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都要避嫌,更何况现在又是大晚上呢,而且小姨子什么的最容易被传出桃色新闻了,什么“小姨子,半个妻”、“小姨子的屁股蛋蛋,有姐夫的一半”之类的民间谚语屡听不鲜,自然要注意避嫌。当然最关键的是朱平安现在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李姝。所以朱平安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道了声“是我”,便转身走进了敬享园。
“那,那是五......五姑爷???”金雀小嘴张的老大,愣着两只眼睛,傻傻的看着朱平安消失在敬享园的背影,露出了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好像是吧.....”银鸽呆呆的点了点头,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
两个丫头说完相视一眼,从对方表情中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四只眼睛睁的更圆更大了,“啊......五姑爷竟然这么快就出狱了?!”
本小姐天生丽质,他竟然看也不看本小姐一眼,哼,急着去投胎啊,我不比那个病猫儿好看一百倍!
六小姐见朱平安只是点了点头,都没看自己一眼就火急火燎的进了敬享园,差点没攥碎手心里的帕子。
“出狱就出狱,大惊小怪什么!”
六小姐阴翳着一张脸,没好气的瞪了两个丫头一眼,小手使劲的攥了一把帕子,用力的一跺脚,咬着贝齿冲两个丫头发作了一通,一甩腰走了。
小姐,你刚刚比我们还吃惊呢......金雀和银鸽把话藏在了心里,急忙追了上去。
“好大的汤药味?”
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汤药味,等朱平安进了敬享园门,一股浓郁的汤药味扑面而来,想不注意到都难。
“是谁生病了吗?”
熬中药那就意味着有人生病了啊,一想到这,朱平安不心头由一紧,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又加快了几分。
走进庭院,朱平安就看到了院子里,正端着一碗从灶房走出来的包子小丫鬟画儿。
“画儿,这汤药是熬给谁的?”朱平安急忙上前一步问道,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姑爷,这汤药是熬给小姐的啊。”包子小丫鬟画儿听到朱平安询问,便点了点小脑袋回道,等她回答完,觉的哪里不对,看了看自己,看了看汤药,又看了看朱平安,然后才反应了过来,激动的啊了一声叫了出来,手里的汤药都差点洒出来,这也亏的是李姝在画儿心中永远都排第一位,画儿将汤药视若性命,所以才没有洒出来,不过整个人激动都语无伦次了,“啊,姑爷......是姑爷!!!姑爷你回来了啊?!!”
“熬给李妹妹的!”
朱平安一听画儿说汤药是熬给李姝的,嗓子眼上提着的心都快蹦出咽喉了,脸唰一下白了,手心都担心害怕的冒汗了,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卧室跑去,速度快的包子小丫鬟画儿反应过来时,看到的只是朱平安消失在屋里的背影。
“姑爷......等等我……”包子小丫鬟画儿捧着汤药,小跑起来追赶都没追上。
盛夏时分,夜晚微凉,一般睡前都会选择开窗通会风,降降屋里的暑气,可是敬享园主卧内却是门窗紧闭,门口还挂了一张梅红毡帘,唯恐有一点风进来,使得主卧里面温度比外面要高了好几度,就连汤药味儿也比外面浓很多。
主卧内。
李姝半躺在黄花梨簇云纹马蹄腿六柱式拔步床上,身后靠着梅花刺绣靠枕,青销金罗缘边床帏帘半垂着,床上的凉席、凉枕等贪凉的铺设全都去掉了,褥子都比以往多垫了一条,拥着一条双鸳鸯文彩衾被,白色寝衣外还加了一件松花色彩绣蝴蝶比甲。
李姝往日红润娇媚的俏脸蛋,此刻有些病态的苍白,看上去有一股病美人林妹妹的感觉。
琴儿跪坐在床前,一双小手轻轻的帮李姝揉着肩,屋里还有三个丫头伺候着。
“小姐,汤药就要熬好了,今个儿吃了这一副,明日就可以请张老太医复诊了。”琴儿一边轻轻的帮李姝揉着香肩,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张伯父开的药,又苦又难喝……真是不想喝了……”李姝听到要喝药,不由蹙起了柳眉。
“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就是不为了您自个儿,也要为了……”琴儿劝道。
就在琴儿劝李姝的时候,主卧的门帘被掀开了,朱平安大步迈了进来。
“是那个丫头毛毛躁躁的,不知道小姐不能受风吗?若是影响了小姐养病,仔细……”
琴儿听到动静,生气的转过头来,准备看看是哪个丫头这么没神,好好教训一顿都是轻的,交代了多少遍了,小姐不能受风,还这么大开大合的开门。
琴儿一转头就看到了大步迈过来、一脸担忧着急的朱平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马上就认出了朱平安,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嘴里的话都卡带了。
“李妹妹,你怎么生病了?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朱平安着急担心的不行,一进门就直奔李姝而来,将跪坐在床上帮李姝揉肩的琴儿挤到了一边。
李姝正对着卧室门了,她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朱平安,虽然朱平安胡茬唏嘘、衣衫破旧,但朱平安才掀开门帘,人还没进来呢,李姝就一眼认出了朱平安。
“朱哥哥。”
看到朱平安归来,李姝病态苍白的俏脸蛋,不由得增添了一抹血色。
“朱哥哥,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人也瘦了……朱哥哥你在诏狱受苦了……”
李姝看着朱平安脸上唏嘘的胡茬,身上破旧的衣衫,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伸出小手抚上朱平安粗糙的脸,李姝俏脸蛋上的泪水更汹涌了。
“我没事,一点苦都没受。我在诏狱里面吃的好,睡得香,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真的,圣上这么早把我放出来,我都还舍不得呢。”朱平安握住李姝的小手,脸上笑着安慰李姝。
“你骗人。”
李姝不由的破涕为笑,带着哭音嗔道。
“李妹妹,你哪里不舒服?大夫怎么说?”朱平安握住李姝的小手,关心的问道。
“我......”
李姝欲语又休,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依依不舍的看着朱平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层水雾瞬间在李姝眸子里酝酿出来,并弥漫开来。
这一幕,怎么那么像电视剧中男女主角诀别的场景呢?!朱平安见状,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就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脸都紧张的白了。
“李妹妹......”
朱平安伸手将李姝揽到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有我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哥哥......大夫,大夫说我患了......患了性命忧关的重病。”李姝趴靠在朱平安怀里,小手揪着朱平安的衣服,缓缓仰起小脸,眸子里雾气弥漫,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如寒风中飘零的小白花一样。
患了性命攸关的重病?!
竟然如此严重?!
朱平安闻言,如遭雷震,一颗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深潭下去。
小时候斗嘴的一幕幕,嬉笑怒骂的一幕幕,借书的一幕幕,大海遇难割腕喂血的一幕幕,每日换着花样为自己准备美食的一幕幕......
纷至沓来......
“大夫说,还有八个月,八个月后.....我就......”
李姝紧紧的靠着朱平安的胸膛,声音颤不可闻,朱平安能感觉到李姝在发抖。
八个月!
还有八个月!!!
朱平安闻言,如遭致命重创,心脏痉挛到停止跳动,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自己进了诏狱,李姝担惊受怕,积劳成疾了吗?!
为什么?!
明明是自己惹了祸,为什么惩罚要降临在李姝身上呢!!若是上天有眼,请把一切不幸都转到我身上吧。
朱平安抱紧了李姝,看着怀里往日千娇百媚,如今病态柔弱的李姝,这一刻朱平安后悔了,后悔当日去拜访杨继盛,建言修改奏疏了......
“大夫说,还有八个月,八个月后.....我就......我就......”李姝趴在朱平安怀里虚弱的说着,好像很冷一样,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我就......要生了.....咯咯......”说完后,李姝再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屋里的琴儿等丫头早就忍得难受了,此刻再也忍不住,捂着小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庸医,庸医之言,李妹妹......啊?!要生......了?!”朱平安在李姝颤抖虚弱着说八个月后我就我就的时候,忍不住出言安慰李姝,可是接下来李姝那句我就要生了,这弯转的,一下子将朱平安的腰都给闪着了。
八个月后就......就要生了......
朱平安被李姝的话震的外焦里嫩,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愣了一秒,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抖着问道,“你.....你是说八个月后你就要生了?!”
“嗯呢。”
李姝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点了点头,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得到李姝肯定的回答,朱平安内心激动的顿时如火山爆发了一样,瞬间达到了高点了。
八个月后就要生了。
那就是说,在自己入诏狱前,李姝就已经怀孕了。
我要当爹了!
朱平安激动兴奋之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轰轰轰,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火山爆发一样。
至于,刚刚李姝用性命攸关的重病逗自己的事,朱平安早就忘到脑后了。而且李姝也不算说谎,怀孕,自然是性命攸关了,孕育了一条小生命嘛。
“瞧你那傻样~~”李姝翻了一个白眼,嗔道。
“嘿嘿......”朱平安傻笑。
“就会傻笑!”李姝娇嗔,伸出小手推了朱平安一把,“身上好大的味儿,就往人家身上凑。琴儿,快去门口布置一个红炭盆,让朱哥哥跨过去,烧断霉运;墨竹,快去准备柚子叶和甘露水,就上次我们去寺庙祈福,求来的那坛,兑好洗澡水;墨笙,你去后厨让柳妈她们张罗一桌朱哥哥爱吃的酒菜,哦,还有腌好的小菜,也拣一小碟来......”
一眨眼的功夫,李姝就有条不紊的把一切给安排好了。
“你好好养着,这些事情就别操心了,我能做好。”
朱平安小心翼翼的扶着李姝靠在靠枕上,仿佛李姝是一个易碎的娃娃似的。朱平安那股小心翼翼的劲儿,惹得周围丫头们都捂着小嘴偷笑。
“小姐,汤药熬好了......”
包子小丫鬟画儿这时刚刚从外面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屋里......
跨火盆,柚子叶甘露水沐浴,更换衣服......
等朱平安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已经摆好了。
“姑爷,当日你被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抓走,才离开府上,小姐强撑着身体把事情安排后,然后眼前一黑就晕倒了,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呢......张太医过来给小姐诊脉,才知道原来小姐怀了宝宝呢,加上操劳担心,又过度紧张,急火攻心,小姐才会晕倒了......”
吃饭的时候,朱平安才从包子小丫鬟画儿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张太医开了方子,抓了药,小姐喝了几幅,上次张太医上次复诊,说是小姐吉人天相,胎像已经稳固了呢......今日小姐吃了这一幅,明日就可以再请张太医过来复诊了。”
“小姐坏宝宝的事,就小姐和我们贴身丫头知道,哦,对了,现在再加上姑爷。没有告诉外人呢。前三个月,姑爷也不能往外说哦,不然会惹‘胎神’不高兴的,过了三个月,才能告诉外人。老人家都这么说呢。”
“六小姐她们还当小姐病了,加上姑爷被抓到诏狱,她们说了好多风凉话,就想看小姐笑话呢。这下好了,姑爷出狱了,等到时候,她们再知道小姐怀宝宝了,哼,看她们不吃惊的牙都掉进肚子里才怪呢。”
包子小丫鬟服侍朱平安用膳的时候,一张小嘴吧嗒吧嗒的就没有停下来过。托包子小丫鬟嘴碎的福,朱平安吃饭的功夫,就把自己蹲诏狱这近一周来,临淮侯府发生的大小事都了解了个遍。
朱平安出狱,李姝怀孕,这两件事对于敬享园来说可谓是过年娶媳妇——双喜临门。
而且,朱平安从诏狱平安归来,让李姝心中的担忧焦虑烟消云散,病根顿时不药而愈,晚膳也跟着朱平安多吃了一碗饭,一张俏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红润了起来。琴儿、画儿她们忍不住开玩笑说姑爷是小姐的灵丹妙药。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朱平安虽然平安出狱了,但是却被贬谪了靖南知县。
“靖南是哪里啊?环境怎么样,偏不偏啊?不会是蛮荒不毛之地吧?画儿、琴儿,你们从明儿起开始归置东西,清点金银细软,装好箱奁,趁我们还在京城,派人出府多采买一些布匹、药材和一些紧俏的日用,省的我们到了靖南棘手......”
晚膳过后,李姝一边娇声问朱平安,一边轻声吩咐画儿、琴儿做好启程的准备。
“靖南大致在江浙一带吧,或许再东南一些,好像是个沿海县城,待明日我去吏部仔细问问。自隋唐以来,东南开发的不错,不属于蛮荒之地。”
朱平安也不清楚靖南县的具体位置,出诏狱前问了下孟冲,孟冲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是个沿海县城,具体情况只能等明天去吏部查阅询问了。
虽然,朱平安不清楚靖南的具体位置,但是也大致知道其位于东南沿海,现在东南沿海正在闹倭寇呢,靖南县想必也无法安然置身事外,另外,朱平安总觉的自己之所以被贬谪到靖南,肯定与严党有脱不开的关系,不知道靖南有什么危险等着自己呢,朱平安不想李姝跟着自己冒险,考虑到这一点,朱平安便轻声对李姝说道,“李妹妹,我考虑了一下,你还是留在京城,我自己去靖南上任......”
“朱平安,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我有了身孕,想要甩开我,一个人去靖南拈花惹草、风流快活去......”李姝听了朱平安的话,立马炸毛了,小虎牙都亮出来了。
“不是......”朱平安一脑门黑线,无语的说道,“我是那样人吗?!”
“哼~~”李姝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给朱平安一个背影,不再理朱平安。
“东南沿海正闹倭寇呢,靖南估计也难安然置身事外,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朱平安轻声解释道。
听了朱平安的解释,李姝总算肯扭过头来了,不过也是鼓着香腮,撅着小嘴,“我不怕。”
“呃......”
朱平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先去靖南,安顿好了,你再过来。”
“你要是不想带我去靖南就直说,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谁知道你会拖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收拾家。在靖南要安顿下来,免不了要收拾宅院,置办家具,采买日用,雇些婆子、丫头、小厮,甚至还要提前找好奶妈......你一个大老爷们,哪里能做的好。”李姝鼓着香腮娇嗔了一声,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将在靖南安顿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样样列了出来。
嗯,好吧。
朱平安明白李姝什么意思了,李姝就是要跟着自己一块去靖南赴任。
态度很坚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朱平安思索了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明日我去拜访徐师,再去吏部一趟,看看能不能将启程靖南的日子往后延一延,待满了三个月,胎像稳固了,我们再启程去靖南赴任。正好这段时间,我们也多做些准备。”
按照惯例,即便是被贬谪,还是会给准备的时间的,毕竟是贬谪,又不是流放,这点人情还是讲的。去找下徐阶,再去吏部说说,将启程去靖南赴任的时间往后推上一个多月,问题应该不大。
李姝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再有一个半月就够三个月了,胎像就稳固了。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好了。”听到朱平安点头同意,而且还体贴的等自己害喜满三个月、胎像稳固后再启程,李姝俏脸蛋瞬间娇媚的如水蜜桃一样,红润娇媚又可爱,香腮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樱桃小嘴微微向上扬起美丽的弧度,眸子里洋溢的满是快乐的色彩,小嘴里的话语满是傲娇又勉为其难的语气,一副既然你如此强烈要求、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跟你一起去靖南好了的模样。
好吧,这很李姝,朱平安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李姝有些羞恼,伸出小手掐了朱平安一下。
“我是高兴啊,有你这么一个小仙女陪我去靖南,这贬谪就像度假一样。别说靖南了,就是岭南,海南,也愿意。”朱平安知道李姝傲娇的性子,很给面子的哄道。
“都当爹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李姝禁不住笑着嗔了一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春意弥漫,媚意荡漾。
“其实真的,被贬谪离京也好。如今京城,严党只手遮天,圣上又对严嵩宠信有加,徐师尚且在严嵩面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曲意逢迎,更别说我一个小翰林了。腰弯久了,就习惯了,我可不想以后做个驼子。远离京城,还能挺直腰杆,踏踏实实的做些事情,省的应付阴谋诡计、勾心斗角。”
朱平安目光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星空,缓缓说道,眸子里精光四射。
“朱哥哥的腰不弯,很直,没有谁比朱哥哥的腰再直的了。”李姝臻首靠在朱平安背上,双手环住朱平安的腰,认真的说道,香气如兰,沁人心脾。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天色已经深了,如天帝挥毫泼墨,涂黑了天幕,唯有星光一闪一闪。
画儿、琴儿服侍李姝洗漱上了床,琴儿退下了,画儿在小套间值夜。
睡了一周的诏狱草铺,朱平安再睡这柔软舒适的大床,还有点不习惯,不过嗅着身边李姝身上的香味,搂着李姝柔软的身子,朱平安还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鼾声四起。被朱平安揽在怀里,靠着朱平安结实的胸膛,李姝踏实多了,虽然朱平安鼾声四起,李姝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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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霞,照进了房间里,明亮而温柔,让人身心舒畅。朱平安没有赖床的习惯,早已起床,临窗练字,大字都写了一张。
朱平安在练字,李姝坐在一旁由画儿、琴儿服侍着喝药。
张太医开的这剂滋补安胎药要早晚各服用一次,在饭前半小时服用。
“朱哥哥,我先去给祖母请安了。昨儿朱哥哥从诏狱回来,这会儿祖母一定也得到信儿。待会,用过早膳后,朱哥哥也少不得要和我再过去一趟。”
李姝喝完汤药后,小手托着香腮看了一会朱平安练字,估摸快过请安时间了,娇声说道。
晨昏定省,这是封建时代子女晚辈侍奉父母长辈的日常礼节,也可以说是规矩,而且越是大家族,越是注重这个规矩,临淮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嗯,好的,用过早膳后,我们先去拜见祖母,然后我再去拜访徐师、吏部。”朱平安点了点头,自己从诏狱出来,理应去老夫人那拜会。早上是临淮侯府晚辈请安的时间,多是女眷,自己不便这个时候去。用过早膳后再跟李姝一块过去拜见老夫人,比较适合,李姝考虑的很周到。
李姝带着画儿、琴儿去老夫人那请安,朱平安继续临窗练字,写了两张字后,李姝请安回来,丫头们摆上了早膳,两人坐下一起用了早膳。
用过早膳,朱平安正要和李姝去老夫人那,外面一个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了。
“姑爷,小姐,前院来了一队官差,说是什么吏部的,来给姑爷送达紧急公文,让姑爷赶紧去领。”小丫头跑来,向朱平安和李姝行了礼,急急忙忙的回禀。
大清早的,吏部送达紧急公文?!
这才几时!吏部上这么早的班吗?这得是昨晚连夜赶出的紧急公文吧?!
朱平安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面隐隐的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去前院先接了公文,再一块去拜会祖母。”朱平安扭头对李姝说道。
“嗯,我跟你一块去。”李姝点了点头。
到了前院,朱平安见到了吏部来送紧急公文的差吏,领头的是一位身着中年官员,留着八字胡,额头前凸,看上去有些獐头鼠目的感觉。
“本官乃吏部文选司主事刘彦之,特来向朱知县送达吏部紧急公文。”
中年官员有些傲慢的看向朱平安,特意表明了他的官职,称呼朱平安为朱知县。吏部文选司主事乃是六品京官,知县则是七品地方官,表明他比朱平安地位高。
“下官朱平安见过刘主事。”朱平安微微拱了拱手。
刘彦之毫无回礼的意思,傲慢的扫了朱平安一眼,下巴都没点一下。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这个刘彦之还真没辜负他獐头鼠目的长相啊。
“朱知县,本官今日特向你传达紧急公文。公文如下:靖南知县空缺已逾月余,公务荒废,诉案积压,秩序紊乱,赋税徭役无从征发,水旱之灾无以救济......靖南不可一日无知县,百姓不可一日无父母,现靖南急需知县坐镇,靖南知县朱平安收此公文,即刻启程前往靖南就职,不得有误。这是盖有吏部大印的紧急公文,朱知县可要收好了。”
刘彦之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盖有吏部鲜红大印的紧急公文,展开宣读。宣读完毕后,刘彦之特意向朱平安展示了一下吏部大印,然后将公文交给朱平安。
即刻启程靖南!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我留!这么急着将我赶出京城!赶到靖南!
母之,诚彼娘之卵也!
朱平安听刘彦之宣读的紧急公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面不爽至极。
收下刘彦之递过来的紧急公文后,朱平安低头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公文内容。
果然,与刘彦之宣读的一模一样。
本来自己还想拜访座师徐阶,然后再去吏部活动活动,将启程的时间往后拖一个多月呢。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动身,吏部这边就派人给自己送来了这么一份催促自己即刻启程奔赴靖南就职的紧急公文。吏部这得是连夜赶制的紧急公文,在宵禁一结束,就派人给自己送了吧。
这么着急!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又怎么可能呢。
“呵呵,朱知县还真是仔细人呢,不过紧急公文这么重要的公文,本官又怎么会读错呢。”刘彦之对朱平安确认紧急公文内容之举,嘲讽不已。
朱平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刘彦之傲慢的昂起了头。
“下官府上尚有诸多事情......”朱平安抬头看着刘彦之,缓缓说道。
“朱知县府上的事情与本官无关,本官只是负责传达吏部紧急公文。违背吏部公文,罪可不小,想必不用本官说,朱知县也该知道吧。朱知县还是克服困难,即刻启程前往靖南就职吧。当然,也别说吏部没有人情味,本官私下做主,给朱知县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一个时辰后本官在齐化门等待朱知县签字画押办理手续,顺便为朱知县送行。告辞,齐化门见。”
刘彦之打断了朱平安的话,阴阳怪气的说完,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领着差役离去了。
李姝在刘彦之走后,就带着画儿、琴儿她们从旁边房间里走出来了。她们之前为了避嫌,到了前院就与朱平安分开,朱平安去接紧急公文,她们进这个房间等着了。
“什么?!即刻就要启程去靖南吗?!”
李姝看到朱平安递来的吏部紧急公文,不由失声惊呼,俏脸蛋一下子白了。
昨晚才计划好,去吏部疏通,将启程的时间往后延,等自己害喜满三个月后再启程去靖南赴任。可是,现在出了这么一封紧急公文,将一切都给打乱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啊?!要姑爷即刻就去靖南吗?这是什么狗屁破公文啊!”
画儿小嘴张的老大,连声骂公文,恨不得将这什么紧急公文撕个粉碎,即便撕碎也不解气,还要再踏上五六七八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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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赶不上变化。
正如刘彦之所说,违背吏部紧急公文罪行不小,朱平安还真承担不起。
所谓覆水难收,吏部紧急公文已出,再去拜访徐师疏通关系已经晚了。
道高一尺,但魔已高一丈。这是阳谋,朱平安即便洞察窥破,也无法破解。
如今也只能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了。
只有一个时辰,时间很是紧迫,已经不能像昨晚计划的那样准备了,外出采买布匹、药材什么的是不可能了,这点时间只够收拾敬享园现有的东西了。
才开始收拾行李没多久,二门一个丫头过来禀告说张太医来给李姝复诊来了。朱平安放下正在整理的书籍,和李姝一起去二门迎接张太医。
“咦,朱小子竟然出诏狱了,了不得,了不得......”
鹤发童颜的张太医进门看到朱平安后,吃惊不小,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朱小子为杨继盛弹劾严嵩的奏疏提修改意见,不仅得罪了严党,还侧面惹怒了圣上,要知道杨继盛弹劾严嵩的奏疏中可是能解读出不少影射圣上之语,可是进了诏狱还能这么快出来,这运势和能力真不容小觑啊。
“嗯,怪不得五丫头脸色红润了不少......朱小子这一回来,病根就去了。”张太医捋着胡须看完朱平安之后,又看向李姝,看到李姝红润的脸蛋,不由笑着打趣道。
“张伯伯......”李姝羞的脸蛋通红,跺脚嗔道。
朱平安上前与张太医见礼,感谢他给李姝诊治,同时也感谢他前段时间为自己治疗廷杖之伤。
进了敬享园,张太医看到院子里丫头老妈子都在忙碌着收拾东西,不由好奇的问道,“怎么忽然收拾起来东西了,朱小子、五丫头你们这是要搬家吗?”
“平安昨晚蒙圣上隆恩特准出狱,但同时也被贬为了靖南知县,今天早上吏部发来紧急公文,令我即刻启程前往靖南赴任,一个时辰后在齐化门签字办理手续。”
朱平安耸了耸肩膀,缓缓说道,将事情原委简单的给张太医讲述了一遍。
“昨晚才被贬谪,今早吏部就发紧急公文催促赴任?!呵,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事情没见过,但是吏部这种离奇、违背常理的政令,老夫还真没见过,哎,老了,老了,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道喽......”
张老太医听了朱平安的讲述,不由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嘲讽了吏部一通。
回到室内,张太医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搭在李姝手腕上,闭着眼睛为李姝切脉,大约过了几秒钟,张太医收回了手,微微笑着对李姝说道,“不错,朱小子回来的确如灵丹妙药一样,五丫头你的心病已去,恢复的很好,胎像也稳固了不少。”
“太好了,谢谢张伯伯。”李姝听到张太医劝慰的诊治结果,高兴不已。
“多谢张老。”朱平安也向张太医拱手道谢。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张太医捋着胡须摇了摇头,扫了一眼外面收拾东西的丫头老妈子,又看向朱平安和李姝,缓缓开口说道,“五丫头你心病虽然已去,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根虽然已去,但是彻底恢复还需时日,尤其是五丫头你现在还怀着身孕,更是要特别注意。另外,五丫头你年纪还小,身子骨也偏小,并非怀孕的最佳时间,这头胎更要特别注意。此次靖南之行,五丫头你暂时是不能跟着朱小子一起去了,不然很可能会有小产的风险,必须再调养四、五个月方可经受舟车劳顿之苦。”
张太医在说到李姝年纪小并非怀孕最佳时间的时候,还特别扫了朱平安一眼,如长辈看向不懂事的晚辈的眼神一样,让朱平安很是惭愧,心中浓浓的都是负罪感。虽然在封建时代,男生女生都普遍早熟,自己和李姝成婚的年纪很正常,但是放在现代,李姝还是未成年少女呢。
而且,即便是封建社会,一般女生十八岁后怀孕比较合理,李姝这怀孕确实早了一些。
朱平安心中愧疚不已。
李姝在桌子下面悄悄伸手握了握朱平安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朱平安脸上挤出了个笑脸,心中的愧疚更浓了。
“张伯伯,我要跟着朱哥哥一起去靖南,您老可是神医,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李姝晃着张太医的胳膊,一边恭维一边撒娇耍赖道。
“五丫头,你今天就是把老夫晃晕了,我也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医术再高,也不能脱离病人实际。如果这个孩子你们都不想要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张太医摇了摇头,不吃李姝这一套。
“张伯伯,我爹珍藏的那坛好酒,我可是都抱给您老了,您老就想想办法吧。”
李姝接着晃张太医的胳膊,晃得张太医跟风中弱柳一样,脑袋瓜子都快晕了。
朱平安在一旁看到,都替张老太医头晕。
“停停停,五丫头,老夫一把年纪了,可经不住你这样晃。三个月,老夫帮你调养三个月,你就可以去靖南找你的朱哥哥去了。再短,老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张太医被晃得头晕眼花,实在扛不住了,晃着胳膊认输道。
三个月,这是张太医的极限了,再快,张太医真的就没有保胎的把握了。
是现在跟朱平安一同去靖南赴任但冒有流产的风险,还是调养三个月后再去靖南找朱平安,这个选择题并不难,李姝确定张太医的确已经没有办法了后,选择了后者,在京城调养三个月,等胎像稳固了,再去靖南与朱平安团聚。
既然不能跟着朱平安去靖南,李姝又放心不下朱平安,担心朱平安照顾不好自己。于是李姝将包子小丫鬟画儿叫到房里交代了一会,让画儿跟着朱平安一起去靖南,在路上和到了靖南,照顾朱平安的衣食起居。
靖南是龙潭虎穴,朱平安不想画儿跟着冒险,但是拒绝无果,只能接受了李姝的好意。
另外,刘牧、刘大刀、刘大钢、刘大锤、刘大斧、刘大枪他们六人得到了朱平安被贬谪靖南知县的消息,也都找来了,要跟随朱平安一同去靖南赴任。
朱平安以刘老伯无人照顾为由,婉拒他们,刘牧他们表示,他们前来也是刘老伯的意思,若是朱平安不让他们跟着,回去也会被刘老伯打死。至于刘老伯,他们已经跟乡人去信了,会有乡人来照顾刘老伯。另外,刘老伯也收了两个学徒,这两个学徒不仅可以在朱记帮厨,也能照顾刘老伯。
八月中旬,江南伏热,尤其午后,骄阳似火,地生热浪,天地宛若蒸笼。
在天地蒸笼中,村庄星罗棋布,呈半圆形拱卫着一座小县城,勉强算城吧。
小县城周长六公里左右,城墙不高,看上去大约五米,比城内富户豪族的院墙都高不了多少。墙身是土筑的,白灰包砌,由于江南多雨,小县城又靠近沿海,雨水更多,天气又潮,墙身不少地方都雨水浸泡毁损,残败破旧不堪。
小县城共有四个城门,东门名叫迎曦门,南门叫观澜门,西门叫带汾门,北门叫望岳门,每个门外都筑有瓮城,但是瓮城比城墙还要残破。
为生计、生活奔波的人们进出城门,走出瓮城门洞,一暴露的太阳下,无不感觉如被火烤。即便戴着斗笠,脖子上搭着湿毛巾,也免不了汗流浃背,忍不住敞开胸怀,用手揪着衣服上下左右扇风,兀自汗流不止。
破旧残败的城门,此时才让人们留恋不舍。
“这狗曰的老天,不行不行,太热了,还是歇会,等日头偏一点了再下地吧。”
“走,去墙根下歇会,这田也不急这一时,这天热能把人晒成肉干,这时候下地一准热出毛病来,咱要是晒坏了,那家里的婆娘和娃谁管啊。”
“哈哈哈,刘老三,我家就住你家隔壁,你要是热坏了,你家婆娘,我帮你照看。”
“滚,放你娘的屁,就是你张老五热坏了,老子也没事。你家的婆娘,我帮你看,保准过上它十个月,你又多一个大胖小子,哈哈哈......”
北门望岳门外,一行五六位敞着胸怀肩上扛着锄头的汉子,实在受不了似火骄阳,笑闹着来到了城墙根下,寻了一块阴凉处,将手里的锄头放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扯着衣服扇风,一边笑闹嬉骂。
庄稼汉子就是这样,粗俗荤话你来我往,劳累的日子增添了不少乐趣。
“咦,你们看,前面那个亭子里,那不是咱们县丞吗?!上次咱村旁边那个张王村东头那个刘瘸子他妹妹不是嫁给他做第三房小妾了吗,他妹妹被接走那天,我正好在张王村铁匠铺那修锄头,我见了,就是他,张王村的村正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跟孙子似的。还有他旁边那个,那得是咱县的主薄吧,还有他旁边那个,那不是县上有名的乡绅张老爷吗,还有那个,那个是县上的捕头吧,还有那个,那个,乖乖......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狗日的咱们靖南县有头有脸的咋都跑到城外晒着去了?平日里这些大老爷,咱一年都见不着一次,今儿咋都聚一块去了?不嫌热啊?!”
一个汉子坐下歇脚的时候,一下子瞅见了远处亭子下聚集了不少人,眼尖的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的县丞,不由的惊讶的叫了起来,接着又认出了好几个,都是他们靖南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由的好奇了起来。
“咦,还真是的,亭子边上扇扇子的那个我认识,那是咱镇上王员外......这是咋回事,这些人不是当官的就是有钱的,反正都是有头有脸的,咋都跑到这来了?这是要干啥?”旁边的汉子经他一提醒,也咋呼了起来,他认出了人群中的王员外,那是乡上最有头有脸的人了。
“这是咋了?”
“这些狗曰的,又冒啥坏水?”
其他歇息的汉子也都发现了,一个个都好奇不已,惊讶的猜测了起来。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呵呵......”
在庄稼汉子旁边有一位穿着长衣的老者,也在墙根下坐着乘凉,听到了汉子们的话,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您是姚老,我认得您,您是大姚村的明白人,村里的红白事都是您老张罗的。我媳妇就是大姚村的。您老见多识广,您老给俺们说说,这是咋回事啊,咱靖南县有头有脸的,咋都跑到这来了?”庄稼汉子中间有人认出了长衣老者,知道他是大姚村的明白人,读过几年书,虽然啥都没考上,但是懂的比庄稼人多,是村里公认的见多识广,村里有啥事都会找他张罗请教。
“原来是姚老啊,俺们也听过,您给俺们说道说道呗,省的俺们睁眼瞎猜。这么大的事,俺们要是不知道为啥,回去一准闷的连觉都睡不着了。”
其他庄稼汉子也都跟着说道,请姚老给他们说说。
“呵呵,好吧,好吧,那老夫就给你们说道说道,省的你们贻笑大方。”
姚老捋着胡子笑道,他很喜欢这种被人簇拥、被人求知、被人当做焦点的感觉。
“谢谢姚老。”
庄稼汉子们围了过来,一个个好奇的小眼神。
“老夫也是从老友张教谕那得知的这个消息,这才坐在这等着开开眼。”姚老扫了庄稼汉子一眼,很满意他们好奇的眼神,捋着胡须开始说道,“今儿啊,是咱们靖南县新任知县大老爷赴任的日子。所以啊,咱们靖南县县衙的官吏、僚属、教谕、训导,经承、吏典,生员,还有本地官宦,豪商大贾,乡绅耆老等,都要出城到接官亭通接新知县进城。”
“哈?新任知县大老爷上任的日子?”庄稼汉子们一个个张大了嘴。
“然也。”姚老点了点头。
“又来一个送死的,有啥想不开的......”一个庄稼汉子砸了咂嘴,飘出了一句话,有一点幸灾乐祸。
“胡说。”姚老扭头瞪了他一眼。
“姚老,俺可不是胡说,咱们县这五年可是都死了七个知县大老爷了。”庄稼汉子挠了挠头,嘟囔道,“今年才过了八个月,就已经死了俩知县了。”
“你懂啥!”姚老再度瞪了他一眼,“啥叫知县,知县就是父母官,父母官是啥意思,父母官就是咱们老百姓的父母,你能在背后咒父母吗?!”
“俺也知道知县是俺们父母官,可是不是有些知县当的忒不是玩意儿了吗,没一点父母样。就那死的第一个知县,他那是判案,他是判钱呢,谁给他银子多,他就向着谁判。刘老实为啥跟他拼命,还不是他乱判案,俺们都亲眼见了,刘地主强抢了刘老实的媳妇,还把刘老实给打了个半死,可是就因为刘地主给那狗县令塞了银子,县令就睁着眼睛胡判,说什么是刘老实的媳妇勾引刘地主,刘老实敲诈勒索刘地主,刘地主打他是自卫,呸......刘老实老实了一辈子,杀狗县令也是被逼的。”庄稼汉子有些不服。
“是啊,还有那个平叛被苗蛮杀的那个知县,他平时就知道捞钱玩女人,他哪是平叛被杀啊,他明明是喝酒玩女人,马上风死的,上面怕丢人才说平叛死的.......也就欺负外面人不知道,咱靖南谁不知道啊。”旁边的庄稼汉子也跟着说道,“还有,算了,其他就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个不那么贪不那么坏的,结果死的更快,怎么死的都查不出来......”
“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入。”姚老再度瞪了他们一眼。
“俺们知道,俺们这不是跟您老说吗,咱们就是命不好,没摊上好知县,咱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淳安县,人家那海瑞海知县多好啊,简直就是包青天在世,提到海知县,那个不竖大拇指啊。”庄稼汉子有些羡慕淳安县的老百姓,羡慕他们有个好知县。
听到庄稼汉子提到海知县,姚老也不免有些走神,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或许咱们这任知县是个好知县呢。”
“好知县,呵......”庄稼汉子笑了笑,摇了摇头,对姚老说的不报希望。
“快看,新任知县来了......咦,好年轻啊......”
忽地,此时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起身,向着前面指指点点。
远处,一辆马车在六名骑手的护卫下,停到了接官亭前。一个少年掀开马车门帘,着一身知县官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脸上笑容很是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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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官亭前,当风尘仆仆的少年知县掀开马车门帘,一脸憨厚笑着,出现在前来迎接的靖南县官吏、豪绅们前面的时候,靖南县土生土长的大佬、地头蛇们心中无不大为轻视:
这个知县年纪不大,估计毛都没长齐呢,个子也不高,长相憨憨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憨,跟读书读傻了似的,一看就是人傻读书多,好蒙好揉搓。若是识趣听话还好,若是不识趣,那就联手送他滚蛋!不滚,就送他去见他的前任们去4正,联手送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靖南人,关系盘根错节,互相包庇徇私,早就纠缠成利益共同体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自家人,这个新来的知县是外人,家人联手对付外人,多正常啊,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他们深谙此道。
“呵呵,朱县尊啊,下官们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着您来呢,这不一得到府城公文,知道县尊今天到任,咱靖南的乡绅、生员都自告奋勇的前来迎接县尊的到来。”
靖南县的县丞张长孺在少年知县双脚刚下马车,便第一个拱手笑着迎了上去,满脸热情洋溢,那股子热情劲儿比天上的骄阳烈日都要火热。
“见过县尊。”
在场的其他官吏、生员、豪商、乡绅耆老紧随张县丞之后,与新任知县见礼,一众人呈扇形站在张县丞身后,如众星拱月一样,隐隐以张县丞为首。
“惊扰诸位了,这样多不好啊,天气还这么热,又累诸位久候,平安深感惭愧。”
少年知县将众人的表现收入眼底,心中有数,脸上憨厚的笑了笑,向张县丞以及在场的诸位官吏豪绅拱了拱手。
这风尘仆仆的少年知县正是朱平安,昨日才到台州府衙报到,今日便赶到了靖南县赴任。
说实话,朱平安不喜欢接任这种繁琐排场,更愿意去下面乡村转转了解一下风土民情再轻车微服入县衙,但是没办法,封建时代最是讲究国法礼节,官场上的礼仪称谓极为讲究,稍不注意就会“失仪”,轻者罚俸记过,重者降级丢官。
新任知县到任、排衙、接印等都有既定程式礼仪式,自己赴任靖南知县,须先到靖南县所属的台州府衙门报到,台州府衙在自己报到后,就向靖南县衙发出谕贴红告示,通知自己到任,压根就没有深入下面乡村的时间「南县衙接到告示后,便准备到任的各种参谒祭拜各项礼节,在到任这一日,县衙的官吏会同当地豪商大贾、乡绅耆老等,提前出城到接官亭陀新任知县进城,然后是排衙、接印等流程,这些都是既定的礼仪程式。
自己初来乍到,又是戴罪之身,在立足未稳之时,还是要心行事,循规蹈矩。若是因为礼仪新,被有心人向台州府衙报一个上任失仪,定会生出莫名风波。
明的暗的,远的近的,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犯错呢。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既定流程到任的好。
“县尊言重了。呵呵,实在是大家盼县尊,如盼父母,一听县尊今日到来,大家热情高涨,下官拦都拦不住。”县丞张长孺笑着摇了曳。
“是啊,我们大家早就盼着县尊到了。”其他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同样都很热情。
“呵呵,还未与县尊介绍,下官张长孺,忝为本县县丞一职。”
县丞张长孺向朱平安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县丞相当于县城的副县长,是知县的辅佐官,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乃是朝廷任命的正八品官员,其主要职责是在知县的领导下,掌管全县的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等。
“县尊,这一位乃本县的主簿,姓姚名文远。”
县丞张长孺介绍完自己,又指着身旁的一位斯斯文文的中年官员,介绍给朱平安。
主簿秩为正九品,是知县的佐贰官,大致相当于现代的县长秘书一职,算得上是县城的三把手,主要职责是管理全县户籍、文书办理等事物。
“下官姚文远见过县尊,县尊到了,文远心里就有主心骨了。”主簿姚文远在县丞张长孺介绍完,便上前一步来到朱平安跟前,拱手与朱平安见礼。
“吟簿言重了,平安惭愧,平安初来乍到,经验不足,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朱平安微微笑了笑,客套道。
“县尊,这一位乃本县的典史,姓李名达。”县丞张长孺介绍完主簿,紧接着又指着一位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的中年官员,向朱平安介绍了起来。
典史乃知县的佐杂官,未入流,主要掌管缉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宜,相当于现在的县公安局局长。虽然典史品级不入流,但也是经吏部铨选的朝廷命官。
“卑职李达见过县尊。”典史李达瓮声瓮气的上前与朱平安见礼,站在朱平安跟前,比朱平安高半头,但他也未躬身,就这么低头斜视朱平安。
刘大刀等人见其对朱平安无礼,顿时满脸不悦,刘牧及时伸手扯了扯刘大刀的袖子,以眼神示意他们不得轻举妄动,免得给朱平安添乱。
“李典史真是威武雄壮。”朱平安眯着眼睛看了李达一眼,脸上笑容依旧。
“呵呵,县尊真是抬举他了,他就是一粗人。”
县丞张长孺笑着摇了曳,接着又给朱平安介绍身后的其他人,先是介绍了县衙六房吏、户、礼、兵、刑、工)典吏,这些也都算是县衙的班子成员了。接着又一一介绍了在场的生员、豪商大贾和乡绅耆老。
众人俱是热情洋溢的一一上前与朱平安见礼,朱平安笑着回话,一派和谐。
远处,城墙根下看热闹的老百姓远远瞧着,眼神越来越黯淡,曳叹息不已。
这个知县也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而且看上去憨憨的,不灵光,一看就不是个聪明能干的,哪能主政复杂的靖南啊,这得是下来镀金的大官家的傻儿子吧。
还有,你瞧他,跟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鱼肉百姓的县上官吏豪绅有说有笑的,一看就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臭味相投哎,又来一个狗官!
哎!
我们靖南百姓真是命苦啊。
真是羡慕人家淳安县啊,瞧瞧人家海瑞知县,那是包青天在世啊,再看看咱们这个新来的知县
朱平安在接官亭与靖南县的官吏、豪绅简单认识了一下后,便在县丞张长孺、主宝文远等人的引领下,往北门望岳门走来,准备从北门入县城,前往城隍庙祭拜。
知县到任,先拜城隍,这是明朝的礼仪规矩,朱平安做过功课,对此很清楚。
城隍是儒教周官八神之一,是民间和道教信奉的守护城池的神官,到了明朝,城隍的地位进一步提高。洪武大帝一统天下后,于第二年正月丙申朔,封敕天下城隍々城的城隍被封为王爵,洪武大帝当年起家的汴、濠、鸠、和、滁等州的城隍也被封为正一品王爵,其他府城的城隍被封正二品公爵,州城的城隍被封为正三品侯爵,县城的城隍则被封为正四品的伯爵。
靖南县城隍就是大明朝廷敕封的正四品,官职级别比自己这个七品知县高多了。
下官拜上官,再正常不过了。
封建迷信什么的,朱平安忽略不计,纯属是以下级的身份去拜上级。
“拜见知县大老爷。”
朱平安在经过望岳门的时候,四周的百姓纷纷下跪行礼,用余光偷着打量朱平安。
“诸位父老乡亲免礼。”朱平安没什么架子,停下脚步笑着向四周行礼的百姓点头回礼,让他们免礼起身,并伸手将一位老者扶了起来。
“县尊大老爷,草民是大姚村的,草民姓姚县尊大老爷,有时间了去我们大姚村坐坐啊”被朱平安扶起的老者很激动,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原来是姚老,好啊,等我安顿了就去大姚村叨扰姚老。”朱平安笑着应了下来。
等到朱平安一行人步入城门洞走远了后,望岳门城墙下看热闹的百姓瞬间向姚老聚集了过来,闻姚老围成了一团,一个个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姚老,歇县都跟您老说啥了?”
“是唉老,你和咱们歇县都说啥了?”
“姚老,俺们看你和县尊大老爷有说有笑的,你们都说啥了啊?”
看着闻自己的众人,姚老爷子将腰板挺的老直老直的,咳嗽了一声,对那些个喊歇县的吹胡子瞪眼,中气十足的教训道,“什么歇县,有没有体统,那是知县大老爷,是咱们靖南县老百姓的父母官。”
“是是是,您老教训的是,是知县大老爷。那知县大老爷和您老说什么了?”
人们想知道新任知县跟要姚老爷子说什么,所以这会姚老说什么,他们都从善如流的称是。
“要说知县大老爷跟我说什么了”姚老看了众人一眼,对众人的好奇劲很是满意,捋了捋胡子,曳晃脑的说道,“知县大老爷把老夫扶起来后,老夫就邀请知县大老爷得空了去我们大姚村坐坐。”
“啊?姚老,您可真牛,敢邀请县太爷下村子,嘿嘿您老可真敢说,县太爷多金贵啊,能去咱们那又脏又破的村子?[靖南都换了多少任县太爷了,又有哪一个县太爷下过村子?姚老,亏您老还是大姚村的明白人呢。”
人们闻言,不由笑了,笑姚老异想天开,竟然敢邀请县太爷下村子做客。
“要不说知县大老爷为啥扶我没扶你们呢∫告诉你们,我邀请知县大老爷后,知县大老爷很高兴的应下了,说安顿好了就去大姚村叨扰我,知县大老爷就是客气,什么叨扰不叨扰的,知县大老爷能来,那是屈尊赏脸,那是看得起老夫”姚老扫了众人一眼,昂起了头,背着手晃着脑袋说道。
“真的啊?!不会是哄你的吧?!”
人们闻言,不由怔住了,他们有些不相信药老说的话。
“那还有假!”姚老冲质疑的人吹胡子瞪眼,“老夫看人多了,县太爷一看就是一诺千金的人。”
人们望着朱平安远去的背影,稍稍怔住了。
“这个新来的县太爷,似乎跟以前的,有点不一样啊,至少,挺平易近人的。”
有人如此说道。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驳了。
“平易近人?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凭今日这一面之缘,下这种定论太早了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会装,今日这是他初来乍到,都还没交接到任呢,装的亲民一些,等到他接了任站稳了,肯定又是另外一幅嘴脸。即便真的是平易近人,又有什么用呢。你看看,咱这新来的知县,多年轻,保不齐毛都还没长齐呢,俗话说的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他要是大官家下来镀金的贵公子,哪里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如果不是,他这么年轻,看上去憨憨的也不灵光,如何能镇的综局势复杂的靖南吗?他能斗得过咱靖南的五大害吗?!哎,我倒是宁愿来一个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但是能量的县太爷”
有人曳,叹息着反驳道。
“哎,是啊,咱靖南县这名起的多好啊,想当初,那是汉朝还是宋朝来着,大将军平定了南方后给咱们县起的这名。‘靖’字,平定、平静、平安之意,命名靖南县,意为‘南方之靖’,以兆佳祥。咱靖南县是寄寓美好的土地,名字里就充满了美好的祝愿,可是哎,咱靖南并没有受到美好的祝愿,反而是受到了诅咒,流血流泪苦难不堪啊,尤其是以五大害为最。一害贪官恶吏,官匪勾结,官商勾结,官矿勾结,鱼肉百姓;二害南蛮苗裔叛乱,百姓遭殃;三害山贼进犯,四害海贼进犯,五害倭寇屠掠,哪一个都祸祸咱老百姓,哪一个都让咱老百姓流血、流泪、苦不堪言。这五大害一日不除,咱靖南就不会有一日好日子。可是,咱们这新来的知县也太年轻了”
有个游街串巷的货郎,提到五大害,一下子就引起了一众老百姓的共鸣。
再看那个远去的年轻、矮小的背影,人们心头不由的布上了一层阴云。
这个知县也太小了他的肩膀扛不起咱靖南老百姓的期望
哎
我们靖南老百姓真是命苦啊。
靖南县城隍庙规模不大,大殿正门上悬“城隍庙”匾额,左右两侧挂着桃木对联:“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
朱平安在张县丞等人的引领下,从城隍庙仪门中间甬道进入城隍庙。
进入城隍庙正殿后,朱平安发现靖南县城隍庙供奉的神主为南宋著名爱国忠臣文天祥,这也是朱平安一直以来非炒佩的一位历史人物。
大约是文天祥曾经在靖南县的土地上抵抗过元朝吧,所以靖南县将其供奉为城隍庙神主。
殿内,三牲祭礼以及各类器物都已经陈设好了,就等着自己祭拜城隍了。
一切就绪之后,朱平安领着张县丞等人向城隍一跪三叩头,焚香祭拜,于地盟誓,“下官朱平安,奉皇命就任靖南县知县一职,特与神誓,惟神明聪正直灵,神率幽冥,阴阳表里,予有政务未备,希神默佑,使我政务兴举,以安黎庶;予倘叠奸贪,陷害僚属,凌虐下民,神其降殃。下官朱平安,敬盟此誓,以表我心,用尽我职,神鉴昭昭,尚其来格,敢告。”
这叫与神盟誓,是祭拜城隍的重中之重,宣誓忠于神明、忠于职守,以阴阳互为表里,实现人神共治,如此方能入衙理事。城隍会对知县任职后的表现进行鉴视纠察,进行赏罚。
祭拜完城隍后,朱平安在张县丞等人的引领下前往靖南县县衙,进行拜受优。
接受优,这是上任的标志。
朱平安身上带的只是是吏部颁发的任命公文以及自己峪,在这个环节,凭借吏部任命公文、峪验明身份后,才能接受靖南县知县大印。
如此,才算是上任靖南知县。
到了县衙,朱平安兵分两路,让刘大刀赶着马车,载着画儿,从侧门去后宅收拾安顿,自己带着刘牧等人,随张县丞等人自县衙正门步入县衙。
“拜见县尊。”
县衙的三班衙役早就列队等待了,在朱平安等人进入县衙后,跪地行礼。
“免礼,诸位请起。”
朱平安向着众衙役点了点头,双手做出请起的姿势,示意众衙役起身。
“谢县尊。”众衙役应声起身。
“县尊这边请,仪门在这边,过了仪门,便是县衙的大堂了。咱靖南县县衙建于蒙元朝大德八年,距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后又于洪武十二年、永乐二十年、正德六年三次翻盖扩建,并历任县尊多次修葺,始有今日之貌∶署坐北面南、左文右武、前衙后邸、牢狱居南。”
张县丞引着朱平安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在一旁充任解说,与朱平安简单介绍县衙历史及布局。
朱平安点了点头,边走便观察,到了仪门后,张县丞汀了脚步,请朱平安先行进入仪门,以示县尊一县之长,他跟在朱平安身后走了进去。
如张县丞所言,过了仪门,县衙大堂就映入朱平安眼帘了。
大堂似乎刚修整过,整洁一新,布局摆设跟朱平安在现代参观的那些个县衙旧址差不多。大堂前两根柱子上,红底黑漆写着大字对联,“法行无亲,令行无故;赏疑唯重,罚疑唯轻”。大堂上方悬着一张牌匾,上书“明镜高悬”,牌匾下方为暧阁,正中摆着三尺黑漆公案,上面放着审案用的文房四宝和红绿头签,在公案后面是一面白墙,正中用木框裱成了框架,框架内白色打底,上面绘着一副巨大的“海水潮日”图。
头顶明镜高悬,背后海水朝日,寓意为官者要明如日月,清似海水。
这里便是自己今后工作的主要躇了,朱平安上前踏上暖阁,伸手从公案上划过。
“县尊,现在拜受优?”县丞张长孺上前一步,轻声询问。
“然也。”朱平安点了点头。
“吟惫不快泉县大哟。”县丞张长孺看向主宝文远,提醒道。
“请恕卑职冒犯,程序使然,还请县尊出示三宝。”
主宝文远却贴着封条的知县大芋,双手捧着大印,躬身对朱平安说道。
所谓三宝便是峪、吏部公文与佩剑,这三样是验明上任知县身份的凭证。
“吟痹重了。”朱平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刘牧,轻声道,“牧兄,请三宝。”
“是,公子。”刘牧应声,将随身携带的三宝恭敬的交给了朱平安。
“请。”朱平安将三宝放在公案上,对吟薄等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典史李达第一个上来查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接着张县丞、吟薄等人也都上前,一一查验。
查验确认无误,吟薄将知县大荧手交给了朱平安,朱平安在众人的见证下,揭下封条,双手从中取出知县大印,将其放在了公案上。
“拜见县尊。”
张县丞、吟薄带着靖南县衙众吏上前,立在堂下,行两拜礼,正式拜见朱平安。
“诸位请起,本官奉皇命调任靖南知县,治理一方百姓,责任重大。不过,平安初来乍到,兼着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还望诸位与本官勠力同心,披肝沥胆,疽国事,共同造父南百姓。”朱平安起身拱揖答礼。
“县尊谦虚了,我等自当谨遵台谕,日后惟县尊马首是瞻,疽国事,造父南百姓。”张县丞带着众人齐声回道。
接着,衙役、皂隶、典吏、经孙、说客、僧官、道官、阴阳生、医官、学官等依次从下到上,上前对朱平安行两拜礼,朱平安起身受礼。
升堂,排衙,画卯,着差役去县城及乡下张贴告示,晓谕辖区百姓,新知县已经上任。
事毕,朱平安又按照惯例参加了张县丞等人准备的接风宴,宴席上宾主径。
如此到了晚上,朱平安方办完赴任的所有流程,整个人几乎已经累得虚脱了。
“姑爷,交接还顺利吗?”
包子芯鬟画儿早就给朱平安备好了洗脚水,端来放在脚下,让朱平安泡脚,她在身后帮朱平安按摩揉肩,一边按摩,一边小声的问道。
“既然顺利,那姑爷怎么还皱眉啊?”画儿不解的问道。
“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朱平安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夜深人静,虫声啾啾,群星如宝石一样缀在漆黑的天幕上,闪闪发光。
靖南县内宅一盏油灯闪烁,与窗外的星光点点遥相呼应,朱平安坐在桌前,就着油灯闪烁的光亮,低头认罪的翻阅着靖南县的鱼鳞图册,研究全县山水田土,了解辖区乡村疏密坐落,掌握全县税粮户口和风俗民情,便于日后施政安民。
翻阅了片刻,朱平安觉的有些口渴,正要伸手倒茶润润喉咙,便见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由一双肉乎乎的白嫩小手捧着,心有灵犀似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肉乎乎的小手,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果然,朱平安抬头就看到了包子小丫鬟画儿,一双小手捧着热茶,递向自己。
“画儿,你还不睡吗?这半月日夜赶路,风餐露宿,又要照顾我,你一直都没能休息好,到了靖南又马不停蹄的收拾县衙后宅安顿,着实辛苦你了,你快去安歇吧,不用管我。我再翻会儿鱼鳞图册,差不多也歇着了。”
朱平安接过热茶,向画儿道了一声谢,温声说道,让画儿先去休息。
“哦,哦......好......好的,姑爷。”
画儿听了朱平安的话,小脸唰一下红了,点着小脑地哦了两声,捏着衣角下去了。
朱平安在画儿离开后,喝了半杯茶,继续翻开自己的鱼鳞图册,一直翻到最后一本最后一页,才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整理好鱼鳞图册,锁在抽屉里,用灯盖盖灭了油灯,接着窗外的星光,去往卧室就寝。
除了衣衫,朱平安拉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咦,画儿手脚够麻利的,连被子也用香薰熏过了,挺好闻的......朱平安一躺在床上,鼻息间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心中不由如是想到。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朱平安躺在被窝里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好好睡一觉,下一秒,朱平安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朱平安在被窝里一伸懒腰,就碰到了一个火热的身体,手掌正好按在了一处柔软之上,这柔软还挺大,一只手还握不住,还挺有弹性......
“姑......姑爷......”画儿的羞赧的声音从朱平安耳边颤着响起,就像小奶猫儿一样,声音酥软酥软的,“被,被窝......被窝暖好了......”
画......画儿?!
朱平安手瞬间收了回来,整个人就像是安了弹簧一样,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血液上涌,心跳瞬间加速,咚咚直响,就像擂鼓一样。
“画......画儿,你怎么在这?”朱平安的声音就像嘴被烫了一样。
“姑......姑爷,是小姐吩咐的,小姐让我到靖南后,陪姑爷睡觉,喂......喂饱姑爷,不让姑爷去外面拈花惹草......也不能留给其他女生爬床的机会......”
画儿跟着朱平安坐了起来,拉起被子遮到胸前,露出了脖颈上肚兜的带子,还有一片遮不住的雪白,低着的婴儿肥的小脸,糯糯的回道,小脸红的跟锅里熟透了的小龙虾一样,整个人在星光下,散发着让人难以抵御的诱惑。
喂.....喂饱?!
朱平安听到画儿说出这个词,眼睛都红了,浑身的血压就跟火山喷发了似的,直冲脑门。
打,打住.....
朱平安喉咙干的厉害,理性被冲动绞杀的仅存一丝,深呼吸了一口气,艰难的压住了体内躁动的血液和冲动,将眼睛从画儿身上转移开来。
朱平安相信画儿说的话。
画儿是李姝最忠诚的丫头,把李姝的每一句话都当成圣旨来执行。李姝是比独孤皇后还醋的醋坛子,对那些试图爬床的异性,向来毫不手软,画儿对此再清楚不过了,若非李姝吩咐的,画儿绝不会......
李姝是有前科的,当初在京城,有次李姝来月事,也安排过画儿服侍自己就寝的,还吩咐画儿要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若非自己定力好,当时就......
怪不得睡前让画儿先去安歇的时候,她小脸红的那么厉害,先去安歇,先去安歇......先去后来.....原来她当自己催她来暖床侍寝了?!
“姑......姑爷,夜深了,安......安置吧。”包子小丫鬟羞赧的颤着声音道。
说完后,画儿便躺下了,闭着眼睛,睫毛颤颤的,完全是一副姑爷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样子......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朱平安血液又躁热了起来,鼻子都有些痒痒的,不知道是不是流血了。
“咳咳,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本鱼鳞册还没有看,画儿你先睡着.....”
朱平安以莫大的意志力将自己从床上拖了下去,抱起衣服,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大早,朱平安顶着一对熊猫眼升堂,画儿也顶着一对熊猫眼收拾宅院。
刘大刀他们见了,私下里挤挤眼,这一路上,公子憋坏了吧,这是折腾了一晚上?!
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古代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像公子这样优秀的人,若是只有一个房里人,那才不正常呢,画儿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少夫人指定的通房丫头,这是府里私下都知道的事,少夫人安排画儿陪公子上任,就是为了照顾公子生活起居嘛,这样多正常啊。
今日是朱平安第一次正式的召集县衙大小官吏、差役,着文书点名,令县丞、主薄、典史以及六房典吏汇报工作,进一步了解靖南县情况。
点名时,典史李达未来。
县丞张长孺和主薄姚文远两人解释说李达昨日喝多了,还未醒酒,故而未来应卯。
朱平安点了点头,未说什么,接风宴上李达的酒量可不小......
通过张长孺等人的汇报,朱平安对靖南县衙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糟,很糟,一团糟,糟得不能再糟了:靖南县衙大案、要案、小案积压了上百件还未审理,牢里的犯人快关不下了,台州府派下来的公务堆成了小山,去年的赋税钱粮至今还未收起,多个村子雨涝成灾,苗蛮寨子与相邻的村子又发生了多起纠纷,附近几个山上山贼频发,沿海海贼不断,倭寇也有再犯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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