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衣人没再多说,将他扶到另一边轿车的副驾驶座上,尔后坐上驾驶座,关上门,“安少爷,我们回酒店吗?”
“……”
没有得到回答,黑衣人忙转过头,只见陈安微侧着头靠在座椅上,修长的手垂在一旁,眼睛紧闭着。
“安少爷?”
“……”
陈安毫无反应,如同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黑衣人不敢再耽误,忙发动引擎将轿车驶出停车场。
*************************
医院。
白洁的临时病房内,陈安躺在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
他仍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均匀,许是因为疼痛或其他,眉头始终紧紧皱着。
护理人员过来检查过,而后带上门走向另一间。
走廊的拐角处,一个单薄的身影走出来。
慕橙菲正要走向病房,黑衣人跟着医生走出问诊室,一边还在问着,“我家少爷没事吧?”
“没事,”医生在走廊站定,“头上的伤是旧伤了,他这半年内缝过针,不过伤口不深,就是破了点皮而已,上过药就没事了。”
“那他现在?”
“他现在是睡着了,不是昏过去,”医生笑着说道,“应该是太累了,我检查过了,别的都没问题,就是腿上有点淤青,没大事。”
黑衣人这才放心下来,医生将单子递给他,“二层缴费。”
“好的,谢谢。”
……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慕橙菲从拐角走出来,她来到病房门口,轻声拧开了房门。
房内开了暖气,夹杂着空气清新剂,十分温暖,慕橙菲走到病床前,垂眸看着平躺着的男人。
陈安毫无知觉,仍在沉睡着,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四周一片静谧。
慕橙菲站了很久,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她什么都没说,唇瓣紧紧抿着。
良久,慕橙菲俯下身,将手背贴上了男人的额头。
陈安紧皱的眉头一松,随即又皱起,“走……”
他睡的并不安稳,浑身处于紧绷的状态,似是十分焦急。
“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走。”
慕橙菲缓缓收回手,她站直身体,半晌后转身离开。
房门被轻声带上。
陈安眉头拧的更深,薄唇于睡梦中不自知的动了动,“别走……”
……
……
夜晚。
今天是俄罗斯最热闹的‘谢肉节’,持续整整一周,然后再迎来复活节前的大斋戒。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成排的小摊子一直延续到路的尽头,人们制作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来迎接这个节日。
象征性的食物是油煎薄饼。
慕橙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喧闹的声音片刻不停,她左右看着,却没有丝毫的食欲。
除了回酒店,她也无处可去……莫斯科对她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慕橙菲在一处薄饼小摊前停下脚步,虽然没有胃口,可她却还是准备买一份。
她很想融入这个热闹的环境中,就像那些结伴出来玩的人一样……
...
...
尽管她很难做到。
无论在什么地方,慕橙菲都习惯了孤身一人,吃饭、睡觉、醒来出任务……
唯一例外的就是这一年,走近他的生活。
油煎薄饼很快煎好,香气四溢,中年大妈冲她笑了下,指了指英文价格牌。
慕橙菲回以微笑,手伸到口袋里……却发现没带钱出来。
只有酒店房卡与手机,她钱包都没有拿。
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晚上出门时精神不好,拥挤时竟撞上不少人,于她来说,这是不该出现的情况。
她不该是这样的。
慕橙菲放下手,十分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忘带……”
话音未落,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将钱递了过去。
丹尼尔拿过大妈手里的薄饼,递给她,“趁热吃,冷了不好吃。”
慕橙菲抬眸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橙子!”丹尼尔几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道歉,在停车场的时候我确实不对,我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去踩油门,这样的行为很失礼。”
“丹尼尔,放手。”
“我也去医院看过了,陈安没有受什么伤,”丹尼尔诚心地说道,“我那时候确实冲动了,我不想看你再折磨自己,你说过你已经放下了,橙子,我只是想帮你……”
他并未撒谎,那时的反应确实是因为这个,他看得出她的挣扎与痛苦。
慕橙菲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过身看他,她神色凛然,“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好,丹尼尔,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很过分。”
“好,我答应你,我绝对不再随便干预你的事,”丹尼尔竖起手指,十分认真,“橙子,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
慕橙菲却没再听他说什么,转身就走,丹尼尔知道她多多少少都会生气,毕竟是他的错。
再度拉住她的手,将薄饼递给她,丹尼尔笑着说,“你尝尝看,谢肉节的这个很有名……”
“慕橙菲!”
蓦地,一道隐含怒气的嗓音蓦地传来。
慕橙菲一怔,忙侧过头看去,只见陈安大步从人群中朝她走过来,身上还是在医院时的那件衬衫。
他醒了?
陈安走到小摊前,视线落在丹尼尔拉着她胳膊的手上,他嘴角勾起抹冷笑,“出来过节?”
他在医院里挂点滴,他们在这里拉来拉去,吃饼过节?!
丹尼尔没想到他会来,他掩下不悦,但还是将纸袋递过去,“煎饼还是热的,你不介意的话……”
“滚开!”
陈安一把挥开他的手,他大步上前扣住慕橙菲的手腕,“跟我走!”
“你……”
慕橙菲被他拖着朝前走,四周的目光都看向这边,她咬住下唇,“放开我,陈安,你先放手……”
陈安倏地回过头,黑眸死死瞪着她,“他拉着你就可以,我拉着你就叫我放手?!”
“你放……”
“我不放!你今晚必须跟我走!”陈安用了下力,直接将她拽到怀里,他锢住她的腰,“慕橙菲!你别逼我!”
...
...
“你放开……”
不等她说完,陈安忽然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唔……”
慕橙菲猝然睁大眼睛,双手在他胸前推拒,陈安抱的极紧,几乎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
舌尖撬开她的唇齿,试图汲取她的甜美,急切的想要证明些什么……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虽然思想相对开放,但这样疯狂热吻的场面并不多见。
不少人纷纷拿出手机来拍……
“放……开……”慕橙菲挣动着双肩,一张脸涨得通红,陈安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不顾一切的吻着她。
慕橙菲几乎要被他吻的窒息,迫不得已只能在他唇上咬了下……
陈安吃痛拧眉,力道微松,慕橙菲双手收拢,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二人同时退后几步,嘴角都沾着鲜血。
丹尼尔忙走过去扶住她,“橙子,你怎么样?”
慕橙菲浑身被他勒的发疼,她抱住手臂,陈安抬手在唇边抹了下,冷冷抬头瞪向她,“慕橙菲!过来!”
“陈先生,”丹尼尔抬头解释道,“今天中午在停车场是我的错,我伸腿过去踩了油门,车子才会撞向你……”
陈安根本不看他,也不多问一句被撞的事,他只是紧紧盯着她,“慕橙菲!我叫你过来!”
她站在他这边会死?!她本来就是他的人!
慕橙菲一言不发,陈安伸手又去拽她,丹尼尔抬手扣住他的手腕,“陈先生,请你尊重一下……”
陈安冷着俊脸,“我跟你我女人说话,关你什么事?!”
丹尼尔说的是肯定句,“可惜橙子并不是你的女人。”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陈安用力甩开他,侧首看向她,“慕橙菲,告诉他你是谁的!”
“……”
慕橙菲喉间轻咽,转身就要走,陈安见状脸色一沉,一把攥住她的肩,“你跑什么?我们上过那么多次床,你难道还怕告诉他?!”
“……”
慕橙菲双眸被狠狠一次,他总能肆无忌惮的在任何人面前撕开她的伤口,不管她会不会痛,能不能面对……
“慕橙菲!”
见她不语,陈安怒气更甚,碰到她,所有的理智通通见了鬼,他将她拉到怀里,怒吼着威胁道,“你不肯说是吗?那我们就在这里做!告诉他你到底是谁的!”
他说着又要去吻她——
慕橙菲浑身一震,想到那次在小巷里的墙壁上,瞬间惊得脸色刷白,她抬起双手奋力将他推开,“我不是一件物品!”
她声音很大,几乎是嘶吼出声,慕橙菲撤出他的怀抱,踉跄着退后,险些撞到身后的小摊。
陈安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她。
她缓缓抬起脸,街道并不宽,可她看他的目光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系那么长,慕橙菲张张嘴,舌尖苦涩到发麻,“陈安,你从来没给过我信任,一次都没有……”
她眼睛里有碎掉的晶莹,怎么也拼凑不成一个完整,慕橙菲轻哽下,“你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也从来不会在乎我的想法……”
...
...
陈安攥紧双手,眉头深深拧起。
“我会怎么想,我是开心还是难堪,我会不会伤心……这些你从来都没想过,因为你从不在乎……”慕橙菲鼻尖泛酸,她紧盯着他,“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围着你,缠着你,你永远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她说着双肩抖动下,这些话是她深埋心底,从没说过,“因为你心里没有我,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存在,并不是你真正想去拥有的人,你习惯了我的围绕,我也知道是我错了,强求来的注意不是爱情,那只是习惯而已……”
“陈安,你从来没有把我们之间当成一份感情,哪怕我不奢求是爱情,可是连友情都不是……”慕橙菲摇着头,喃喃自语,“什么都不是……”
不管任何事,他从不曾在乎她的感受,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给过她,一星半点都没有……
数不清的冷漠与毫不在意的伤害,纵使再炙热的心也无法经受住。
她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一份永无终点的单向爱情……她已经消耗了她这辈子所有的热忱与心跳。
慕橙菲别过脸,她在心里骂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明明都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不该说出来的,她凭什么指责他,不管他有没有错,她都不可能怪他。
都过去了,不是吗?
这两个多月来,她每天都要重复这句话,我放下了,放下了……
直到方才全都说出来,慕橙菲才惊觉,原来,她并不是全都忘了,并不是丝毫不在意……
谁不希望被自己爱的人所爱?
可又有多少人的希望能成为现实……
浑浑噩噩间,她已经彻底丢了原来的自己。
慕橙菲没有再看他,她缓缓转过身,眼神木然的朝前走去。
陈安站在原地,她一番话说的他猝不及防,他怔怔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双腿却犹如灌铅般抬不起来。
从来都没在乎过她的想法……
陈安皱起眉头,神色透露出几许痛苦与迷茫,他问自己,他在乎过吗?
从始至终,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没想过她会不会痛……
她对他而言是习惯,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无时无刻的围着自己,习惯了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忽然有一天,她不再围着他,眼里不再只有他,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附属品,他却不习惯了,想把她抢回来,恢复成原来那样……
但,真的……只是习惯而已吗?
陈安微微眯起眼睛,喉咙莫名卡着,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丹尼尔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并未去追慕橙菲,而是沉默的转身离开。
他看得出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这种时候,他不适合多掺和。
……
陈安站了很久,直到周围的小摊子都撤了,出来狂欢过节的人们也都散了……
街道上只余下一片清冷。
陈安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双眼望着她走远的方向,身后,黑衣人轻声说道,“安少爷……”
...
...
“我从没在乎过她怎么想……”陈安薄唇动了动,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来找她……”
“安少爷,”黑衣人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侧脸微扬的弧度,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始终觉得,您对慕小姐不该是这样的。”
陈安缓缓转过头,开口时嗓音沙哑,“我对她……哪样?”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冒犯,但这是我个人的看法,”黑衣人认真的说道,之前发生的事,他也有目共睹,“您来找慕小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要捡回丢失的玩具,这个玩具他本来就不喜欢,但他却也不允许别人去喜欢,就算他不要,他也不想让别人要,哪怕他捡回来还是会丢在一旁……”
陈安俊脸一冷,“谁说我本来就不喜欢?!”
“但您的行为就是这么表达的……”黑衣人小声的说,“您来找慕小姐只是因为觉得她变了,失去了本来属于您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您喜欢这样东西……我觉得用‘习惯这东西属于您’形容更为贴切。”
“……”陈安倏地抬起眸,“那不是习惯!我没有这样习惯的!”
“可是安少爷,对待喜欢的人不是这样的,每次您都在强迫慕小姐,把她当成您的所有物,只受您一个人的支配,可她不是这样的女人……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陈安闻言怔了下,嘴角紧紧地抿起。
黑衣人壮着胆子说下去,“所以在慕小姐看来,她会觉得您只把她当成一件物品,与爱不爱无关,您只是不甘心丢了,想要拿回来而已……”
“……”
她真的这么想?!
陈安黑着脸,双手不由攥紧成拳,该死!他不是这么想的!
可行为却控制不住……
除了用强,除了强迫她靠近自己,陈安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停下脚步?
不再越走越远……
她说,她不再爱他了。
他不能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却也无法让她再重新喜欢他。
曾经给过她多少伤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
……
夜越来越深。
长长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慕橙菲脚步虚浮的一直朝前走着,压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出来,如同剥丝抽茧般精疲力尽。
连回头都已经不敢……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低沉、消极、悲观、毫无生气可言……
真的……很讨厌。
这两个多月,她没睡过一次好觉,安葬慕白凉之后,她第三天就来了俄罗斯,没有再回过英国。
太过坚强自立的人,反而更经受不住打击。
慕橙菲走进前方小区的花园,她站在偌大的许愿池前,低头看着水中倒映消瘦的人影。
她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支撑不住,精神崩溃。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哪怕只是为了还没做完的事,她都不能再让自己自暴自弃下去。
慕橙菲缓缓在许愿池边坐下,她弯下腰,将脸埋入掌心内。
...
...
夜晚的风很冷,吹在身上,凉入毛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慕橙菲抬起头,看见自己身旁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应该是在小区内散步的。
慕橙菲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失魂落魄,怕吓着老人家,准备站起身离开。
却不料那位老奶奶却先开了口,“小姑娘,心情不好吗?”
慕橙菲闻言放下了手,老奶奶笑看着她,“是不是失恋了?”
“……”慕橙菲一怔,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老奶奶笑眯眯的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爱过一个男孩,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我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也消耗了好几年的时光……虽然他爱的人并不是我,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那后来……”
“后来他娶了别人,他的婚礼我也参加了,我祝他和他的妻子幸福,”老奶奶说着垂下眼睛,“可惜他比我走的早,前年就去世了……我去了他的葬礼,送了他年轻时候送过的花。”
慕橙菲有些惊讶,“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他还是会幸福的,”老奶奶说着又笑了,“我很庆幸,他的一生我都参与了,不能做他最亲密的人,但至少我是他身边的人。”
“……”
他的一生……
慕橙菲不由联想到霍心洁与陈安的订婚宴,他们至今没有宣布结婚,霍氏也没对外宣称过任何死亡的消息……
当时藏门一战后,慕橙菲独自一人离开了旧金山回到伦敦,再之后……就直接来了莫斯科。
她并不知道霍心洁已经死了。
……
慕橙菲目光些微恍惚,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如果还能重来……”
“还能重来,我还是会爱他的,”老奶奶毫不犹豫的说道,握住她的手,“小姑娘,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也不要轻易的就放弃自己,好好的爱自己,你过的好,他才能活的更舒服更心安,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都对你有愧疚吗?”
愧疚……
慕橙菲茫然的蹙眉,她极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却是真的迷失了方向,“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
“用最真实的你去面对,你是怎么样,就怎么面对,难道你要悲伤一辈子,整天郁郁寡欢吗?”
“我……”慕橙菲喉间卡着,“我找不回自己了……”
老奶奶握紧她的手,“那么这句话换我来问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爱他吗?”
“会。”
没有任何犹豫,慕橙菲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落,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既然会,那你就是成功的,至少这段爱情教会了你重新站起来,日后回想起来,会是你最美好的回忆,”老奶奶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一定还有你想做的事,好好的去做吧,人生很短,没有多少时间的。”
“只有你笑着活下去,才叫不后悔爱过他。”
“别让他为你愧疚,让他为你微笑。”
...
...
……
走出小区,慕橙菲站在路边,深深的吸了口气。
只有你笑着活下去,才叫不后悔爱过他。
不后悔。
她从来不曾后悔过!
慕橙菲转过身,看着路牌中倒映出的自己,狼狈、颓废、苍白……
这不是她。
她不该是这样的……更不该在陈安面前这样。
她要恢复自己,恢复成原来的慕橙菲。
她还有一定要做的事,她要抓住布莱恩……她要他血债血偿!
**************************
酒店内。
陈安回到房间后洗了个澡,出来时已经十二点多,他半靠着床头,却怎么也没有困意。
黑衣人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荡。
陈安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待慕橙菲的方式有什么问题……
不管他怎么对她,她从来都不会反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她从未指责过他,今晚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是他错了吗?
他不该那么凶,不该……
陈安抬手捂住脸,不可否认,他确实从来没在乎过她的想法,不觉得她也会痛……
该死,黑衣人还说了些什么?!
陈安皱紧眉头努力的回想,却不能每一句都想起来……
倏地拿过手机,陈安掀开被子下床,大步朝门口走去。
……
叩叩叩——
敲门声震耳欲聋。
黑衣人睡眼朦胧的拉开门,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走了进来,顺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黑衣人一怔,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安少爷,你……”
“过来坐!”陈安将他拉到椅子前按下去,他在他对面坐下,将手机调成录音模式,“从头开始,重新说一遍。”
黑衣人没有听懂,“啊?”
“就是晚上你在街道上跟我说的那些话!”
关于他是怎么对慕橙菲的,又有哪里不对……
他要全部录下来,这样就随时都能听!随时反思!
陈安说着从一旁的冰柜里拿出瓶可乐,直接朝黑衣人的胸前按过去……
“啊!”
冰镇的易拉罐瓶贴上皮肤,黑衣人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他睁大眼睛,“安少爷,我……”
“快点说!”陈安拉开可乐拉环喝了口,想了想又塞给他,作为复述的补偿,“一个字都不许落下,完完整整的重复一遍,不然三天内你都只能吃泡面!”
黑衣人,“……”
他哪里可能全都记得?!
安少爷你自己情商低不要拉上我的胃啊啊啊……
……
一整个晚上,黑衣人都在回忆与叙述中挣扎而过,临近天亮时分,终于说出一个令陈安满意的完整版。
收起手机,陈安这才站起身朝房外走去。
他背影笔挺,丝毫看不出任何疲惫,反倒一直在深思……很认真,很有精神。
黑衣人几乎要口吐白沫,倒在床上累的翻着白眼,嘴巴都说的起皮了……
……
陈安回到房间,将录音反复听了好几遍,不停的倒回去听,回想……
直到七点多的时候,才有了些微睡意。
...
...
可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九点整黑衣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有人找他,已经到了酒店大堂。
*************************
咖啡厅内。
陈安下来时,伊万已经端坐在那,看见他忙站起身,“安少爷。”
陈安在朝南的位置坐下,黑衣人站在他身后,面色冷淡的打量着他。
如果不是伊万在电话里提及有关于慕橙菲的事,陈安绝对不会同他见面。
那天伊万看见陈安追着慕橙菲出去,立即就猜到他们关系不一般……
虽然他并不知道慕橙菲的真实身份。
“安少爷,”伊万先开了口,献媚的给他倒上红酒,“那天那位珍妮小姐,是您的……恋人?”
他婉转的用了恋人二字,其实看起来……更像纠缠不清的前女友。
……
珍妮?
陈安微微挑紧眉尖,猜到慕橙菲肯定是用了假名,他并未说穿,冷漠的嗯了一声,“她去那里,是找你?”
“是的,那是我的医药公司。”伊万说着不忘介绍一番,陈安不耐烦的打断他,“我只想听关于她的。”
“不好意思……”伊万忙说道,“珍妮小姐找我,问我关于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谁?”
“布莱恩……是俄罗斯这边有名的石油巨头。”
……
石油?
陈安蹙眉,黑衣人俯身附在他耳边,将布莱恩的黑色背景以及涉及禁领域等简单地叙述。
只要在俄罗斯混过的人,没人不知道他。
陈安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慕橙菲要来布莱恩?她要干什么?!
他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还说了什么?”
“珍妮小姐只说要找到布莱恩,因为我曾经和他合作过,所以有他一名俄罗斯心腹的联系方式,也许能找到他,”伊万说道,“但是我怕惹麻烦身上,所以没有给她……”
“直说,”陈安冷冷出声,抬眸直视着他,“你知道我听完后一定会找你要,既然你今天来了,一定是准备给我,条件是什么?”
“安少爷果然聪明,”伊万笑着说道,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这是一份合同,我听说安少爷最近在研究关于白血病方面的药物,并且已经申请了国际医学组织的专利……”
陈安眉梢冷挑,已然猜到了他的意思。
果然,伊万又说道,“我希望安少爷能把这个药物挂名到我公司名下,由我公司唯一生产、销售与宣传,并且用您的形象以及声望……您看可以吗?”
陈安嘴角冷勾,意味深长的睨着他,“你这算盘……打的真够响。”
他研发的药物一旦成功申请专利,生产以及销售必将引发轰动,利润自然不用说,最重要的是公司知名度的提升……
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安少爷,珍妮小姐好像非常想要那个联系方式,她当时很着急……”
陈安薄唇紧抿,“拿过来。”
“什么?”
陈安抬眸朝他瞪去,“我叫你把笔拿来!在等我反悔是不是?!”
...
...
“不是不是……”
伊万忙将签字笔递过去,陈安拿过合同翻看下,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伊万高兴不已,要同他握手,陈安却皱眉避开,他朝他伸出手,“联系方式。”
伊万忙拿出张纸条递给他,“这是他的电话和住址,这个地方还是有人住的,我派我的员工去看过了。”
陈安接过后展开扫了一眼,他眯起眼睛抬头看他,“这最好是真的,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的公司在医药界开不下去。”
伊万点头如捣蒜,“是,是,我知道!”
陈安攥紧纸条,站起身就朝咖啡厅外走去。
黑衣人忙跟上,“安少爷,那个关于白血病的药物……”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研究了起码有两年了……
千辛万苦的心血所得,就这么给别人了?
“没事,”陈安走入电梯,他看着上升的数字,嘴角轻勾起,“就当丢了钱,让莫南爵补给我。”
“……”
爵氏小金库么……
黑衣人小声的说,“万一少主再让您去做手术……”
陈安神色镇定,“他才舍不得。”
黑衣人不由想起以前莫南爵把他‘卖了’的那次,他嘟囔道,“可是以前那381台手术……”
“……”
靠!
陈安脸色一沉,扭过头狠狠瞪他一眼,“你今天不许吃牛肉卷!只能吃泡面!”
黑衣人,“……”
……
伊万收拾了合同后离开,咖啡厅另一侧,高大的男人放下报纸,脸色阴沉的跟了上去。
……
……
陈安并未立即告诉慕橙菲,既然她要找那个人,那他就抓来给她。
没有耽误,当天下午,陈安就带着几名黑衣人出了酒店。
纸条上的地址并不难找,只是比较偏僻……
黑衣人驱车来到地址所处的街道外,却发现前方堵了一大片,水泄不通。
后座上,陈安按下车窗,“怎么回事?”
“安少爷,堵车了,可能是前面发生了事故,”一名黑衣人推开车门,“我去看看。”
不到十五分钟,黑衣人小跑着回来,喘着气说道,“安少爷,前面被警察拉了封条包围起来……好像是发生了命案。”
……
命案?!
死了人?!
陈安心口一沉,忙推门下车,他快步走向人群聚集地,警~车停在边上,黄色的封条从住宅门口一直拉到马路边。
两名警察抬着担架从房子里走出来……
陈安抿紧唇走上前,“请问一下,伤者叫什么名字?”
“还伤者呢,死都死了,”一名警察看向他,说着英文,“你是美国人吧?枪击案,子弹是从外面打进来的,一枪毙命,快点走吧,这里目前还不安全。”
“……”
陈安心口越发下沉,想起纸条上写着的心腹姓名,“死者是不是叫雅可夫?”
警察瞅他眼,“你认识他?”
……
陈安脸色骤沉,震惊不已,心腹居然死了?!
这才短短几个小时不到……就被枪杀了?!
警察绕开他走向车边,黑衣人见状忙走过来,“安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
...
“雅可夫死了,”陈安眉头紧锁,已然察觉到不对劲,“肯定有人先我们一步,知道他已经被盯上了。”
黑衣人诧异,“难道……是布莱恩的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毕竟雅可夫曾是布莱恩的心腹,肯定知道他不少事,除掉他无疑是掩盖最好的办法。
是他们身边的人?!
陈安一时想不通,他转身走向事发地,住宅区门口围着许多人,都在议论着。
陈安本想叫个警察来问问情况,他抬眸望去,蓦地看到对面人群中站着的纤瘦身影。
慕橙菲?!
陈安眼眸一亮,该死,这女人什么时候来的?!
他转身要走过去,可这儿拉了封条,人又多,无法直接穿过去,只能绕一个很大的弯子。
……
慕橙菲也是才收到特工传来的消息,说是这边发生了命案,她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虽然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她,死者百分之九十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心腹’。
她昨天下午才找了伊万……
慕橙菲攥着双手,猫眸冷然,不明的危险感萦绕在身边。
也许……布莱恩的人也盯上她了。
慕橙菲拿出手机,拨了个加密号码出去。
挂了电话,丹尼尔从后方走过来,他拍了拍手,“我去问过了,死者叫雅可夫,不是上班族,属于无业游民。”
果然!
慕橙菲冷下神色,这么一听就已完全肯定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无业还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短短一天不到,对方消息居然这么迅速!
眼底杀气隐隐约约浮现。
要查的事还很多,慕橙菲并未在此处多留,转身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
陈安加快脚步绕过来时,方才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熟悉的人影。
走了?!
陈安并没有她的号码,原先的手机丢了,慕橙菲也没再用那张卡。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还是她本就是个很神秘的人,只是曾经对他毫无保留的坦白过……
但那已经成为曾经。
……
陈安在事发现场留到傍晚,花钱找了几个警察询问,但从雅可夫宅子中什么都没搜出来,甚至连一点他涉黑的证据都没有。
要么是他藏得很好,要么是有人提前来打点过……
根据情况看来,答案明显更倾向于后者。
************************
九点左右,陈安回到了酒店。
他并未回房间,而是来到慕橙菲房门口,犹豫片刻,陈安还是按下了门铃。
来找她谈关于雅可夫的事,总算是正事?!
门铃反复的响着……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陈安按得心烦意乱,索性抬手敲门,“慕橙菲?慕橙菲!开门!”
“……”
无人应答。
她不在?!
陈安拧起眉,正要继续敲,走过来的服务员见状说道,“先生,这间套房的客人还没有回来,您有急事的话可以去前台留言。”
……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陈安收回手,握紧成拳后转身大步走向电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