慎一一起行动,前往演唱会的会场。两个人都无需考虑演出结束后的住宿或是交通。

    冈田有希子回老家去住,至于岩桥慎一,既然来看老婆的演出,当然是要么蹭老婆的车连夜回东京准备明天的发布会,要么蹭老婆的房住一晚,再一起回东京开发布会。

    此时此刻,岩桥慎一轻轻松松来看演出,中森明菜按部就班的举办着演出。但在幕后围绕着两个人转的工作人员们,早就已经准备了好几天。

    时日越近,周刊杂志的线人们,自然而然,会把捕捉到的蛛丝马迹传回去。岩桥慎一是幕后黑衣人惹不得,但这段时间里,联系研音,询问是否有情况的报纸杂志,却不止一家。

    对此,研音给出的回应一概是,关于中森明菜的私事,如果有相关的消息,会正式向媒体进行告知。但如果有媒体自行对中森明菜的私事进行猜测报道,研音必定会追究。

    过去那几年,媒体像苍蝇一样围到中森明菜身边,研音的态度却模棱两可。如今,研音的态度倒是一日强硬过一日。如何对待中森明菜这块招牌,决定着研音在业界的行事态度。

    何况,这场婚事的另一方,是GENZO的岩桥慎一。

    尤其在岩桥慎一遇袭事件的媒体报道之后,今时今日,不要得罪那位岩桥桑,已然是媒体业界的一个共识。

    东京的研音事务所,从今天这场演唱会开始之前,公关部就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而在名古屋的演唱会场,岩桥慎一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从关系者通道进入了后台。

    这个时间,离开场也还有近一个小时,中森明菜还穿着运动衫,在休息室里,跟化妆师和小助理,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

    拍摄后台的摄像机进来,她对着摄像头露出笑容,有点夸张的比划起双手。

    这样的镜头可能会被剪到演唱会的后台花絮里,这是约定俗成的常识。但随着老经纪人大本探身进来,打了个手势,摄影师的拍摄这就告一段落。

    “岩桥桑过来了。”大本接收到中森明菜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解释道。他又报上冈田有希子的名字,“还有左藤桑……”

    大本说“左藤桑”,让中森明菜反应了一下。

    但这时,岩桥慎一已经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他和大本寒暄,“辛苦了,大本桑。”又跟休息室里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打过了招呼,最后,才把目光放到中森明菜的身上。

    冈田有希子像是从岩桥慎一身后冒出来似的,露出半个身子,笑眯眯的向中森明菜挥手,“明菜桑!”

    原来,是这位“左藤桑”。

    老经纪人大本从不失礼,冈田有希子一朝身份转变,对她的称呼也立刻切换,把“偶像冈田有希子”这个身份封印。

    倒是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这两个冈田有希子的老朋友,习惯了还叫她有希子。其实,准确来说,是叫有希子的昵称“yukko”。

    大本适时退下,继续在外面负责和演唱会场的工作人员沟通,并做好准备,接待在演出开始之前,到后台来的关系者。

    中森明菜的小助理和化妆师一起向岩桥慎一低头问好。岩桥慎一的到来,似乎令休息室里的气氛,也跟着为之一变。只有这个中森明菜,目光在岩桥慎一那里稍作停留,便只顾着和冈田有希子说话,压根没怎么关注他。

    一对好朋友相见,手拉着手,喜笑颜开。

    “有希子酱能来,我真高兴!”中森明菜兴高采烈。

    冈田有希子心花怒放,打量中森明菜的脸,想起岩桥慎一告诉她的那件事,正要脱口而出,忽然记起自己要和岩桥慎一一起保密的承诺,赶紧改口,“我期待很久了哦,明菜桑。”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一语双关。

    这两个人把岩桥慎一扔一边,岩桥慎一就只好在小助理替他搬出来的椅子上就坐,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中森明菜的化妆师第一次见岩桥慎一,对他有点好奇,但更多地是敬畏。

    岩桥慎一对小助理的挖角计划大获成功,得到小助理本人愿意换个新工作的答复之后,便由他出面,跟研音打了个招呼。

    反正中森明菜的经纪约仍然在研音,而小助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而已。于是,两边立刻便说定,过后安排小助理入职中森明菜的个人事务所。

    将要从研音的职员变成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的职员,小助理身份转变,见到岩桥慎一时,责无旁贷,承担起招待他的工作。

    岩桥慎一默不作声,看着中森明菜和冈田有希子有说有笑。这两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把某人给晾在了一边,看了看岩桥慎一,又不禁相视一笑。

    “岩桥桑。”

    结果,是冈田有希子先开口。她脸上还带着笑,语气轻快,“今天是好天气哦!”

    抵达名古屋的时候,天气并没有像预告之中的那样下雨。尽管不是晴天,但云层之中,隐隐透着光亮。

    岩桥慎一也笑了,回应她的话,“三千多人聚集,总会有一两个晴男晴女。”

    中森明菜听了一会儿,也能猜个差不多。她往前迈了两步,凑到岩桥慎一跟前,手扶着桌子,笑眯眯地自夸起来,“说到晴女,在你的面前,就有一个。”

    岩桥慎一“哦”了一声,和她装傻,四下打量,找寻起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晴女。

    中森明菜忍不住嫌弃他,“这个段子太老套了,岩桥桑。”

    小助理跟这夫妻两个熟悉得很,见过几次他们这样斗嘴,倒也习以为常。化妆师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对话,一边讶异传说中的岩桥桑竟然会若无其事的玩这种关西欧吉桑的梗,一边又有点觉得好笑。

    段子固然老套,但也要看是有谁说出来。不过,两个人也终于意识到应该暂时离场,打了声招呼,离开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留下他们三个人,冈田有希子心中,又翻涌起难以按捺的兴奋,有一连串的“恭喜!”和“明菜桑好厉害!”想要说出口。拉拢她一起保守秘密,简直像是岩桥慎一在故意捉弄人。

    冈田有希子注视着中森明菜,明亮顽皮的眼睛,如点过眼药水一般的湿润。

    还不到上妆的时候,中森明菜这一会儿,还素面朝天。会到后台来的关系着,都颇为知趣,几乎不会在演出开场之前过来打招呼——以免瞧见了明星的真容。

    当然,对冈田有希子来说,中森明菜的素颜,令她再熟悉不过。想到接下来的演唱会上,中森明菜要做些什么,她不禁觉得,此时此刻的中森明菜,较之往日,来得更加光彩照人。

    但中森明菜并没有让冈田有希子怀揣着这个“秘密”。她轻声慢语,但语气轻快,告诉她,“有希子酱,等下,我要在台上做一件事……”

    岩桥慎一听到这一句,露出个微笑,并不意外。或者说,在他意料之中。

    先前,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合起伙来捉弄冈田有希子。在那之后,两个人再有什么计划,或是有了什么进展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向她汇报。

    入籍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中森明菜要在演唱会上向粉丝公布婚讯,也不会瞒着冈田有希子。

    “因为有希子酱对我和慎一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你能来,我很高兴、很高兴。”中森明菜语气真诚。她眨动眼睛,看着冈田有希子湿漉漉的眼睛。

    冈田有希子瘪了下嘴,一眨眼,眼眶湿润。想说点什么,又想要为自己最喜欢的明菜桑和岩桥桑流泪,到头来,一开口,说的是:“我以为要保守秘密到明菜桑在台上公布的时候呢。”

    中森明菜睁大了眼睛,“诶?”

    冈田有希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是向中森明菜告岩桥慎一的状。三下五除二,把岩桥慎一早就告诉了她,还跟她说好,要一起保守秘密的事和盘托出。

    中森明菜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动目光,去看岩桥慎一。岩桥慎一笑了笑,说,“我还想和有希子一起,捉弄你一下呢。”

    “真幼稚。”中森明菜说他。想了想,还替冈田有希子一起吐槽,“又幼稚,又坏心眼。”

    岩桥慎一笑着收下了这一句评价。

    冈田有希子告完了这一大状,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三个人一起说了会儿话,冈田有希子转动脑筋,忽然起身,“我还没有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晚上演出结束以后会回家去。”

    冈田有希子的家人,看的是昨天那一场的演唱会,今天并不会到场。

    她笑眯眯地跟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说了这句“失陪”。

    其实,冈田有希子在打什么主意,全都写在了脸上。虽说如今也有二十五岁了,人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还是个推理小说家,但在生活中,她仍旧保持着天真的一面。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冈田有希子当然十分得体,不至于被如此轻易的看透。

    只不过,在最信任的两个朋友面前,冈田有希子仍像个小妹妹一样天真。而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认识她太久,和她太过熟悉,因此对她在想些什么,也心中有数。

    两个人假装完全没有识破冈田有希子的意图,目送她走出休息室,轻轻关上门。这下,终于是两个人独处了。

    中森明菜支起胳膊肘儿,打量岩桥慎一的脸。岩桥慎一也坐得住,就随她先仔细看一看。她看够了,对着岩桥慎一的脸,说了句:“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反问,“什么故意的?”

    “可会装傻了。”中森明菜伸过手去,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他放在桌上的手。

    岩桥慎一看着她这只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海蓝宝石戒指。

    “等下,你要戴着这枚戒指上台吗?”他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

    中森明菜有点不高兴,把手收了回来,故意背到身后去,“不让你看。”

    岩桥慎一叫她这副幼稚的模样给逗笑了。

    中森明菜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幼稚,冲他撅了下嘴唇,但还是又说了一次,“慎一你,是故意对有希子酱说,要一起保守秘密的吧。”

    这下,岩桥慎一终于认真回答中森明菜的问题,“也算是吧。”

    中森明菜肯定会在演唱会开始之前,把这件事告诉冈田有希子,不可能让她在看着演出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岩桥慎一故意和冈田有希子那么说,就是因为猜中了中森明菜的想法。

    “岩桥桑整天都做这样的事。”中森明菜冲他吐了吐舌头。

    岩桥慎一觉得她好笑,不过没有接话,只是把右手伸了过去。中森明菜做出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他的手里。

    “其实,今天早上有下雨。”中森明菜和他说。

    岩桥慎一握着她的手,听她说话。

    “不过,到中午的时候就放晴了。虽然是室内的演唱会,但会场外,一连两天都有观众在听漏音,所以,雨能停就太好了。”中森明菜说着说着,语气不自觉轻快起来。

    “毕竟,我们的明菜是晴女。”

    岩桥慎一这么说,中森明菜有点来劲,“岩桥桑终于发现你眼前的晴女了吗?”

    “一口一个‘岩桥桑’的。”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

    中森明菜笑嘻嘻的捏他的手,“我倒觉得,现在叫你‘岩桥桑’,很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岩桥慎一好奇。

    她笑得更厉害了,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傻话,“就是那种,马上要把你介绍给每一个人的感觉。”

    终于见到了岩桥慎一,两个人能独处这一会儿,中森明菜心里又高兴又安心。

    演唱会将要开始,她没有将会宣布一件大事的忐忑,只有将要分享一件大事的喜悦与期待。

    到时候,岩桥慎一会坐在台下,陪伴她,支持她,和她完成这同一件人生大事。

    这时,岩桥慎一忽然说,“有希子的电话打得够久的。”

    中森明菜反应了一下,又好笑又无奈——以这个年下君的聪明才智,难道猜不出冈田有希子是为什么要去打电话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本正经评价道,“慎一你可会装傻了。”

    岩桥慎一为她的话而笑,“也还好吧。”

    ……这种时候,倒是谦虚了起来。他看着中森明菜这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忽然抽回了手,在中森明菜好奇的目光之中,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个小盒子。

    “第二次买,要比第一次时更从容一些了。”

    岩桥慎一近乎自言自语,盒子打开,钻石戒指闪烁耀眼,光彩夺目。他对着戒指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着中森明菜。两人面对着面,反倒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了。

    中森明菜也学着他,眨了眨眼,一开口,却问:“第一次,第二次?”

    岩桥慎一这个时候才承认,“第一次来名古屋见你之前,去买戒指的时候,觉得一头雾水。”

    第一次送戒指是在名古屋,第二次送戒指还是在名古屋。

    这是巧合吗?

    可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各种各样的事,各种各样的因素凑在一起,最终成为了必然。

    中森明菜故意逗他似的,一个劲儿追问,“那第二次呢?”她努力憋笑,一并忍耐的,还有对岩桥慎一这出其不意的做法而充满心间的感动。

    年下君虽然总是觉得自己跟浪漫无缘,但其实常常让中森明菜猝不及防,被他感动。

    “这次就轻松多了。”岩桥慎一配合她,“总而言之,就是要买一枚漂亮的大钻戒。”

    中森明菜终于没忍住,被他夸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问,“有不漂亮的钻石吗?”

    岩桥慎一也笑了,但没有正面回答,“戴在手上,就知道漂不漂亮了。”

    中森明菜把手递过去,用行动替代语言。岩桥慎一拉着她的手,替她把那枚海蓝宝石戒指取下来,又将这枚钻戒套进她的左手无名指,端详了一下。

    中森明菜把手抽回来,看着这枚在指间耀眼夺目的钻石戒指。

    “是很漂亮。”岩桥慎一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手。

    中森明菜回了一句,“最漂亮的钻石是慎一你送的……真肉麻。”她自己先吐槽了自己一句。

    两个人面对着面,为各自所说的傻话,相视而笑。中森明菜自己说了傻话,却倒打一耙,评价岩桥慎一,“慎一你,每次要做什么正经事的时候,总要说些有的没的。”

    “是吗?”岩桥慎一收下她这句评价,觉得有意思。

    似乎,中森明菜对他的了解,比起他自己来还要透彻。他把那枚海蓝宝石戒指捏在指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还给她,还是该把它放进钻石戒指的盒子里。

    中森明菜对他摊开手掌,岩桥慎一会意,把戒指放到她手心里。接过了戒指,中森明菜站起身,隔着桌子,往他这边探身,手伸进岩桥慎一外套里,一顿摸索,放进他外套的内袋里。

    “就请你好好替我保管……”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岩桥慎一的肩膀。两人的脸离得近了,看看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冈田有希子的电话大概也快要打完了。

    ……

    到演唱会开场的广播声开始在场馆内外响起,休息室的气氛便会为之一变。当中森明菜全神投入到演唱会之前的准备时,岩桥慎一出其不意的举动,以及将会在演出中途宣布的事情,便都被暂且放到了一边。

    只有在跟化妆师配合着完成上妆与发型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光彩夺目的钻石戒指映照在镜子里,让这看似再平常不过的演出开始前的准备,变得意义特殊。

    至于突然出现在中森明菜指间的钻戒是怎么回事,围着她忙前跑后的众人,谁也不会产生好奇心。

    与其说是职业道德的约束压制了好奇心,不如说是一种了然于胸。

    除了岩桥桑之外,还能有谁?

    演唱会开场的广播一响,后台工作人员的脚步忙碌起来时,岩桥慎一和冈田有希子也没有在休息室里待太久,免得影响中森明菜的工作。

    家属过来看演出自然有特别优待,老经纪人大本替他和冈田有希子安排了休息室,可以等到开演之前,再到前面去。

    再说,开演之前,肯定有关系者到后台来跟中森明菜打招呼,在休息室等一会儿,还能免去不必要的应酬。岩桥慎一并不想把中森明菜演唱会的后台,变成自己的寒暄社交场。

    岩桥慎一这次拿的是关系者票,安排的是关系者席位。

    冈田有希子引退演唱会的时候,他和中森明菜一起,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冈田有希子。这一回,又换他和冈田有希子一起,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中森明菜。

    演出开始前,两个人从关系者通道进入到会场。容纳三千余人的场地满满当当,全封闭的室内场地,在等待着演唱会开演的时候,气氛格外有一种水将要沸腾的感觉。

    发现过来的人是岩桥慎一,观众席周围,无论是关系者席位的人,还是靠近关系者席的普通席位的人,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其中有眼尖的人,还认出和他一起过来的那名年轻女性,是引退已久,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人气推理小说家的冈田有希子。到底是在冈田有希子的老家。

    不过,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头不论块头多大,水面的波纹都会平息那样,随着岩桥慎一和冈田有希子就坐,这阵骚动便也自然而然平息,观众席的注意力,也再度投入到对演出的等待之中。

    当场内的灯光熄灭,观众席响起第一阵欢呼。

    在这欢呼声里,岩桥慎一听到冈田有希子说了句:“好紧张!”

    演唱会场内的欢呼声,从场馆的四周渗出来。

    当听到这隐隐约约的欢呼声时,待在场外,无缘入场观看演出的粉丝们,也都跟着鼓掌起哄,彼此相视而笑。

    演出开始以后,还特意留在会场外听漏音的,自然都是忠实粉丝。正因为如此,演唱会场馆之外的气氛,来得格外热闹和谐。

    有个跟小山美穗年纪差不多的男青年冲着她微笑,她反应了一下,也露出个笑容。

    男青年穿着印有演唱会LOGO的黑色T恤。今天,小山美穗也在周边摊位排队,买了一块演唱会周边的大毛巾,上面印有“NAKAMORIAKINA”的字母,此刻就搭在自己肩上。

    早上的名古屋还在下雨,不过,到中午的时候,却迎来了奇迹般的放晴。

    昨天,小山美穗在后台见到了中森明菜。之后,在会场内最好的位置上,看了中森明菜的演出。一切都完美到犹如身在梦中。当然,置身现场,近距离欣赏中森明菜在舞台上的光芒四射,这是母庸置疑的,已发生过的现实。

    按计划,今天小山美穗就要返回东京。但转过天来,她心血来潮一般,改变了计划,在细雨之中,独自一人,在名古屋的街头闲逛。学生时代,和朋友们在名古屋游玩时,几个女孩子总是特别挑选人气景点与人气店铺来逛,这一回,小山美穗漫无目的,全凭感觉。

    下午,她重回中森明菜演唱会的场馆附近,排在一条长龙的队伍末尾,买到了演唱会的周边。当她将哪块毛巾披到肩上,在会场外驻足,理所当然的,被在场的其他人当成了没有抢到门票却不舍得离去的粉丝,并向她表露出同道中人的善意。

    小山美穗自认不是个走运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中森明菜联系她,送了演唱会的门票,靠她自己,大概就只能因为抢不到门票而在会场外听漏音。

    想着这些,小山美穗觉得,此时此刻站在场外的自己,才是作为明菜桑的粉丝而来。

    “噢——!

    从演唱会会场内渗出来的欢呼声浪落下,又升得更高。接着,朦胧的音乐声音也传出来,场外的粉丝们,不约而同欢呼起来。小山美穗受到感染,也跟着拍起了手。

    开场的第一首歌,是中森明菜的名曲《DESIRE-情热-》。

    对中森明菜的歌曲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忠实粉丝们,仅凭这朦胧的音乐声也听得出来。

    ……

    《DESIRE-情热-》的前奏响起,会场里的气氛顷刻被点燃。

    周年纪念演唱会的特点是,在选曲的时候,会特别选择出道以来每年的代表作来唱。中森明菜在出道的同一年,就一跃成为当时最受瞩目的新人,十年间,代表作不胜其数。

    在场的观众,几乎都是她的忠实粉丝。即使是普通观众,仅仅是这些年来,频繁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她,对她的歌曲也耳熟能详。

    演唱会一开始,便唱了这样一首名曲,一举便将场内的气氛推上高峰。

    出乎岩桥慎一意料的是,这一场演唱会的关系者席位也颇为活泼,虽说没有全体起立,但差不多有半数的人,和普通观众一样,站起来为中森明菜应援。这让在演出开场的时候就一起站起来鼓掌的岩桥慎一和冈田有希子,在这小小的一隅没那么显眼。

    冈田有希子兴高采烈,俨然是个中森明菜的最忠实粉丝。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向往着中森明菜。如今,虽说她已经远离了艺能界,但看着仍旧在艺能界里保持在最顶点的中森明菜,冈田有希子对她的向往与崇拜,只增不减。

    以这一首《DESIRE-情热-》为开场,一连三首热门单曲被唱起,观众席里,几乎能跟随着中森明菜,完成从头到尾的大合唱。

    如此的安排,仿佛不在最开始就引爆全场便不罢休一般。

    舞台上的中森明菜,举手投足,眉梢眼角,尽是配合着歌曲所展露的风情。

    岩桥慎一看过的她的演出不多,但是,看着她的演出时,就不禁在心里想,这样的演出,即使多看几遍,也不会觉得厌倦。

    仅仅只是捕捉她的小动作,倾听她在演唱方式上的细微改变,就足够在每一遍演出里看到不一样的风采。

    在她全力以赴的演出当中,在现场热烈的气氛当中,岩桥慎一不知不觉,将中森明菜将要在舞台上宣布婚讯这件事忘到了一边,只将注意力放到了演出上面。

    当演唱会进行到中场时,开始了介绍伴奏乐队成员们的环节。这期间,中森明菜暂且退场,前往后台稍事休息,并做下半场的准备。

    ……

    如此热烈的演唱会,中场的休息,不仅是留给歌手的,也是给在场的观众们的。主角退场,观众们也能稍微休息一下,在紧张且精彩的演出途中松口气,并酝酿下半场。

    某种意义上来说,演唱会是舞台与观众席的合力演出,并非单纯的歌手演出、观众欣赏。

    当中森明菜在台前演出时,后台的脚步也依旧忙乱。负责调度的制作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后台的工作人员们。

    柏木章子在快步穿过走廊时,偶尔会路过监视器。一到这时候,她会下意识看上一眼。

    在后台跑腿的临时工作人员,既无缘得见舞台上的大明星,也看不到观众席里的盛况,就连返回后台的声音,也是层层叠叠的回音。尽管如此,在这三天时间里,柏木章子还是在一次又一次途经监视器的时候,看到一个又一个一闪而过的小小瞬间。

    舞台上的中森明菜光芒四射,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是和电视剧里那个举止粗野的角色“花音”,完全不一样的人。

    但仔细回想,当电视剧里的花音为了直子跳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富有魅力。柏木章子觉得,舞台上的中森明菜更加有魅力。有一种出演电视剧的时候所不能展现出的美。

    中场的乐队介绍环节将要开始,中森明菜的化妆师和助理早就在舞台边侧等待着她。等她一走下舞台,便护送着她前去换衣补妆。

    等到乐手的介绍进行到三分之二时,她就会准备就绪,并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前往下半场登台时的地点,在舞台装置旁边等待。

    舞台的地面上标注好了站位,后台也到处张贴着五花八门的提示,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差错。

    柏木章子快步走在狭窄的走廊上,与迎面而来的人相遇时,下意识低下头侧过身。她听到从前面返回来的声音,是中场的乐队介绍环节正在进行。

    每介绍到一位乐手,观众们都十分捧场的送上掌声。她想到离中森明菜再度登场的时间越来越近,在经过能看到监视器的那道走廊上,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乐队介绍环节结束,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

    与此同时,舞台升降装置,将中森明菜缓缓送上场。当舞台的灯光再度亮起,来自观众席里的欢呼声,以及混杂着轻微的骚动声的回音,层层叠叠传回了后台。柏木章子在监视器前停住脚步,注视小小画面里的人。

    再度登台的中森明菜,一身白色的礼服,站上了舞台中央。

    ……

    朦胧的灯光里,来自观众席的掌声与欢呼声中,中森明菜重新回到舞台。灯光渐渐亮起,欢呼声也越来越响,仿佛光线暗澹的舞台,是被这阵阵欢呼声给重新点亮的。

    而当舞台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观众席的欢呼声,忽然掺入了轻微的骚动声。

    岩桥慎一身在观众席里,最直接的感受到了来自身后与四方八面的声音的变化。但他无暇去思考什么,只顾着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央。

    重新登台的中森明菜,换了一身白色的礼服。

    开场时选择了节奏热烈的歌曲来唱,按演唱会的惯例,到了中段,会唱慢歌,以及并不那样耳熟能详的歌曲。这样的舞台服装,再自然不过。除了白色的礼服,中森明菜头上,还戴了一块短头纱。

    虽说穿的并不是婚纱,然而,这样的装扮,却让人有一种几乎是下意识的联想。岩桥慎一在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当他看着中森明菜的脸的时候,这个念头又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以在舞台上的风格造型多变闻名的桃浦斯达,这样的造型,台下的观众肯定不会是第一次见到,不足为怪。岩桥慎一看着她的脸,心里想到,真正能够引发联想的,不是中森明菜的这一身舞台服装,而是此刻,她重新站上舞台之后的神情。

    其实,离舞台最近的几排观众席上的观众,能看得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光彩夺目的钻戒。

    舞台的灯光亮起,钻石的光芒,却愈发的显眼。

    中森明菜面对着观众席,露出个小小的笑容,轻声细语的问:“各位,今天到现在为止的演出如何呢?”

    作为回应的,是来自观众席的大声欢呼。

    她在这欢呼声的包围之中,神情显得更为动容。一旦内心受到触动,脸上就不由得露出孩子似的神情。尽管一直以来,中森明菜都知道自己被粉丝厚爱,但每当被这样的欢呼声包围一次,这件事,便就又在心里,印象更加深刻一分。

    “今年,是我出道十周年……”她话头一转,像在滴咕似的,“现在是七月十二日,其实已经是第十一年了。”

    观众席里,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中森明菜站在台上,目光扫过观众席。容纳三千余人的场地,最前排的观众与她离得非常近。她看到最前排观众脸上的表情,还有耳垂上两颗小小的耳钉。

    全神贯注的时候,眼睛能敏锐地关注到微小的细节,但头脑却只沉浸于某一件事。

    中森明菜继续说下去,“出道的时候,没有想过十周年的事。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考虑,也很自然的度过了十周年。”

    “如果没有大家的支持,我肯定做不到的。”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口,观众席里,一个男声大喊:“做得到的!”

    台上的中森明菜笑了起来,“这么相信我吗?”

    因为这一句,观众席里,此起彼伏的“相信明菜酱!”、“绝对做得到!”,诸如此类的声音响起。她鼻子一酸,揉了揉鼻子,露出个要哭未哭的表情,手掌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

    场内的声音渐渐平息,她长出了一口气,“有许多许多的事,明明没有考虑,却做到了。有计划当然是很好,但没有计划的时候,被支持着,也可以走出来很远很远……”

    “十周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中森明菜还想要再和观众们聊聊天,似乎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忽然之间,觉得说不下去了。那一句最重要的话,现在就到了嘴边,成了非说不可的一句话。

    仿佛所有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又像是除了那一句之外,再也不想说另外的话。

    “还有另一件事,也要从这里开始……”

    中森明菜看着观众席,下意识想要找寻什么,但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她心里清楚,岩桥慎一就在观众席里看着她。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但内心仍感知到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她目光扫过会场,脸上的神情,似乎已经对外告知着什么。观众席里,意识到将有重要的事发生,又不禁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声。

    中森明菜眨了眨眼睛,顿了一顿,说:“我结婚了。”

    话音未落,整个演唱会的会场,顿时之间,掀起了自今天的演出至今,最为热烈的欢呼,最为激烈的骚动。

    但很快,欢呼声与骚动声,都化作一句又一句的“恭喜!”

    “恭喜!”

    “明菜酱!”

    在欢呼声中被包围的中森明菜,仿佛无力承受来自观众们的深情厚意一般,在舞台上蹲下来。将她如此的举动看在眼中的观众,方才的欢呼,又转为了一声又一声的“加油!明菜酱!”

    中森明菜忍住泪水,把话筒放到嘴边,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浪,也随着这个动作,稍稍冷却。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说下去,“结婚的那位对象,大家大概也都已经知道了……”当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中森明菜的心情忽然平静,止住了哽咽。

    “是岩桥慎一桑。”

    当她说出这个名字来的时候,自己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一瞬之间变得柔和,安心,以及自心底荡漾到脸上的喜悦。

    刚刚才稍微冷却的欢呼声,再一次在这座演唱会场馆内响彻。

    整座会场里,欢呼声不绝。观众席里,女粉丝忍不住落泪,鼓了鼓掌,又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

    《STAR!诞生》这档国民节目里,诞生的最后一个超级偶像。她在大众的见证之下,从一众少女偶像之中脱颖而出,一路走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记录。从初出茅庐时的那个小偶像,成长为能够代表这个时代的桃浦斯达。

    以草根出身夺得天下,如同丰臣秀吉一样传奇的人物。

    她的走红贯穿整个黄金时代,而今时今日,她期盼已久的幸福,也终于得以实现。这个大明星,终于向她的支持者们宣布,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归宿。

    ……

    “太好了……”

    岩桥慎一听到这样的声音,一偏头,看到冈田有希子低下头,擦去泪水。

    置身于观众席,从四方八面传来的欢呼声,听得真切而又真实。而在中森明菜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岩桥慎一也觉察得到,在自己附近的人,正将目光投向他的位置。

    不过,谁也没有真的在这个时候开口,对岩桥慎一说“恭喜”。

    岩桥慎一自己,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舞台。

    舞台上的中森明菜,用她的言语神情,构筑起了一个梦幻般的场景。他看着中森明菜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她此刻的神态感染,但内心之中,却充满感动与喜悦,以及一份收下了来自她如此的深情厚意之后,理所应当要与她从此休戚与共的自然。

    舞台后方的伴奏乐队成员们,事先已经得知,中森明菜将要在演唱会上宣布婚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至于因为突然增加的环节而措手不及。

    然而,即使早就知道她有个稳定交往的男朋友,对她结婚的事不觉得突然,对她选择在演唱会上公布婚讯这件事也不觉得夸张,

    可即使如此,当来自三千余名观众的欢呼声响彻会场,且随着中森明菜所说的每一句话,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翻涌,冲上云霄,感受着这一切,乐队班底的成员们,还是不能不为之震撼,以至于深受感动。

    而无论是在舞台上,以如此神情宣布了这一切的中森明菜,还是衷心期盼中森明菜能够收获幸福的观众。此时此刻,在这座会场之中,萦绕着一种期盼已久的梦想,终于如愿成真的美好气氛。

    这份期盼在心中放了那样久,又是那样的真切,正因如此,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才如此震撼人心。

    观众席的欢呼声稍稍平息,中森明菜也总算平静心情。她重又在舞台中间站定,在心中,还记得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面对观众席,突然有了一点开玩笑的余裕,放轻松了语气,说:“从今往后,我就是结了婚的太太了。”

    其实,这句话并没有笑点,倒不如说是中森明菜的语气表情来得生动有趣。观众席里,发出善意的笑声,不知第多少次,对她奉上掌声。

    中森明菜在这掌声之中,继续说下去,“结了婚,就要当个好太太……”

    当听到中森明菜说这些时,台下的观众们,心中都多少做好了准备。准备现场听这个大明星宣布,她将会在结婚之后引退。

    一直以来,业界也好,她的粉丝们也好,都认定,中森明菜会在结婚时宣布引退,如她向往的偶像山口百惠那样,专心相夫教子。

    在这座会场里,当面听到中森明菜宣布婚讯,粉丝们在为她鼓掌喝彩,卖力应援的同时,也下意识联想到,中森明菜选在这里公布,是不是在效彷山口百惠。

    身为粉丝,如果喜欢的明星就那么引退,心中既为她祝福,但是也会感到可惜。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一点自己所支持的明星会就此走上神坛——这样的一点暗喜。

    然而,无论台下如何猜测,中森明菜说的是:“要当个好太太……这是当然的。但是,我还没有打算引退。”

    当这一句话说出口时,会场里有一瞬的停顿,但随即,欢呼声爆发,响彻会场。

    明菜桑亲口说,她不打算引退!

    曾经,粉丝们心中认为一定会发生的事,当它真正来临时,却发生了转变。

    就是因为不会引退,所以,中森明菜才想,无论如何,都要在演唱会上,在粉丝的面前说出这件事,一种对于粉丝们多年来厚爱的回报。

    在这欢呼声里,中森明菜又有点忍不住泪水。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忘记,笑着跟观众们说,“把你们吓了一跳吧?”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出道的时候,没有想过十周年的事。开始有意识到,也许要唱歌唱到十周年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十周年之后的事。”

    但是,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置身在粉丝的包容之中,中森明菜不由自主,语气略带一点俏皮,“虽然有一点贪心,不过,把家庭照顾好,然后,再做一点工作,和大家见面,而且,如果有我的存在,能够让大家在看到我的时候,觉得‘很不错哦!’,这样就最好了。”

    观众席在哄笑声里,一边鼓掌,一边向她大喊:“太好了!”

    中森明菜眨动眼睛,对着声音的方向发问,“我结婚之后,如果再开演唱会,大家也会来捧场吗?”

    观众们以欢呼声代替回答。

    从她站上舞台起,欢呼声一轮又一轮,但观众们却不知疲倦般地,送上对她的支持。

    中森明菜的泪水又有点控制不住,她吸了吸鼻子,如同在对粉丝们撒娇一样,接着问:“那,等到我有了小孩以后,还能继续在演唱会上唱《饰りじゃない的よ泪は》(眼泪不是装饰品)吗?”

    “唱《DESIRE-情热-》时,也不会觉得那样的服装由我来穿太夸张?”

    她越说越孩子气,观众席为她这些傻话连连发笑,但与笑声同时的,是更为坚定的,支持的话语与掌声。

    中森明菜被会场里如此的气氛包围,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显得安心的表情。

    “十周年之后……”

    她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了周年演出,但其实,话说到这里,十周年与结婚,两者已然合在一起,无法分开。

    度过了十周年后,从第十一年起,中森明菜迈入了新的人生阶段。

    中森明菜说,“接下来,同时兼顾两样,大概会很辛苦。虽然很难,不过,有大家的支持,还有岩桥桑的支持……”

    当中森明菜提到岩桥慎一的名字时,会场里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本就不善于在公开场合谈论私事的中森明菜,因为这阵掌声,有点不好意思。尽管刚刚不久前,她才亲口公布了婚讯,将丈夫正式介绍给了自己的粉丝们。

    在这一阵掌声里,中森明菜面向舞台低下头,“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慢慢调整好了心情,没有忘记,这是演唱会的现场,转过身,去看伴奏乐队。

    熟悉的班底成员们,正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容。中森明菜感觉着被善意包围的温暖,向众人点头致意,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而后,她重新看向观众席,“接下来,请听。”

    中森明菜的出道单曲《SlowMotion》的前奏响起。

    出道是开始,与岩桥慎一的结婚,又是另一个开始。在向着新的人生阶段迈出第一步的时刻,唱起了自己的第一首歌。在此时此刻,唱起这首歌,宛如她对岩桥慎一的告白。

    也是在这时,她终于在观众席里,看到了岩桥慎一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确认站在那里的人是他,但又移开了视线,只是把戴着钻戒的左手,轻轻贴上握着话筒的右手手臂。

    ……

    但中森明菜毕竟是中森明菜。

    以《SlowMotion》为开始,一连三首节奏舒缓的歌曲唱过之后,舞台灯光暗下时,她在最中心站定,伸展开了双臂。

    舞台两侧,各跑上来两名工作人员,分别拉住她白色礼服左右两侧的肩膀位置。有昏暗的光线掩人耳目,此刻,仿佛表演了一个小小的戏法,一瞬之间,她便在舞台上完成了换装。

    当端庄的礼服再度被狂野的短裙取代,整座会场,为这个眼前的奇迹再度欢呼。

    这个“奇迹”,不止是在观众面前表演的换装魔术,还有随着服装变换,整个人的气场也为之一变的中森明菜。

    她接过工作人员送上的深色披风,将自己裹在其中,一回身,站到立式麦克风前,双手抱起胳膊,微微抬头,便又是那个在舞台上气场全开的桃浦斯达。

    岩桥慎一在观众席里,看着这个光芒四射的大明星,看着她如何切换自如,纵使和她再熟悉不过,对她这个人再了解不过。

    这一刻,仍打从心里,觉得她很美。

    发生了什么?

    演唱会的场馆之外,聚集在那里的粉丝们,听着场内接连不断发出的欢呼声,对着这不清晰的漏音,心中既兴奋又迷惑。

    兴奋感来自于粉丝的直觉,以及一份与场内的大明星和观众们同心协力、分享喜悦的心意。然而,不知起因是什么的欢呼声,则本能般地令人充满疑惑。

    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在会场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绝不会有如此声势的、接连不断的欢呼声。

    身在场外的粉丝们,一边为无法即刻解答的问题感到迷惑,另一边,在疑惑的同时,先以听从直觉,也跟着送上捧场的掌声。

    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场内在欢呼,就是好事。

    身在场外粉丝们之中的小山美穗,从演出开场时,便自然而然成为了捧场的人当中的一个。

    只是,与其他人稍有不同。当粉丝们通过演唱会的漏音,辨认出此刻在唱哪一首歌时,小山美穗的脑海之中,时而会浮现前一天在场内所看到的场景。

    今天,与场外的粉丝们待在一起,小山美穗不知不觉,流连忘返。然而,唯有在此时此刻,小山美穗不知道,场内这接连不断的欢呼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她怀揣着这个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带着疑惑,被卷入此刻的气氛里,随着众人一起鼓掌。

    ……

    “我结婚了。”

    返回演唱会后台的声音层层叠叠,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后台纷乱忙碌的脚步声,似乎有了一瞬之间的停顿——但也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为这句结婚宣言停住脚步的人,其实只有自己而已。

    柏木章子回过神来之后,觉得纷乱的后台,在这一瞬之间,变得更加纷乱。

    刚才,通过监视器的那一瞥——画面里,一身白色礼服,戴着一块短头纱的中森明菜。柏木章子现在想起,终于确定自己刚才的联想并非是错觉。

    看着那样装扮的中森明菜时,柏木章子在心里,下意识想到了婚礼。现在再说起来,似乎有事后诸葛的嫌疑。可是,柏木章子在那一刻,的的确确,那样认为。

    其实,此刻的后台,为了中森明菜这句宣言而受到震动的人,并非只有柏木章子,为这一句话下意识抬头的工作人员不止一两个。但在工作时间里,惊讶不能流露出惊讶,失落不能表现出失落,更没有机会为中森明菜鼓掌欢呼,送上祝福。

    在被铺天盖地的演唱会宣传包围,在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的兼职机会、以及对中森明菜朦胧的印象的鼓动下,报名了演唱会的临时工的时候,柏木章子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成为了中森明菜宣布婚讯的见证者。

    尽管她不能立刻送出自己的祝福……

    而在听着从会场返回来的接连不断的欢呼声时,也不能够为她送上欢呼。

    柏木章子的脑海之中,浮现出小山美穗的身影。心想,她这个忠实粉丝,听到中森明菜要结婚的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当冒出这个念头时,柏木章子心中似有一根针扎过。

    是因为中森明菜,两个从来没有交集、或许也本不会有交集的人,有了那样一段缘分。人生兜兜转转,今时今日,逃离东京的自己,竟在演唱会的后台,成了中森明菜宣布结婚时的半个见证者。

    柏木章子快步走着。层层叠叠的回声传到后台,她听到观众们的欢呼,听到中森明菜的发言,听到——

    “要当个好太太……但是,我还没有打算引退。”

    一直以来,向往着结婚引退的中森明菜,却改变了主意。

    那个时候,柏木章子听小山美穗说,中森明菜有位稳定交往的男朋友。小山美穗说过,要是有一天,听到中森明菜结婚引退,一定又为她高兴,又感到不舍。

    柏木章子也曾想过,等到中森明菜引退的那天,自己与小山美穗之间那根缘分的蛛丝,也就彻彻底底断绝。

    可现在,中森明菜改变了主意,选了另外的一条路。

    等美穗酱看到了新闻,肯定会很高兴。

    柏木章子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心里一跳,意识到,这个想法如同一枚硬币,而硬币的另一面其实是:听到了中森明菜这个决定的自己,真的很高兴。

    就算再没有重逢之日,也还是为那根缘分的蛛丝没有彻底断绝而暗自庆幸。曾经,柏木章子的心里如此想道。当想着与小山美穗的那段友谊时,柏木章子就有正直生活的勇气。

    正直的生活……

    其中包括坦率地面对朋友吗?

    无论自己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处境,无论未来如何。

    柏木章子加快了脚步。

    ……

    名古屋的巡演最终场,在绝顶的热烈气氛之中,迎来了尾声。

    宣布完人生大事之后的中森明菜,收起了那一刻私人的真情流露,就又是那个气场全开的桃浦斯达。

    舞台上的她全力以赴,台下的观众们,也竭尽所能为她应援。

    心中珍视粉丝,对粉丝们抱着一份相当的真诚,因而坚持要在舞台上宣布这件事的中森明菜,以及对中森明菜有一份深情厚意,打从心里愿意为她送上祝福的粉丝们,彼此之间,充满一份微妙的默契,令本就精彩的演出更加精彩。除了精彩,还有一份无需言说的温馨。

    安可的环节如例行公事,中森明菜并没有让粉丝等待太久,第一次退场后,没过多久,舞台的灯光便又重新亮起。

    当观众席里为中森明菜的重新登场欢呼时,关系者席位陆续有人先行退场。名古屋当地的地元艺人,在岩桥慎一这样从东京远道而来的人眼里,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当地人眼中,却是不大不小的明星。关系者席位的人先一步退场,是约定俗成的惯例。

    要是平时,来看中森明菜的演出,岩桥慎一肯定会看到演出结束后再退场。

    他看了看冈田有希子,这个真正的忠实粉丝,还在认真看演出。一整场演唱会跟下来,此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相当投入专注。

    觉察到岩桥慎一的目光,她总算舍得把注意力从台上的中森明菜那里移开,转过脸来。

    岩桥慎一刚抬手指了指关系者通道的方向,冈田有希子便立刻会意,露出个起哄似的笑容。对着这么一张笑脸,岩桥慎一有几分无奈,但也不是不觉得好笑——笑话这个冈田有希子太孩子气。

    不过,冈田有希子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冲岩桥慎一轻轻挥手,请他自己行动。

    岩桥慎一尽管在台前露面的次数不少,但毕竟身份还是幕后黑衣人,即使与普通观众们一起离席,也不至于造成骚动,但在中森明菜刚刚当场宣布了婚讯之后,就未必如此了。

    当然,他先一步走开,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骚动。

    冈田有希子固然个性天真,但冰雪聪明,一猜便猜得到,岩桥慎一要去往后台。她颇有在这种重要关头不要当电灯泡的自觉——尽管后台人来人往。

    ……

    离开了会场,仍能听到来自场内的、层层叠叠的回声。岩桥慎一伴着这熟悉且模湖的旋律,穿过走廊,走向后台。

    期间,他与在这个时候离席的关系者席的人相遇,对方主动和他打招呼。岩桥慎一客气应付一句,继续走他的路。

    擦肩而过的关系者,虽说刚在不久之前见证过中森明菜当场宣布婚讯,但此刻与岩桥慎一碰面,也不好贸然对他道这声“恭喜”。相比起普通的观众,今后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跟岩桥慎一打交道、并且还要讨得他欢心的艺能界人士们,面对他时,要来得顾虑更多一些。

    后台依然人来人往,不过,与开场前相比,此刻的气氛明显要有些不一样,脚步声不像开场之前那样紧张,那一丝杂乱之中的井然有序,此刻也已经澹了。

    侧耳倾听,台前的中森明菜,已经开始准备唱今天的最后一首歌。

    岩桥慎一在此时出现,后台的工作人员,向他低头行礼。岩桥慎一觉察到后台的气氛略有不同,只当这是演唱会结束前难免的松懈,因而并不在意。于是,也没有把工作人员看待他时,态度之中微妙的变化放在心上。

    一场演唱会不等开完,这个若无其事出现在后台的“关系者”,就成了“家属”。

    老经纪人大本在走廊待机。

    演唱会结束后的歌手往往狼狈不堪,此刻小助理在舞台边侧等待,老经纪人不便出现在中森明菜附近。

    这一会儿,见到了岩桥慎一,大本自觉有了用武之地,主动寒暄。

    “岩桥桑。”

    大本面露微笑,和他道了一声恭喜。

    岩桥慎一收下今天的这第一声“恭喜”,也笑着向他道谢,和他客气道:“辛苦了,大本桑。”

    中森明菜要在演唱会上宣布婚讯,这件事大本当然知情。不过,在被正式说出口之前,一切仍旧有所不同。直到此刻,大本才觉得自己这声“恭喜”名正言顺。

    当来自前面舞台的音乐声停下来的时候,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岩桥慎一和老经纪人大本,也下意识打住了寒暄的话题。

    岩桥慎一向大本点头致意,先离开一步,向着舞台侧边走去。过一会儿,中森明菜会从那里退场。

    此时此刻,舞台侧边,数名工作人员正等在那里。

    小助理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抓着水瓶,准备周全。她眼观六路,一下子就发现岩桥慎一正往这边过来。不过,碍着此刻身负重任,就算心里激动——为明菜桑舞台上宣布婚事的做法而激动,也只是在和岩桥慎一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对他欠了欠身。

    岩桥慎一担心搅乱了工作人员的节奏,不好离得太近,就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定。

    “各位,今天非常感谢!”

    前面的舞台上,中森明菜和观众们做起了演出结束的道别。岩桥慎一听着这层层叠叠的回声,还有似乎绵绵不绝的欢呼声,注视着舞台的侧边,等待着她下场。

    此刻,演唱会场内的灯光已经尽数亮起,站在台前的中森明菜,在今晚最后一次和观众们挥手道别。走下舞台,就如同松开紧绷着的弦。

    在舞台上全力以赴的演出时,觉得干劲十足,连续唱两三个小时,也不觉得疲惫,可一旦结束,回了后台,成倍的疲累感,便瞬间在全身苏醒。

    中森明菜从小助理手里接过毛巾时,连胳膊也有点懒得抬。刚走下舞台,离开了被音响设备包围的环境,头脑还有一点轻微的嗡嗡作响。她擦去脸上的汗水,目光看到某一处,眼前一亮。

    她完全忘记了,是在后台,众多工作人员们的众目睽睽之下。

    中森明菜并不是个喜欢对外暴露私事的人,但至少此时此刻不一样。至少无所谓会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喜悦,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情意。

    她笑嘻嘻地看着岩桥慎一站的位置。

    岩桥慎一并没有往她这边走过来,也并没有和她打招呼。不过,他的目光之中,却含着一份温情。

    中森明菜一时之间,又忘却了那份疲累感。她脚步轻盈,向着岩桥慎一走去。

    走向她选中的人,走向她亲自宣布、亲自开启的,新的人生。

    ……

    演出进行着的时候,观众们沉浸于演出的精彩,暂时忘记了中森明菜在会场里投下的那个重磅消息。

    而演唱会一结束,开始退场的时候,在结伴而来的观众小声私语的时候,在各人回味着今晚的演出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的时候,那一件绝对不会被避开,绝对不会被忘记的事,自然而然,在脑海之中复苏。

    “明菜桑结婚了!”

    “我们见证了明菜酱宣布结婚!”

    会场里的这三千多个观众,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想要把这个大新闻,说给更多的人知道。然而,当观众们离场出来,立刻便发现,此刻的会场外十分热闹。目光略一扫视,便看到摄像机,以及手持话筒的人。

    发现了媒体的存在,一部分观众收起了激动,想要快点离开。但还有另一部分观众,因为媒体的出现,感到更加兴奋。

    这种兴奋,未必是期待着想要被采访询问感想,只不过,一旦有记者出现,那种自己见证了一件大事的感觉,也就来得更加确定、更加清晰。

    这一个晚上,见证了中森明菜宣布结婚的观众激动不已,名古屋当地的媒体闻讯而来,在东京,研音的公关部为了中森明菜彻夜加班。

    桃浦斯达放出一颗重磅炸弹,就不知多少人要彻夜不眠。

    研音与媒体之间事先已经通过气,如果有相关的动向,会在第一时间向媒体进行告知。今天晚上,公关部照规矩办事,逐一送上告知中森明菜结婚的传真。

    当然,名古屋当地的媒体会闻风而动,这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只要中森明菜本人不在这一晚接受采访,演唱会进行时的画面到不了媒体手里,那么,当地的媒体就算在会场附近采访几个激动的观众,也只能成为报道的边角料。

    除了送上告知结婚的传真之外,还要向媒体发出明天结婚发布会的邀请。中森明菜是台面上的人,告知结婚的事交给她的事务所来办,到了结婚发布会,就要双方的公司商量着一起来。

    发布会预定在帝国饭店举办,受邀参加的媒体名单由研音和GENZO双方一起拟定,除此之外,两家公司还分别为受邀到场的记者们准备了红包和礼物——结婚发布会,同时也是个跟媒体公关打点的好机会。

    向媒体进行告知,送出结婚发布会的邀请,还得跟电视台那边打声招呼。这一场结婚发布会,还将通过电视台进行直播。

    桃浦斯达的结婚会见,万众瞩目。根本用不着研音去跟电视台商量直播的事,只要放出风去,电视台自己,便先要行动起来,做好万全准备。

    明天一早,当报纸和晨间新闻将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结婚的事昭告天下时,电视台的结婚发布会预告,也将以滚动字幕的方式,向观众进行告知。

    ……

    中森明菜卸了妆,换了衣服,一张素面朝天的小脸往岩桥慎一跟前一凑,笑嘻嘻地说了声:“久等了。”

    岩桥慎一看着她此刻天真的样子,脑中闪过不久之前,她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样子。尽管早就已经对她台上与台下的反差习以为常,但想起来,还是不禁笑了。

    或者说,在习以为常之前,为这种反差感到奇妙,但习惯了以后,就开始觉得好笑。

    开场前与演出进行中时乱糟糟的后台,到这时,格外安静了。小助理正在化妆台附近忙忙碌碌,把中森明菜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收好。她心中助理手册常念,只顾着忙自己的。

    最多就悄悄瞄一眼镜子,看到明菜桑挨着岩桥桑,两个人正在说话而已。

    同台演出的乐队班底人员们,此刻已经先行一步,前往研音的工作人员事先定好的餐厅。按说,中森明菜这个舞台的主角,也不应该缺席。但名古屋当地的媒体已经闻讯而动,她去的地方越多,就越是容易被包围。

    因此,今晚名古屋场结束的庆功宴,只有中森明菜这个主角不参加。

    演唱会结束以后,冈田有希子到后台来,跟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打了声招呼以后便告辞离去,没有久留。

    这一场演唱会看完以后,冈田有希子还要在名古屋的老家多住上几天。之后,她就出发,再去做个短期旅行。等再回东京,就是下个月,去看GENZO主办的湾岸广场蹦迪大会的时候了。

    中森明菜把自己收拾妥帖了,小助理把中森明菜带来的东西收拾妥当了,老经纪人大本敲门进来查看情况,告诉他们,车子已经安排妥当。

    “名古屋当地的记者正在会场外面,不过,工作人员会确保不让记者进入停车场。”

    大本汇报着场外的情况,随口说起自己的推测,“看记者行动的速度,明菜酱在舞台上宣布了以后,应该就已经有人私下里联系过媒体相关人士了。”

    的确,如果是演唱会结束以后,由观众们将消息带出去,记者就不会有行动的机会。

    大本意有所指,但中森明菜显得毫无兴趣。

    她当然也知道,记者能在演唱会结束前就赶到,是因为有人送出了情报。但她不愿意去想,坐在观众席里的人,会在中途离场去联系媒体。这个中森明菜,仍沉浸在被观众的祝福所包围的幸福感之中,不愿破坏掉那份感觉。

    岩桥慎一看了她一眼,替中森明菜回了大本一句,“辛苦了。接下来,要麻烦研音的各位帮忙了。”

    今天晚上,他和中森明菜,要连夜返回东京。

    一来是回去准备明天的结婚发布会,二来,结婚的消息已经对外公布,如果不尽早返回东京,等到明天清晨的报纸一出,围堵他们两个的记者,就不止是十个八个而已了。

    就算已经对外宣布了要开记者会,也挡不住想要拍点独家画面的狗仔,以及能蹭一点热度是一点的电视台。

    中森明菜这样的桃浦斯达宣布结婚,电视台绝对能做出在记者发布会开始之前,先来一个“明菜、岩桥,结婚发布会前的现场直击!!”的餐前开胃菜——这种事。

    ……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中森明菜乘坐的汽车,演唱会场馆外的记者们,向着这边冲过来。

    场馆附近,看完了演出的观众们正在陆续离场。当记者们高呼着“明菜桑!”、“恭喜结婚明菜酱!”,试图冲上去围堵她的车子时,观众们一时之间,因为记者们的突发行动,也跟着陷入混乱。

    不过,观众们的混乱,并非是要加入记者们的行动。正相反,他们有意无意之间,反而助力了中森明菜顺利离开。

    车子终于摆脱了演唱会场前的拥挤,开上了大路。随即,向着东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