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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沐结束后,朱平安如往常一样早起用过早膳,在刘大刀的陪同下去裕王府上班。

    高博泰被东厂拘捕的消息,朱平安是早上得知的。

    东厂百户滴血剑专门遣了一个小旗前来临淮侯府,将高博泰被捕的消息告知了朱平安。昨晚,高博泰就是被滴血剑带着东厂缇骑拘捕的。

    朱平安进了裕王府,还没暖热椅子,裕王就一脸小兴奋的走了进来。

    “呵呵,子厚,你昨日弹劾高博泰弹劾的好,替孤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进屋后,裕王一脸兴奋的对朱平安说道。

    裕王所谓的恶气,指的是为了取得被严世蕃卡住的岁赐,被迫向严世蕃先后两次送礼的事。

    裕王是皇子,天家的骄傲自出生以来就融在骨子里和血液中,更何况他还是一位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少年,对给严世蕃送礼这事,心里面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了一股子恶气。

    当裕王得知朱平安弹劾了严世蕃小妾的侄子——高博泰,尤其是高博泰昨晚还被连夜下狱后,裕王心中出了好大一口恶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朱平安起身给裕王倒了一杯茶,然后大体讲了一下弹劾高博泰的情况,之后又有些歉意对裕王说,高博泰是严世蕃小妾的侄子,自己弹劾高博泰的行为,估计肯定会令严世蕃不快,自己身为裕王府侍讲学士,担心裕王会因此被自己连累到。

    “呵呵,子厚你多虑了。高师与孤分析了,严世蕃是不会迁怒到孤身上的。孤送他两次礼,给足了他面子了。”裕王笑着摇了摇头,让朱平安不必多虑。

    “哦,对了。昨日休沐,孤还让子厚跑了一趟严府,又害子厚大醉了一场,好好一个休沐都泡了汤。孤于心不忍,今明两日也无事,孤做主,给子厚补假两天。子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可以回府休息了。”

    裕王今日的心情确实很好,在屋里拉着朱平安聊了好久,最后大手一挥,给朱平安补了两天假。

    “呵呵,那平安就多谢殿下了。”朱平安自然笑纳了裕王特批的假。

    送走裕王后,朱平安把手上的事处理了一下,其实朱平安手上也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朱平安来到裕王府不过一个多月,除了充任裕王府小内阁成员,并没有具体分工,手上就没有几件事。

    很快,朱平安就处理完手上的事,接着出门与高拱、陈以勤、殷士儋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裕王府,开始了自己迟来的休沐生活。

    出了裕王府后,朱平安去了朱记。

    现在都九点多了,早饭点都过了,朱记的生意还火爆的很,距离很远朱平安就看到朱记前排队的人群了。

    相对于朱记的生意火爆,朱记对面的美味居糕点铺生意就惨淡的很了。

    门可罗雀。

    冷冷清清,没有一个生意上门,美味居的主仆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对面的火爆生意,直咬牙。

    “咦,那人好面熟啊......想起来了,公主,看,那边走过来的是不是对面的掌柜朱平安呀?”因为生意冷清,百无聊赖的在门口数蚂蚁的小宫女喜儿,忽地瞅见了从远处走来的朱平安,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又怎样?你不好好招揽生意,倒关心起姓朱的来了,哼,这么关心他,那本公主把你送给那个姓朱的好了。”宁安公主闻言,冷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瞪了喜儿一眼。

    “没有,没有的公主,奴婢不敢了......”小宫女喜儿吓的跟兔子似的,连连认错。

    “那还不好好干活。”宁安公主哼了一声。

    “糕点,好吃的糕点......”小宫女喜儿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招揽起生意来了。

    在小宫女喜儿吆喝招揽生意的时候,朱平安也刚好走来,听到小宫女喜儿的吆喝。

    糕点。

    嗯,不如买点糕点给刘牧他们尝尝吧,朱平安想着便走进了美味居。朱平安知道这家糕点比较贵,不过味道确实很好,经常吃是吃不起的,不过偶尔买一点打打牙祭还是可以承受的。

    “公子,你要买糕......原来是朱掌柜啊。”

    小宫女喜儿见有人进来,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可是抬头发现是朱平安后,小宫女的欢迎声就断了,因为她心里清楚,公主对朱平安可是很不喜欢的。

    “嗯,这样,还有这样,每样给我包一斤。”

    朱平安走进美味居后,伸手指了指两样糕点,让喜儿给自己各包一斤。

    真的要买糕点啊?!

    喜儿闻言,小脸蛋又兴奋了,这可是今天,不,是这一个月来第一个顾客呢。

    公主再不喜欢朱平安,也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啊。

    “好嘞,朱掌柜你稍等一下哈。”

    小宫女喜儿想到这,心里就有谱了,乐不颠儿的点了点头,说着就要给朱平安装糕点。

    不过,小宫女喜儿才装了两块糕点,就见一只葱白玉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自己刚装好的糕点,哗啦一下子给倒了出来。

    谁啊?

    小宫女喜儿鼓着腮帮子顺着葱白玉手看去,然后瞬间就从气蛤蟆变成了怂兔子。

    宁安公主瞪眼喜儿一眼,然后如同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一样,睥睨了朱平安一眼,伸出一只葱白玉手指了指门外,很不客气的对朱平安说道:“你走,本店不欢迎你。”

    朱平安一脸无语。

    怪不得生意这么差,就这种待客态度,不差才怪呢。

    “哼,才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怜人!我铺子里的糕点卖不出去,就是喂猪喂狗,也不卖给你吃。”

    宁安公主见朱平安没动身,整个人就跟受了天大的刺激一样,一下子就炸毛了,整个人就跟见到了血海深仇的大仇人一样,一双大眼睛狠狠的挖了朱平安一眼,小脸爆炸似的通红,露出小虎牙,冲着朱平安就是一阵嗷嗷叫。

    在宁安公主看来,朱平安哪里是来买糕点,根本就是故意来讽刺她的。

    这让她骄傲而脆弱的自尊心受不了了。

    “你......有病吧。”朱平安一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宁安公主。

    “你才有病!好啊,朱平安,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这样对本公主说话。信不信本公主诛你九族!”宁安公主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狗一样,凶的一比。

    “你又没胸,凶什么凶。”

    还公主,诛我九族?这是脑残吧,朱平安扫了宁安公主一眼,扯了扯嘴角,淡淡的回了一句。

    混蛋!放肆!你这个狗奴才往哪看呢,竟然还敢说我没胸?!!

    我没胸?

    你眼瞎了吗?!

    我胸大的能闷死你个王八蛋!

    宁安公主双手护胸,气的小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在心里已经将朱平安捅了个稀巴烂。



    “放肆,朱平安你个混账王八蛋,竟然敢调戏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诛你九族!”

    不仅被调戏,还被讽刺胸小,宁安公主蛾眉倒蹙,凤眼圆睁,恨不得一口咬死朱平安。

    公主?!

    快醒醒吧。

    在这封建礼教盛行天下的大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上层社会女性生活的真实写照。皇家更是如此,宫禁森严,礼教琐苛,未婚的公主都是娇生惯养在深宫里的,除非伴驾、出游等皇家活动才能偶尔出一次宫,不然要一直等到大婚当日才能出宫。不过,现在的圣上嘉靖帝可是一个炼丹宅男,基本上一年都不出西苑一次,所以,现在的公主就别想蹭驾出宫呢。

    至于说像糕点铺里的这位所谓的公主,如此随意出宫,抛头露面到宫外开糕点铺?!

    这种剧情,只有脑残中的脑残编剧,或者傻缺中的傻缺作者才能勾勒出来。

    先不说封建礼教、宫规宫矩准不准,单说古代公主这种生物的娇生惯养程度,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出来的,她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忍受顾客的挑剔、挑戏、挑衅......出来卖糕点呢。

    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段真实的历史,吴国国君阖闾特别宠爱他的小公主,这个小公主出生以来就是娇生惯养,享受各种宠爱。又一次阖闾吃饭的时候,吃了一条鱼,尝了一筷子就叹为观止、赞不绝口,如此美味鱼肉一定要小公主也来尝尝,于是就让人把小公主请来一起吃鱼。

    小公主到来后,看了下桌上被动了一筷子的鱼,瞬间觉的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父亲竟然让自己吃剩饭?!于是,回去后就选择用自尽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当然,这个小公主是有些偏执了,但是公主们的骄傲和娇生惯养程度有此可见一斑。

    其他公主不可能如这位小公主这般偏执,但是让她们抛头露面去卖糕点?

    呵呵

    绝无可能,历史上,从没有过!

    所以,糕点铺里这位张口“本公主”闭口“本公主”的女掌柜,在朱平安眼中就是一个深度臆想症患者。

    “卿有疾,何弃疗。”

    朱平安摇了摇头,向下扯了扯嘴角,看着宁安公主淡淡的道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美味居。

    哈?

    什么意思?

    宁安公主一头雾水,直到朱平安转身走出了美味居后,宁安公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朱平安这是在变着法说自己脑子有病呢,可恶,这个混蛋,气死本公主了!

    “朱平安,你给我等着!”

    宁安公主追到门口,冲着朱平安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喊道,状若疯狂。

    不知道的,还以为朱平安怎么着她了呢。

    在宁安公主咬牙切齿的咆哮声中,朱平安踱步向朱记走去。

    朱记大门外又挂了两幅烫金木刻楹联,上联是“灶启荤香飘四邻”,下联是“佛闻弃禅跳墙来”,横批“佛跳墙”,这副对联是朱平安所书,刘牧找工匠刻的。

    看到这幅对联,朱平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着自己开业那天找人假扮挂单游僧做的广告以及这一副对联,现在“佛跳墙”在京城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辨识度了,京城越来越多的人都把卤煮猪下水叫做“佛跳墙”。

    抱歉了郑老板,抢了你的冠名权。

    朱平安在心里再次向郑老板道了一声歉,然后迈步走进了朱记快餐店。

    “老板,来一份佛跳墙,多放点肺头和香菜。”

    “大刀兄,加汤,再来一个饼。”

    “呦呵,我没看错吧,张老三你怎么来了,又加汤了呀,哈哈哈,张老三不行啊,前天是不是你说猪下水太恶心了,你就是饿死也不吃,怎么今儿吃的这么香?怎么着,是脑袋被门夹了吗,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贺老六你懂什么,我这吃的是佛跳墙,懂不懂,这是佛跳墙。这可是状元郎起的名儿。”

    ……

    朱记里面座无虚席,店里面洋溢着卤煮的香味,不时能听到食客大喊着加汤加饼的声音,以及熟人笑谈打趣的声音。

    “来了您,里面请,里面有几位爷快吃完了,座位马上就……啊,原来是公子啊。”

    在店里给客人加汤加饼的刘大刀余光瞥见有客人进门,很是热情的招呼起来,招呼到一半,一抬头才豁然发现原来是朱平安,不由的一摸后脑勺,一边咧着嘴傻笑,一边小跑了过来。

    “公子来了。”柜台上忙着收钱记账的刘牧等人听到刘大刀的声音,也都看到了朱平安,一边打招呼,一边放下手上的活计,准备到门口迎朱平安。

    “裕王殿下给我补了两天假,我过来看看帮帮忙,呵呵,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等忙完再说。”朱平安笑呵呵的冲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忙手上的事。

    当然,虽然朱平安很想帮忙,但是刘大刀、刘牧、刘大锤他们都不让朱平安上手,另外朱平安穿着的常服也不适合在店里帮忙,会给食客带来压力。

    所以,朱平安也就只能大堂、后厨看看而已。

    刘大刀、刘牧、刘大锤等人待客有热情,店里面利民实惠又多,不仅免费提供茶水和小咸菜,汤还能免费续加,要是买了六文钱吃饱套餐或者十文钱吃饱套餐的话,米饭馒头管够,想吃多少吃多少,这简直是大众福音啊……

    除此外,刘老伯还针对食客的口味,开发出了多种卤煮品种,深的一众食客喜欢。

    所以,店里面生意很好,座无虚席,一桌才下了人,很快就又坐满了。而且,店里面已经有很多熟客了,尤其是最先来店里的刘工头、二牛、二愣子跟刘大刀他们熟络的很。

    在后厨,朱平安从刘大枪那里得知,朱记的进货渠道已经稳定了,除了朱平安上次签的那个屠户外,又签了三个屠户,每天每户往店里送三幅猪下水。

    账上,朱记的收入也是每日稳步增加ing。

    ……

    今日来朱记转了一圈,朱平安得出结论:朱记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自己可以安心的做个甩手掌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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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时候,张四维和王世贞联袂而至朱记。

    两人上午一听到朱平安弹劾高博泰的消息后,就想找朱平安了,不过今天是休沐后第一天,衙门事情比较多,两人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走开,一直到快中午了才有时间。两人先是去了裕王府,在裕王府听说朱平安补休两天假的消息后,两人就先来朱记看看,如果朱平安不在朱记的话,两人再去临淮侯府。

    “生意不错嘛子厚。”张四维在朱记后院见了朱平安后,笑着打趣道。

    刚刚一进朱记,张四维和王世贞就被朱记生意的火爆程度给惊到了,之前听说过朱记生意不错,可是万万没想到生意竟然如此火爆,都人满为患了。

    “生意的事先往后放。子厚,你怎么把高博泰给弹劾了,你不知道高博泰是严世蕃房里小妾的侄子吗?”王世贞比较着急,打断了张四维的话,一脸担忧的看着朱平安问道。

    “呵呵,文生你还说我呢,我可是听说你前段时间在酒桌上当着严世蕃的面,把他给编排了一顿呢。”朱平安呵呵笑了笑,拍了拍王世贞的肩膀。

    朱平安说的是事实,事情发生在一周前,那天严世蕃宴请了李攀龙、谢榛、王世贞、殷士儋等目前诗坛有名的几人。尽管李攀龙、王世贞等人对严世蕃嗤之以鼻,但是碍于严嵩父子权势,几人对严世蕃又厌又怕,均是未敢爽约。酒宴一开始还好,不过酒酣耳热后严世蕃旧态复发,又灌人酒,嘲笑桌上的一位老大人酒量小如王八,王世贞看不惯,就做了一首诗讽刺严世蕃。

    诗曰:

    携手上河梁,见舅如见娘。

    二人齐落泪。

    三行!

    这首诗一听就是讽刺严世蕃的,两个人齐落泪怎么会流下三行呢?!那不就是因为有一个人是独眼嘛,所以才能两个人齐落泪,也只有三行。

    严世蕃就是一个独眼龙。

    据说,当时王世贞做完这首诗后,严世蕃的脸当场都绿了,若不是严世蕃有意借用王世贞等人的才名拉拢天下仕子,估计严世蕃不会一笑了之的。

    “咳咳,说句实话,我当时是喝酒喝上头了。事后想起,我后背都是一阵冷汗呢。”

    王世贞抬头与朱平安对视,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酒后上头,我当时也是事出有因,你们是不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在运河前晨读练字,莫名其妙就被高博泰着人绑缚至顺天府大牢前了。若非我有这身官皮,我都成了顺天府大牢里一位‘盗窃犯’了。身为西城兵马司指挥,如此做官?你说此人,该不该弹劾?若不弹劾他,不知还有多少百姓步我覆辙,他们可没有我这身官皮......另外,高博泰侵占屯田,数百军户、百姓失其田地,流离失所.....如此高博泰,难道不该弹劾吗?”

    朱平安看了看王世贞,又看了看张四维,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边,然后耸了耸肩膀向两人问道。

    “话虽如此,可是子厚,你毕竟前段时间才弹劾了严嵩点名赏赐提拔的赵大膺,太仓稽查又令严世蕃缴纳了一万两千两的罚银,现在又弹劾了严世蕃小妾的侄子......你这样容易被严世蕃盯上。文生写诗讽刺了严世蕃,不适合再得罪严世蕃,可是我还从没与严世蕃有过纠葛啊。子厚,你当时应该告诉我啊,由我来弹劾高博泰,岂不比你弹劾要安全的多了。”

    张四维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觉的当时朱平安应该告诉他由他来弹劾的。

    “我来弹劾也比你好的多。”王世贞也有同样感慨。

    听了张四维、王世贞两人话,朱平安心里很是感动,但面上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玩笑道:“呵呵,想得美,这种青史留名的好机会,你们想都别想。”

    “滚......子厚,跟你说正经事呢。”张四维、王世贞锤了朱平安一拳,笑骂不已。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朱平安认真的说道。

    “嗯,子厚你知道就好。对于严嵩父子,若是一击毙命的把握,就绝对不要动手,不然的话打蛇不死必受其害。”张思维点了点头,很是严肃的告诫。

    “现在圣上对严嵩宠信有加,严党势力如日中天,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子厚,你可一定要清楚。”王世贞同样一脸严肃的对朱平安说道。

    “嗯嗯,我知道。你们也是,尤其是你文生,日后万可不要再鲁莽行事了。我对严嵩父子一直都是恭敬有加,只是打狗而已,哪像你把狗主子都给打了……”

    朱平安点了点头,专门交代了王世贞一番。

    历史上王世贞跟严世蕃过结就很深,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为过。

    当然,他们之间的积怨点有很多,朱平安准备到时候再一一提醒王世贞,尤其是在王世贞父亲王忬提督蓟辽时,一定要提醒王世贞,告诉他父亲加强潘家口长城的防范。

    历史上王忬就是因为俺答汗进犯潘家口长城,长驱直入,攻陷遵化、迁安、蓟州、玉田等四个北京卫星城池,一路杀烧抢掠,这才致使王忬被押解京城问罪。在王世贞等人的活动下,有司判了王忬发配之罪。但是,严世蕃借机发难,趁嘉靖帝炼丹失败,生气不忿的档口向嘉靖帝进献谗言道:“夷匪犯边,王忬有守土之责,手握重兵,可是却让夷匪从他防区潘家口长城长驱直入,一路陷落遵化、迁安、蓟州、玉田四座京城屏障,任由夷匪烧杀抢掠……若非军民用力,夷匪都要再寇京城了。如此,真的是他王忬调兵不力吗?这明明是他通敌叛国,枉负圣上信任。有司与王忬有旧,只判了王忬发配之责,如果圣上照准,天下人心能服吗?遵化、迁安、蓟州、玉田被夷匪烧杀抢掠的可怜百姓的天之灵能服吗?圣上,不杀王忬,天下人难服啊。臣请圣上三思。”嘉靖帝本就心情不好,在严世蕃的谗言下,直接改判了王忬死刑。

    当然,这些只能到时候才能提醒,未卜先知解释不通的。现在只能先提醒王世贞,当下避免与严世蕃结仇。



    午后,朱平安送张四维、王世贞离开朱记,两人还要各自去衙门上班。

    离开前,两人兀自对朱记的“佛跳墙”赞不绝口,对朱平安敝帚自珍的行为予以鄙视,一直到朱平安表示给他们朱记永久免单待遇后,两人才道了一声“孺子可教也”,满意的离开。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在漫天云霞中,朱平安与刘牧、刘大刀一起纵马返回了临淮侯府。

    在朱平安下马走进临淮侯府的时候,距离临淮侯府数里距离的张居正府上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国字脸,三十余岁,衣着朴素,朴素到张居正的门房见了来人后,都想将人打发出去。

    “烦请持我拜帖,见你家大人。”

    国字脸朴素男子在门房做出赶人动作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拜帖交给了门房,请他持着拜帖去见张居正。

    “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张居正的门房接过拜帖,扫了国字脸朴素男子一眼,并没有动身。

    “我与你家大人乃是同年。”

    朴素国字脸男子微微笑了笑,“呵呵,放心,我不是来贵府打秋风的。”

    同年?!

    那就是跟我家老爷同一年中的进士了,那也就是说是个当官的?!门房狐疑的上下打量朴素男子,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当官的呢。

    “那你等着。”

    门房狐疑归狐疑,但是听到国字脸男子自称是张居正同年后,还是持着拜帖去找张居正去了。他心想,万一真是老爷同年呢,我可不能误了老爷的事,但如果证实是你唬我的,哼哼,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门房持着拜帖去找张居正的时候,张居正正在书房下棋,与他对弈的是他的第三房小妾——小柳氏。

    “爷,咱可说好了,这次你要让我车马炮哦。”

    小柳氏语带小奶音,冲着张居正媚意十足的眨了眨如水大眼睛,娇嗔道。

    小柳氏年方十六,正是嫩的出水的年纪,人长的白嫩漂亮,又活泼可爱,还有一个和张居正类似的习惯,特别爱用香薰,甚得张居正宠爱。

    “呵呵,爷这次不仅让你车马炮,还让你先走三步,省的某人再说爷欺负你。”张居正呵呵笑了起来,手持折扇托起小柳氏的下巴,打趣道。

    “爷豪气冲宵,婢自愧妾不如。”小柳氏故作娇柔,脸上媚意四溢,娇滴滴道。

    “呵呵。”

    张居正爽朗一笑,收回折扇,手腕一抖,折扇唰的一下子展开,动作潇洒,姿势超帅。

    棋盘对面的小柳氏适时的送上迷妹的眼神,让张居正更觉人生快意,年华大好。

    “爷,这把要是婢妾侥幸赢了爷,爷给婢妾什么彩头啊?”小柳氏撒娇道。

    “给爷说说,你想要什么。”张居正轻轻打着扇子,一脸笑意的问道。

    “爷昨儿早晨给姐姐画眉,画成之后,姐姐眉如新月,婢妾着实羡慕了一整天呢。我不管,若是婢妾这局侥幸赢了爷,爷明儿早上也要给婢妾画眉才行。”小柳氏鼓着香腮,扭动身体,做出一副吃醋的模样。

    小柳氏扭动身体时,故意大幅度晃动上身,胸前晃动如波似涛,霎时吸引人的眼球。

    小柳氏如此娇憨、吃醋、媚意模样,甚是令张居正食指大动,心中痒痒,想着这一局棋下完,先不急着吃饭,先把小柳氏吃了再说......

    “准了。只要你赢了爷,爷就给你画眉。可是,如果你输了呢?”张居正眯着眼睛看着小柳氏,笑着问道。

    “如果婢妾输了,婢妾......婢妾......”

    小柳氏故作娇憨的想了许久,伸出小手捂住小脸,羞的不行不行的声音从她手指缝间溢了出来,“婢妾就由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呵呵呵,好。”张居正展扇一笑,看着娇羞的小柳氏,他的眼神愈发火热。

    “爷,婢妾可就先走了哦。”

    小柳氏瞧见张居正要吃人的模样,心中自得不已,一撩头发,翘着兰花指捏起了棋子。

    “我吃了爷的马,再吃了爷的士......咯咯咯,婢妾又跑了......”

    小柳氏可以先走三步,第一步先动炮,直接吃了张居正仅有的一个马,接着又隔着象吃了张居正的士,然后把炮撤到自己一方,得意的乐不可支、花枝乱颤了起来。

    “呵呵,该我走了。”

    丢失了一个马一个士,张居正浑不在意,面不改色,胸有成竹,微笑着看着小柳氏。

    咚咚......

    张居正捏起棋子,正要放下,就听到传来一阵敲门声。

    “老爷。”

    伴随着敲门声,还传来一声请示的声音。

    张居正一听声音就听出是门房刘四,刘四是张居正的同乡,也是张居正管家游七的堂兄弟。

    “进来,有什么事?”

    张居正放下棋子,看向门口。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个时候打扰自己雅兴,张居正肯定会发脾气的,但是刘四,看在乡党和游七的面上,张居正还是忍住了。

    “老爷,门外有一个自称是老爷同年的男子求见老爷,这是他的拜帖。”

    刘四得到准许后走了进来,双手捧着拜帖向张居正回禀道,余光瞥见了张居正对面衣衫单薄的小柳氏,忙将脑袋低垂的更厉害了,目不斜视,只看自己的脚尖。

    小柳氏见刘四鹌鹑似的模样,不由捂唇咯咯娇笑不已。

    在小柳氏咯咯娇笑声中,刘四脑袋低垂的更厉害了,都快成对折状态了。

    张居正接过拜帖后,先是转头看了小柳氏一眼,小柳氏吐了吐粉舌,伸出双手捂着小嘴,不再作声了。

    “狄道村夫杨继盛!”

    看到小柳氏老实了,张居正转过头,看向手里的拜帖,然后马上从座上站起身来。

    “快,快请进来。”

    张居正起身后,便对刘四吩咐道,吩咐完,张居正又改主意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

    刘四见张居正如此重视来人,不由后怕不已,幸亏自己没有坚持把来人赶出去。

    “这局算我输了,你先回后院。”临出门前,张居正扭头对小柳氏说道,然后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呵呵呵,年兄快请进,今日有年兄造访,顿使寒舍蓬荜生辉,居正不胜荣幸之至啊。”

    张居正快步往府外走去,远远的看到杨继盛,便拱起双手,一边大步前走,一边笑着与杨继盛见礼。

    今日,杨继盛所为何来呢?

    对于杨继盛的造访,张居正心中感觉有些突兀和不解,自己跟杨继盛是同年中的进士,都是徐阶门下,但是平日里交往并不算密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杨继盛第一次来自己府上造访。

    “叔大客气了,盛,愧不敢当。”

    杨继盛微笑着拱手还礼,在拱手时,袖子里一卷宣纸露出一小截来。

    张居正看到了杨继盛袖子里一截宣纸,眼皮子不由一跳,这宣纸的模样和造型颇像奏本啊,那今日杨继盛前来是为了这封奏本吧......

    “呵呵,年兄快请进。”张居正心中自有沟壑,面上像是没有看到杨继盛袖子中一闪而逝的奏本似的,热情的伸手做出一副请的姿势,请杨继盛入府。

    “叔大请。”

    杨继盛礼让一番,然后两人一同迈步走进张府。

    张居正将杨继盛请到书房后,亲自从博物架上取下一锡罐,打开用茶匙取了适量茶叶,冲泡了一壶茶。

    “年兄,这是我老家产的大红袍,相传母树正是源自于天心永乐禅寺后的九龙窠那三棵大红袍。我每年也只能分这么一罐,还请年兄品鉴一二。”

    张居正待茶泡好后,给杨继盛倒了一杯茶,双手端到杨继盛跟前,微笑着说道。

    大红袍是明朝新兴的顶级茶叶,张居正之所以强调九龙窠那三棵大红袍,则是因为大红袍的典故了。

    相关洪武年间,江南的举子丁显进京赶考,路过武夷山的时候,由于水土不服、风餐露宿导致生了一场大病,晕倒在了武夷山脚下。当时,恰好武夷山上天心永乐禅寺的住持老方丈下山化缘,看到了病倒在武夷山下的丁显。于是,宅心仁厚的老方丈便叫人将丁显抬到了天心永乐禅寺。老方丈精通医理,见丁显脸色苍白,体瘦腹胀,于是老方丈就从九龙窠采摘了茶叶,用沸水冲泡,沏茶给丁显喝。丁显喝了第一碗茶后,就觉得腹胀减退了许多,喝了第二碗更觉效果显著,精神也好了很多,于是丁显一连喝了数碗茶。如此饮茶,数日后,丁显身体很快就康复了。康复后,丁显继续进京赶考,离开前对方丈道谢:“方丈见义相救,小生若今科得中,定重返故地谢恩。”

    丁显进京后,不久,果然高中状元。

    其实说起来,丁显高中状元与朱平安还有几分相同之处,同样是因为帝王的一个梦。相传,当时科考完,统计成绩,丁显成绩并不在前三之列。会试时,丁显成绩排在了第四位。殿试时,前三名的名次互相有所调换,第一名为花纶,但是丁显的成绩仍然位居第四。当时官员都已经但是在唱名的头一天晚上,洪武大帝做了一个梦,梦中看到大殿前钉了一个巨大的钉子,钉子下还垂了两根红色的丝带。第二天一大早,洪武大帝便将殿试的成绩拆开,拆开后发现第一名为花纶,洪武大帝找了个理由将花纶放到了后面,又开始往后看名次,然后就看到了丁显的名字。丁者钉也,显字的繁体字为“顯”,正好是日下双丝,洪武大帝顿觉这是梦中提示,于是将丁显擢为状元郎。

    丁显高中状元后,请求洪武大帝允许他即刻返回武夷山天心永乐禅寺报恩,洪武大帝欣赏丁显知恩图报,特准丁显即刻启程。于是,丁显身着状元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直奔武夷山而来,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武夷山,拜谢方丈。之后,丁显问及当时他喝得茶叶的出处,老方丈带他到了九龙窠三棵大红袍处,告诉他正是此茶,丁显得知后,将状元红袍脱下绕茶树三圈,将大红袍披在了茶树上,大红袍由此得名。

    当然,之后丁显献茶治好了马皇后的病,更是令大红袍声名鹊起。洪武大帝御笔一挥,将大红袍定位御茶。每年前往武夷山采摘御茶的官员,都是身着大红袍,到了后,解袍挂在贡茶的树上,大红袍愈发闻名。

    ……

    “如此说来,盛还真是有口福了,呵呵……”杨继盛微笑着伸出手接过了张居正递来的茶杯,茶杯之中,茶香浓郁,茶汤橙黄,清澈艳丽。

    “香气清雅,岩韵甘滑,入喉还带有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比之武夷山最正宗的大红袍,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叔大家乡所传非虚,此茶当是引自九龙窠大红袍无疑了。”

    杨继盛用茶盖刮了数下后,轻轻抿了一口,回味片刻后,对茶水赞不绝口。

    “酒逢知己千杯少,茶亦是如此,待会居正将茶分一半与年兄带回去好好品尝。”张居正笑着说道,一副遇到了知己一样。

    “那不行,君子不夺人所爱,看得出此茶深得叔大厚爱,呵呵,盛,就不做夺爱之人了。”杨继盛微笑着摆了摆手,婉拒了张居正的好意。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话题也从茶转移到了政治上。

    “叔大,可听说了子厚弹劾高博泰一事?”杨继盛饮了一口茶,若无其事的问道。

    “嗯,朱大人弹劾高博泰的事情,居正早上便听说了。”

    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心想杨继盛袖子里的奏折是抄写的朱平安的那份奏折吧,杨继盛是来跟我探讨朱平安的奏折的吗?

    “那么,对于子厚的弹劾,叔大如何看?”杨继盛抬头,目光直视张居正的眼睛,轻声问道。

    “朱大人弹劾高博泰的内情我今天也都已经知晓了,此乃高博泰咎由自取,如果朱大人奏折中所言高博泰侵占屯田之事属实的话,那高博泰死不足惜。朱大人此奏,乃是为民除害,实乃我辈之楷模,居正自愧不如。”张居正先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而放下茶杯,坦然的与杨继盛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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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至如此乎?”

    杨继盛向下扯了扯唇角,哦了一声,似乎对张居正的回答不甚满意,那双宛如看透人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张居正,往前倾了倾身体,再次追问道。

    “也不至如此。”

    张居正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风神英俊的面容不动声色,似乎杨继盛的追问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哦,愿闻其详。”杨继盛点了点头,往后收了收身体,端正了坐姿。

    “居正今早有闻,高博泰有一小姨,数年前入严府为严世蕃严大人的通房丫头,月前查出怀了身孕,母凭子贵被抬为了妾室。听闻高博泰正是通过他小姨,走了严世蕃的关系,这才得以从大同边关调回了京城,继任了西城兵马司指挥使......”

    张居正右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喝完后,端着茶杯缓缓开口道。

    “那以叔大之见,子厚弹劾高博泰,有些鲁莽了?”杨继盛扯了扯嘴角,哂笑了一声。

    “非也。”张居正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高博泰上任后如此胆大妄为、徇私枉法,合该弹劾。虽然高博泰于严府关系牵连,但是子厚弹劾他,并不会见罪于严府。若是任由高博泰如此肆意妄为,怕是会捅了天大的篓子,到时候更会牵连严府。子厚此劾,或许会令严府一时不爽,但是相信严府深思之后,反而会感谢子厚帮他们清理门户。”

    杨继盛一直盯着张居正了,一开始目光中还透着期待,不过随着张居正的分析,杨继盛目光中的期待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嘴角下扯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了,在张居正这一番分析完后,杨继盛下扯的嘴角发出了一声“呵”的声音。

    “早就耳闻叔大有城府,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杨继盛失望的摇了摇头。

    “年兄何出此言呢?”张居正闻言,诧异的抬起头来,一脸吃惊的问道。

    “盛,多次听闻徐师言及叔大,赞誉有加,言叔大精通实务政治,身怀济世之才,且沉稳有度,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深有大将风范。除此外,盛亦听闻翰林院等有司赞誉叔大之声,如此言之不虚吧?”

    杨继盛没有回答张居正的话,而是如此反问了张居正一番,反问的时候,杨继盛再次紧盯着张居正的眼睛,捕捉他眸子里眼神的细微变化。

    “呵呵,年兄呐,年兄亦为老师学生,当知老师乃和蔼长者,素来喜欢提携后辈,且居正常常厚颜去老师府上叨扰借膳,老师怕批评我的话传到我耳中,故而善意的客气罢了。至于翰林院嘛,传言罢了,当不得真的。”张居正闻言,连连摆了摆手,接着自嘲的笑着,用力的摇了摇头。

    “空穴方可来风,传言亦是籍于实言,叔大过谦了。况且,盛正是因为与叔大师出同门,更知徐师。诚然,徐师乃和蔼长者,素爱提携后辈,但,徐师正是慧眼独具,见微知著,明察后辈之才,方才成为提携后辈的伯乐。”

    杨继盛慨然道。

    张居正闻言,沉默了片刻,继而苦笑了一声,“居正多谢年兄赞誉,但居正更知自己,实在惭愧。”

    听到张居正如此说,杨继盛摇了摇头,哂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

    书房安静了下来。

    一片沉寂。

    窗外天色已是黄昏迟暮,夕阳已经坠入西山,唯余些许昏黄的余晖。

    一秒

    两秒

    张居正似乎坐的有些不舒服,往后挪了挪屁股,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

    “呵呵。”

    当张居正刚调整完坐姿后,杨继盛的又一声哂笑打破了书房寂静。

    “其大者曰宗室骄恣,曰庶官疾旷,曰吏治因循,曰边备未修,曰财用大亏,其他为圣明之累者,不可以悉举,而五者乃其尤大较著者也。臣闻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观瞻,风俗之移易所系......”

    哂笑之后,杨继盛放下润喉的茶杯,沉声,一字一句的默诵了起来。

    听到杨继盛的默诵,张居正脸色骤变,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呼吸也紧促了起来。

    杨继盛所默诵的文章,张居正再熟悉不过了,每一字每一句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甚至好不夸张的说,张居正都熟悉到可以轻松倒背如流的程度。

    每一个字,张居正都清楚的记得它们诞生的过程。

    因为这是他的文章。

    《论时政疏》。

    张居正闭上了眼睛,两年了,已经过去了两年了,但是两年前的那一幕幕似乎就在昨日一样。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自己斟酌了又斟酌,改了又改,修了又修,几易其稿......这一篇短短千字的论时政疏,自己用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写就......

    多少个不眠挑灯的夜晚......

    可以说,每一个字都浸着自己的心血。

    张居正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腾的回忆,然后缓缓睁开眼睛,自嘲的笑了笑,“年兄怎么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了,此乃居正不成熟之作,居正读书读昏了头,拙于政务,不通事实,却不知天高地厚,效仿西汉贾谊贾太傅的《陈政事疏》而作,如今听来,羞愧不已。”

    “不成熟?拙于政务?”

    杨继盛闻言,不由摇了摇头,“如果说叔大此作拙于政务,那放眼天下,还有精通政务的人吗?”

    “年兄慎言,居正实在惭愧。”张居正苦笑不已。

    “错!”

    杨继盛慨然声起,“盛此言当着叔大之面说的,当着其他任何人的面也说的。”

    “年兄如此盛赞居正,居正实在惭愧,有负年兄。”张居正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苦笑道,“居正此疏幼稚不堪,呈递之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两年前,张居正将此奏疏上呈后,心中满怀期望,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很,当时的张居正,深深的相信,自己这一封奏疏,肯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嘉靖帝眼前一亮、叹为观止......上呈完奏疏,回到家,张居正都一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准备着被嘉靖帝召见后如何表现......但是,一天过去失望一天,一月又过去失望一月......很久之后,张居正才接受了奏疏石沉大海、没能溅起一朵浪花的事实。

    “叔大当得。”

    杨继盛拍案而起,“此绝世之奏石沉大海,非是叔大言之不当,而是叔大地位太低,人微言轻而已。如今朝政之危局,两年前叔大便已看透,宗室、人才、官僚、军备与财政,如此五大难题,叔大一语道破。如此,敏锐之见识,如此治国之韬略,叔大还言自己拙于政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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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拙于政务?呵呵,以愚兄之见,叔大满腹治国韬略,称汝为政治天才亦毫不为过。”

    杨继盛俯视张居正,目光锐利有神,如漆黑夜幕中亮起的篝火一样,声音慷慨。

    “多谢年兄盛赞,居正愧不敢当。”张居正惭愧的摇头一笑,抱拳向杨继盛道谢。

    杨继盛情绪慷慨激昂,宛若一锅沸腾的铁水,张居正则波澜不惊,如湖水一样平静。

    此刻,两人宛若处在两个季节,一个在盛夏的艳阳里,一个秋末黄昏后。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更显叔大城府之深。”杨继盛话题又回到了这里。

    “年兄......”张居正一脸无奈状。

    “叔大满腹韬略,如此政治天才,对于子厚弹劾一事,仅有此见乎?盛,可不信。”杨继盛敲了敲桌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居正,缓缓的摇了摇头。

    城府?

    不

    我只是看的更清、看的更远了些。

    张居正毫不避讳杨继盛的目光,一脸坦然,缓缓的摇了摇头,“居正确实仅有此番认识,愿闻年兄高见。”

    “呵呵......”

    杨继盛动了动嘴角,发出了一声轻笑,“叔大,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居正愚鲁,还请年兄解惑。”张居正双手抱拳,一脸诚恳的说道。

    杨继盛不言不语,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居正,张居正平静的与杨继盛对视,面色如旧。

    一秒

    两秒

    三秒

    两人对视了三秒之后,杨继盛笑了,“呵呵,算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你不愿说就算了。”

    张居正一脸苦笑。

    “隔靴搔痒......”

    杨继盛端起茶杯,用茶盖不缓不慢的刮了两下,品了一口,然后没头脑却又意有所指的道了四个字。

    闻言,张居正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瞬而已,下一秒张居正脸上就又成了波澜不惊。

    杨继盛一直在紧盯着张居正了,张居正虽然表情调整的很快,但是还是没有逃过杨继盛的眼睛,目睹此状,杨继盛嘴角不由扯起一抹笑容。

    “叔大,可曾深思,缘何汝的奏折石沉大海?缘何子厚弹劾了一个西城兵马司指挥赵大膺,又出来了一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新任西城兵马司指挥高博泰,如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为何?”

    杨继盛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居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道,声音复又磁性。

    张居正沉默了两秒,正欲开口。

    却听得

    杨继盛又抛出了一个有一个问题。

    “沈炼缘何被廷杖加身、牢狱贬谪塞外?!”

    “夏首辅又因何而死?!”

    “庚戌之乱又因何导致?!”

    “如今整治危机,又是谁用青词华章给圣上渲染了一幅歌舞升平?!”

    ......

    随着问题的抛出,杨继盛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红了起来,声音也原来越大了起来,脖颈上的青筋也越来越鼓了起来。

    在杨继盛如此一番问题的轰炸下,张居正脸色不复以往的波澜不惊了,听到沈炼这个问题时,张居正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再往下听到夏首辅这个问题的时候,张居正就彻底坐不住了,等到杨继盛抛出庚戌之乱、青词华章时,张居正就忍不住离席而起了,紧张小心的看了一眼窗外。

    远看一番之后,张居正兀自不放心,又快步走了两步来到窗前,往外看了一遍。

    “咳咳,不知不觉,这夕阳都已经西下了,是居正招待不周了,都忘了准备酒菜了,年兄稍候,待居正出去吩咐下人准备些薄酒小菜来,咱们边吃边聊。”

    张居正咳嗽了一声,为掩饰刚刚的失态,做出一副突然发觉天色已暗的样子。

    未等杨继盛回应,张居正就又快走两步来到门口,走到院子里,四处察看了一番,这才向着外面大声喊道:“游七,游七......”

    很快,外面便进来了一位年纪与张居正相仿的男子,个子不高,但是很结实,一身的腱子肉,显然是一个练家子,不过却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从他一双机灵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位头脑活泛、机灵的。

    这人便是游七,他是张府管家,又是张居正常带的随从。

    “少爷,您找我。”

    游七来到张居正跟前后,弯着腰说道。

    “你去让后厨做几道拿手小菜,速度要快一点,顺便再送两壶酒来。”张居正吩咐道。

    “好的少爷,小的这就吩咐后厨。”游七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安排。

    “慢着。”张居正叫住游七。

    “少爷。”游七转过身,低着头凑近张居正。

    “你在院子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待会后厨送来酒菜的时候,你拿进来就是了。”张居正伸手指了指院门,低声对游七说道。

    “少爷您放心,有小的在,便是一个雀儿都不会靠近书房。”游七低着头小声回道,声音透着自信。

    “嗯,去吧。”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游七离开,对于游七办事,张居正是再放心也不过了。

    游七与张居正年龄相仿,是跟张居正一块长大的,从小时候的伴读,到长大了一同进京赶考,游七一直都在张居正身边了,深得张居正信任。

    而且,游七这个人办事认真,尽职尽责,对张居正忠心耿耿,最关键的是游七很会领悟张居正的意图,让张居正用起来,如指臂使,很是得心用手,省时省事省心省力,由此游七就成了张居正的绝对心腹。

    等到游七出去后,张居正这才放心的转身走进了书房。

    看到张居正走进来,坐在那品茶的杨继盛,目光中散发出四分赞叹三分嘲笑还有三分失望。

    谨慎示好,但是谨慎的过头了。

    自己不过抛出几个问题,张居正便坐立不安,如惊弓之鸟一样了。呵呵,怪不得张居正上了一封奏折,石沉大海之后,便再也没有上过奏折了。

    太过小心了。

    一次失败之后,便蛰伏如鼠虫,勇气俱无。

    杨继盛在心里不由的摇了摇头。



    水煮花生米、小葱拌豆腐、手撕烧鸡、糖醋运河鱼、西湖牛肉羹,如此四菜一汤外加一壶苏州小酒,很快就由游七送进了书房,送完酒菜后,游七告退关好房门,去了院外守着。

    “薄酒小菜,还望年兄莫要嫌弃。”张居正执起酒壶给杨继盛倒了一杯,笑着说道。

    “酒无所谓,菜亦无所谓,只要有叔大在桌,对盛来说,便是一场盛宴。叔大,请。”

    杨继盛微微扯了扯唇角,语气半是玩笑半是真诚,说完后端起酒杯敬了张居正一杯。

    “年兄打趣居正了,居正岂敢......年兄请。”张居正双手捧起酒杯,敬向杨继盛。

    “请。”

    两人对饮一杯,饮毕后翻转酒杯,酒杯空空如也,未有一滴残酒留下。

    “呵呵,叔大,其实,你越有城府,盛越是心喜。”饮完酒后,杨继盛话音突然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居正,眸子里闪着一丝琢磨不透的光泽。

    “呃,年兄何出此言。”张居正错愕道。

    “呵呵,若是叔大书生意气、暴虎冯河、胸无城府的话,盛,今日也就不会来了。胸有城府,方能成事;意气用事的话,恐怕就难以成事了。”

    杨继盛起身,拎起酒壶给张居正倒了一杯酒,呵呵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张居正闻言,眼皮子又跳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成语——图穷匕见。

    接下来,杨继盛就该道出此行的目的了。

    其实,不用杨继盛开口,张居正心中已经隐约猜到杨继盛此行的目的了,如果杨继盛只是单纯的跟自己探讨朱平安弹劾高博泰一事的话,张居正也就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临薄冰,让游七把守院子,防备隔墙之耳了。

    那可是......

    杨继盛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张居正心都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叔大,你说是不是啊。”杨继盛举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居正。

    “呵呵,年兄说笑了,来,年兄尝尝这道鱼,这鱼是府里的下人今天刚从通惠河里打出来的,鲜活无比,肉质极佳。”张居正举杯同饮后,敷衍的说道。

    杨继盛嘴角勾起,目光紧紧的看着张居正。

    “咳咳,年兄不吃鱼,如此看着居正为何啊?”张居正咳嗽了一声。

    “盛越看叔大,越发觉得今日来找叔大,没有去找元美,是找对了。”

    杨继盛似笑非笑道。

    元美?!

    张居正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想起来了,杨继盛说的是王世贞啊,那个跟朱平安走的很近的同年进士,同为老师徐阶的学生。

    说实话,当初朱平安、王世贞还有那位张四维一同前来老师徐阶府上拜谒的时候,自己对王世贞的印象是最深刻的,其次是张四维,最后才是朱平安。

    一方面是年龄,还有一方面则是通体气度了。

    没办法,谁让朱平安年龄最小,又一身土气和憨厚劲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则是更多关注朱平安了,至于王世贞和张四维,自己关注的相对要少一点。

    王世贞的话。

    虽然他与李攀龙等人诗文唱和,又结成诗社,对外以“后七子”自居,这段时间名噪一时,在圈子里名气很大,但对于自己来说,则吸引不了多少注意力了。

    诗名文采......

    能治国平天下吗?!

    杨继盛刚刚所说的书生意气,大约说的就是王世贞吧,不过,这些心里想法,张居正并没有表露出分毫,而是谦虚的笑着,敷衍道:“元美至京未久,便与李大人、徐大人等人结成诗社,声势浩大,俨然诗坛之首,才名远胜居正;居正至京数年之久,蹉跎至今,年兄此言是安慰居正了......”

    “呵呵......叔大心中已有定论,何必敷衍杨某呢。”杨继盛自斟自饮了一杯,扯了扯嘴角,笑容微冷。

    这话有点硬。

    一时间,张居正不知如何接。

    “盛不及叔大城府,也就不与叔大绕圈子了,今日我来找叔大,是有大事相商。”

    杨继盛放下酒杯,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居正,声音很是干脆利索的说道。

    大事相商......

    张居正闻言眼皮子又忍不住跳了一下,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大致猜出杨继盛此行的目的了,可是此刻听杨继盛开口说有大事与自己相商,张居正仍然忍不住心悸。

    杨继盛的大事,可是要命的事。这一刻,张居正真的很想关门送客。

    你说王世贞是书生意气

    其实

    你何尝不是比王世贞更大的书生意气呢。

    时务

    大势

    你看了吗?!

    此时万万行此大事的时候,老师徐阶身居内阁,尚且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你我又如何逆大势之所趋。此时,正是要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待时而动的时候,行此大事,岂非自寻死路、自毁前程。

    年兄啊,年兄,你书生意气也就罢了,何苦来拉我呢。

    张居正变了脸色,欲言又止。

    “方才我言子厚是隔靴搔痒,其实,叔大的上疏又何尝不是隔靴搔痒呢。”杨继盛根本不容张居正拒绝,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慷慨声道,“子厚第一次弹劾赵大膺,第二次弹劾高博泰......此皆是跳梁小丑罢了,像他们这样的跳梁小丑,整个大明不知有几万万。若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除,这些跳梁小丑就会层出不穷,如韭如草,永远也弹不尽。”

    说到此处,杨继盛再次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脸色涨红,情绪激动的伸出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又往上一提,做出一个拔草除根的手势来,激动的说道:“唯有除掉祸首,才能将这些跳梁小丑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杨继盛拍桌子的力气很大,桌上的酒菜全都跟着弹跳了书寸有余,盘子里的花生都跟着跳出来了好几颗。

    杨继盛越是情绪激动,张居正就越能看出杨继盛的决心,心也就不由的绷的更紧了。

    “祸首何人?叔大不敢说,盛敢。无他,唯贼嵩耳!”

    杨继盛说着,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的敲在了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张居正,“严贼为祸大明,满朝文武三缄其口,天下百姓苦哉,盛,岂能坐视。为国除贼,刻不容缓。放眼大明,能与盛共行此大事者,唯叔大尔。叔大,可愿与吾共襄盛举?”

    “酒怎么没有了,年兄稍候,居正添一壶酒来。”

    杨继盛话音尚未落,张居正屁股像是做了针毡一样,弹起离座,拎着酒壶就要往外走。



    夕阳早已西下,半点余晖不剩,暮色愈发深沉,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了。

    暮色中,小动物们开始活跃了。

    张府书房房檐上站着一只螳螂,迎着暮色向着半空中视死如归的挥舞起它的双臂;螳螂身后的房檐缝隙里,另有一只螳螂利用天然的缝隙,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半空中一只黄雀,目光锐利,快速煽动翅膀,如一只黑边黄色羽箭一样,俯冲而来……

    “叔大……”

    眼看着螳螂就要成为黄雀腹中餐时,就听到书房中蓦然传来一声男人浑厚的声音。

    扑棱

    黄雀受惊,撇开到嘴的美食,冲天而去。螳螂兀自立在房檐,高举双臂双刀,威风凛凛。

    “叔大,止步。”

    书房内,杨继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扬声唤住了借口添酒的张居正。

    “不必添酒了,盛也不再饮了。省的,盛说的话,被人当成了酒话、醉话。”杨继盛将酒杯推到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居正,意有所指。

    “怎会……”

    托词和敷衍被人一语道破,张居正英俊不凡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红意,打了一个哈哈,返身坐下。

    “叔大,莫要绕圈子,给我一个痛快话,与我同襄盛举,共除国贼,匡扶世风,还大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何如?!”

    杨继盛目光灼灼的盯着张居正,直截了当的问道,不容张居正敷衍。

    张居正沉默了数秒,继而抬头看向杨继盛,犹豫了片刻,仍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旁敲侧击道,“年兄,居正听闻年兄读书科举颇为不易,步入仕途,官至今日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更是实属不易。年兄……”

    同为老师门生,且同为老师赏识,杨继盛的身世,张居正还是知道的,在张居正看来,杨继盛出身于耕读之家,家世也就比出身于农门柴户的朱平安好了那么一小截而已。耕读之家,即半耕半读,家境相对纯耕农门要殷实一些,不然也无法支撑半耕半读不是。

    杨继盛幼年,其母曹氏早逝,其父将妾室陈氏扶正为继妻,这位继母陈氏嫉妒杨继盛比她儿子杨继美聪明,待杨继盛不好,不仅偷着打骂,还令杨继盛放牛。每次放牛,杨继盛都会路过村里的私塾,看到里面很多儿童读书,杨继盛羡慕不已。一日放牛回家后,杨继盛对他哥哥说,他想要入私塾读书学习。他哥哥说,你年级还小,读什么书、学什么习啊。杨继盛回说,我年纪小可以放牛,难道就不能读书学习吗?他哥哥将这些对杨父说了,杨父同意让杨继盛读书学习,但同时还要牧牛。

    科举步入官场之后,杨继盛也并非一帆风顺,前年弹劾仇鸾,先是被下诏狱,后贬为狄道典史,在鸟不拉屎、夷汉杂居的狄道贬谪了一年,才调回京城。

    张居正试图从杨继盛殊为不易的宦海生涯入手,让杨继盛自己主动熄灭了疯狂的想法。

    “叔大,莫要说了,我知你的意思。然,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苟且偷生、蝇营狗苟,岂是七尺男儿之所为。我等食皇禄之臣,当上不负时主,下不阿权贵,中不侈亲戚,外不为朋党,不以逢时改节,不以图位卖忠。严贼当道,必祸及天下,为除国贼,某之血,流干不怕,某之头,掉落何惧。且,翻阅国史,为忠贞谏言,杖毙之名满书,弃市者满西市,贬谪者更是数不胜数。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忠贞不屈前辈,这天下才有公道公理可言,这乾坤才有朗朗日月。为国除贼,不负苍生,死者死矣。”

    杨继盛一腔热血,慷慨陈词,目视张居正,一双眸子满是坚定的眼神。

    我杨继盛不怕死!

    怕的是,国贼当道,遮天蔽日,苦了天下的苍生百姓......

    杨继盛的视死如归、凛然正气,让张居正叹服不已,但是与此同时,张居正心中避开杨继盛这潭浑水的想法,愈发的坚定了。

    不过,张居正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直接开口拒绝杨继盛的话,在杨继盛视死如归、凛然正气的衬托下,自己会显得过于软弱和苟且。

    “年兄,此事事干重大,何不征询老师意见,再做决定呢。”张居正微微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道。

    张居正心里很清楚,如果杨继盛去征询徐阶老师意见的话,老师肯定会制止杨继盛。

    老师这个时候比自己更蛰伏呢。

    “呵呵,此时的老师,不问也罢。况且,我杨继盛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杨继盛扯了扯嘴角,淡淡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

    “呃,年兄,你我二人出自老师门下,于情于理,都应征询老师意见。况且,此时事干重大,一旦行事,老师势必会受牵连,不能置身事外。基于此,更应提前知会老师,以便老师早作打算,做好应对,以免措手不及。”张居正再次建言道。

    张居正说完后,杨继盛嘴角的弧度更浓了,呵呵了一声,摇了摇头。

    “叔大,莫要说了,你的意思,我已明了。盛今日前来,最想达到的目的是与叔大联手共襄盛举;次之,叔大不必出面,也不必具名,暗中助我一臂之力就好了;最次,叔大帮我斧正下此奏,把把关......呵呵......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今日......叔大,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好了。”

    杨继盛哂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本奏疏草稿,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将奏疏重新放入了怀中,勾着唇角,失落失望的向着张居正拱了拱手。

    然后

    转身便向书房外走去。

    “年兄......”

    张居正起身,快走两步,欲言又止。

    “呵呵,叔大留步,再唤杨某,错过了宵禁,杨某可就只能夜宿贵府了。到时候,叔大怕是再有城府,也只能与杨某同踏一艘船了。回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继盛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然后双手负后,宽袖阔步,扬长而去。

    张居正沉默的跟在杨继盛身后,往门外送去。

    走出张府大门后,杨继盛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淡淡的给身后的张居正留下了一句话:“叔大,汝和子厚虽均是隔靴搔痒,但一个痒了就搔,一个痒了亦不敢搔......汝不如子厚,多矣......”

    说完之后,杨继盛再次背负起了双手,像是喝醉了一样,摇摇摆摆着着身体,咏诵着歌谣离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在杨继盛从张府离开的时候,临淮侯府的朱平安也将蹭饭的熊孩子和小萝莉妞妞送出了敬享园。

    “小心眼!抠门!不就抢了你的一个海参嘛......哼,大不了明天的海参都给你吃好了。土......姐夫,人家才吃饱,还想跟五姐姐玩一会儿呢。”

    熊孩子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挤着小眼睛,鼓着腮帮子,不满的说道。

    饭虽然吃饱了,可是晚上玩一会儿,五姐姐都会让人准备夜宵的,也是超好吃的呢。熊孩子一想到夜宵那些好吃的糕点、小吃,口水都有些忍不住流下来。

    “是不是妞妞妹妹?”

    吸了一口口水后,熊孩子转头看向小萝莉妞妞,开始拉起了同盟。

    小萝莉妞妞用力的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向朱平安。

    “明天姐夫不用去衙门,我们再带你们玩儿哈。今晚,你们要好好休息,睡得饱饱的,明天才有精神跟我们一起玩儿哈。”朱平安弯下腰,揉了揉小萝莉妞妞的小脑袋哄道。

    “我们玩儿会再睡也可以啊,我吃了午饭睡了半天呢。”熊孩子兀自对夜宵念念不完。

    “快回去睡,今晚我和你五姐姐还有重要的事儿呢。”朱平安对熊孩子可就不像对小萝莉妞妞那么客气了,伸出巴掌,轻轻的往熊孩子屁股上拍了一下。

    “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啊。”熊孩子摸着屁股,一张小肥脸怨念十足,觉的朱平安就是在报复他海珍之仇,就是不想让他吃晚上的夜宵。

    朱平安正蹲在那哄小萝莉呢,没顾得搭理熊孩子,熊孩子见朱平安不理他,腮帮子鼓得更圆,喘气还一鼓一鼓的,像一只生气的小蛤蟆似的。

    “咯咯咯,睿哥儿,这是怎么了呀,谁惹到我们睿哥儿了......”

    一袭香风,一声娇笑,李姝在包子小丫鬟等人的簇拥下从院里走出来,瞧见门口鼓着腮帮子的熊孩子,不由的咯咯一声娇笑,走上前安慰道。

    “五姐姐......”熊孩子看到李姝,便仰起小肥脸问道,“五姐姐,你和姐夫晚上有什么重要事儿啊?”

    哈?

    晚上有什么重要事儿?

    “问你姐夫。”李姝闻言,先是怔了一下,继而一抹红霞飞上她的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羞带嗔的瞪朱平安一眼,这个坏人......

    问姐夫。

    哦。

    于是,熊孩子又将小肥脸转向朱平安,“姐夫,你们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啊?”

    “什么重要事儿?”

    朱平安抬头看了熊孩子一眼,笑了笑,然后故作一脸严肃的回道:“人命关天的事儿。”

    熊孩子闻言小嘴张的老大。

    不过,没等熊孩子惊讶出声,就已经有一个声音先于熊孩子发出来了。

    “人命关天......”

    跟在李姝身后的包子小丫鬟画儿听了朱平安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双小胖手捂住了小嘴,惊呼了起来。

    “小姐,吃饭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一会就发生人命关天的事儿呢。”

    包子小丫鬟画儿紧张的不行,声音都带哭腔了。

    李姝一开始听到朱平安说人命关天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不过看到朱平安嘴角的坏笑后,就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人命关天......做那事儿可以传宗接代......可不是人命关天么,然后俏脸蛋唰一下子通红。

    “坏人!”

    反应过来后,李姝羞恼的俏脸蛋像是滴血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春水缭绕的瞪了朱平安一眼,“你这浑话若是让孔夫子听到了,一准气的活过来清理门户。”

    朱平安与李姝对视,勾了勾唇角,嘿嘿笑了笑。

    李姝俏脸蛋更红了。

    “啊?”

    一旁的包子小丫鬟此刻,脑门上的问号更多了,什么意思,这是怎么了,姑爷就说了个人命关天啊,怎么小姐说孔夫子听到了就会气的活过来啊?

    脑袋想的都成浆糊了,仍旧想不明白,于是,包子小丫鬟一张问号脸看向琴儿。

    琴儿也是一张问号脸。

    她也不明白。

    “好了,现在你们也知道我和你们五姐姐要做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了,所以,乖乖的回去睡觉吧,早睡早起,养足精神,明天带你们出去游玩儿。”

    朱平安弯着腰,揉了揉熊孩子和小萝莉的脑袋,催他们俩回去睡觉。

    “哦,明天,明天出去玩儿别忘了带好吃的哦。”

    熊孩子见五姐姐只是骂了土包子姐夫一句坏人,也没有让自己留下,虽然不知道人命关天的事儿是不是真的,但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跟着丫鬟回去了,走了一步,又回头红着小脸提醒道。

    “呵呵,好。”

    朱平安点了点头。

    “明天五姐姐给你们带很多好吃的,只给睿哥儿和妞妞吃,不让某人吃。”

    李姝同样点了点头,答应熊孩子的同时,不忘对朱平安翻了一个白眼。

    熊孩子听了李姝的话后,从垂头丧气一下子变的神采奕奕了起来。

    “姐夫不怕,妞妞的那份给姐夫吃。”

    小萝莉妞妞抬起小脸,拍了拍胸脯,打了一个保票,奶声奶气的安慰朱平安。

    “那,那我的那份给妞妞妹妹吃”

    熊孩子听到小萝莉妞妞要把她那份给朱平安后,担心小萝莉妞妞明天没有好吃的,虽然心里万分不舍,可还是毫不犹豫把他那份给了小萝莉妞妞。

    说完后

    熊孩子又抬起头看向李姝,扭扭捏捏的说道,“要不,五姐姐,还是给姐夫吃吧。”

    要是五姐姐不给土包子姐夫吃,妞妞妹妹就要把她的那份给土包子姐夫,我不能眼看着妞妞妹妹没吃的啊,那我肯定得把我的那份给妞妞妹妹啊。

    可是

    这样下来,我不就没吃的了么。

    熊孩子的心理历程是这样的。

    噗嗤

    闻言,众人忍不住笑了。

    李姝答应大家人人都有份后,熊孩子和小萝莉妞妞才颠儿颠儿的跟着丫鬟回去睡觉了。

    “走,咱们该做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去了。”送走熊孩子和小萝莉妞妞后,朱平安笑眯眯的拉起了李姝的手。

    “你自己做去吧。”

    这么多人都在呢,李姝羞恼的瞪了朱平安一眼,伸出小手掐起了朱平安腰间一块小肉,一圈两圈......

    月上柳梢头。

    人命关天的事儿,还是在敬享园的主卧如火如荼了起来。

    夜色深沉。

    “我想到了。”

    主卧的外间,琴儿忽然对着包子小丫鬟说了一句,与此同时,俏脸蛋红的不要不要的。

    “啊?想到什么了?”包子小丫鬟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儿......”琴儿吞吞吐吐,小脸通红。

    “啊,你想到了啊,快告诉我。”包子小丫鬟忙不迭的问道,她刚刚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想不明白都睡不着觉。

    琴儿在画儿的催促下,羞红着脸,靠近画儿的耳边,小声的说了起来。

    “啊?原来是......”

    包子小丫鬟听了琴儿的解惑,恍然大悟,然后一张包子脸瞬间红的跟熟透了螃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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