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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贼txt下载

    重生两载,说起来对这个时代,也算有所了解。

    但面对面的正面交锋,对曹朋而言还是第一次……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模样?说实话曹朋还真没有见识过。似海西两场冲突,对!那只是冲突,根本算不得真正的战争。

    在曹朋的印象里,战争嘛,就是双方摆开阵势,或捉对厮杀,或一场混战。

    可是三国时期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

    他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个真正的认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并不是摆开车马一顿乱战那么简单,立面也牵扯到了许许多多的因素。物质上的,精神上的……比如邓芝的‘拖’字计,就是消耗战;比如陈宫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攻击,就类似于后世所说的心理战。

    兵书战策是死的,关键是在于人们的理解和运用。

    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电影,说某一国攻城,必先以箭阵威慑,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如果心理素质不好,一轮箭射,就足以令士气土崩瓦解,还谈什么坚守,谈什么苦战?

    曹朋前世看过孙子兵法,今生又读过《司马法》。

    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他又怎可能知晓,这兵法的奥妙?看着城头上慌乱的景象,曹朋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先前是何等的幼稚。他面对的不是小猫小狗,而是大名鼎鼎的陈宫啊!

    周仓奔走驰道,大声呼喝,使军卒保持冷静。

    而曹朋则站在城楼上,目光凝重的看着城外的吕布军,搭建营寨。

    天亮之后,鸡犬不留吗?

    这陈宫的手段,果然是高明……

    双方还没有交战,己方的士气已然明显低落。而在这漫漫的长夜中,恐惧将会噬咬城上兵卒们的心灵。恐怕到了天亮时分,不用陈宫出击,曲阳便已不攻自破了!好一手心理战。

    “公子,情况有点不太妙啊。”

    周仓在城头稳定下来之后,来到了曹朋身边。

    他脸上带着忧虑之色,轻声与曹朋交谈,“刚才那一轮投石,让大家都生出恐惧。我担心这样下去,咱们撑不了多久。必须要尽快挽回士气,否则明日临战,势必会出现大麻烦……”

    “我知道!”

    曹朋手指,急促的敲击垛口,脑筋飞快运转起来。

    “把潘璋找来。”

    “喏!”

    翟冏应命而去,曹朋继续留在城楼观察。

    此时,城楼上已点燃了火把,恢复了照明。之前曹朋所设的空城计,被陈宫一轮投石,破坏的干干净净。看起来,穿越众并非万能嘛……遇到普通人或可,但在陈宫这样的人物面前,那些雕虫小技,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了,以免贻笑大方。曹朋知道,曲阳这一战,将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不过,这一战也是对他的一次重要考验。

    深深吸一口气,曹朋下意识握紧了长刀。

    周仓在旁边安静的站立,没有出言打搅曹朋。

    其实,久经战阵的他,如何不明白曹朋此时所处的心境?事实上,当年周仓第一次临战时,比曹朋还不如,直吓得尿湿了裤子。那一战,如果不是王猛,他恐怕早就变成了无主孤魂。

    所以,他知道,这种心结无法靠外力解开,只有靠自己面对。

    至于曹朋能不能解开这心结,需要用多久才能解开这心结?周仓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会拼死保护曹朋……

    “公子,贼军的气焰太盛。”

    潘璋匆匆来到了城头,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邓范和夏侯兰两人。

    夏侯兰的状况还好一些,毕竟曾参加过和袁绍的大战,这小小的投石问路,对他影响并不大。

    不过潘璋和邓范,明显有些狼狈。

    潘璋一路咒骂,走到曹朋身后,却见周仓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

    曹朋巍然不动,立于城墙后,眺望远处敌营。半晌后,他突然回过身来,神色平静如常。

    “我欲偷营,谁敢出战?”

    “啊?”

    周仓等人吓了一跳,向曹朋看去。

    偷营?

    曹朋握紧拳头,抬起头向下邳军营看去。

    “陈公台划下了道,我若是不没有反应,只怕于军心不利。不过,我可以感觉出来,那陈宫并未真正将我们看在眼中。先前投石,威慑大于杀伤。此人有真才学,但心高气傲……他越是看我们不起,我们就越是要给他颜色。他用投石震慑,我们就用偷营来进行回击。

    只是,此去偷营,危险重重。

    我们的目的同样不是为了杀伤,而是给予下邳贼军震慑。

    他用强硬的手段,来恐吓我们;那我们就用更强硬的手段,来告诉他我们的决心……”

    潘璋等人,顿时沉默下来。

    曹朋这一番话,极有道理。

    可他们也知道,此去偷营,只怕凶多吉少。

    “我为主将,自当亲领敢死队,哪个愿随我赴死。”

    “公子,万万不可!”

    周仓等人连忙阻止,一个个露出羞愧之色。

    曹朋说:“我意已决,尔等休得劝阻。我乃主将,若不能当先,如何能令将士们心服呢?

    传我命令,自军中挑选一百豪勇之士,丑时于西校场集结。”

    说罢,曹朋大步离去。

    只留下周仓等人,站在原处,面面相觑。

    回到府衙之后,曹朋命翟冏取来一件泡钉皮甲,套在身上。

    而后,他坐在门廊下,取出磨石,为长刀洗锋。不是他想要去涉险,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涉险。磨石洗锋,发出嗡嗡刀啸。那长刀在灯光下,闪烁着一抹暗红色的血芒。河一大刀自出世以来,尚未饱饮鲜血。想必它早已饥渴,今夜正好借此机会,让它过过瘾。

    二战时期,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军举国哀叹。

    罗斯福立刻下令,调集最优秀的飞行员,对东京实施轰炸。

    美军对这一举动,称之为报复行动。事实上,轰炸东京的战果并不大,却给予了美国极大的鼓舞。美国在珍珠港后,迅速发动反击。固然是其国力雄厚的缘故,但轰炸东京的行动,就如同一支强心剂,令美国举国振奋。轰炸东京的目的,就是告诉人们:我们还在战斗……

    曹朋决意偷营,其目的与轰炸东京相似。

    我不求杀你多少人,我只要告诉你们,我决不会屈服!

    其实,在三国时期,类似这样的行动有许多。最著名的莫过于合肥大战时,甘宁百骑闯联营,旋即张辽率部反击。从某种意义上,并无区别。只是曹朋现在的状况,似乎更加危险。

    取出一块粗布,慢慢缠绕在手上。

    曹朋将双手缠好之后,抓起河一大刀,双手握柄,照空中连续几次劈斩。

    精神在一刹那间,仿佛达到了一个奇异的妙境。他笑了笑,将大刀收入麂皮刀鞘之中,迈步走出府衙。

    西校场内,灯火通明。

    临时五百悍卒环绕校场周围,正中央点将台下,百名被挑选出来的勇士,列队整齐。夏侯兰,潘璋、周仓、邓范、王旭五人,已在校场中恭候。在数百双目光的注视下,曹朋昂首挺胸,登上点将台。一袭短襦,外罩皮甲。腰间斜跨兜囊。曹朋走上点将台之后,神情自若。

    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

    刹那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那松油火把,噼啪噼啪燃烧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心里骂我!”

    曹朋开口道。

    他声音不大,正处于变声期,还有一点点的稚嫩。

    “你们很多人在骂我,把你们挑选出来,是去送死。”曹朋看着那些人,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丝波动。其实,不止是这些兵卒,包括周仓五个人在内,也不禁感觉到奇怪。

    “没错,你们的确是赴死……不过,我带领你们,一同赴死。”

    曹朋猛然大声吼道,‘一同赴死’,‘一同赴死’的声音,在校场的上空回荡不息,久久不散。

    校场中好像炸开了锅一样,嗡嗡直响。

    “这里很多人,都认识我。”曹朋接着说道:“我不喜欢打仗,甚至厌恶打仗……可是,我们现在,却必须提起刀枪。这一仗,非我们挑起,而是城外的那些贼人,他们嫉妒在过去一年里,海西所取得的成就,他们嫉妒在过去一年里,你们过上了不愁温饱的富足生活。

    谁愿意流血?谁又愿意送死?

    包括我在内,也向往马放南山,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吕布不愿意,陈宫不愿意,那些只知道抢掠,只知道破坏的混蛋们不愿意。同样,他们也不愿意你们过上好日子,因为他们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所以他们要破坏,要抢掠,要杀戮……”

    曹朋的声音,在校场中回荡。

    军卒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随着曹朋的阴阳顿挫,而露出愤怒之色。

    甚至连周仓、潘璋和邓范,一个个也是须发贲张……是啊,我们在海西过的挺好,没有招惹谁,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磨难。他们的眼睛通红,他们的手在颤抖,胸中只觉一口气涌上来,让他们的血液顿时沸腾。

    “我不是海西人,也不是曲阳人,可海西,却凝聚了我所有的心血。

    我绝不会任人践踏我的努力,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先前,贼军们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他们要我们鸡犬不留,他们要我们血流成河。你们的田地,你们的房舍,你们的老婆孩子,都会被他们践踏,摧毁……你们可以忍耐吗?我不能,我绝不会容忍他们的张狂。

    我知道,他们人很多,数倍于我们。

    可是我不怕……我要告诉他们,我们绝不屈服。即便是我丢掉了性命,也绝不会向他们屈服。

    你们,谁想要再过以往那种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你们谁想要再去过那种,被人肆意欺凌,任人践踏尊严的生活?我不愿意,我哪怕把我一腔热血流尽,也要捍卫我的尊严。

    今晚,我将带你们赴死。

    我会和你们并肩作战,没有什么海陵尉,没有什么曹公子,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群为了保护自己家园,保护自己亲人不受欺凌的普通士兵。我将带你们赴死,与你们一起,流尽最后一滴血;我将带你们赴死,用我们手中的大刀,用我们的热血告诉城外的那些畜生,我不怕你们!”

    校场中,依旧是沉默……

    不仅仅是那百名勇士,还有那校场周围的军卒们,一个个身体颤抖,呲着牙。

    “赴死!”

    “赴死……”

    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吼。

    刹那间,数百人同声呼唤,整个校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来人,上酒!”

    曹朋大吼一声,立刻有人端着酒坛子,走上前来。

    曹朋端起酒碗,朝着点将台下的百名勇士举起,“喝了这一碗壮行酒,黄泉路上我等斩阎罗。

    来,干了!”

    “干!”

    曹朋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狠狠的把酒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潘璋上前,大声道:“璋请与公子赴死。”

    “夏侯兰愿与公子赴死。”

    “周仓愿与……”

    曹朋目光清冷,沉声道:“此战无需太多人,只文珪与我同行即可。若我等战死,曲阳就请你们多多费心。贼军不得长久,不出旬月,必有变数发生。在此之前,曲阳就拜托你们。”

    周仓三人还要再说话,却被曹朋眼睛一瞪,一个个闭上了嘴巴。

    “我们,出发!”

    曹朋看了看天色,纵身跳下点将台,大步向校场外走去。

    潘璋紧随其后,而百名勇士,鱼贯而行。

    眼见着就要走出校场时,忽见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拦住了曹朋的去路。

    “请公子带我赴死。”

    那人年纪在二十四五的样子,身形魁梧而壮硕。斜背一个枪囊,约一米长短,一头露出两个寒光闪闪的铁枪头。他单膝跪地,大声道:“小人海西楚戈,愿与公子赴死,请公子成全。”

    “你?”

    潘璋轻声道:“这家伙是海民,身手不错。

    只是头脑有些不太清楚,有时候疯疯癫癫,所以在军中,大家都称呼他做疯子楚戈,倒是一把好手。”

    “你,想清楚了?”

    “小人想清楚了……不外一死耳,区区贼兵,有何可惧?”

    “既然如此,我准你与我赴死。”

    曹朋大笑,上前一把拽起楚戈。这家伙,比曹朋高出半个头,一脸横肉,脖子短粗,面目狰狞。

    “走,让那些下邳狗们看一看,我等海西好汉的本事。”

    邦邦邦邦邦,刁斗四响。

    已经是寅时,营寨里很安静。陈登躺在小帐之中,垫着一块木枕,半靠在围栏上,捧着一卷公羊传阅读。

    眼睛盯着竹简,可心思却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公台还没有睡吗?”

    “啊,是叔龙啊。”

    帐帘一挑,曹性从外面走进来。

    陈宫连忙翻身坐起,摆手示意曹性随意。他起身,倒了一碗水,递给曹性。曹性道了声谢,接过水碗之后,便坐了下来。陈宫有一个习惯,在军中的时候,滴酒不沾,只会喝清水。

    曹性也习惯了,所以不太在意。

    虽说他和陈宫并不是特别对付,但如果单以才干而言,曹性倒也说不出什么。

    和陈宫的矛盾,主要是集中在当初郝萌造反,曹性曾指认过陈宫。不过那件事过去以后,吕布不问,曹性也不会再提起。后来曹性驻守下相,和陈宫也少接触,这恩怨也渐渐淡了……

    “叔龙,天亮必有苦战,为何不去歇息?”

    “刚才后营走了水,我刚过去查看了一下。”

    “走水?“陈宫神色一紧,连忙道:“没有什么大碍吧。”

    “没事儿”是一个小校不小心燃了衣甲,引发出来的慌乱。我已命人处理了那个小校,问题不大。”

    “那就好!”

    陈宫的脸色,缓和很多

    “叔龙,你找我有事?,、

    “这个………”

    陈宫看了曹性两眼,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说,我坚持打海西,意气用事?”

    “嗯。”

    陈宫咚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止是你,恐怕文远宣高他们,都不太赞成,以为我公私不分。其实……叔龙,你以为曹操会放过我们吗?我是说,他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坐拥徐州而置之不理吗?”

    曹性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曹操,奸雄也……名为迎奉天子,实乃汉贼。

    如今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居大义之名。可是,他如果想要把持朝纲,势必会与袁绍一战。

    而君侯坐拥徐州,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曹操焉能放心?他与袁绍决战之前,势必会攻伐徐州。到那时候,我们和曹操之间必有一战。”

    曹性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打海西,名为那百万解粮草,是为剪断曹操一支伏兵。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曹操一旦对徐州用兵,勿论陈元龙是什么态度,海西一定会出兵协助。如今海西有人口七万,面更达三县之广。邓稷,在海西威望很高,可以在最短时间,征召数千兵马。到时候从海西出兵,直抵曲阳,攻克下相,于曹操遥相呼应,对下邳呈夹击之势。此,方为我出兵海西之本意。

    我知道,你与那邓稷内弟有交情。

    可不要忘记,他和我们,其实敌对。你对那小子有交情,可那小子未必会视你为朋友。”

    曹性面颊**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公台,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开启战端,只怕没有什么好处。”

    陈字正色道:“战事已经开启,叔龙又何必考虑太多?”

    是啊,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难不成这个时候收兵回去?曹性不得不承认,陈宫的话,很有道理。

    “曲阳一战,最好能速战速决。”

    陈宫笑道:“叔龙,那海西或许有些手段,可方才你也看到了,一轮投石,便令其原形毕露。此等乌合之众,你又何必担心?不出三日,曲阳必破,到时候我们马踏海西,便可班师返还。”

    “希望如此!”

    曹性蓦地扭头,“不过,你最好盯着子善。我不希望他惹出什么是非,让我们徒增伤亡。”

    “我知道,我已命他,坐镇后军,看管辎重。”

    “如此甚好。”

    曹性觉得,该说的好像都已经说了,继续在这小帐中,也没什么用处,便和陈宫拱手告辞。

    送走了曹性之后,陈宫又半躺在榻上。

    他没有再去翻阅那卷《公羊传》,而是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刚才与曹性那一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陈宫知道,吕布和曹操之间,是你死我活,绝无寰转余地。当然,他也不想和曹操寰转。只不过,曹操何时会出兵呢?陈宫也颇有些疑惑。

    今年许都屯田丰收,曹操手中再也不缺粮草。

    如今的曹操,可不是当初兖州的曹操。说他兵强马壮,绝不为过。而且随着曹操迎奉天子,其帐下更是人才济济。就比如那个邓稷,也不简单。至少在陈宫看来,邓稷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将混乱无序的海西县,梳理的井井有条。这份才干,就足以令他感到赞叹不已。

    吕布帐下,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陈宫很了解自己,他不是辅政之才。

    他是谋主,但是对于内政并不擅长。这也是吕布夺取徐州之后,徐州江河日下的一个原因。

    吕布骁勇,决杀两阵之间,天下无敌。

    陈宫呢,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水平也不差。可问题是,这打仗也需要内政的辅助。粮草、人口等等,若无专业人才打理,还真不成。汉高祖得天下,还需要有萧何坐镇后方,更何况吕布呢?也许来年,应该留意这方面的事情。那陈长文有才干,可以向君侯举荐

    思绪此起彼伏,不知不觉,寅时已过。

    陈宫靠在床榻之上,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曹朋被人用绳索从城墙上吊下来。

    共,OP人出城,趁着夜色,悄然来到下邳军营外。所有人的身上,都沾染着泥浆,脸上更用泥水涂抹,看上去极为古怪。下半夜过后,气温陡降,风从游水吹来,让人有些发寒……

    匍匐在一块小土包上,曹朋举目眺望。

    看得出,曹性行军打仗很谨慎。虽然是仓促立营,但守卫却很严密。

    几扇营门都有巡兵守卫,吊楼上,还哼哼卫兵放哨。从正面冲进去,困难很大,也很危险。

    好在,这几日曹朋带着人,练细巡视过周遭的地形。

    他朝着潘璋摆了摆手,做出一个分头行事的手势。潘璋脸上涂抹着黑泥,朝着曹朋点点头,表示明白。

    旋异,这104人,兵分两路。

    曹朋带领一批人,沿着祖水河滩行进。借着白茫茫一片芦花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兵营的侧门。一整日的行军,下邳军似乎也很疲芝,所以军营之中相对而言,比较松散。

    不过营帐之间,不时会有巡兵穿行。

    这倒也符合曹性的性子。曹朋和曹性接触不多,但对曹性,也并非没有了解。事实上,他早知道吕布和曹操之间必有一战,故而在海西的时候,他便开始搜集和整理八健将资料。

    曹性此人,沉稳有度。

    个人的武力不弱,箭术超群。

    但若以兵法而言,倒也算不得很强横。曹性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于一个i稳,字,所以在他领兵之时,最突出的便是沉稳。未必有什么大功劳,但也绝不会出现什么大错误。吕布命他驻守下相,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稳”,似攻打刘备,击败夏侯惇这样的战事,非曹性能为。

    邦邦邦邦邦,五更天至。

    此时,天亮的很晚,大约在卯时过后,才会有鱼肚白。

    也就是说,在凌晨五点和六点之间,是最黑的时候……而对人而言,这个时间段,也是睡得最死的时候。

    巡兵渐渐稀少,曹朋冲翟囧和楚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弓着身子,猫腰行进。

    小门外,有两个卫兵,手挂长枪,正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盹儿。曹朋探手从麂皮袋里取出一枚铁流星,猛然从芦花中窜出,好像一头猎貂似地,扑向那两个卫兵。卫兵昏昏欲睡,忽听声响,立刻警惕的站直身子。但没等他们看清楚是什么状况,曹朋手中的铁流星已经飞出。

    蓬的一声闷响。

    铁流星凶狠的砸在一个卫兵的面门上,把那卫兵的鼻梁骨连带着双眼之间的眉骨,一下子砸四进去。卫兵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与此同时,曹朋也到了另一个卫兵跟前,腾身扭住了卫兵的脖子,手上一用力,借由身体下坠的力量往下用力一扳。

    嘎嘣一声,颈骨折断。

    卫兵软绵绵的滑落在地上,曹朋伸手,一把抓住了长矛。

    就在曹朋解决了两个卫兵的同时,翟囧和楚戈两人一马当先,带着人便冲进了续地之中。

    八千人的营寨,其实并不算太小。

    两边是小营,中间是大营。

    小营的营帐相对紧密,而大营的营帐,则有些松散。

    “点火!”

    曹朋一声令下,楚戈等人纷纷从腰间取下葫芦,将里面的桐油泼洒在军帐上。随后,翟囧等人燃起了火折子,往军帐上一扔。桐油遇火,瞬间便燃烧起来。眨眼的功夫,一座座军帐被烈焰包围。

    “敌袭,敌袭!”

    睡梦中的下邳军卒,惊醒过来,睁开眼却是一片火海。

    他们甚至顾不得穿好衣服,一个个狼狈的从军帐中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叫喊着……

    出现这种状况,绝不是走水的问题,那肯定是有人偷营。

    曹朋等人想要撤走,可没有那么容易。不过从一开始,曹朋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偷偷摸摸的走。

    河一大刀出鞘,曹朋迎着一个下邳军卒,双手握刀,横身劈斩。

    这河一大刀的造型,已经接近于后世的陌刀。刀口咬住那军卒的身子,瞬间将对方斩断。

    楚戈手持两支长矛,翟囧则是一口大刀。

    五十人,如同五十头下山径虎,朝着下邳军就冲了过去。

    曹朋一马当先,大刀上下翻飞,呼呼作响……血光在火海中喷洒,透出绮丽之色。与此同时,下邳兵营另一边的小营中,也燃起了大火。两边火势一起,整个兵营顿时乱成一团。

    一员骑将催马拧枪,朝着曹朋扑过来。

    却见曹朋顿足拧身,一刀横扫,连人带马四分五裂。

    “今夜我辈扬名之时,休放过下邳狗贼。”

    曹朋大声呼喝,在乱军之中奔走”一路杀将出去,只杀得血流成河。曹朋和潘璋在中军汇合之后,二话不说,朝着大营外就冲了出去。此时,整个兵营沸腾了,长号声,战鼓声,人喊马嘶声,几乎汇聚在了一起。借着这股子乱劲儿,曹朋和潘璋一鼓作气,便冲到了大营门口。

    只是这营门内的阻力,明显增加许多。

    下邳军也反应过来,开始向曹朋等人发动了反击。

    十几个将校带着兵卒,一拥而上,便把曹朋一行人团团围住。好一个曹朋,丝毫不惧。他和潘璋两人一左一右,两口大刀犹如两只阎王帖子。曹朋刀刀致命,潘璋更是招招追魂。

    身后,楚戈等人更是如同亡命一般,在人群中疯狂杀戮。

    “休要恋战,速退,速退!”

    曹朋一边呼喊,一边往外冲。

    潘璋此时,更浑身浴血,火光之中,脸上的黑泥,使得他更显狰狞。手中大刀是凶狠的劈斩,同时嘴里还不停的用兖州土话大声咒骂。一行人从辕门口杀将出来之后,曹朋也不敢停留,忙朝着曲阳方向飞奔。

    “休走了贼人!”

    兵营中的下邳军终于反应过来,随着号角声响起,一队队铁骑冲出大营,开始对曹朋等人发动攻击。

    曹朋和潘璋,是撤丫子就跑,头也不回。

    他们没有战马,因为马匹在之前,都给了甘宁等人。

    这种偷营的举动,完全就是拼命。能拼死一个够本,能拼死两个就赚一个。能打就打,绝不恋战。

    可问题是,两条腿怎跑得过战马。

    曹朋正跑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他连忙回身看去,就见潘璋的大腿上,插着一支利矢。在他们后面,追兵越来越近……

    “公子速走!”

    潘璋单膝跪地,大声吼叫。

    曹朋一咬牙,转身跑回来,在潘璋身边蹲下,抓起他的手臂,搭在脖子上,“潘文珪,随我走啊。”

    潘璋还想挣扎,可是却被曹朋一句话所喝止。

    “咱们是求生,不是求死………你再不走,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眼睛通红,潘璋一瘸一拐,和曹朋在原野中飞奔。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可是曹朋却不敢回来,拉着潘璋拼命奔跑。

    “小贼,我看你往哪儿走!”

    蹄声,已到身后。

    弓弦声响,一支利矢离弦射出,朝着曹朋飞来……

    第三更,十一点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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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小心!”

    一个人影横身拦在曹朋身后,挡住了利矢。

    长箭正中那人的胸口,噗通就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曹朋认出那为他档箭的人,正是在海陵招来的亲随翟囧。相处三个月,曹朋并没有和翟囧有太多交流,这是个很沉默,但是很尽责。至少三个月来,翟囧尽心尽力,虽沉默寡言,不过却着实为曹朋分担许多事情。

    “彦明!”

    曹朋悲呼一声,放开了潘璋,拖刀反身扑向那疾驰而来的快马,顿足甩胯,旋身呼的一刀劈出。

    战马悲嘶,马上的骑将更被曹朋一刀夺命。

    他蹲下身子,却见翟囧已气绝身亡……

    “公子,速走。”

    楚戈冲过来,拉着曹朋就是。

    另一边,潘璋也在大声呼唤曹朋撤退。

    一匹匹快马冲出下邳军大营,追上来疯狂的追杀。曹朋几乎是被拖着往曲阳城走,身后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令他感到万分悲恸。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可当曹朋亲身感受的时候,也不禁万分难受。不过,他没有其他选择,即便明知道如此,也只能冲上去。

    跌跌撞撞来到城墙下,潘璋高声喊道:“放绳子。”

    从城头上甩下无数根绳索,曹朋和潘璋探手抓住绳子,沿着城墙飞快的攀援。没办法,城门早在之前就被堵死,大门后面是重达几十吨的沙石袋子,根本没有办法打开城门。

    一个,两个,三个……

    出城时,懈名勇士,可回来时,却寥察无几。

    追兵逼近城下,周仓命弓箭手在城头房间,使敌军无法靠近。

    曹性带着一支人马,来到曲阳城下,就看到十几个人正拼命的往城头上攀爬。其中一个瘦小的背影,看上去很眼熟。曹性眼睛一眯,心里不由得一咯噔:他不是在广陵,怎出现此地?

    不过想是想,曹性还是摘弓取箭,弓开满月,对准曹朋就是一箭。

    曹性的弓,有三石力,三百余斤的力道。那利矢破空,明显和其他的箭矢不同,带着历啸,直扑曹朋。

    周仓在城头上看得真切,连忙大声呼喊道:“公子,小心冷箭。”

    曹朋正在攀爬城墙,忽然有一种警兆袭来。

    他本能的用脚侧蹬城墙,身体呼的一下子在半空中荡起。利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掠过,撞在城墙上,火星四溅。曹朋的身子,重重砸在城墙上。趁着这一回身的功夫,他看到了曹性,正从胡禄里抽出第二支长箭,不由大惊。

    别人不知道曹性的箭术,曹朋却清楚。

    虽然在后世的三国神箭排名中,曹性并未上榜。可那并不能说明,曹性的箭术就比其他人差。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曹朋连忙双手用力,飞快攀沿。

    曹性目光沉冷,开弓放箭。

    第二支箭才一离弦,第三支箭就搭在了弦上。两箭几乎齐发,但速度却有不同。

    第二支箭后发先至,几乎是与第一支箭同时飞向曹朋。此时,曹朋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城头上,听到身后的响动,连忙侧身。一支箭撞在城墙上,可另一只箭,却正中曹朋的肩膀上。

    “啊!”

    曹朋大叫一声,手一软,身体旋即就往城下跌落。

    一只大手蓬的探出,死死抓住曹朋的手臂。

    邓范一只脚踩在城垛口上,身子几乎完全探出,他大吼一声,生生将曹朋的身子提了上来,拖上城头。

    曹性忍不住大叫可惜,不过眼中却流露出释然之色。

    这就是三国!

    即便我们是朋友,我也绝不会容情。如果你能逃出我的手心,我还是会为你感到几分庆幸!

    曹朋趴在地上,只觉脑袋嗡嗡直响。

    就在刚才的一刹那,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距离,竟如此接近。

    心,砰砰直跳,不过脸色却显得格外平静。他翻身站起来,就见潘璋也爬到了城头上。紧跟着楚戈,再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六名勇士攀上城头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也就是说,104个人,活着回来的,只有这九个人。

    其中,曹朋肩膀中箭,潘璋大腿中箭。楚戈身中三刀,还有一名勇士,被下邳骑军用枪扎头了肚子,勉强爬上城之后,却已经是气息奄奄。看那样子,曹朋就知道,恐怕是很难救过来。

    挣扎着,曹朋站起来,举目向城下看去。

    陈宫站在一辆车上,在兵马的簇拥下,来到曲阳城下,和曹性并肩。

    “陈公台,你不过如此!”

    曹朋突然破口大骂,“背主奸贼,也敢犯我海西。今烧了你的营寒,好教你莫小觑天下英雄”

    “他是谁?”

    陈宫觉得有些眼熟,脱口问道。

    曹性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曹朋。”

    “他居然回来了?”

    一刹那间,陈宫似乎了然。

    他从未小觑过曹朋,包括当初吕吉搞出来的那些花招,陈宫焉能看不出来?但那是吕布家事,他才不会过问。曹朋能在那种情况下完好无损的脱险,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不管是运气还是心计,都足以说明,这小子不简单。若这小子在,宋宪在海西,死得倒也不冤枉”

    陈宫眼中,透出一抹阴冷。

    “叔龙,咱们回去。”

    “收兵?”

    “嗯!”

    “可是………”

    “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攻城。

    且让他张狂,待天亮之后,咱们再发动攻击,看他有甚手段。”

    陈宫神情淡漠,根本就不理睬曹朋的机衅。

    事实上,这么多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没有听过?包括在吕布帐下,他密谋郝萌造反,后来吕布虽然不追究此事,却不代表其他人不追究。八健将多豪勇粗莽之辈,骂起人来可比曹朋骂的难听多了。好听一点说,陈宫是心如止水;难听一点说,他已经被人骂的麻木了!

    下邳军来得快,退得也快。

    曹朋看着下邳军有条不紊的退回兵营,心里更感沉重。

    “公子,小八走了!”

    楚戈带着哭腔,对曹朋道。

    小八,就是那个被大枪穿透肚子的勇士。只可惜他拼命的爬回家,到头来仍躲不过一死……

    奔跑这一路,肠子几乎都流出来,还有一截就挂在城头上。

    曹朋蹒跚着走过去,噗通跪在小八的尸体旁,慢慢将那残断的肠子塞回小八的肚子里。

    如果不是楚戈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这小八的名字。

    其实,倒在城外那近百名勇士当中,除了翟囧之外,曹朋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城头上,弥漫着一股令人快要窒息的压抑气氛。有的兵卒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面对死亡,谁也无法做的从容镇定。特别是看到小八那惨死的模样,更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

    “不许哭!”

    曹朋忽然站起身来,厉声吼道。

    一双双眼睛,在刹那间都凝视着曹朋。

    “小八死了,翟囧死了”,城外还有我们许多好兄弟,从此长眠。可他们为了什么而死?他们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的家人,他们死的不冤。”曹朋嘶声咆哮,城头上鸦雀无声。

    “他们死了,可我们还活着。”

    曹朋的眼睛通红,如同滴血一航

    “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守护我们的土地,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亲人……谁如果害怕了,就看看小八的脸,记住他的长相。他到死都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放弃!你们会不会放弃?”

    在片刻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城头上,城里面,近千人齐声呼喊:“我们决不放弃。”

    “看到了没有!”

    曹朋一直城外,那隐隐的火光。

    “他们八千人,可却把不住我们一百人的冲锋。

    兄弟们,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天亮之后,我们将会面临更为惨烈,更为残酷的战斗。可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不能放弃……谁敢犯我家园,我和他拼命!”

    “没错,拼了!”

    “和他们拼命……”

    “所有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拿起你们的兵器,用那些下邳狗的血,来祭奠兄弟们的英灵。”

    “杀了下邳狗!”

    “和他们拼了………”

    一声声呼喊,汇聚在一起,响彻云霄。

    曹朋看着群情振奋的人们,轻出了一口气。

    “让人把小八的尸体安顿好。”

    “喏!”

    曹朋一抬手,只觉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好像散了一样。

    刚才,他强撑着激发大家的情绪。可是当大家都疯狂起来之后,曹朋开始感到一阵阵眩晕。

    有人从找来了曲阳的医生,为曹朋拔去肩头的长箭,然后包扎妥当。

    曹朋靠着城垛口坐下,看了一眼潘璋,突然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公子,你笑个甚。”

    “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冲杀的时候,嘴里面嘀咕的啥东西?”

    “俺们老家的土话。”

    “兖州话吗?”

    “嗯!”

    “回头教我几句……”说不定啥时候我回去兖州做事,到时候能说上一口兖州话,也挺不错。”

    “很难听啊!”

    “不难听不学………”

    潘璋看着曹朋,仍不住哈哈大笑。他腿上的箭伤倒是不算严重,只是被赤茎白羽箭穿透了大腿。现在取下了箭矢,包扎妥当之后,已没有什么大碍。不远处,医生正在给楚戈包扎伤口。他**着上身,在火光中,露出精壮的身子。刀口很深,血流不止,疼得他一个劲儿的叫嚷。

    “找两根羊肠,洗干净,再弄两根骨针过来。”

    曹朋站起来,走到了楚戈的身旁,对那医生吩咐道。

    自有军士跑下城头,寻找曹朋所需的物品。

    “公子,你这是做啥?,、

    “给你治伤……”很疼的,受不受得住?”

    “哈,公子说笑了,区区小痛,有啥受不得?”

    曹朋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听口音,不是青州人?”

    “冀州人”当年随父母流落青州,后来又跟薛大帅”薛州到了郁洲山,如今在海西安家。”

    “当我的扈从见”

    “啊?”

    楚戈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曹朋,有点反应不过来。

    “身手不错,以后就当我的扈从吧。”

    “好!”

    楚戈醒悟过来,没有犹豫,便立刻答应。

    其实,以他的身手,若留在军中的话,凭战功也能很快获得升迁。可既然曹朋开了这个口,楚戈自然不会拒绝。公子让我做他的扈从,那是看得起我。我一个郁洲山海民,能做公子扈从,又有什么不乐意呢?

    这时候,有人取来骨针和羊肠。

    曹朋把羊肠洗干净切细,然后穿在骨针上。

    他抬头对那郎中道:“以后再有这等伤势,就依着我这个办法来。不过你要记住,一定要干净。骨针最好能用火烧一下,包扎的时候,最好先用滚水煮一煮,晒干了,再进行包扎。”

    曹朋一边说着,一边用骨针缝合楚戈的伤口。

    把楚戈疼的,冷汗直流。只是他刚才放出了大话,所以强忍着疼痛,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缝合完毕之后,楚戈的脸都白了。

    曹朋特了块干净的布,为楚戈将伤口包扎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歇一会儿,咱回头还得和那些狗丵娘养的下邳狗火拼………疯子,别丢了我的脸,多杀几个。”

    楚戈咧开大嘴嘿嘿笑道:“公子只管放下,那些下邳狗,不径杀。”

    曹朋站起身,举目远眺。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的亮光,预示着天将大亮。

    “传我命令,让大家做好准备”天亮之后,下邳狗必然会发动猛攻,给我狠狠的教训他们。”

    “喏!”

    潘璋也站起来,与曹朋告辞。

    他的职责,是守护东门。如今天要亮了,他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周仓跟在曹朋身后,轻声说道:“公子,估计还要一会儿天才能亮,要不然你回屋休息一下?”

    “算了,随我巡视城楼,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朝阳初升时,并未卷起一天火云。

    它的四周,是一片浅玫瑰色的晨曦,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从一片狭长的云层厚,隐隐浮起,露了露面,旋即躲进周围淡淡的紫雾中。在舒展着云层的最高处,两边闪烁犹如一条条发亮的小蛇”跳跃的光柱向前移动,带着一种肃穆,向上飞似地拥出了一轮朝阳!

    天亮了。

    从城外的兵营中,传来隆隆的战鼓声。

    曹朋手扶城垛,站定身形!他迎着朝阳,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而后径然转身,凝视城外!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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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鬃飘扬。

    曲阳城下,喊杀声震天。

    甘宁跨坐照夜白,蹙眉眺望,脸上透出浓浓的忧色。一双剑眉紧锁,虎目微合,紧握长刀。

    “伯苗,咱们冲一冲,如何?”

    “不可!”

    邓芝连忙阻拦,见甘宁脸色不好,于是连忙解释,“不是不冲,而是现在不能冲。曲阳战事方启,下邳军阵型尚未散乱,士气正旺。

    我们现在冲营,很难使他们混乱,作用并不大”

    “那何时才能冲营?”

    “再等等!”邓芝轻声道:“友学也非等闲,下邳军攻势虽猛,但想要破城,恐怕非易事。咱们现在必须耐下性子,等下邳军的士气回落,而后再进攻,到时候必能缓解曲阳压力。”

    甘宁想了想,最终还是赞成了邓芝的主意。

    曲阳城方向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刺激着甘宁的神经。甘宁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在曲阳城里,和曹朋并肩作战。虽然看不到那惨烈的厮杀场面,可他能够感觉出来,那浓浓的血腥气。

    只是,邓芝说的没有错。

    曹朋命他在城外呼应,并不是要他鲁莽行事。

    甘宁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也知道,想要为曲阳分担压力,就必须要找到合适时机。

    莽撞行事,其结果只能是惨败。

    他手中的兵马并不多,把所有的战马都凑起来,连带着曹朋的那匹照夜白,也仅止三百八十六匹而已。甘宁伤不起!他很清楚,他的每一次冲锋,必须要恰到好处,否则就是无用功。

    强按捺住冲动,甘宁咬着牙,拨转马头。

    “命斥候继续打探,务必时刻关注曲阳战况。”

    “喏!”

    邓芝拱手应命。

    甘宁在马上再次回身向曲阳探望,半晌后叹了口气,催马离开。

    “放箭!”

    曹朋站在城头上,嘶声吼叫。

    一排排弓箭手,疯狂的朝城下的敌兵射箭,箭矢如雨。城墙脚下,十台抛石机疯狂弹射礌石。

    一枚枚礌石呼啸着飞出,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台挡箭牌,被礌石凶狠的砸翻倒地。几名军卒被压在挡箭车下,发出凄厉的哀嚎……

    短短两三个时辰里,下邳军已发动了一波又一波凶猛的攻击。

    绕是曹朋凭借坚城固守,可是伤亡却在不断的增加。一方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一方则提前做好了准备。虽然下邳军人数占居优势,但凭借坚城高墙,曲阳始终屹立不倒。

    只是,下邳军攻击太猛烈!

    以至于城上的军卒,死伤已超过五十。

    曹朋和周仓在城头上来回奔走,大声的呼喊,为军卒们鼓劲。可事实上包括曹朋在内,也为下邳军的凶猛,而感到震惊。

    “抛石机,弹射!”

    曹朋跑到马墙垛口,冲着城下呼喊。

    话音未落,一台抛石机轰然散架。连续的抛射,已使得抛石机有些不堪重负。

    “公子,兴霸为何还没有行动?”

    周仓一脸血污,冲到曹朋身边叫喊。

    “周叔,不用担心……兴霸他们也要寻找机会,在时机成熟之时,自然会予以贼军们重创”

    周仓吐了。唾沫,二话不说,转身又跑了回去。

    曹朋呼出一口浊气,三个时辰不间断的屡战,使她的呼吸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位。从城墙角落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他一口气喝干,才使得冒火一样的嗓子里,舒服许多。

    “公子”小心”

    那水瓢还没有放下,一颗礌石带着呼啸,从城下飞上城头。

    楚戈冲上来,把曹朋扑倒在地。礌石正砸在呢水桶上,偌大的水桶顿时四分五裂,水顺着城头青石的缝隙流淌,迅速和地面上的鲜血融为一体,顺着水孔流淌出去。

    曹朋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他朝楚戈笑了笑,刚要开口感谢,就听有人喊道:“云梯搭墙,云梯搭墙了!”

    十余架云梯轰得靠在了城墙上!

    曹朋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云梯搭墙,意味着对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破绽。从之前的远程对射,转换为正面的肉持……

    曹朋不怕肉搏,在曲阳狭小的城头空间里,下邳军也很难堆积太多人手。

    可问题是,己方就那么多人。损失一个就少一个……这对于曹朋而言,才是最头疼的事情。

    “毁了他们的云梯”

    曹朋顾不得向楚戈道谢,窜起来冲到了城墙垛口。

    一个下邳兵正好探出头来,曹朋毫不犹豫,挥刀便砍下了那下邳兵的脑袋。无头死尸从云梯上直直坠落,但喷溅出来的鲜血,还是洒在曹朋的脸上。曹朋也顾不得擦拭,刚上前,就见一支长矛从垛口外探进来。他连忙闪身躲开,就见一名军卒,已攀着垛口,纵身跃上城头。

    “先登,先登……”,

    城下下邳兵立刻大声叫喊。

    可没等他们喊完,一具死尸便从城上飞下来,蓬的摔落在地上面,头先着地,脑浆迸裂。

    不过,有一个先登,就会有第二个先登,第三个,第四个……

    “周仓,继续放箭!”

    曹朋大声喊道,旋即带着楚戈,沿着城头走道,一路飞奔。

    手中大刀一次次凶狠劈斩,将试图拦截他的下邳兵,砍翻在血泊之中。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城下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架云梯折断,十数个下邳兵从云梯上摔落下去……

    “他们不行了,给我杀!”

    曹朋连忙呼喊,城上的海西军卒,顿时又鼓起了士气。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下邳兵冲上城头,旋即又被曹朋带人将他们驱赶下去;再冲上来,再赶下去。反复拉锯一样,屡战了近一个时辰,城外的兵营中,终于传来一阵铜锣声响。

    下邳兵,收兵了!

    曹朋噗通一屁股坐在血水里,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才的一个时辰,对于曹朋而言,无异于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他必须要集中精神,不敢有半分松懈。可是时间一长,却令人感到莫名的疲乏。城头上,响起了一阵欢呼雀跃之声。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和哀嚎,显得格外刺耳。曹朋鼓足气,从血水里站起来,重又走到城墙后,扶着垛口,举目向下邳兵的阵营看去。不知不觉,残阳如血……

    下邳城外,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依照规矩,双方会收拢死尸。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一般是不允许发动攻击。

    当然了,曹朋也没有那个能力,发动攻击!

    轻呼了一口气,从肺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儿,令曹朋差一点吐出来。

    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清点了一下人数,这大半日,就折损百余人!

    “公子,再调上来一些人马,如何?”

    曹朋摇了摇头,“才第一天,就调拨人马,不太合适。

    估计今天还没有完,你看那些下邳狗,到现在还没有回营。陈宫很有可能,会继续发动攻击。”

    “夜战?”

    “不是没可能!”

    曹朋轻轻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那浓痰里,还带着些血丝……

    “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等下邳狗休整完毕以后,攻击会更加猛烈。”

    “喏!”

    曹朋默默无语,立于城头上。

    他个头并不算太高,但身形却如同一根标枪似地,直直立在那里。周围的人看到曹朋的样子,不知为何,顿感平静。

    在刚才的血战中,曹朋至少杀了有十几个人,其中不泛对方的将官。

    别看他年纪不大,可这身手,已使得众人心服。

    看着残红斜阳,将大地染成血红色。曹朋的心里面,却不平静。

    不到一天,他与陈宫已交换胜负手数次。陈宫的下马威,曹朋的偷营,双方打成了平手。

    旋即一白昼的屡战,双方又是一个平手。

    接下来,该是我出胜负手了!

    只不知道,你陈公台又会如何化解?

    “公子,文佳那边回报过来,他们的伤亡颇大。三十余人战死,有近八十人,已无法再战。”

    不仅是曹朋这边承受巨大的压力,潘璋和邓范,同样也承受巨大的压力。

    “命王旭从西校场调一百人过去”

    “那咱们这边?”

    “暂时不征调人手。”

    “喏!”

    曹朋用力擂了一下墙跺,凝视下邳军阵营。

    他知道,陈宫此时一定也在军阵中,向城头眺望。突然,他伸出手,冲着下邳军大拇指朝下,脸上透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他知道,陈宫一定能看得见!

    天还未黑,下邳军却燃起了火把。

    斜阳,火光,还有血色的大地,使得这曲阳城,更透出一股子妖异和凝重韵味。陈宫一只手,紧紧抓住车栏,指关节发白。那白暂的面容上,透着坚毅之色,目光里却显得很凝重。

    没想到,这小小的曲阳城,居然有如此韧性。

    没错,曹朋折损了近二百人,可是下邳军的死伤人数,同样惊人,几乎是曲阳的两倍有余。

    加上昨夜曹朋偷营,下邳军死伤人数过百。

    不过,对陈宫而言,这点伤亡他还能够承受得起。八千大军,伤亡六百,还不到一成死伤。

    可是舟阳的伤亡人数,已接近两成。

    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陈宫看不清楚曹朋做出的手势,但是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军师,那小子恁张狂。”

    吕吉催马上前,在陈宫车旁停下,咬牙切齿道:“军师,让我上吧……我誓取那小贼人头。”

    “少君侯稍安勿躁”

    不管吕布是否待见吕吉,可是在人前,陈宫还是会尊吕吉一声‘少君侯,。

    他笑了笑,“那小子刚打退了咱们一次,张狂难免。不过,他张狂不得多久,待他气势回落,少君侯再行出击,自可将其一举击溃。”

    吕吉闻听,连连点头。

    陈公台还是肯为我着想……他日我若继承家业,一定重用此人。

    吕吉心里面的这点小心思,陈宫不会理财。看了看天色,他猛然抽出腰间佩剑,在空中举起。

    “攻击!”

    刹那间,战鼓声隆隆作响,喊杀声再次响起。

    抛石机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一颗颗循石划出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朝着曲阳城头飞去。

    弓箭手齐刷刷抛射,箭矢如雨。

    下邳兵卒在经过片刻的休整之后,朝着曲阳城发动了凶猛攻击。一辆辆吕公丰,一台台挡箭牟,在战场上行进。下邳兵躲在挡箭车后,慢慢向曲阳城墙靠拢。与此同时,城头上再次射下秘密箭雨,一团团火球从城中飞出,落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两颗燃烧的礌石,在空中撞击,蓬……火星散开,犹如战场上空绚烂的焰火。喊杀声,回荡在苍穹里,直令人心惊肉跳。

    陈宫下令战丰前进百步停下,中军随之逼近曲阳。

    他正准备再次下令,忽听后军传来一阵阵骚动声……紧跟着,人喊马嘶,后军乱成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禀军师,有敌兵,有敌兵袭营。”

    传令官匆匆跑上前来,气喘吁吁,向陈宫禀报。

    吕吉闻听脸色大变,拨转马头,摘下大戟,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迎敌!”

    “且慢!”

    陈宫突然喝止了吕吉,扭头向后军看去。

    他笑了……

    曹朋,此等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使用?我说你怎么如此强硬,原来早已做出了安排。分兵互为犄角,想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我的攻势,缓解曲阳的压力吗?哼,只可惜你手中能有多少兵马?主力在曲阳县城,那么在城外的这支人马,恐怕也只寨寨而已。嗯凭借那么点兵力,就要拖住我……如果你兵力能再多一些,有五千人,我势必会感到为难。可惜……,

    “军师,为何不去救援?”

    “分兵之计,不过是想要缓解曲阳压力。”

    陈宫冷笑道:“我偏不上当……传我命令,命后军布阵死守。我就不相信,他们敢强冲我大军阵营。”

    冲阵,需要极其悍勇猛将。

    如果吕布或者张辽的话,陈宫肯定不敢放任不管。

    他抽出宝剑,在空中一摆,厉声喝道:“三军继续攻城,我只要曲阳,给我攻城,攻城!”

    刹那间,喊杀声变得越发响亮。

    吕吉跨坐马背上,扭头向后军看过去。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军师,要不然……我带人过去看看,至少能够是阵脚稳定下来”

    陈宫的意图非常明显,不与曹朋纠缠鏖战,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曹朋拖得起,他拖不起,攻克曲阳,占领海西的意义,不仅仅是那百万斜粮草和断去曹操一臂,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个意图,那就是震慑广陵的陈登,使陈登龟缩广陵,不敢妄动。

    只要攻破曲阳,城外的那些兵马,就是散兵游勇。

    杀了曹朋,则断去邓稷一臂,海西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一举拿下。

    所以,陈宫根本不去理睬后营的骚乱。在他看来,海西方面并无多少兵马可以出动,了不起两千人,一个曲阳至少占去四分之三。那城外有多少兵马,可想而知,总数不超过五百。

    单凭五百人,就想冲散八千兵马?

    这世上不是个个都是吕温侯,也张文远也不是满大街都是。

    陈宫深信,城外这支人马骚扰的性质大于突击的性质。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曲阳之危急。

    吕吉自动请缨,陈宫当然不会拒绝。

    事实上,他也看不上吕吉。这孩子有胡人血统,打仗倒是挺猛,可是,野心太大!吕吉的野心能瞒得过吕布,却瞒不过陈宫。只是陈宫不会插手吕布的家事,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此次攻伐曲阳海西,陈宫并不想带吕吉过来。可吕布既然安排了,他也只好从命。

    在陈宫眼中,吕吉属于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

    留在阵前也没什么用处,让他坐镇后军,也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于是,吕吉请命之后,陈宫便点头答应。

    吕吉带本部八百人,迅速向后军赶去。

    陈宫则继续督战,下令军牟继续猛攻曲阳县……

    一时间,曲阳城下,血流成河!

    陈宫的思路没错。

    这世上不是没有以少胜多,单骑闯关的战例。昔年楚霸王,破釜沉舟,巨鹿大败泰军王离,就是一个例子。可这世上,楚霸王又能有几个?有汉以来,四百年沧桑变幻,军事战术也随之完善许多。楚霸王的事例,在陈宫看来基本上属于不可复制。当今之世,怕也就是温侯吕布,凭胯下赤兔嘶风兽,掌中画杆戟能做到这一点。其他人,很难做到单骑闯关。

    可是,陈宫绝不会想到,在小小的海西县,不禁有潘璋这样的一流高手,更有一个甘兴霸。

    随着战局的发展,下邳军后军明显出现松散的局面。

    特别是陈宫挥中军向前压迫,使得后军与中军之间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间隙。

    甘宁读过兵法,邓芝的眼光也不差。于是两人果断决定,由邓芝率两百人在外接应,甘宁率一百八十六骑,向下邳军发动攻击。天色已渐渐昏黑,平原上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都集中在那小小的曲阳城下。

    甘宁趁着天色,出现在下邳军的后方。在大约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甘宁猛然一抖缰绳,纵马飞奔。照夜白铁蹄沓飒,在夜风之中,雪白的马鬃迎风飘扬,犹如一朵白云,驮着廿宁,眨眼间就冲到了敌军阵前。差不多还有几十步的时候,下邳军终于觉察到了事情不妙。

    “敌袭,敌袭……”

    有军卒嘶声吼叫。

    不等下邳军开弓放箭,照夜白在急速冲锋中,陡然间再一次捉速。

    犹如贴着地面的一道闪电,眨眼就到了下邳军阵前。甘宁手持龙雀,划出一抹奇亮弧光,刀分阴阳,在瞬间扑棱一翻,两蓬血雾喷射而出,甘宁已闯进下邳军中。刀疾马快,犹如一股风似的,所过之处,杀得下邳军人仰马翻。随骑紧随甘宁身后,也随之闯入下邳军中。为了加强这支突袭骑军的冲击力,曹朋将曲阳武库中的长刀尽数配给了甘宁这些部曲。一匹匹战马飞驰而过,一柄柄大刀闪烁光寒。

    下邳军阵脚大乱,更使得甘宁一路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

    两员骑将纵马冲上前来,试图阻拦甘宁的去路。不过甘宁却不慌不忙,照夜白猛然一个急停,旋即骤然暴起。在这一停一动之间,骑将顿时慌了手脚。甘宁手起刀落,将一名骑将斩于马下。而另一个骑将,则在二马照面的一刹那,被照夜白仰蹄踹在了胯下马的脸骨上。

    咔嚓一声,战马脸骨折断,把骑将一下子便甩飞出去。

    骑将被摔得头昏脑胀,从地上爬起来上,就见一骑冲来,蓬的一声便把他撞飞出去,只撞得是骨断筋折。

    吕吉率部曲抵达时,下邳后军已乱成了一团。

    远远的,他看见一身锦袍的甘宁,手持大刀在乱军中横冲直撞。

    照夜白过处,如同劈波斩浪,下帮军落荒而逃。吕吉不由得心中大怒……

    “休得慌乱,某家在此!”

    说着话,吕吉纵马舞戟,便向甘宁冲去。

    一边冲锋,他一边厉声喝道:“贼将,体得猖狂,你家少君侯在此。”

    人啊,有的时候感觉太好了,似乎也不是一桩好事。

    吕吉就属于那种自我感觉优秀的类型。自从拜了吕布为父,吕吉跟着吕布,可说是东征西讨,也立下过赫赫战功。胯下马,掌中大戟,吕吉自认为在吕布帐下,除了张辽之外,他当属第二号人物。眼见甘宁在军中肆虐,他又如何能忍受得了?胡人的血脉,令他的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骄狂。胯下战马也非等闲,他单手舞动大戟,风一般,就到了甘宁跟前。

    甘宁手上缠着白色布条,不过已经被鲜血染红。

    眼见有人拦住了去路,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犹如一头噬人的野兽般狰狞。

    “小娃娃,找死!”

    面对着吕吉劈过来的大戟,甘宁毫无惧色。

    他纵马迎上前去,大刀在空中挥动,铛的一声,正劈在那大戟的小戟之上。

    吕吉只觉手臂一振,大戟顿时荡开。不过,他也不慌乱,顺着大戟荡开的力量,在手中滴溜溜一转,反手呼的再次向甘宁劈来。甘宁举刀相迎,崩开大戟之后,二马照面,他双脚踩着马镫,猛然长身而起,双手握刀,凶狠的劈向了吕吉……

    马镫的优势,在这一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吕吉的大戟长约有三米八左右,接近四米。按道理说,骑战的时候,兵器长能占据优势……

    按照后世武学所说:一寸长,一寸强。

    而甘宁的龙雀大刀不过九尺,几乎比大戟短了一半。

    兵械谱上还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借助照夜白的速度,甘宁抢进中宫,轮到就砍……

    马镫可以增力,使得甘宁这一刀,挂着一股风雷声,呼的就落下来。

    吕吉也没有想到甘宁刀疾马快如斯。本来,两人距离并不足以使甘宁出击,可有这马镫的优势之后,使得甘宁陡然长身,令吕吉猝不及防。匆忙中,吕吉双手握住了大戟,依照铁门闩,横戟封挡。只听错的一声巨响,吕吉胯下战马希聿聿暴嘶,前蹄一软,噗通就翻到地上。

    甘宁这一刀的威势,何等强猛!

    按照他的说法,我在马上这一刀下去,有六百斤力道,那么配上马镫,我可发千斤之力……马镫,马鞍,曹朋并没有马上推广。

    事实上,他手下的骑军并不多。此次能凑足近四百匹马,已经是非常难得。此前,他身边诸多人手,也只有照夜白配备马鞍和双镫。除此之外,也就是夏侯兰、潘璋、周仓和邓范四个人的坐骑,配备有这种装备。甘宁有马镫可借力,有马鞍可固身,有马掌可以护住战马。

    说是三宝,不足为过。

    而吕吉匆忙封挡,所借助的完全是他双腿之力。

    战马倒下之后,他吕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几米远,再站起来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家伙,怎有如此乓力?

    这一刀之威,不逊色于父亲……

    吕吉惊魂未定,甘宁却不会就此放过他,催马就扑向吕吉。好在,吕吉麾下邳些骑将一拥而上,将甘宁围住。好一个甘宁,面对十数人的围攻,却毫无惧色。一把夺过一杆长矛,左手矛,右手刀,刀矛翻飞,只杀得一个血肉横飞,好不惨烈。吕吉这一次,可真被吓坏了!

    长这么大,见过许多猛将。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也只有典韦之辈,能够和眼前这员大将相提并论。

    他娘的,这海西县城里,究竟还藏了什么样的人物?他抓过一匹无主的战马,掉头就是。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甘宁枪挑三将,刀劈四人,一众骑将被杀得胆战心惊,落荒而逃。

    他带人继续向中军出击,杀得下邳军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曹性率部赶到。

    远远的,他抬手就是一箭,生生逼退了甘宁。

    陈宫一开始也没有留意到这种状况,正全力指挥兵卒攻打曲阳。身旁小校拉着他的衣襟喊道:“军师,敌兵已突破了后阵。”

    “啊?”

    直到这个时候,陈宫才意识到,事态不妙。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敌军就突破了后阵?

    “少君侯呢?”

    “少君侯被敌将一招战败,已落荒而逃……他们现在正朝中军出击。

    “啊呀呀……”

    陈宫在马上气得是暴跳如雷。眼看着下坯军已经攻上了曲阳城头,没想到竟出现这种事情。

    “立刻随我迎击!”

    长号声在空中响起,下坯军旋即后军变前阵。

    陈宫驱牟而来,远远就看见甘宁在人群当中,犹如一尊煞神般,打得己方兵马节节败退。就连曹性赶来,也只是堪堪抵住甘宁的攻势。但陈宫看得出来,在甘宁那疾风暴雨式的攻击下,曹性也是左封右挡,狼狈不堪。

    “给我圈住他!”

    陈宫厉声喝道。

    刹那间,数百军半蜂拥而上,想要将甘宁等人困住。

    甘宁见敌军势大,也不恋战。唰唰唰,马上三刀,逼退了曹性等人之后,拨马回旋,掉头就是。

    “儿郎们,随我撤退!”

    甘宁大吼一声,带着骑军就向外突围。

    又是好一番血战,曹性等人只能跟在甘宁身后苦苦追赶,却始终无法将甘宁拦截下来。

    “此獠何人?”陈宫惊慌失措,大声问道。

    可身边众人,竟没有一个知道甘宁的来历。

    于此同时,邓芝领二百骑突入军中,与甘宁汇合之后,一鼓作气,便杀出了下邳军的重围。

    “陈公台,不过如此……也敢犯我家公子之威?”

    甘宁的笑声,回荡苍穹。

    三百余骑绝尘而去,只令得陈宫呆若木鸡。

    曹性气急败坏的来到陈宫牟前“军师,那家伙是什么人?海西,何时有如此猛将?”

    陈宫摇了摇头,苦笑不语。

    “此獠,何如?”

    这家伙,真的很厉害吗?

    曹性道:“非君侯亲至,恐无人胜之?”

    “较之文远如何?”

    “文远怕也奈何不得……”

    有曹性这一番话,陈宫心里面也暗自突突:海西县,怎藏龙卧虎如斯哉?

    “军师,还继续攻城吗?”

    天已全黑,战场上点着火堆,把远处的曲阳城,照映得有一种妖异之气。刚登上城的军卒,再一次被打退。陈宫看了一眼四周,军牟们一个个疲惫不堪,都透出一种畏惧之色。

    小小曲阳,狂攻一日,却不得破!

    如今又被甘宁这么冲营,士气顿时低落。

    陈宫叹了口气,摆摆手,有气无力的命令道:“收兵!”

    再打下去,是徒增死亡而已。千算万算,惟独没有算到,海西还有如此猛得……

    铜锣声响起,下邳军潮水般退下,对面的曲阳城头上,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城上兵卒的身影晃动。

    “一步错,步步错,叔龙,我们丧失了最好的破城机会。”

    曹性则是神色复杂,闭口不言。

    半晌后,他轻声道:“就算曹友学有此等猛将,也休想挽回败局……我看他能撑多久!”

    能撑多久?

    陈宫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不是他们能撑多久的问题,而是我们,有多少时间。

    他站在车上,回身向曲阳城头眺望。

    第一次,陈宫感到了后悔。他以为自己没有小觑海西,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小觑了海西县!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陈宫此战就败在知己而不知彼……也许,从一开始冒然兴兵征伐海西,就是一今天大的错误!

    曲阳城楼上,那瘦小的身影,依旧如标枪般笔直站立。

    陈宫深吸一口气,手中宝剑遥指那身影,而后做势在空中劈斩。

    曹友学,这只是一个开始,还没有结束!

    他相信,曹朋一定能够看见……

    曹朋的嗓子完全嘶哑了!

    大战之时,他奔走城楼,与冲上城头的下邳军厮杀,大声呼喊,为城头上的军卒们鼓气。

    当下邳军收兵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好像瘫掉了一样。

    如果不是靠着那一股气撑着,说不定当时就倒在血水之中,大睡他三天三夜。

    今日,死在他手里的下邳军,有三十多个吧。此时的人命,似乎都变成了冷冰冰的数字。勿论死多少人,恐怕也不会使曹朋产生情绪上的波动。俗话说,慈不掌兵!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尸体,曹朋麻木了……

    “公子,歇一会儿吧。”

    “兴霸这次突袭,真是及时啊。”

    “嗯!”

    “可也仅止这一次而已。下次兴霸再想突袭,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而且效果也不会比这次好。”

    “为什么?”

    周仓忍不住问道。

    曹朋目送下邳兵收兵回营,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身体酸痛的难受,却依旧挺直腰杆,拖刀在城头上巡视。他要为士卒们鼓一鼓气势,毕竟这一整天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仅西城门,死伤人数超过了一百五十人。而东城门,伤亡更超过了二百之多。也就是说,这一个白昼的时间,曹朋至少损失了四百人,还不算上凌晨偷袭损失的百名勇士,加起来怕有五百之多。听上去,这似乎并非一个惊人数字。

    可如果联系到曲阳的总兵力,就会发现这五百人,就占居了四分之一一。

    “王旭今天征召有多少人?”

    “不多,大约只有二三百吧……”

    曲阳人对曹朋的归属感,终究不高。能招收到二三百人,已经是超出了曹朋原有的估算……

    “命他,加紧训练”

    “喏!”

    曹朋轻出一口浊气,嗓子眼儿里是火辣辣的痛。

    做到一个水桶旁,立面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曹朋也顾不得许多,抄起旁边一个脏兮兮的陶碗,舀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那水里面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不晓得参杂了多少人的鲜血。但这个时候,谁还会去在意这些事情?一碗水入腹,嗓子眼儿里着火的感觉,随之缓解许多。曹朋再次出了一口气,扶着城墙垛口,向城外面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叹息。

    “这一次陈宫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哦?”

    “兴霸最初突袭的时候,我原以为陈宫会乱了阵脚,收兵还击。

    哪知道,这家伙居然不理不问,继续攻击曲阳……如果不是兴霸悍勇,打了陈宫一个措手不及,只怕他不会收兵。这一次,他吃了亏,下次定然会有所准备,兴霸再想得手,很难。”

    说实话,陈宫的反应,着实吓了曹朋一跳。

    他说的是心里话,也就是甘宁……换一个人,今天曲阳就危险了。

    曹朋对甘宁,那自然是极有信心。历史上,濡须口之战时,甘宁的年纪应该有四十了吧,尚能率百骑突营,不折一兵一卒的回来。这份勇力,可想而知。而今甘宁正是好年纪,而下邳军中能与甘宁一对一过上几招的,恐怕也只有曹性一人……所以,曹朋是真不担心。

    他现在担心的,是陈宫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

    从陈宫当时的反应来看,他是想要一鼓作气,攻克舟阳。

    那种坚决,令曹朋心惊,……虽说今天陈宫的死伤人数比己方大,可架不住他人多,而且决心大。这么硬拼下去的话,自己能坚持多久?曹朋现在,可真有些含糊,甚至有些害怕了。

    “周叔,让弟兄们下城休息,命子幽率部守城”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盯着……周叔你先下去体息,养好精神。咱来日方长,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苦。”

    周仓想要拒绝,可是被曹朋一句‘此乃军令,堵住,只好躬身应命。

    片刻之后,夏侯兰率五百兵卒走上城楼,与周仓交接。周仓带着三百余人,退至西校场休整。

    “东城状况如何?”

    “也不乐观。”

    夏侯兰一脸忧色,轻声道:“文佳和严法那边,如今只余四百人,而且都很疲乏。我已命王旭派人过去替换,不过大都是刚征召过来,当不得大用。我估计明天一战,文佳那边至少也折损一半人马口可这也没有办法,咱们的人手不足,王旭手里现在也只剩下二百人了。”

    “命王旭继续征召……实在不行,抬高抚恤。

    告诉曲阳人,凡应征一人,一日得粮米一斛……w。我就不信了,海西百万斛,就征不得一千人。给我把库府打开,往外发粮。若有战死,可举家迁往海西,得良田五十亩……”

    曹朋也真是急红眼了!

    兵力不足,战斗力低下,已经成为接下来他要面临的主要问题。

    夏侯兰答应一声,见左右无人,忍不住轻声道:“公子,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提前告知与你。”

    “什么事?”

    “咱们的箭支……消耗太快”

    “啊?”

    “今日一个白昼,消耗了近三万支箭。”

    曹朋车点懵了。

    他可是记得,曲阳如今一共只有十万支箭,这一个白昼,就消耗了三分之一?

    可是,三万支箭矢,射杀了多少敌人?曹朋算了算,估计死在箭矢下的敌军,也就是五六百的样子。换句话说,每五十支箭矢,射杀一个人……曹朋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

    “许多人太紧张了,上去根本就拉不开弓。

    箭矢离弦即落,以至于,……公子,最好不要让新兵们用箭,否则会白白浪费许多箭矢。我的意思是,最好东西两门各配上二百老兵。我是说,今日出战的,既是老卒。让他们执弓,应该会强于那些新卒。

    毕竟这些人,没几个见过大场面,更没有上过战阵杀过人……”

    曹朋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以老带新,好主意。”

    他发现,自己的脑袋瓜子还真不顶用。

    这在后世极为普遍的办法,居然想不起来。新兵蛋子上战场,总难免会有各种紧张,各种失误。身边有几个老兵带着,效果就会明显不同。潘璋那边基本上已按照这种办法行事,可西门这边,似乎……

    曹朋立刻下令,抽调二百老卒过来,同时又让抽调二百新兵蛋子下去,让他们和老卒们在一起。

    哪怕没上过战场,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在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天色已接近子时。

    夜幕漆黑,乌云翻滚。

    好像要变天了……

    夏侯兰硬是把曹朋推到箭楼的门厅里,逼着曹朋休息。

    曹朋道:“子幽,看着样子,恐怕是要变天了。你派人通知一下文佳,让他们加强守备,一定要保持警戒。天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咱们可以偷营,想那陈公台也可能会偷袭……”

    “喏!”

    夏侯兰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有戚戚焉。

    他立刻把人找来,派去通知潘璋和邓范,而后关闭了门厅大门。

    “点起火把,每二十步扔下城头。火把熄灭,即立刻更换,小心下邳狗偷袭,全体戒备!”

    夏侯兰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传入了门厅。

    靠在榻上,曹朋看了一眼倒在大门旁边,和衣而卧的楚戈。

    这小子今天也很辛苦,有好几次都是他眼疾手快,避免了曹朋受伤。

    凌晨受伤,又廖战了一个白昼。

    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吃受不起。倒在地上,楚戈发出一阵阵新声,看上去睡得很香甜。

    曹朋拿起被褥,走过去盖在了楚戈的身上,然后又返回床榻。

    他闭上眼睛,耳根子边上似乎还在回荡白昼时的喊杀声。那刀刀见血,枪枪致命的惨烈搏杀场面,不住在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好男儿倒在血泊中,最后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就是战争!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很难想象出来那其中的可怖。

    曹朋前世杀过人,重生后也杀过人。但那种程度的杀人,可白昼时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人们常说,战争时政治的延续。可对于普通人而言,战争就是杀戮。

    政治,那是那些身处高位人的游戏。

    至少从目前而言,曹朋还没有参与这种游戏的资格。

    不得不说,一白昼的厮杀,让曹朋领悟很多……他躺在床榻上,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于是盘膝坐起,闭上眼睛,开始练习静功十二段锦。呼吸绵绵,似有若无。在心中默诵真言,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也随之,进入一种空灵的冥想状态,全身的机能随着真言,逐渐恢复。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是不眠之夜……

    曲阳城外,下邳军营。

    吕吉低着头,坐在军帐里一言不发。

    日间他的表现实在是太丢人了,竟然被人吓得落荒而逃,以至于后军阵营,被甘宁凿穿通透。

    可无论是陈宫还是曹性,都没有去责怪他。

    特别是曹性,虽说一直看不惯吕吉,却也不得不承认,吕吉当时跑的太及时了。依照曹性对甘宁的评价,三招之内,吕吉必有性命之危。如果吕声被甘宁杀死了,就算攻下曲阳,依然是一场惨败。不管吕布是不是待见吕吉,在名义上,吕吉始终都是吕布的儿子……

    曹性和陈宫联手的看护下,都没能保住吕吉的性命,传扬出去,他二人以后就别想再抛头露面。

    说不定,依着吕布的脾气,敢直接拿他二人开刀。

    所以,坐在军帐里,看着垂头丧气的吕吉,曹性和陈宫不禁暗自庆幸。

    “公台,外面有这么一支人马在,我们恐怕很难投注全部精力于曲阳县城啊。”

    曹性拍了拍额头,轻声道:“每逢关键之时,他们就跑出来冲杀一阵,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陈宫摇摇头,“那倒未必。”

    “此话怎讲?”

    “今日之败,非是我等之过,而是我们对海西的陌生。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海西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头凶虎,以至于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如果我们加以戒备,他未必能得手。我看他们的人数并不多,绝不会轻易的再发动攻击。

    只需派出一人,坐镇后军,加以提防就是……

    子善,你可愿意?”

    吕吉抬起头,沉声道:“末将愿意。

    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陈宫。既然无法拒绝,那就答五下来。万一情况不妙,跑路就去……

    吕吉骨子里那种胡儿狡诈的性子,注定他也不可能像他所说的那样坚决。

    陈宫也不知是否看出了吕吉的小心思,见他应命,便点了点头,不再就这个问题商讨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

    “公台,何故叹息?”

    陈宫苦笑道:“我在想,我们都瞎了眼睛……居然任由这么一头凶虎,在海西逍遥自在一年。”

    曹性沉默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陈宫说:“我现在只是担心,那海西还有什么招数没有使出来?”

    这句话一出口,也代表着陈宫真真正正的开始去正视海西,正视邓稷,正视曹朋……曹性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他可以听得出来,陈宫这句话的背后,似隐藏有一丝丝的踌躇。

    “公台,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我今日攻打东门,发现东门的抵御虽然猛烈,却似乎缺少章法。

    西门有曹友学镇守,那小子的头脑和心思,都非同寻常。如若强攻,只恨会伤亡惨重……既然强攻西门不得,何不把主要兵力投注于东门之上?只需要牵制住曹友学的兵力,就可以一举攻克东门。”

    “有这等事?”

    陈宫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叔龙,你将东门战局,详细与我道来。”

    曹性想了想,便开始讲述他今日在东门的战况。从最初的攻击,到后来收兵,以及东门的抵御手段,他详详细细的解说起来。而陈宫听得也非常认真,甚至不肯放过一个细微的细节。

    待曹性说完,陈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依你所言,东城的守御的确是显得杂乱,而且没有什么章法。”

    曹性道:“那公台可同意我的计策?”

    “不!”

    陈宫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在军帐之中徘徊良久。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

    军帐里的烛火,在他脸上照映出一抹阴霾,他脸上浮出一抹冷笑,“明日,继续攻打西门。”

    操,狗屎的陈公台,疯了吗?……

    曹朋抡起那支比他还高的河一大刀,把一个冲上城头的下郊兵砍翻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个下邳兵倒地,又有四五个下郊兵窜上城头。

    不等楚戈回答,曹朋已拖到飞奔而去。

    两枚铁流星脱手飞出,将一个下郊兵砸的脑浆迸裂。不过曹朋旋即便被其他下郊兵包围起来,刀来枪往又是一阵厮杀。当曹朋一刀抹过最后一名下郊兵的脖子时,脸上被喷上一层浓稠的血雾。此时,天已近百时,斜阳夕照,整个曲阳西城的城头上,笼罩着一蓬血色光芒。

    “退了,他们退了!”

    当干掉了最后一名冲上下郊城头的下郊兵后,城头上的军车们纵声欢呼。

    “小心!”

    曹朋话音未落,只听城下嘎吱嘎吱机括响动,几十台抛石机同时发射。夹带巨力的福石飞上城头,两个来不及躲闪的士兵,被福石砸中,顿时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变成了死尸。

    “他们就不累吗?”

    楚戈喘着粗气,和曹朋一起躲在垛口下方。

    曹朋放下刀,把手上的布条扯下来,从怀中有取出一根干净的布条,缠绕在手上。

    他用这种方式,来避免手滑。

    凶狠的杀戮,已使得他全身沾着血。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就很可能出现大刀脱手的情况。那根被换下来的布条,湿漉漉,沉甸甸,被鲜血湿透……

    楚戈有样学样,也开始更换手上的血布。

    他一边缠手一边咒骂道:“该死的下郊狗,今天好像疯了似地,这已经是第几次攻击了?”

    “第十一次!”

    曹朋神色淡然,把手缠好,抓起大刀。

    “弓箭手,弓箭手做准?……”

    他站起身来迎面就见一颗循石飞来,吓得他连忙闪躲。

    蓬的一声镭石击中垛口,把半个垛口砸的粉碎。灰尘带着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让曹朋一阵剧烈咳嗽。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忙上前一步,靠在城垛口上,向城外观望。

    一曲兵马,已列队城下。

    待循石轰击过后,他们就会发动进攻。

    “夏侯!”

    “喏!”

    “东城那边情况如何?”

    “下郊军攻的很猛,刚才传来消息严法受伤了,不过伤势不算太重。”

    严法,就是邓范。

    夏侯兰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文挂说,东城目前情况还好,至少还能再继续坚持下去。

    公子,伤亡太大了要不然抽调援兵?

    陈公台看起来是想要一战功成,拼了命的攻击。这样子下去的话我担心咱们坚持不了太久。”

    是啊,陈宫今天看起来是下定决心了!

    昨日他吃了一个大亏,今天是猛攻不止。而且曹性没有出现,估计是坐镇于后军。如此一来,甘宁想要突击援助估计困难很大。

    可是陈宫就不考虑,这样子攻击如果不能破城的话,对于下郊军的士气,同样是一种打击?付出那么多士兵的性命,似乎得不偿失啊。

    曹朋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可就在他沉吟的时候,三颗福石凶狠的轰击在在城墙上。

    轰陛!

    一声巨响,有兵车嘶声吼叫,“城墙塌了,城墙塌了……”

    西门一处城墙,在遭妥连番轰击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是坚固的城墙出现了一个缺口。

    城下,下郊军战鼓轰隆,下郊兵在强弓硬弩,以及循石的掩护下,如潮水般涌来。

    曹朋顾不得再去考虑问题,拖刀奔向缺口处。

    “夏侯,你继续之后,楚疯子随我拒敌。”

    楚戈答应一声,紧跟在曹朋身后,匆匆离去。夏侯兰一脸凝重之色,嘶声吼道:“弓箭手,抛射!”

    嗡……

    一排箭矢冲天而起,向城下射去。

    在同等级的县城之中,曲阳算得上一座坚城。

    前曲阳长王模对城防也挺关注,每年都会加以修缮。但曲阳毕竟是小县城,不可能使用哪种青砖巨石造建。城墙虽高,虽厚,但其主体却是夯土筑就。所以在经过连番的攻击之后,城墙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好在,曹朋早已有了安排,在城上堆积了无数泥沙袋子。

    “把缺口给我填上!”

    曹朋冲过去,就看到那可以容纳一辆马车出入的巨大缺口。

    他连忙大声呼喊,指挥兵车将沙袋木桩投下去。

    但遭遇破城的军车,还是有些慌乱。以至于在填筑缺口的时候,不免手脚发软,致使一队下郊兵冲进城内。曹朋和楚戈带着两名亲兵立刻迎上前去,大刀反复,在短途骤然发力,将一名下郊兵砍翻在血泊中。两天搏杀,对于曹朋而言,无疑是一次残酷而卓有成效的历练。

    后世的武术里,夹杂了太多花俏。

    这使得很多招数华而不实,战斗力相对减弱。

    古人创造武术,不是为了观赏,而是杀?……两天亡命搏杀,使得曹朋的刀法脱胎换骨。许多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在不知不觉中抛弃。搏杀之时,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予以杀伤。

    这,才是本质!

    “休得理睬下郊狗,给我填上缺口。”

    两天搏杀,使得曹朋在兵车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士兵们愿意相信这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稚气未消的少年。他带着楚戈冲上来后,士气为之一振。木桩和沙袋投掷的速度骤然加快,眨眼间便把那缺口填上。而冲进城内的十几个下郊兵,也在曹朋的指挥下,迅速遭到围杀。当最后一个冲进城的下郊兵被斩杀后,城上已恢复了平静。

    练!

    曹朋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他皱着眉将挂在甲叶子上的一段肠子摘下,随手丢弃旁边。

    那模样,又引得楚戈等军车们哈哈大笑……

    城墙倒塌所带来的阴霾,好似一扫而空。但曹朋的心里,却格外沉重。

    既然能出现第一个缺口,那有可能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数个缺口。到那时候曲阳还能继续坚持吗?

    亦或者,应该抽调兵力?

    面对陈宫那近似疯狂的攻击,曹朋有些动摇。

    “下郊狗又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十几枚火球呼啸自空中落下,一枚燃烧的福石,蓬的落在距离曹朋不远的城门楼下。用碎石铺成的长街,被砸的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崩飞的石子擦着曹朋的脸颊飞过去,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一名海西兵,被碎石击中额头顿时血流不止……

    曹朋忍不住破口大骂:“陈公台,你丵***吃春丵药了!”

    他健步如飞,冲上城头。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蜂拥而至的下郊兵,不禁一阵头大。

    公子,调兵吧。

    复侯兰冲过来,大声喊叫。

    “伤亡近二百快顶不住了!”

    “给我调兵……”

    曹朋也急红了眼,大声吼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王旭率三百余人,自西校场赶来,迅速投入战场。

    “西校场还有多少人?”

    “只剩下周县尉和他手下三百人。”

    就在曹朋和王旭这对话的一刹那下邦军再次发动攻势。王旭带来的三百兵马,大都是临时征召过来。面对那些悍不畏死的下邦兵,顿时慌了手脚。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去躲避箭矢瞬间便有十余人倒在血泊中。剩下的,立刻慌乱起来在城头上大喊大叫,狼狈而逃。

    也难怪,从军不足十天,便被拉到战场上。

    这些新兵蛋子,如何能不惊慌失措?可他们惊慌没关系,却使得城头上的兵卒,也开始慌乱。

    曹朋勃然大怒,操刀冲上去,连续将几个奔走逃窜的士兵砍杀。

    “哪个再敢慌乱,格杀勿论。”

    刹那间,城头上的兵卒,好像冷静下来。

    “就地隐藏,随时准备作战,若被我看见谁在城上乱走,这些人就是下场。”

    慌乱,似乎被镇丵压了!

    可是曹朋,却连连苦笑……

    这等新兵蛋子,指望他们作战?如果真的对阵疆场,甘宁带着五十人,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要不然,把周县尉调上来?”

    夏侯兰也不是很看好这些新兵蛋子,忍不住向曹朋提出建议。

    征调吗?

    曹朋不免有些意动。

    不可否认,周仓手下那些兵马,远非这些新兵蛋子可比。如果他们上来,至少可提升两成战力。

    可内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陈宫的疯狂攻击,让曹朋产生一丝怪异的警兆。他觉得,陈宫这样子攻击,定有其他目的。

    “文珪那边的情况怎样?”

    “伤亡也已过百。”

    曹朋拍了拍额头,一咬牙,“先撑过这一轮,天马上要黑了,看那陈宫,还有什丵么花招。”

    “喏!”

    下郊军阵前,陈宫立于战车上,静静的观望战局。

    当下郊军再一次被打下城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军师,要不要继续攻击?”

    “传令,暂停攻击!”

    “啊?”

    传令兵愣了一下,旋即转身将命令传递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吕吉纵马疾驰而来,在陈宫车前停下之后,大声道:“军师,何故停止攻击?”

    他本来是被安排坐镇后军,但临战时,又被委以攻打东城之任务。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吕吉一脸的迷茫,疑惑向陈宫寿去。

    陈宫心中不由得生出鄙薄之意,暗地里冷笑一声:就这点眼力价,还想继承温侯的家业吗?

    不过,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刚才西城门上丵,海西军已出现混乱局面。想必今日攻击,已经把他们最后的力量逼迫出来。冈才城上的海西兵,很有可能是一群新车。老卒战亡,新卒接替。也就是说,曲阳城里已没有余力,连最后一点兵车都派上来了。”

    “那又如何?”

    “嘿嘿,今晚,就是破城之时。”

    练宫冷笑一声,不再与吕吉解释。

    他立刻下令:全军休整。

    吕吉一头雾水,也不知道陈宫这喉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刚准备回转东城大营,却被陈宫叫住:“少君侯,曲阳城破之首功,还需少君侯先登才是。”

    “哦?”

    “西城的守御已到了极限,我准备今夜再次发动猛攻。之前,他们城墙已经破了两次,如今已危在旦夕。少君侯难道不想第一个冲进曲阳,建立首功吗?”

    这陈公台,对我还真不错!

    吕吉闻听顿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

    “那么,西城门总攻,就交由少君侯指挥。”

    “军师放心,吕吉必攻破曲阳,在城中恭候军师。”

    “那么,准备吧。”

    陈宫驱车离去,在行进时,突然密令身边传令兵,“请曹将军来,就说万事俱备。”

    “喏!”

    陈宫手搭凉棚,看着斜阳照映下的曲阳城,泛着一蓬蒙蒙血光。

    那瘦削清瘴的双颊,透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曹友学,我要出招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下郊城三十里外,祖水河畔的密林中,甘宁有些狼狈的坐在一块巨石上。

    “伯苗,怎么办?”

    邓芝一脸愁容,闭着眼睛,沉思不语。

    日间,当曲阳激战正酣的时候,甘宁曾率部数次对下郊军突击,试图来缓解下郊军的攻势,分担曹朋的压力。哪知道,下郊军严阵以待。数次冲锋,损兵折将,却无法靠近对方……

    曹性坐镇后军,沉稳有度,指挥得当。

    他也不出击,也不去寻找,而是坐等甘宁前来。

    一千弓丵弩手,就列阵于后军。每逢甘宁率部突击时,必遭遇箭雨阻击。接连数次攻击之后,甘宁折损了二十余人,不敢再轻易进攻了。

    他手里只有三百人,死了二十多个,只剩下二百余人。而曹性典型的刺猬战术。你攻过来,我就用强弓硬弩阻击;你逃走,我也不理睬你。

    一天下来,甘宁心里憋足了火气…………

    面对下郊军这种无赖战法,邓芝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人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就是按住曲阳一头猛打。如此一来,骑军在外围的突袭,明显已没有作用。继续以这种战法打下去的话,非但无法分担曲阳的压力,甚至连自己这些人,也要扔进去。很明显,之前所设定的消耗战,拖字计,已经无法再使用,必须另寻他法“兴霸,我有一计,也许可解曲阳之危。”

    “什么办法?”

    甘宁连忙问道。

    邓芝说:“此一计,有些冒险,同时还需要友学能顶住陈宫的猛攻,至严两至三天方可。”

    “你说!”

    “你我兵分两路。”

    邓芝在甘宁耳边低声解说,甘宁一开始眉头紧蹙,片刻后他猛一点头,“如今,也唯有此计!”

    天色已暗。

    天边隐隐还透着一抹霞光,使苍穹昏昏……

    从祖水上游吹来的风,带着一丝丝寒意,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已是冬季,天气开始转冷了!

    曲阳城上,透着难得的静谧。

    城下,隐隐传来哭泣声,但对于曹朋而言,却似乎如过眼云烟。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如此。如果是在前世,见到这么多人死去,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麻木。

    对,就是麻木!

    看着一具具尸体,无论是己方,亦或者地方,他生不出任何情感。

    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无法感受到喜怒哀乐的情绪。走在城楼上,脚下踩着浓稠的血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整个曲阳的西门,几乎是浸泡在血水里,鲜血和水混在一起,顺着城墙两边的水孔流出,把整座城池,都染成了红色,更浸透了城下的泥土……

    轻呼一口汪气,曹朋看了一眼城头上的士兵。

    “疯子,今天死了多少人?”

    “仅西城这边,大约有两百四十余人,东城要好一些,但同样死伤严重。”

    又是近四百人的性命……‘,但可以肯定,陈宫付出的,一定远胜于己方。这样的强攻,究竟有什么意义?曹朋猜不出来。难道说,陈宫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会如此疯狂的进攻吗?

    挠了挠头,曹朋显得非常苦恼。

    “什么时辰了?”

    “已过了戌时……”

    “看起来,今天差不多结束了!”

    曹朋叹息一声之后,网想要转身回门厅休息。

    忽然城外的下郊军大营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战鼓声。

    紧跟着,号角声响起,下郊军手持火把,再次结阵,伴随着隆隆战鼓,不断向曲阳逼近……

    “我丵操!”

    曹朋忍不住脱口骂道。

    “这帮孙子典型了是不打算让我好过。”

    他说着,一拳擂在城垛上。也许是遭受连番的轰击,城垛早已经松动。曹朋一拳下去,就觉得手下一虚,城垛轰的一下跌下城头,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传到城头上。

    刹那间,曹朋僵住了。

    “公子,你怎么了?”

    “虚则实,实则虚,虚虚实实,妙用无穷……”

    曹朋口中呢喃,恍若未觉。

    而城外的下郊军,伴随着一阵轰鸣战鼓声,抛石机再次发射。夜间投掷的镭石,全部用枯草包裹,而后点燃。一团团火球呼啸着扑向曲阳城头,在福石和箭矢的掩护下,下郊军发动了攻击。

    “不好!”

    曹朋大叫一声,拖刀扭头便走。

    “公子,发生何事?”

    周仓带着部曲,在城下正准备和夏侯兰换防。

    眼见曹朋从城头上冲下来,周仓夏侯兰王旭三人都不由得一怔。

    大战至今,他们还从未见过曹朋流露出如此惊慌之色。此时,曹朋如此慌张,那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三人也不禁紧张起来。

    “周叔,带着你的人,随我走。”

    “啊?”

    “夏侯兰王旭,你二人继续留守城头,给我顶住下郊狗。”

    “喏!”

    夏侯兰和王旭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曹朋军令发出,他二人自然也不会违背,连忙拱手应命。

    “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我驰援东城。

    周仓和曹朋率先在前面奔跑,沿着长街直奔东城门而去。

    在他二人身后,三百步车莫名其妙,但却紧随其后。由于城里的战马都让甘宁等人带走,所以周仓和曹朋,也要步行前进。周仓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满头雾水的向曹朋请教。

    可是曹朋的答案,却让他更加迷惑……

    “陈公台,你丵他妈好声东击西!”

    曹朋一边跑,一边咒骂。

    声东击西,这家伙居然耍了一招声东击西!那不是曹操在宛城还是攘城耍出来的招数吗?

    在曹朋的记忆里,声东击西源于宛城之战。

    曹操是第几次攻打宛城?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曹朋记不清楚了。

    反正,就是曹操发现宛城有一个突破口,位于宛城西面。于是他不动声色,猛攻东面,迫使得张绣转移兵力,而后攻打西城。不过这个计策最终被贾诩识破,还将计就计的差一点把曹操给干进去。后世,声东击西也就成了三十六计之一。但是曹朋远在海西,并不是太清楚曹操后来在宛城的战局。

    所以声东击西到底出现没有?

    曹朋也不知道!

    不过,陈宫这家伙确是实实在在的在他眼皮子下,玩儿了一丵手声东击西的把戏。

    实际上,声东击西并非曹操所创。

    其真实的出处,是在《淮南子一兵略训》立面有过记载。

    兵略云的原文如下: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冈,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位为之以钦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而第一个将此兵略用为计策的人,也不是曹操,而是东汉年间的定远侯班超。

    陈宫这一丵手狠啊!

    他手中有足够好兵马,然后对曹朋施加压力。

    曲阳东西两座城门,就好像是一座天杆,本来是平衡状态。陈宫以优势兵力出击,迫使曹朋将兵力平衡分布,转而为偏向西城。西城门兵力众,就代表着东城门兵力不足,而后猛然调转攻击方向,打曹朋一个措手不及。应该说,这不是什么阴谋,而是实实在在的阳谋。

    哪怕是曹朋看出了其中奥妙,也不得不随着陈登的指挥棒转动。

    不给西门增加兵力,西门迟早告破;如果给西门增加了兵力,那么东门的兵力,势必减少……

    更何况,曹朋并没有看出。

    不得不说,曹朋的运气不差。

    由于日间周仓兵马尚在休整,所以临时将三百名征召过来的新兵,投注于西城门的守御上。

    这也给陈宫造成了一个错觉,那就是曹朋手中已没有兵马调派。

    否则的话,他何必将新丁也推到战场之上?

    曹朋心里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把周仓抽调上去,也庆幸自己提前一多,觉察到了阴谋。

    如果周仓和夏侯兰交接,夏侯兰的兵马到了西校场,再想上阵,战斗力至少会减少三分之一。从紧张的战场上下来,谁不想好好休整?

    可没等吃一口热乎饭,便急匆匆再上战场,其士气自然低落。

    庆幸,真是庆幸……

    曹朋和周仓带着人,才跑到长街三分点二的距离,就听到从东城门方向,传来一声轰响。

    远处,烟尘激荡。

    “城塌了!”

    兵车们的惊呼声,不断传来。

    曹朋急了,连忙加快了速度,玩儿命似地的冲向东城门。

    此时的东城门,乱成一团。潘璋厘战一个白昼,已经是精疲力竭,便换由邓范来值守。问题是,邓范打仗可以,但指挥兵马,明显不足o以至于当陈宫和曹性调集大军,以白昼数倍的火力发动攻击的时候,邓范慌了!他和曹朋的情况不同,曹朋毕竟有一个近三十岁的灵魂。前世的刑侦经验,已经生死轮回,使得曹朋比之同龄人,要沉稳,要冷静许多。

    而邓范,那是实打实的少年。

    长这么大,他何曾有过这种经历?

    当发现下郊军的攻击突然加强以后,邓范顿时就懵了!

    此前,他协助潘璋尚可稳住。这会儿潘璋不在,他一个人不免有些不知所以然……只一轮攻击下来,东城的城墙,便出现倒塌。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东城的城墙,相对于西城有所不如。

    曲阳西高东低,东城外是一个明显的洼地,土质也相较西城松软些。

    表面上看,两边城墙差不多。

    可实际上呢,东城远不如西城的坚厚。

    曹性在昨天就发现了东城的问题,所以才提出了猛攻东城的计划。

    但是陈宫的‘声西击东,之计,无疑更加稳妥。白昼时吕吉的攻击虽然不利,却进一步使东城城墙虚弱。入夜之后,只一轮福石,便轰塌了东城城墙。邓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早已蓄势待发,做好准备的下郊军,立刻蜂拥而上,向缺口处涌去。

    而城头上也出现了慌乱,邓范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射箭,击退下郊兵,还是应该填上缺口。

    主将的不知所措,使得城上的兵卒也陷入慌乱中,眼见着,起来越多的下郊兵卒涌到缺口,曲阳城破在即的时候,曹朋终于赶到了东城门下。

    “大熊,填堵缺口!”

    曹朋在城下,嘶声吼叫。

    “兄弟们休要慌张,我在这里……立刻给我还击!”

    曹朋的叫喊声,在城门楼上空回荡。

    这些日子,大家都已经熟悉了曹朋的声音。以至于听到曹朋的叫喊声,慌乱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邓范也回过神来,连忙吼叫道:“填堵缺口!”

    “周仓,带二百人登城,放箭!”

    “喏!”

    周仓二话不说,立刻带领弓箭手冲上城墙。

    曹朋则一马当先,舞刀冲向入城的下郊兵面前。河一大刀挂着一股风声,当头劈落下来,那首当其冲的下邦兵,是一个都伯,见曹朋那稚气未脱的模样,不由得狞笑一声,拧枪相迎。

    刀枪交击,钻的一声响。

    沉甸甸的大枪荡开,都伯顿时中宫毕露。

    曹朋咬着牙,脚下也不停顿,风一样的从都伯身边冲过去。

    河一大刀顺势一扫,将那都伯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夹杂着脏器散落一地,曹朋人已冲进乱军之中。

    一枚铁流星发出,正中一个下郊兵的面门,把那下郊兵的眉骨砸的凹陷进去,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两击斩杀两人,手段又显得极为凶残。

    曹朋此时此刻,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在乱军中肆虐纵横。所到之处,刀光闪闪,血雾喷现。一百名海西兵旋即投入战斗,虽则下郊兵不断涌进城中,却被杀得连连后退。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往里面冲,缺口处一下子人满为患。

    只听城门楼上传来邓范的怒吼声:‘,投石,填堵!”

    轰隆隆,沙袋,木桩混着石头从城头上砸落下来。被挤在缺口处的下郊兵,惨叫连连……

    烟尘翻滚,几十名下郊兵眨眼间就变的血肉模糊,成为填堵缺口的一块材料。

    一喜下郊兵的身子被木桩穿透,还压着几十个沙袋。只留下一只腿在外面,一抽搐,一抽搐、……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

    潘璋被惊醒,也登上了城头。

    与周仓和邓范两人一起,一边指挥弓箭手射箭,一边疯狂的砍杀那些登城的下郊军卒。

    曹朋在消灭了城内的下郊兵之后,带领着兵卒,也跟着登城o就在他刚登城的一刹那,城头的海西兵,发出一连串雀跃的呼喊,“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东城门外,陈宫的脸色顿时大变。

    “该死……我们上当了!”

    没错,他应该算是上当吧。不过却不是曹朋设计,而纯粹是曹朋的无意之举,使得陈宫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看着城头上晃动的人影,怒由心生,不由得从战车上纵身跃下来。

    长这么大,除了当初曹操之外,还没有人能似曹朋这样子,令他感到愤怒。

    在陈宫看来,他受到了羞辱……

    “攻城,攻城!”

    陈宫嘶声吼叫,整个人如同疯了一样。

    曹性上前把他抱住,“公台,不能再这么打了……死伤太大,儿郎们已经疲乏了。”

    “可是,可?……”

    “公台,听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反正曲阳已是强弩之末,咱们休整一晚,明日再打……我就不相信,曹友学还能继续坚持。“陈宫咬牙切齿的站在城下,渐渐恢复了平静姿态。

    “叔龙,收兵。”

    铜锣声响,下郊兵在经过一轮强攻之后,便停止了攻击。

    不得不说,这一战对下郊兵而言,伤害挺大。明明破城在即,却被对方又赶下城头……一直都是这样,小小的曲阳城,在过去两天里,犹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令下郊兵感到心寒。

    陈宫,握紧了宝剑。

    曹友学,且让你再活一日,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夜色正浓,风徐徐。

    陈登饮马淮水南岸,看着月光下,搭建在淮水河面上的浮桥。

    终于要开始了吗?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海西县,竟然把吕布逼到如斯地步,真是不简单?……

    “太守,浮桥已经搭建完毕。”

    “传我命令,立刻渡河,务必要在今夜,攻占淮浦县。”

    黎明时分,朝阳升起。

    曲阳城头和曲阳城外被清晨的宁静所包围,但是在宁静之中,却又蕴藏着无尽的杀机……

    风轻轻柔柔,卷裹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陈登走出军帐,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正准备套上衣甲,却见一名小小急匆匆跑到了他的面前。

    “军师,将军有请。”

    陈宫点点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想来,曹性一大早就找他,恐怕是商议今天的战事。

    曲阳虽然顽强,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从昨天最后的表现来看,曲阳城中的兵马,也就是在千人左右。其中有一部分新丁,战斗力并不强横。陈宫认为,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破曲阳。

    所以,他换上衣甲,施施然来到中军大帐。

    可是一走进军帐,陈宫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很压抑,甚至有一丝丝的凝重。

    “叔龙,怎么回事?”

    “刚得到消息,广陵太守陈登,于昨夜渡过淮水,攻破淮浦。”

    激灵灵,陈宫打了一个寒蝉。

    “你说什么?”

    曹性压低声音,“陈登出兵了,就在昨夜攻占了淮浦……据探马消息,广陵方向出动约万余人,正在自淮水渡河。其先锋人马,由纲纪徐宣统帅,已从淮浦出发,约三千人,预计百时之前,就会抵达曲阳”,公台,陈登出兵了!我们即便是攻破曲阳,也无济于*……”

    陈宫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落地。

    呆立在军帐中,他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陈登出兵了?陈元龙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居然出兵渡过淮水?此前,陈登一直表现的很圆滑,虽没有臣服吕布,却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恭敬和配合。而今,他居然出兵,难道就不怕温侯的报复?

    陈宫,毕竟是陈字。

    不管后世怎么评价此人,他终归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人物之。

    脑筋一转,他立刻便把许多散乱的线索联系在了一起。

    陈登之所以敢出兵,绝不是因为海西的缘故。单凭一个海西,他陈元龙还不敢和吕布撕破面皮。

    不是海西,那就只剩下……

    “曹操,出兵了吗?”

    “你说什么?”曹性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询问。

    “若我猜得不错,素来左右逢源,不肯表露态度的陈登,此次突然出兵渡过淮水,是因为曹操。”

    “曹操?”

    “曹操他……要出兵了!”

    曹性不是傻子,哪里还听不出这话语中的含义。

    没错,若不是曹孟德出兵徐州,陈登哪儿来的胆量,和吕布做对?如果他真有这种胆气,早就和吕布撕破面皮,何至于早先维维是诺,一副恭敬模样?他出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操也要出兵徐州,甚至有可能,曹操已经出兵,此时已经兵发徐州境内,逼近下邳。

    怎么办?

    曹性和陈宫相视无语。

    半晌后,曹性艰难说道:“公台,我们收兵吧。”

    这句话出口,显得格外艰难。

    历时两天,损兵折将。眼看着曲阳马上就会被攻破,却不得不收兵离去,无功而返。也就是说,此前攻打海西,已然变成了一个笑话。原以为海西唾手可得,没成想百万斛粮草未得,却白白损失了近万兵马。这种事情勿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吃受不起,更何况是曹性?

    他甚至在内心里,暗自责怪陈宫。

    好端端打什么海西县,如今却落得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就这么退走?

    白惹人耻笑……

    可曹性又不得不暗自赞叹陈宫的先知先觉:若非公台,怎知那小小海西,竟强悍如斯?幸亏这次攻打海西,才知其根底。否则他日与曹操对决时,海西发难,必然使主公腹背受敌。

    虽说没有打下海西,可现在知道其利害,至少能有所防备了……

    曹性也好,陈宫也罢,此时此刻,都各怀心思。

    片刻后,陈宫轻声道:“收兵,咱们立刻撤回下相。”

    “我立刻下去吩咐。”

    “慢!”

    陈宫想了想,对曹性说:“叔龙,陈登渡淮水,不可与军中知晓,否则军心必乱。咱们退兵,但不能随随便便撤退。还需要继续攻打曲阳。”

    “继续攻打曲阳?”

    曹性诧异的看着陈宫,有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咱们如果这么退了的话,以曹友学之能,难保他看不出端倪。

    到时候,他如果率部追击,我们岂不是要陷入麻烦?所以,我们必须先打,打得曹友学无法做出反应。而后丢弃所有辎重,迅速撤离曲阳。午时之前,最后一批人马撤离曲阳,而后迅速返回下相。还有,通知文远,命他弃守徐县,迅速向下相靠拢,咱们可合兵一处。

    到时候,下邳下相遥相呼应,也可令曹操分心”他曹友学此次使出什么招数,我就还给曹操。”

    “甚好!”

    曹性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陈宫的应变很快。

    从曲阳之战,已迅速转换到了下邳的战事上。

    “那,就由我来断后。”

    陈宫说:“我与子善直接返回下邳,请君侯早作准备。叔龙退守下相之后,需尽快与文远汇合。”

    “喏!”

    “那我们立刻分头行事。”

    建安三年九月初七,阳光格外明媚。

    和风徐徐,吹拂在身上,颇有几分舒适的感受。在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之前,能遇到如此好天气,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在曲阳城下,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安逸,甚至很血腥。

    轰!

    一颗礌石轰在城墙上。

    站在城头,曹朋可以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轻轻颤抖。

    “不对劲儿!”

    曹朋忽然站起身来,举目向城下眺望。

    远处,下邳军军阵整齐,抛石机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西城门外,足足有五十余台。

    似乎经过昨夜激战后,下邳军改变了主意,把所有的兵力和攻城器械,全都放在西城门外。

    那架势,就是要猛攻西城门。

    可曹朋还不敢轻易从东城门抽调人马,因为保不齐,陈宫再来一个声东击西。

    所以,潘璋、邓范和周仓三人,全都集中在东门城头,同时保证其兵马,有4旦口人上下。

    这就使得西城城头上的兵力相对减少。

    好在经过昨晚的一场历练,那些新兵蛋子们已经沉稳了许多。

    要不怎么说,不经历战火硝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兵。当然了,新丁们距离曹朋心目中“好兵”的标准尚早,但至少不会在下邳军发动攻击的时候,在慌乱成一团,增添乱象。

    “公子”小心点。”

    楚戈挥矛磕飞了一支飞向曹朋的流矢,大声提醒。

    曹朋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流矢。他凝目观察,半晌后大喊一声:“子幽,过来。”

    夏侯兰提着丈二龙麟,飞快来到曹朋身边。

    “公子,有何吩咐?”

    “情况有点不太正常。”

    话音未落,一颗镭石越过城头,正砸在城门楼上的门厅大门上。

    那礌石上裹着枯草,烈火熊熊。滚进门厅后,立刻引起了一场小小的火灾,不过旋即被楚戈指挥人手,将火势扑灭。

    “今天下邳狗的攻击,很凌乱。”

    “是吗?”

    夏侯兰看了一眼还在冒烟儿的门厅,那意思是在问曹朋:这如果还凌乱的话,什么叫做不凌乱?

    “别问我,我只是觉得下邳狗的攻击,似乎没有什么压力。”

    按道理说,经过一夜休整之后,下邳军的攻击应该很猛烈才是。

    可是从目前的态势来看,曹朋丝毫感觉不到昨天,或者前天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能不说下邳军攻击不猛。从他们的箭阵和抛石机弹射的密度而言,似乎比前两日更加凶狠。

    问题在下邳军的士卒,似乎少了那种悍不畏死的气质。

    每每靠近城头,城上一顿箭矢下去,便迅速撤退,根本没有冲锋的意图。

    这让曹朋感觉,下邳军是在应付。而且,抛石机抛掷的礌石,看似密集,可杀伤力远比不得前两天。之前下邳军的擂石,有五成可以集中城头,或者飞跃城头。而今天,好像不足三成。许多礌石还没等飞到城头上便开始坠落,大多数循石都是直接掉在了西城门的外面。

    难不成,是抛石机也出了问题?

    “准备,抛射!”

    眼见着下邳军再次蜂拥而至,王旭大声喝令。

    “慢!”

    曹朋突然出言制止,使得王旭和夏侯兰,情不自禁露出疑惑之色。

    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很敏锐。曹朋接过一面盾牌,立在城头上,以遮抬射来的流矢,仔细观察下邳军的举动。渐渐的,他皱起了眉头”,下邳军不紧不慢的靠拢过来,可是不等城楼上进行反击,便停住了脚步,开始向后撤退。也就是说,他们更不就没打算要强攻?

    “看到了没有?”

    夏侯兰和王旭,也算得上是久经战阵的人物。

    之前他们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如今被曹朋一提醒,马上便看出了端倪。

    “下邳狗,莫非是想要消耗我们的箭矢?”

    王旭说出了一个可能。

    但夏侯兰马上反驳,“不可能……若是想要消耗箭矢,我们刚才没有迎击,他们应该冲上来才是。”

    抬起头,曹朋看着湛蓝的天空,片刻后突然一声大叫。

    “不好,他们要跑!”

    “跑?”

    “他们是准备撤退……”

    夏侯兰和王旭,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这时候,下邳军的阵营中,传来一阵铜锣声响,下邳军鸣金收兵。

    曹朋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是隐隐约约,感觉着下邳军今天这反常的举动,似乎很有问题。

    前世,曹朋也曾受样板戏的熏陶,所以印象很深刻。

    样板戏中有一部电影,名叫《南征北战》,里面就曾出现一个情节,当一方准备撤退的时候,便开始胡乱放炮,漫山遍野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目标。眼前的景象,与电影中何其相似?

    可是,下邳军为什么要撤退?

    曹操……

    一定是曹操出兵了!

    曹朋虽然记不清楚曹操是在那一年干掉了吕布,但他记得,干掉吕布似乎就是在他第三次征伐宛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如今,第三次宛之战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攻伐徐州。

    算算日子,秋收已经结束。

    许都今年屯田,也是一个大丰收,所以曹操并不需要担心粮草紧缺的问题………那么征讨吕布也就迫在眉睫。

    对,只可能是这样……

    曹朋一下子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忍不住兴奋的一拳擂在城垛上。

    陈宫,你这一次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攻打海西,却在这曲阳城下,损兵折将?

    “传我命令,命潘璋周仓邓范三人,征调二百精卒。

    子幽,你也整顿人马,抽调出一百精卒,听候调遣……王旭集结兵马,准备守卫城池。”

    “公子,你打算做什么?”

    “下邳狗要逃跑,我焉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可是………”

    “你们不要问为什么,听我命令。”

    “喏!”

    曹朋既然发出了军令,那么夏侯兰等人也不好继续阻拦。

    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清水,曹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被陈宫狂攻两日,曹朋这心里面同样是很不舒服。如今,战事出现了转机!曹操终于出兵徐州,曹朋又怎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追击?”

    周仓等人听罢了曹朋的命令之后,一脸茫然。

    他们看着城外下邳军大营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有些疑惑的看着曹朋。

    “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们解释,但我可以肯定,下邳狗已经开始撤退。

    我们现在追上去,正可以痛打落水狗………”

    “可是,他们明明在埋锅造饭啊!”

    周仓手指城外兵营,那意思是说:你看那炊烟,怎可能是撤兵?

    “要不然,我带人先下去打探一下?”

    夏侯兰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曹朋知道,如果不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只怕是不会尽力出击。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旋即,夏侯兰带着五十个精卒,从城头上吊了下去,往下邳兵营靠近。

    曹朋道:“咱们也下去。”

    “可是………”

    “子幽已经下去了,万一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可以接应嘛。咱们就在城下等候,如果兵营中无人,咱们就立刻追击;如果还有兵马镇守,咱们也可以迅速登城,顺便还能接应子幽。”

    周仓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同意了曹朋的主意。

    二百多人从城头上吊下去,当曹朋双脚落地,正准备命人结阵的时候,夏侯兰出现在下邳军兵营的门口。

    “公子,是空营,是一座空营!”

    “我得…………”

    曹朋不禁破口大骂,“我就知道那陈公台会金蝉脱壳,果然如此,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立刻随我出击。”

    建安兰年十月初六,曹操决意征伐吕布,亲率大军东征徐州对于曹操讨伐吕布的行为,许都方面的意见并不统一。许多人都认为,刘表、张绣尚未消灭,曹操如果率部远袭吕布,许都必定会出现危机。不过也有人认为,此时是诗伐吕布的最好机会。

    尚书苟攸说:“刘表张绣,新近受创,不敢有所举动。

    吕布骁勇,又与袁术相勾结。若任由其纵横淮水湮水之间,时间越久影响越大。如今趁他刚与朝廷决裂,军心不定。大军此时出击,可将吕布一举击破。更何况,主公有海西可为内应。海西今年屯田丰收,更收拢三万海民,人口愈众。其在海西牵制,可助主公一臂之力。

    对于海西丰收的事情,曹操也有所耳闻。

    海西的发展,说实话出乎曹操的预料。原本想命邓稷扎根海西,却不想海西已成为东海畔一颗璀璨明珠。百万解粮草,可以让曹操征伐徐州无后顾之忧,甚至不需要去担心粮草运输。行军打仗,最头疼的就是粮道的安全。距离越远,粮道就越不安稳。海西的出现,无疑使曹操有了稳定的粮道。有充足粮草的供应,曹操消灭吕布的决心,也就越发坚定起来。

    苟攸的分析,正合了曹操的心意。

    于是他果断下令出击,命稗将军徐晃自泰山郡出击,命夏侯慎从杨山出击,命刘备攻伐沛国。三路大军齐发直逼彭城。战事在一开始,也进行的很顺利,徐晃在泰山郡降吕布部将赵庶李邹两人后,打开了泰山郡大门,一路横扫,马不停蹄直逼彭城并击溃盛霸所部。

    一时旬,徐州风声鹤唳!

    看着空荡荡的下那军大营,曹朋越发判定,曹操出兵了……”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陈宫曹性在战局如此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怎可能匆匆忙忙的撤兵?

    之前的攻击不过是掩人耳目。

    营中一座座尚冒着炊烟的火灶,已说明了一切。

    夏侯兰一脸羞愧之色,走到曹朋的跟前“公子,未料得下郊狗撤退的竟然如此迅过…………”

    想之前曹朋要追击,夏侯兰等人纷纷阻拦,唯有邓范表示了赞成。

    此时,一众人一个个都低着头。

    曹朋忽然一笑,“诸君,何故垂头丧气?”

    夏侯兰等人抬起头,疑惑不解。

    曹朋笑道:“我们赢了对不对?不管下郊狗是什么原因撤走,我们打赢了!曲阳保住了……”

    是啊,我们赢了!

    既然赢了,又何必垂头丧气?

    曹朋道:“立刻通报城内,让大家高兴一下。

    不过,下郊人马匆匆撤走,还耍出了这么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他们越是如此故弄玄虚,就越是说明他们急于撤离。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尽快和甘宁取得联系,并以率部追击。

    不可以跟的太紧,那势必会遭受他们的还击。

    也不可以放的太远保持对下郊军的压力,而后一鼓作气将其击溃……”诸君,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其实,曹朋也知道。

    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士卒们已经很疲惫了。

    不仅是士兵疲惫,包括周仓潘璋等人,也处于疲惫的状态之中。

    而且,追击战靠的是一个速度。而曹朋想要追击曹性陈宫,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马匹。

    徒步追击,势必令士卒更加辛苦。

    但事到如今,曹朋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潘樟等人闻听,一个个跃跃欲试。旋即,曹朋将三百兵卒分配下去,夏侯兰周仓,潘璋邓范四人各苹五十人,而曹朋亲率百人,带上一顿干粮,即刻追击下邳人马。同时,又命王旭火速与甘宁邓芝联系,命甘宁邓芝两人进行追袭。甘宁邓芝手中的兵马也不会太多,但好在他们全都是骑兵。加之曲阳两日廖战,甘宁和邸芝并没有参与其中,属于生力军……”

    他二人追击,可以最大可能的对下郊军造成伤害。

    没错,貉蝉对曹朋有恩义。

    曹朋并没有忘怀!

    但恩义归恩义,如果吕布不主动来挑衅,曹朋绝对不会这样穷追猛打。

    不管曹操是否出兵,曹朋都必须要最大可能的打痛吕布。唯有将吕布打疼了,海西才有可能获得安宁;另一方面,唯有显赫的战绩,才可以令陈登正视自己,而不是被当成一枚弃子。

    所以,于公于私,曹朋都要追击,也必须追击……”

    离开下邳的时候,陈宫也许没有想到,一场在他看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战斗,最终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

    当曹性指挥人马佯攻曲阳的时候,陈宫已率部离开曲阳。

    吕吉一脸不快之色,一路上没有和陈宫有过一句交谈。也难怪,昨天被陈宫忽悠了一把,原本以为自己会先登曲阳,不成想被陈宫一个乾坤大挪移,活生生受了一次欺骗。也幸好陈宫没有破城,否则吕吉心里面会更不舒服。但即便是这样子,他也威受到了陈宫对他的态度。

    原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一直以来,吕吉都认为陈宫会支持他……”

    可现在看来,陈宫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此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尊敬,不过是一种虚幻的表象而已。也许在陈宫的眼中,吕吉就是一个小丑,在下邳上蹿下跳,看上去很可笑吧。

    一路上吕吉都很沉默。

    他在考虑自己的未来,也许继续留在下郏,并不是一华好的选择。

    下郊军撤离曲阳后,一路垂头丧气。陈宫虽然知道,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等抵达下相之后再做调整。

    毕竟,他现在要先赶回下相。

    曹性在曲阳城外佯攻结束,使出了一招金蝉脱壳,顺利撤出曲阳战场。

    留下来断后的兵马,大都以骑军为主。所以曹性很快便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路向下相急行。

    “军师可曾派人前往徐县?”

    “撤离曲阳时,我已命人往徐县通知文远,并命他迅速回撤。

    想必咱们抵达下相时文远就可以得到消息,最迟后日凌晨,便可以带领兵马返回下相吧。”

    曹性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若文远返回,则陈元龙不足虑。”

    陈宫微微一笑,目光则有意无意般,朝吕吉扫了一眼。

    ”叔龙,盯着子善。”

    ”子善?”

    ”那孩子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陈宫毕竟是陈宫,即便是在撤退的路上,也不会放松警惕。

    吕吉的沉默,让陈宫感到了一丝异常。如果吕吉大喊大叫,甚至对陈宫破口大骂,他说不定还不会在意。偏偏这沉默,使得陈宫有一种异样感受:这孩子,莫不是怀了不一样的心思?

    换做陈宫,如果似吕吉那样被摆了一道的话,也会感到愤怒。

    不过,愤怒又能如何?

    陈宫才不会把吕吉看在眼中,更不会在意他那点小小的愤怒。只不过,吕吉的沉默,让他有些担忧。仔细回想,自己在曲阳是不是有些过分呢?毕竟吕吉在名义上,是吕布的儿子。

    但转念一想,陈宫旋即把那点愧疚抛在脑后。

    过分又能如何?

    这么一个总是野心勃勃的小子,不好好敲打一番,他焉能知道好歹?

    想到这里,陈宫也就释然了……

    让曹性派人盯着,想必那吕吉也闹不出什么花样。等返回下郊之后,他想闹腾也不太可能。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返回下相吧。

    于是陈宫和曹性商量了一下,再一次催动人马,提快了行军的速度。

    入夜后,下起了雨。

    这九月的雨水,格外寒冷。从祖水上游吹来的风,也很刺骨。衣服湿透,被风一吹,让人直打哆嗦。

    道路变得泥泞起来,也使得行军速度,变得缓慢。

    “公台,让军士们休息一下吧,避避雨?”

    眼见着士兵们在寒风和细雨中瑟瑟发抖,曹性有些不忍,于是开。向陈宫建议。

    陈宫摇摇头,轻声道:“不能休息……这种时候一休息,再想赶路,可就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要休息,咱们回下相休息。叔龙当明白,曹友学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手中尚有一支骑军,更有猛将统领。万一追上来,咱们很难抵挡。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赶回下相………

    提起那支骑军,曹性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如果陈宫不提起来的话,曹性甚至有可能把此事给忘记了……

    虽说这撤退的路上,一直风平浪静,甘宁也没有出现阻拦。可这并不代表着,甘宁会坐视他们掇离。嗯必到现在也没有出现,是因为兵力悬殊的缘故。曹牲甚至感觉到,那甘宁就好像一条毒蛇似地隐藏在暗处。只要自己露出半点懈怠,那甘宁就一定会出现,给予致命打击。

    看着疲乏的军卒,曹性心有不忍。

    可是他更知道,陈宫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这种情况之下,军卒们一旦懈怠下来,再想要紧张,就很困难。

    他咬咬牙,大声喝道:“传我命令,三军加快速度。一应不必要的辊重可以抛却,只携带兵器,务必要在天亮之前,赶回下相。若有迟疑,拖沓,动摇军心者,就地格杀,绝不饶恕。”

    似乎也只能这样子了……

    不过曹牲还是给予了一些奖励,“返回下相之后,每人赏米一升。兄弟们,回去后在好好休息。”

    陈宫一蹙眉,但旋即又点了点头。

    下郊的粮草,虽说算不得充足,但一时半会儿还可以坚持。

    至少可以坚持到来年”如今只刹下五千多人,一人一升米,也就是五百多斗,合计五十解而已。

    这点消耗,下郊还坚持的住。

    如果花费这五十解米,能使得五千人尽快返回下相,倒也算不得损失。

    但只是丢弃在曲阳城外的那些插重,又何止五百解,五千解?所以陈宫并没有开口阻止曹性。

    一人一升米,听上去并不多。

    可是要知道下郊的粮价如今是何等惊人,能得一升米,至少能饱餐一顿,诱惑力并不算小。

    军卒们闻听之后,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过子夜后,距离下相也只剩下十五里的路程。

    曹性命人赶回下相,通知下相官员收整营地,准备饭食,以安抚军卒长途跋涉的辛苦。

    同时,练宫也准备告辞。

    “叔龙,我就不回下相了。

    曹性愕然道:“军师要去哪儿?”

    “我带人连夜返回下邳,以告之君侯,使君侯早作准备。

    你留守下相,接应文远…记得,要尽快和文远汇合,到时候做好准备,以阻止陈登兵马。”

    曹性连忙点头道:“请军师放心,有曹性在,绝不使陈登过下相半步。”

    陈宫微微一笑,在马背上和曹性拱手道别。

    他带着吕吉和本部数百人,急匆匆沿大路赶往下邳。而曹性在目送陈宫离去之后,则招呼人马,加快行进速度。

    回到下相,定要好生睡上一觉才是!

    细雨迷蒙,在夜色中,犹如一片水雾,浮游于空中,使得这视线变得极为模糊,不太清晰。

    远远的,可以看到下相的城池轮廓。

    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古怪感受,更让人毛骨悚然。

    城门,紧闭!

    曹性不由得眉头一蹙,催马到了城下,高声呼喊:“城上何人值守,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城下是何方兵驯”

    “某家曹性,周遣为何不出城迎接?”

    “啊,是曹将军啊!”

    城头上,顿时闪动光亮,很快的火把便连成了一片。

    一个小校从箭楼垛口探出头来,操着一口极为流利的下郊方言道:“将军勿怪,周县令已得到了通知,只是担心有诈,故而紧闭城门。周县令正在整理校场兵营,请将军稍等片刻。”

    曹性一蹙眉,强压着火气,勒马于城下。

    这周遣怎么变得如此小心?

    明知道我回来了,还搞什么城门紧闭?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兵马,见军卒们在风雨中,一个个脸发青,抱着膀子,瑟瑟发抖。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日子里,着实是一种痛苦的等待。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城门还是没有开启。

    军卒们窃窃私语起来,开始出现骚动……

    曹性有些怒了,厉声喝道:“城上人听着,不管那周文龙是否找到,立刻给我打开城门……。

    “可是……”

    “再要罗唆,军法伺候G”

    城头上一阵沉默,片刻后只听城门后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

    沉重的铁门,吱呀呀开启。曹牲有些等的不耐烦,不等城门完全打开,纵马就冲向了城门。

    可就在这时候,城门洞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蹄声,似金铁敲击地面,显得极有节奏。一道白影骤然从城门洞中窜出,快如闪电,便来到了曹性的跟前。一口龙雀大刀,在火光中闪过一抹光毫,凶狠的朝着曹性劈了过来。

    “曹叔龙,甘宁在此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