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新任兵房典吏刘杰被用破布堵住了嘴巴,双手捆绑吊悬在驿馆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一身簇新的公服此刻被抽烂了好几个长口子,露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鞭痕伤口,鲜血将破烂的公服染的血迹斑斑,脚下还有三根被抽断了的藤条。
一顿鞭挞之后,谦公公胸中抑郁之气除了大半,整个人舒坦了很多。
谦公公手持一根藤条,坐在小太监跪地形成人肉坐椅上,意气风发的谓众人曰:“嘻嘻,你们瞧,杂家可像三国时期鞭挞督邮的刘玄德乎?!”
“自然,遭遇奸吏刁难,不畏强权,惩恶扬善,公公足有当年刘皇叔十成风采。”
张县丞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在谦公公面前躬着身子,拍了一记彩虹屁。
“我等虽然无幸得见鞭挞督邮的刘皇叔,但是见到公公今日鞭挞奸吏壮举,足慰平生。”
“何止像刘皇叔,公公此时侠肝义胆,比之刘皇叔,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公威武,惩恶扬善,帮我们靖南扫除了一大害,真乃我靖南的青天啊。我代表我们靖南全县父老乡亲,给公公磕头了,感谢公公为民除害。”
一干胥吏一个个竭尽所能的堆砌词汇,争先恐后的大拍特拍谦公公的马屁,更有甚者当众向谦公公下跪,恬不知耻的感谢他“为民除害”。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节奏嘛。
看着张县丞等一众人争先恐后的谄媚恭维,谦公公心中不免又得意了几分。
“几日不回县衙,公务这般繁多了吗?县尊忙这个时候还不露面......”
在这个时候,姚主簿在谦公公身边,对张县丞有意无意的嘴了一句,泼了朱平安好大一身脏水。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提醒谦公公,县衙并不忙,他朱平安这个时候还没来拜见你呢。
果然,听到朱平安的名字,谦公公的心情又瞬间不美丽了,晴天又起风雨。
“小聪子,你去县衙给杂家通知朱县令,令其持靖南县志,送到驿馆来。”
谦公公将藤条对折起来,往手心轻轻敲了敲,咬着牙齿对一位小太监下令道。
“小的遵命。”
小聪子太监躬身领命,继而对一干胥吏道,“来个识路的,带杂家跑一趟县衙。”
很快,便有一个胥吏积极的站出来,牵了驿馆的马,带小聪子前往靖南县衙。
看到谦公公通传朱平安,张县丞与姚主簿相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有谦公公替他们做主,他们被弹劾的困局就解开了。当然,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免责这么简单,靖南保卫战、太平收复战、斩首八百二十四个倭寇首级,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天大功劳,他们听闻朱平安立下这三件大功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留下不仅没有危险还能立下这等大功,他们干嘛要弃城而逃呢,别提多眼馋了,他们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呵呵,分了这一锅汤,他们的官身少说也能往上升个一两级,摆脱如今尴尬的佐官身份,成为主政一方的正儿八经的知县大老爷那都不是梦。甚至,再往上,成为府衙的上官,他们走走关系,那都有戏啊。
两人越想,越美,眼神中恍惚,他们已经成为身穿官袍的县令,成为巡视州县的府衙上官,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万人敬仰和巴结......
于是乎,张县丞、姚主簿等人侍奉起谦公公来,更是毕恭毕敬、尽心尽力。
“哦,对了,张县丞,杂家记得你在饭桌上对杂家说县城有一位姓刘的老头,他有一颗珍珠,其个头和成色都远胜于你之前献给我的那颗珍珠?”
谦公公差小聪子通传朱平安后,便将张县丞唤到身边,分外重视的问道。
“是。据说刘老头祖上是伪汉陈友谅身边的亲兵,伪汉败亡后,刘老头祖上从伪汉皇宫里抢了一批财务,其中就有这颗珍珠,听说啊,这颗珍珠是伪汉陈友谅一位宠妃的珍爱之物,个头又大又圆,色泽温润细腻,透着一股神秘......”张县丞躬着身子回道,将珍珠描绘的极具传奇色彩。
“神秘?你是说这珍珠透着一股神秘?”谦公公闻言,一下子激动了。
圣上下旨采买金宝珍珠,目的可是为了修仙炼丹,珍珠可是要入丹药的,这珍珠透着神秘,那对于圣上炼制仙丹岂不是大大的好!呵呵,见了这颗珍珠,干爹见了定会夸我会办差;圣上见了这颗珍珠,定然会龙颜大悦。
呵呵,该死的小柳子还想跟我竞争,还扬言要压我一头,呸,做梦去吧!
呵呵,看来合该自己要发达啊。这一趟靖南之行,来的好,来的妙啊。
“没错,就是神秘。我在刘老头家亲眼见过那颗珍珠,当时是晚上,在月光下,那颗珍珠表面隐约发出一层晕彩珠光,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神秘韵味。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种感觉。”张县丞用力的点了点头。
“听说极品珍珠,佩戴把玩都可以令人延年益寿。怪不得刘老头一把年纪了,却是鹤发童颜,一点都不显老,原来家里有这么一颗神秘的珍珠。”
姚主簿察言观色,紧接接着张县丞的说,又给谦公公添油加醋了一通。
“快,快,快将刘老汉和珍珠一并给杂家带来。”谦公公听了张县丞和姚主簿的话,激动的一刻也忍不住了,连连挥手对张县丞等人说道。
“公公放心,刘老汉家就在驿馆附近,下官这就带人将刘老汉带来。”
张县丞躬身抱拳道。
“珍珠,别忘了珍珠,这才是最最紧要的。”谦公公忍不住强调道。
“是是,公公放心。”张县丞再次躬身道。
领命后,张县丞便叫了小舅子李典史及几名前衙役,随他一同去提刘老汉。谦公公不放心,挥了挥手,让跟随他的两个带刀护卫跟着张县丞一同前往。
一行人如强盗一般,气势汹汹的杀向刘老头家。
朱平安今天很忙,早在张县丞等人还未去柳河镇镇口等候谦公公的时候,朱平安就已经早早的起床了,当时外面还麻麻黑,公鸡还没有打鸣。
其实,朱平安就任靖南知县后,一直都很忙。一县虽小,但万事胚胎,皆在州县,吏、户、礼、兵、刑、工哪一类公务都少不了。尤其是之前靖南知县更迭频繁,接任前又有几个月的空窗期,所遗留的公务很是繁多,虽然朱平安就任后勤于公务,但依然还有一部分公务没有处理完。
只是这段时间,更忙。
靖南方经历了倭患,百废待兴,安民、救济、重建、恢复生产等等工作很多;再加上秋收将至,为保障秋收顺利进行,县衙需要作的工作很多。
朱平安简单吃了画儿准备的早膳,便早早的到了县衙,开始处理紧要的公务。
话说起来,这段时间画儿的厨艺进步了很多,最起码做的饭菜不是那么咸了,已经从黑暗料理界飞升至菜鸟料理界了。虽然做出来的饭菜,颜色不咋地,味道不咋地,也不是多好吃,但是已经可以入口了。
等到鸡鸣之后,新任的胥吏便陆续赶到县衙应卯了,没有一个迟到的。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对于县衙的新人新气象,朱平安很是满意。
不止朱平安满意,靖南县的老百姓也很满意。昨日有茶商来县衙办理茶引,他惊奇的发现,县衙耳朵胥吏竟然不收他的孝敬,要知道以往他们每次来县衙找胥吏办事,每次都不得不奉献钱财,这被称为“常例”,可是昨天无论他怎么努力,胥吏就是不收,不仅不收,茶引办理的还特别快。昨天也有几个老百姓来县衙办事,也是吃惊县衙胥吏热情合顺,事情办得又快又顺利。后来他们从一个认识的胥吏那得知真相,胥吏说县尊对县衙进行了改制,清查县衙六房积弊,革除一切陋规,取缔了一切明示、暗示的吃拿卡要陋习,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对于县衙新人新气象,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只是担心不能长久罢了。
马上就要收割水稻了,朱平安计划上午处理完紧要公务后,带户房、工房的人,再去下面乡镇巡视一趟。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开衙不久,朱平安手上的紧要公务刚处理完,正要叫上谢老、刘夫子等人出门,还未等朱平安起身呢,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咚咚咚”三声鼓声。
有人击鼓鸣讼了。
有人击鼓鸣讼,自然要升堂断案。朱平安令人升堂,将击鼓之人带上来。
外面很嘈杂,感觉人很多。
果然,衙役带进来十七八个村民,这些人拖拽、推搡着一个和尚并一个尼姑。而且一边推搡,一边斥骂不要脸、伤风败俗、不守清规、私通之类的话。
和尚和尼姑分别被五花大绑着,踉踉跄跄的被众人拖拽进了大堂。
和尚非常狼狈,身上僧衣被撕扯的变形了,露出半个膀子,沾着鸡蛋壳、烂菜叶自,身上有伤痕,不过都是轻伤,并不严重。尼姑也是一身狼狈,僧衣上有鸡蛋壳、烂菜叶子,不过比和尚好很多,身上也未见伤痕。
除了这些当事人,外面还轱辘辘跟进来了很多看热闹的群众,有七八十人的样子,将县衙大堂外围的水泄不通。
以前县衙审案,只是偶尔公开审理,或者是特别重大的案子才公开审理。
朱平安来靖南后立下的规矩,凡是诉至靖南县衙案件,除极个别隐私案件外,其余一切诉讼案件,均要公开审理。一旦升堂断案前,靖南县衙仪门皆是四敞大开,允许老百姓到达堂前观看、旁听。当然,老百姓观看、旁听可以,但是不能大声喧哗,影响判案,不然驱除出去。
朱平安意图通过允许百姓旁听审案,一来可以促使案件公正审理,二来可以提高县衙的公信力,三来嘛,则是通过审理案件,教化百姓。
老百姓嘛,喜欢看热闹,古代又没有多少娱乐活动,朱平安每次升堂审案,都会有很多老百姓前来旁观,而且中途还会有越来越多老百姓加入旁观。
现在,靖南县衙审案都快成了靖南县城一个固定的法制宣传节目了,而且收视率很高,越来越高。每次升堂断案,堂外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今天这个案子很特别,主角竟然涉及到一个和尚和一个尼姑,听村民斥骂的不要脸、不守清规、私通之类的言语,很明显还是一个桃色案子......
和尚,尼姑,私通......涉及了宗教、八卦、桃色、隐私等多重因素。
这话题放到现代都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更别说封建保守的古代了。
村民绑缚和尚、尼姑来报官,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在他们来报官的路上,便将靖南县城炸翻了天。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遍了全县城。
所以,今天才刚升堂,旁听的老百姓便在大堂外形成了人山和人海。
“真的假的啊,和尚和尼姑私通?!他们是咋做到的?在哪抓的啊?他们真的那啥了吗?”
“我滴亲娘咧,这也太刺激了吧,斩断尘缘、六根请教的和尚竟然跟尼姑搞上了?!”
“唉,太不要脸了,伤风败俗啊,这种败坏风气的人就该沉猪笼啊。”
“和尚和尼姑私通犯不上沉猪笼吧,他们都是出家人,一出家便断了父母子女亲族关系,不受族法族规管制,他们只是不守清规戒律,又没杀人放火,犯不上沉猪笼吧。”
在等待升堂审案的时候,旁观的老百姓便已经饶有兴致的讨论开了。
“升堂!”
朱平安在大堂上拍响了惊堂木,一声脆响之后,喝令升堂。
“威......武......”
堂下两排衙役用力的敲击水火棍,大喊威武。堂威效果凸显,堂下立马安静了下来。
堂下的十七八个村民纷纷跪了下来,和尚和尼姑也被他们按着跪下。
朱平安端坐高堂之上,仔细端看堂下的原被告双方。升堂前已经得知大体事由,十八位村民击鼓鸣讼,言道他们发现了和尚和尼姑私通,当场将两人捉来报官。
堂下报官十八位村民,一个个义愤填膺、激动不已,领头的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其他十七位村民都是典型的庄稼汉子。
被告的和尚和尼姑,年纪不大,都约莫二十左右,两者被捆绑着,一身狼狈不已,和尚涨红着脸,尼姑的脑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看架势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一样。
古人讲究五听断案是有一定道理的。通过察言观色,朱平安心中已有大致判断。不过,审案不能凭主观臆断,还要讲究证据与律法,这些具体都要通过升堂审案,才能对整个案子有真实、准确和具体的判断。
“堂下原告姓谁名谁,家住何方,一一与本官报来。你们人多,待你们报完后,选个代表出来,再与本官本官细说,缘何捆绑两位出家人来本衙。”
朱平安首先对堂下跪着的原告说道,令他们自报身份,之后选个代表出来回话,省的人多嘴杂,还说不到点上,等代表说完,其他人可以再补充。
“回知县大老爷,小的是红庙村的里正张大龙,就住在红庙村中间。”
领头的汉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抬头对朱平安说道。
“小的是张大牛,也是红庙村的,住的村西头。”
“小的是张铁蛋,也是红庙村的,住在大牛家旁边,挨着村里的大路上。”
“小的王大葱……”
十几位村民跪在地上,依次磕了一个头,磕磕巴巴的报上了姓名住址。
报完之后,里正作为代表,跪在地上将报官的事由详细的讲了出来。
“启禀知县大老爷,小的们都是红庙村的正经人家。我们村叫红庙村就是因为村前村后山上有两座庙,村前山上有一座和尚庙,叫红庙寺,村后有一座庙是尼姑庵,叫红庙庵。这两个寺庙平素很灵验,名气也很大,在四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不成想竟然出了这两个伤风败俗的。今天早上,我们村的张大牛起得早,去村后山下树林采菌,听到树林里有动静,还以为是来了熊瞎子或者狼之类的,吓的蹑手蹑脚的跑回村里,报给了我。我担心野兽伤人,便带了村里的壮实后生,拿上了家伙事,准备替村里除了这一大害。”
“可是没想到,等我们进了树林找到有动静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野兽,倒是发现了这一对不守清规戒律、伤风败俗的货!我们逮住的时候,这两货还在一起搂搂抱抱呢!都没有发现我们!唉,真是伤风败俗啊!所以,我们当场捉住,用我们准备捆野兽的绳子,将这一对伤风败俗的货,绑来报官!”
里正张大龙跪在地上,将捆绑和尚尼姑报官的缘由,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朱平安听毕点了点头,又问跪着的十多个村民,“你们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知县大老爷,里正讲的全乎,俺们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十多个村民齐齐摇头。
“哈哈哈......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本想打野兽,没想到打了一对野鸳鸯。”
“呵呵,用捆野兽的绳子,捆他们,也算是物有所用,这两不要脸的货,跟野兽有什么区别吗。”
“真是不要脸啊,还是出家人呢......”
“怪不得和尚庙旁边有座尼姑庙啊,这正好配对啊......”
外面围观的吃瓜群众听了张里正的话,不由眉飞色舞的讨论了起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县衙看县太爷审案了,知道规矩,都是压着声音说的,不敢惊扰了县衙审案。不然,轻则被驱逐出县衙,重则还会被罚呢。
朱平安问完了原告后,转头看向被捆绑的和尚和尼姑,对堂下的衙役下令道,“先给他们松绑,未等本衙断案审结前,任何被告皆是嫌犯,并非罪犯。等到本衙断案审结后,有罪的依照律法严加惩处,无罪的释放。”
“多谢知县大老爷。”和尚和尼姑被解开绳索后,跪地磕头向朱平安道谢。
朱平安摆了摆手,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人先自报家门。”
和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回禀知县大老爷,小僧法号悟真,在红庙寺挂单。”
“小尼法号慎月,出身红庙庵。”尼姑也跪在地上,磕头回道。
“俗家姓名为何?家住何方?何时出的家?”朱平安又问道。
“小僧俗家姓柳名叫柳锁,家住柳家村。小僧是去年出的家。”和尚回禀。
“小尼俗家姓王,名叫王莲,家住柳家村。小尼也是去年出的家。”尼姑紧接着回道。
哦,两人竟然是同村的,还是同一年出的家。朱平安闻言,摸了摸下巴。
这里面肯定有事。
朱平安心里有了基本的判断,于是进一步问道,“你们两人因何出家?”
“不敢隐瞒知县大老爷,小僧和王家妹子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只是小僧家贫,去求亲,王伯不允,还要将王家妹子嫁到镇上的马员外做妾。马员外都六十了,王家妹子去给他做妾,哪里会有什么幸福。小僧在王伯家跪求王伯将王家妹子许配与我,王伯不仅不同意,还令将小僧打了一顿赶出家门,小僧被打的重了,在家卧床养病月余。后来才得知,王伯坚持要王家妹子嫁给马员外,王家妹子誓死不从,离家出走,落发为尼。小僧得知后,万念俱灰,也削发为僧,到了临近的红庙寺出家。”
和尚跪在地上红肿着眼睛回道。
听了和尚的话,外面围观的吃瓜群众,顿时又议论开了,大家都没有想到两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顿时形成了两派,有人同情和尚和尼姑这对苦命鸳鸯,有人觉得既然出家就应该守清规戒律,私通令人深恶痛绝,就应该严加惩罚,以儆效尤。
“小僧万念俱灰,本想就此一生皈依我佛,青灯禅卷相伴,不曾想前些时日倭寇进犯靖南,小僧所在的红庙寺方丈大师带我等僧众退守寺后山谷之中藏身。万万没想到,红庙庵也同样退守在山谷之中,天见可怜,小僧竟然遇到了......遇到了削发为尼的王家妹子......王家妹子竟然在近在咫尺的红庙庵出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小僧禅心已乱,贪念红尘,做出了这等错事。但是,千错万错,一切错误尽在小僧,与王家妹子无关,还请知县大老爷罚我一人便是。”
和尚跪在地上,双手合什,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眼角含泪的求道。
“不是,不是,你胡说什么,什么错误都是你一个人的,知县大老爷,你千万别误听了他的胡话。一切错误都是小尼的,是小尼不守清规戒律,引诱了柳家哥哥,千错万物,一切错误都在小尼,都是小尼不好,与柳家哥哥无关,还望知县大老爷明察秋毫,放了柳家哥哥,只罚小尼一人好了。”
尼姑听到和尚将责任全都揽到他自己身上,不由着急了,用力的摇头,还未开口,红肿的眼睛里泪水便已经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哗哗哗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边哭着,一边磕头将责任同样往自己身上揽。
呃!
抢着揽责任?!
你们这是在公堂上秀起恩爱来了?!
朱平安看到堂下和尚尼姑两个人拼命的揽责任,不由扯了扯嘴角。
围观的吃瓜群众看懵了,他们见过推卸责任的,还没见过拼了命往的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这一对伤风败俗的野鸳鸯,似乎有点不一样啊。
朱平安拍了一下惊堂木,控制了下局面,“本官问你们,方才原告所言,他们在树林中私会,搂搂抱抱之时,被他们当场捉住,可是属实?!”
尼姑脑袋低的抬不起头来。
和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知县大老爷,我们确实在树林中私会时被他们当场捉住,不过我们并没有搂搂抱抱,我们只是靠在一起,互诉衷肠。”
朱平安问原告,“你们将他们当场捉住时,他们是楼抱在一起,还是靠在一起?”
“搂抱在一起吧。”
“靠在一起不就是抱在一起吗?!她靠在你怀里了,那不是你抱她吗?!有什么区别吗?”
“当时我们喊一嗓子,他们就仓皇分开了,也没太注意他们究竟是抱在一起还是靠在一起,反正两人在一起。”
原告众人回道,不是很确定两人究竟是楼抱在一起还是靠在一起。
朱平安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深究,又问原告道,“你们当场捉住他们两人之时,他们可有其他不轨行为?可有发生关系?也就是行房事?”
“这个到没有。我们捉住他们时,他们只是抱在一起,并无行房事。至于我们捉住他们之前,他们两人有没有行房事,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里正张大龙实事求是的回道。
“确定没有?”朱平安又重复问了一遍。
“确定没有。”张大龙等人点头。
朱平安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张大龙他们当场捉住和尚和尼姑时,两人只是在树林私会,并未发生关系,尚未达到通奸的程度。
“现场可有柳家村人士?”朱平安对堂外旁观的人群问道。
“有,知县大老爷,小的就是刘家村的。”
“小的也是。”
堂外围观的群众,有两人站了出来,一个四十左右大叔,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大娘。
“你们可知两人出家前的事?”朱平安指着和尚和尼姑,对两人问道。
“小的知道。他们俩就是我们柳家村的,他俩的事,我们村没有不知道的。俩人家不远,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村里人都开他们的玩笑。不过,那柳锁他爹是个穷童生,家徒四壁。王莲她爹是屠户,瞧不上柳锁他们家。年初的时候,我们就听说王莲她爹与镇上的王员外牵上线了,将王莲许给了王员外做妾。柳锁听说了后去找王屠夫,结果被打的下不了床。王莲誓死不送,抵抗不过,就绞了头发,离家出走做了姑子,至于去哪座庵,我们倒是不知道。柳锁知道后,也愤而出家了。没想到两人还是有缘分,竟然连出家的尼姑庵和和尚庙都挨的那么近。”
柳家村的吃瓜群众,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声的说道。
“这俩是苦命的孩子啊.......”老大娘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接下来,老大娘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两人的事说了一遍,什么小时候看着他俩长大啊,一个读书好,一个绣活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什么王屠夫掉进钱眼里,竟然把女儿给人家当妾,真是猪油蒙了心啊,什么锁子虽然家穷,但是志不短啊,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啊等等......
“咳咳,好了大娘,我知道了。”
朱平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大娘的话,再让大娘发挥下去,恐怕到晚也说不完。
案件事实以及背景,朱平安已经大致了解清楚了,心中有了判断。
原来和尚和尼姑两人出家前是同村人,从小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不过女方父亲嫌贫爱富,将女方许配给镇上的王员外,女方誓死不从,削发离家,去了红庙庵为尼。男子心灰意冷,也愤而出家,到红庙寺做了和尚。谁知前些时日倭寇进犯靖南,红庙村也受到波及,红庙寺和红庙庵不约而同的到了山谷躲避倭寇。这对男女竟又碰了面,于是乎两人便搭上了,今早去树林私会时,不料被红庙村的人误当做野兽,歪打正着,给人们当场捉住。
“唉,没想到竟然是一队苦命鸳鸯。”
“再苦命鸳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能树林幽会啊,况且他们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尼姑。”
“这就难办了哦。”
外面围观的吃瓜群众,对此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升堂审案正紧要的时候,一个曾经被革职来的胥吏来到了县衙,叫住了一位衙役,令他进去通传朱平安,就说张县丞、姚主簿还有李典史引着宫里来的谦公公马上就要到靖南县城了,让朱平安带县衙所有胥吏并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乡绅里老,去县城北门外迎接谦公公的大驾。
这位被革职的胥吏便是张县丞出发前派来靖南通传朱平安的,张县丞等人妄图以谦公公之名,威压朱平安,令朱平安率人前往城门前迎接,他们趁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给朱平安一个下马威,好好的报复朱平安一番。之后,再请谦公公摆平朱平安,令朱平安取消弹劾,并将功劳分给他们。
想的很好,然并卵。
朱平安收到衙役禀告后,压根就不理会。
什么狗屁谦公公,张县丞等人脑子有病吧,又整什么幺蛾子,老子手上公务一大堆,僧尼案还没审完,安民、救济、重建、恢复生产、秋收......靖南有多少大事正事等着老子呢,忙的要命,你让老子去城门前迎接一个狗屁太监?!你们当舔狗当习惯了,别特么拉上老子啊。
玛的,智障!
朱平安根本不予理会,继续开堂审案。
朱平安围绕案情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彻底了解案情原委了,和尚和尼姑原为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但女方父母棒打鸳鸯,两人先后出家。因躲避倭患,两人竟然重逢,爱情之火复燃,熊熊燃烧,在树林私会,不料被人当场抓住。
两人是私会,无论是依靠也好,搂抱也好,均为达到私通的程度,未有xing行为。两人不守清规戒律,行为虽有伤风化,伤风败俗,但是在构成要件上缺“奸”,未构成私通罪,至于有夫奸、和奸等子罪名自然也不成立。
另外,鉴于两人青梅竹马、被父母棒打鸳鸯、削发出家等情形,两人也是一对可怜的苦命鸳鸯,情节也较为轻微,朱平安决定从轻发落。
朱平安在公堂上先是总结案件事实,继而对原被告以及堂外众人进行了详细释法,最后当堂宣判。
判决和尚柳锁与尼姑王莲还俗完婚。
鉴于王莲父母棒打鸳鸯的前科,朱平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又当堂写了一首判诗,作为书面判决。有了自己这个知县背书保媒,想来他们还俗后,王莲父母也不会再逼王莲嫁与马员外做妾了,可能不会支持,但至少也不会阻止两人成婚了。
“一半葫芦一半瓢,合来一处好成桃。从今入定风波寂,此后敲门月影遥。
鸟性悦时空即色,莲花落处静偏娇。是谁勾却风流案,记取当堂朱月老。”
朱平安在公堂上挥毫泼墨,一挥而就,一首僧尼判诗跃然纸上,随后盖上了知县大印。
柳锁和王莲接到判诗,惊喜的难以置信,喜极而泣,连连磕头感谢朱平安,脑袋都磕的红肿了。
“这一案为特例,因柳锁与王莲两人虽私下相会,但未有奸情,不构成私通罪,故而从轻发落。我《大明律例·刑律》规定,若僧道尼僧女冠有犯和奸者,于其寺观庵院门首,枷号两个月,杖一百,以儆效尤。诸寺庙、尼庵应严加管教所属道尼僧女冠,若有违反规定者,一律严惩不贷!文书对此做好记录。”
朱平安在判决后,当堂强调告诫了一遍,避免这一案例产生负面影响,使得寺庙、尼姑庵其他僧尼效仿,破坏风气。朱平安还让文书对自己这一番告诫,在审案记录上做好记录,避免日后政敌曲解本案,攻讦自己。
听到朱平安的告诫,柳锁和王莲两人忍不住后怕不已、庆幸不已,若非他们当时没有进行更激烈的动作,若非他们遇到了朱平安,恐怕他们就会被戴上枷锁,贴上可耻的罪名封条,在他们红庙寺和红庙庵门口,枷锁示众两个月,示众完,他们还要被打一百大板。这一百大板下去,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号。另外,按照律例,犯这种罪,女人被打板子,可是要去衣受杖的,也就是说要一丝不挂的当众被打板子。一旦受此刑,王莲自忖即便她在一百大板后侥幸存活,她也没脸面再活着。
感谢知县大老爷,谢知县大老爷救命之恩。
柳锁和王莲两人后怕之余,忍不住又是一通磕头谢恩,感谢朱平安。
朱平安在判决完柳锁和王莲后,并未立刻下堂,在大堂上当众对红庙村里正张大龙村民张铁蛋、张大牛等十八人,进行了口头表扬,表扬里正张大龙恪尽职守,表扬他们遵纪守法,维护大明法纪与善良风俗,支持县衙工作。
表扬完之后,朱平安又挥毫泼墨,给他们所在的红庙村写了一副对联,对他们的行为以示表彰。
上联“高义有传承福佑桑梓千年厚德经文武”;
下联“红庙集才俊报效大明四海擎业兴桑梓”
横批“乡村楷模”。
里正张大龙、张铁蛋、张大牛等人收到朱平安表扬他们的对联,一个个高兴的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尤其是里正张大龙更是高兴的嘴巴合都合不上。这对联可是有他们红庙村的名字,夸他们红庙村呢,有了知县大老爷这副对联,他这个里正就能坐的稳稳的了,知县大老爷都表扬了!红庙村有哪个有他这份功劳和脸面,这可是他张大龙的政绩,这一案子还有知县大老爷赏赐的对联,足够他吹一辈子了。呵呵,想想村民钦佩的模样,想想其他村里正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张大龙美的不要不要的。
朱平安赏罚分明,审案判案不仅审查清楚案件事实,还当众进行释法,详细解释判决原因,真正做到了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公堂原被告以及堂外的吃瓜群众没有一个不心悦诚服的。
因为这一个僧尼风流案极具话题,朱平安当堂宣判后,这一僧尼风流案以及朱平安所作的判诗,很快就从公堂传到了外面,迅速在靖南流传开来,成了一段佳话,并向靖南外扩散流传,越流传越远,越流传越有名。
按照时间线,朱平安在县衙审结僧尼私会案的时候,谦公公在驿馆刚鞭挞完靖南新任兵房典吏刘杰,洋洋得意,以鞭挞督邮的刘皇叔自诩。
朱平安才审结完僧尼案,便又有人来县衙喊冤了。
此时,谦公公被姚主簿煽风点火,咬牙切齿的令小太监小聪子前往县衙通知朱平安,令朱平安带着靖南县志,送到驿馆,拜见他谦公公。
公堂外的吃瓜群众还没走出县衙内,就又看到有人来喊冤了,不由的停下脚步,转身回走,在公堂外占了一个好地方,继续等着看好戏。
“知县大老爷,老身有冤啊,求知县大老爷为老身做主啊......”
人未到,声先至,一个老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了县衙内。
接着,便看到一个老妇人一脸凄楚的从外面走进了公堂,一进公堂便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呜呜呜......知县大老爷,老身有冤啊........”
朱平安见老妇人一脸凄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可怜,连忙开口道,“这位大娘,您别难过,有什么冤屈,请告诉本官,本官为你做主。”
“呜呜呜,我的知县大老爷啊......老身的命好苦啊,真是好苦啊,在咱们靖南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老身这般可怜的人了,呜呜呜......”
老妇人脸上更是凄苦,一边跪在地上,一边用手不停的拍打地面抒发情绪。
“这位老太太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难过成这副模样。”
“唉,可怜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哭成这样子,真是让人心疼啊。”
“这让我想起我的老娘了。”
“这是家里遇贼了?还是家人遇害了?老人家怎么这般委屈,究竟怎么了?”
公堂外围观的吃瓜群众看到老妇人这般难过的样子,不由的讨论了起来。
“老人家您别难过,您老有什么冤屈,但请讲来,本官自为你做主。”
朱平安见老妇人一直哭说自己命苦,不讲冤屈,不由又重复了一遍,提醒老妇人。
“呜呜呜......我的知县大老爷啊,您是不是啊,老身命苦啊。老身年轻的时候嫁了人,好日子没过两年,我男人就得了重病,撒手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老身我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养大成人,这中间吃的苦就没数了......”
老妇人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堂外好几个妇人听着听着都哭了。
听到老妇人说到这,公堂外好多人心中猜测,估计是老妇人的儿子不孝。唉,这老妇人真是命苦啊,年纪轻轻的没了丈夫,含辛茹苦的拉扯大儿子,结果遇到一个不孝子,真是命苦啊,怪不得老人哭的这么可怜。
朱平安在公堂上很是耐心的听老妇人诉苦,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老妇人。
“不过,吃再多的苦吃再多的累,老身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儿子平安长大。终于,老身的儿子长大成人了,老身我用全部积蓄给儿子讨了一个媳妇......”
老妇人在公堂上继续哭诉道。
这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唉,这个不孝子啊,真是对不起他老娘啊。
公堂外围观群众如是想道,觉的这就是一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典型案例。
不过,接下来众人发现他们错了。
“老身的儿子从小就听话,又能吃苦,学了一门木工的手艺,娶了媳妇后,更是吃苦耐劳。为了养家糊口,我儿子常常到外面做木工活。可是,唉,老身后悔啊,老身怎么瞎了眼给儿子找了这么一个媳妇啊,好吃懒做,忤逆不孝,不听话,平日里从来就没有好好服侍过老身,尤其是我儿子外出做木工活的时候,我这儿媳妇更是变本加厉......”
老夫人一提到她的儿媳妇就忍不住泪如雨下,手不停的拍打地面。
“原来是来告儿媳妇来了。”
“原来不是儿子不孝,而是儿媳妇忤逆不孝啊。唉,娶妻当娶贤,娶了一个好吃懒做,忤逆不孝的,唉,那可就真真的倒霉了啊,我给你们说啊,我们隔壁的刘大娘她儿媳妇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亲眼见刘大娘被儿媳妇骂哭过好几次呢。”
围观的吃瓜群众这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老妇人来公堂是告她儿媳妇忤逆不孝来了。
“我的知县大老爷啊,我儿子两天前去在外面做木工活,还没回来,今儿个是老身的六十岁生日啊,我那儿媳妇啊,她,她......她竟然只给我吃了一碗乱炖的烂菜叶子烂萝卜汤,她自己一个人却在房里大鱼大肉的吃着。老身命苦啊,老身实在是忍不住了,求知县大老爷给老身做主啊,判决我儿休了我那儿媳妇,还我家太平啊......呜呜呜......”
老妇人说到伤心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连连拍地,哽咽的不成样子。
唉,可怜啊,摊上了这么一个恶媳妇,老人过生日只给吃烂菜叶烂萝卜炖汤,她自己却是大鱼大肉,看到老妇人这模样,众人不由同情不已。
“老人家,请问您如何称呼?家住何方?儿子是谁?儿媳又是谁?我好令人通传您儿媳上堂审问。”朱平安对老妇人说道。
“老身何李氏,家住县城东里坊边上,我儿子叫何大宝,我那儿媳妇何王氏。”老妇人回道。
“来人,传何王氏上堂。”朱平安下令道。
老妇人家住东里坊,东里坊距离县衙不远,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没一会老妇人的儿媳妇何王氏就被两名衙役从东里坊带到了县衙公堂上。
“娘,您咋饭吃到一半就出门了,我咋找都找不到,您咋跑到公堂上了呀。”
何王氏惊慌失措的被带到了公堂上,看到了老妇人,一脸吃惊的问道。
“呵,脸皮真厚,还咋饭吃到一半就出门了,烂菜叶子烂萝卜汤谁能喝的下去啊!还咋跑到公堂上来了,还不是来告你这个恶儿媳妇来了......”
围观吃瓜群众在公堂外,小声的冷嘲热讽。
“何王氏,你婆婆告你忤逆不孝,不敬长辈。说她今日生日,你却只给她吃了一碗乱炖的烂菜叶子烂萝卜汤,你自己一个人却在房里吃大鱼大肉。是也不是,速与本官如实道来。”朱平安在堂上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道。
“啊?婆婆你告我忤逆不孝?”
何王氏闻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向婆婆,泪水瞬间如决堤的河水一样。
“难道我冤枉你了不成?!今日是我我生日,你却只给我吃烂菜叶子炖烂萝卜汤,你自己却在房间里大鱼大肉的吃着,你说你是不是忤逆不孝?!”
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质问儿媳何王氏,言毕再次拍着地面,老泪纵横的向朱平安求道,“知县大老爷,老身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荤腥了,求知县大老爷给老身做主啊,判决让我儿休了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媳,还我家太平啊。”
听老妇人说她好几个月不见荤腥,围观吃瓜群众对老妇人可怜不已。
“婆婆,呜呜呜......”何王氏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妇人,泪流不止。
“何王氏,你婆婆对你忤逆不孝的控诉,你可听清?速与本官从实道来。”
朱平安在大堂上向何王氏问道。
“呜呜呜......”何王氏置若罔闻,只是低着头哭泣不止,什么话也不肯说。
“何王氏?本官的话,你可听清?”朱平安再度问道。
若不是刚才何王氏方才与她婆婆说过话,朱平安都以为何王氏是个哑巴。
无论朱平安怎么问,堂下的何王氏只是低头哭泣,什么话也不肯定说。
“瞧她脑袋都快低到裤裆里了,她也知道没脸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没脸开口了......”
“以后可都擦亮眼啊,可不能找这样的儿媳妇,不然老了后有你受的。”
围观吃瓜群众对何王氏嗤之以鼻,小声的唾弃不已。
朱平安在大堂上揉了揉脑门,何王氏一言不发,这案子还怎么审啊。
审案也不能单凭原告一面之词就下判决啊。
证据,证言.......缺一不可,不然的话,冤假错案可就难以避免了。
朱平安再度仔细观察了一下堂下原被告,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继而嘴角扯上一抹微笑,温和的对堂下的老妇人说道,“这位大娘,本官身为靖南父母官,对于境内百姓负有教化之责,你儿媳忤逆不孝,本官也有一定责任。今日是您老生日,却只吃了烂菜叶子萝卜汤,着实寒酸。这样吧大娘,本官就在这公堂上为您老补办一个生日宴如何?”
“啊?这怎么使得呢。知县大老爷您日理万机,怎么能因为老身这点破事给您添麻烦呢。您只要判决令我儿休了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媳就行......”
老妇人婉拒道。
“哪里,不麻烦,不麻烦。咱也不大办,就下两碗长寿面。您老一碗,嗯,给你儿媳一碗,你们就在这公堂上一起吃长寿面。一来呢,给您老补办生日;二来呢,毕竟是一家人,看看在一起吃碗长寿面,能否化解你们的矛盾,是你们婆媳和好如初。当然,若是吃完后,依然不能和好的话,也没关系。等你们吃完后,本官再继续审案,依法判决。”
朱平安温和的说道。
“不敢麻烦知县大老爷,不敢麻烦知县大老爷......”老妇人推辞道。
“不麻烦,衙门附近就有一家面馆,手艺不错。等你们吃了长寿面,本官再继续审案。”朱平安温和说道。
“大刀。”
朱平安将刘大刀唤来,小声的对他吩咐了几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面馆带两碗长寿面来。”刘大刀用力的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没过一会,刘大刀便带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回来了,散发着面香味。
朱平安令人在堂下摆了一张桌子,面对面放了两张椅子,请老妇人和何王氏面对面入座,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摆到两人面前,请两人。
老妇人和何王氏入座,面面相觑。
“不用客气,请用。”朱平安微笑着看着两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妇人和何王氏两人抬头看到朱平安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们,做着请的手势。
“多谢知县大老爷。”
知县如此盛情,两人只好道谢,端起碗,拿起筷子,吃起长寿面来。
在老妇人和何王氏两人吃面的时候,公堂外围观群众一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是啥情况?这审案审着,怎么知县大老爷请人吃起面来了?”
“这是咱们知县大老爷吗?我怎么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咱们知县大老爷审案那可是神断啊,破案如有神助,便是上一个僧尼案,咱知县大老爷那也是审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理有据。怎么这个儿媳不孝婆婆案,审着审着却请人吃起面来了呀?!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荒唐呢。这儿媳妇忤逆不孝婆婆,请她们吃一顿长寿面,她们就能和好吗!?她就能改过自新吗?!就是她说改过自新,也不能信啊。”
“你们懂啥,咱知县大老爷心善,这是体恤老大娘,看老大娘可怜......”
吃瓜群众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在众人议论声中,何王氏很快就吃完了长寿面,老妇人却是只吃了一半。
“大娘,不用担心面钱,本官已经付过了。您老只管吃便好。”朱平安看着老妇人,温和的说道。
“哎,谢谢知县大老爷。”老妇人在朱平安的目光下,继续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老大娘感觉肚子一阵难受,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咽喉。
接着,老大娘便控制不住的当场吐了出来。
一旁何王氏肚子也是一阵难受,也是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咽喉,也跟着吐了出来。
“吃......吃吐了?!”
“这,这面怕是不干净吧,两人都吐了,这是哪家面馆做的面啊?把面馆掌柜的拘来......”
公堂外吃瓜群众看得目瞪口呆。
“去看看两人呕吐物都是什么?”朱平安似乎早就料到如此,对两人的呕吐毫不意外,淡定的令左右衙役去查看老妇人和何王氏的呕吐物。
听到朱平安下令,堂外吃瓜群众愣了一下,有些反应快的如醍醐灌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也不顾反胃,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老妇人和何王氏的呕吐物。
“回县尊,原告老妇人吐的有鱼、肉、鸡蛋、面条,何王氏吐的青菜叶子、萝卜条、面条......”衙役捂着鼻子查看了两人呕吐物,回禀道。
“啊?!真的啊,老大娘吐的还真是鱼、肉、鸡蛋,何王氏吐的是菜叶子萝卜条......怎么回事,老大娘不是说今天她生日,何王氏只给她吃了烂菜叶子炖烂萝卜汤吗?不是说何王氏大鱼大肉的吃吗?!”
“这......要不是亲眼看见,还真是不敢相信啊,老大娘竟然撒谎?!”
“原来这才是知县大老爷请她们吃面的原因?!”
“知县大老爷判案真神啊!”
堂外吃瓜群众这时才一个个恍然大悟,心中对朱平安顶礼膜拜,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妇人。
案件至此真相大白。
真相跟人们所想截然相反。
“本官令人在长寿面里放了催吐药,此刻真相已然大白,李氏你还有何话说?”
朱平安在公堂上用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的对堂下老妇人说道。
其实一开始朱平安就有所怀疑,老妇人衣着簇新,体态偏胖,面色红润,身手矫健,不太像是被苛刻虐待之相;在她儿媳何王氏上场后,朱平安的怀疑更甚,何王氏衣着朴素,襦裙上还有一个补丁,一脸劳苦之相......
因为何王氏只是哭,什么话也不肯说,案子无法往下审,朱平安才想到了长寿面放催吐药这一个方法。既然你不肯开口,那就让你们肚子开口。
“知......知县大老爷,我,我......”
面对无法狡辩的真相,面对朱平安的审问,面对公堂外吃瓜群众的指指点点,公堂下的老妇人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是知县大老爷在长寿面里放了催吐药啊,怪不得她们吃了就吐了......若不是遇到知县大老爷,这案子又岂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知县大老爷不愧是咱大明的状元郎啊,真是神了啊,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包公在世亦不过如此吧。”
“我真是欠打啊,方才我竟然怀疑知县大老爷,非议知县大老爷荒唐。”
公堂外围观的吃瓜群众此刻对朱平安敬佩的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之前看这老大娘委屈可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个诬告的呢?!”
“呵呵,这老大娘真是个能作的啊,她过生日,她儿媳给她吃鱼肉,人家自己吃青菜萝卜,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竟然还整幺蛾子,颠倒黑白,诬告儿媳忤逆不孝?!”
“这才是颠倒黑白啊,这大娘可真能演啊。现在再看,才注意到,这大娘身上穿的衣服可是比她儿媳好多了,而且这大娘吃的也比她儿媳胖多了,哪里先是被虐待的模样啊......”
“原以为是恶儿媳,谁知道真相竟然是恶婆婆,多亏知县大老爷神断......”
公堂外吃瓜群众对老妇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氏你编造谎言,诬告你儿媳忤逆不孝,真相已经大白,不容抵赖。按我大明律例,诬告者抵罪反坐,加等处罚。你诬告你儿媳忤逆不孝,那你就以所诬告的忤逆不孝罪论处,并且加重处罚。忤逆不孝者,十恶不赦之重罪,仅次于谋反叛乱。以本案情形,忤逆不孝,轻则也要处以重打五十大板,游街示众。你诬告加等处罚,处以重打六十大板,插标游街示众。”
朱平安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面无表情的对公堂下老妇人宣判道,说着伸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根令签。
什么?!
重大六十大板?!还要插标游街示众?!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这六十大板下去,即便活下来,怕是也下不了床了......
老妇人李氏闻言如遭雷击,霎时面无血色,双腿发软,整个人噗通一下子瘫坐在地,吓的连连磕头求饶,“求知县大老爷开恩啊,求知县大老爷开恩啊,老婆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知县大老爷开恩啊......”
“现在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过生日,你儿媳给你大鱼大肉,人家自己吃青菜萝卜,你还诬告人家忤逆不孝,让知县大老爷判决你儿休了人家,你这人心咋这么黑呢......放着好日子不过,净整幺蛾子!”
围观吃瓜群众对老妇人嘲讽不已。
“知县大老爷,求你了,我家婆婆年纪大了,受不了六十大板;我婆婆又是好要面子的人,让她插标游街,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求知县大老爷开恩,饶了我婆婆这一次吧,民妇在家给知县大老爷供长生牌位......”
听到朱平安要惩罚婆婆,何王氏不仅为她婆婆担心不已,连连磕头,替她婆婆向朱平安求情。
“你婆婆诬告你忤逆不孝,要本官判决令你丈夫休了你,如此待你,你还要替你婆婆求情?”
朱平安停下手里丢签的动作,饶有兴致的对何王氏问道。
“是的。求知县大老爷开恩,饶了我婆婆这一次。”
何王氏用力的点头,接着不停的磕头求情,用力之下,额头都磕破了。
“唉,婆婆诬告,她还替婆婆求情,这样的好儿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这老虔婆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儿媳妇,竟然不知道珍惜......”
围观群众见状,对以德报怨的何王氏赞不绝口,对诬告的老妇人嗤之以鼻。
“何王氏,你的一片孝心,本官感受到了,但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诬告者抵罪反坐,加等处罚,这是我大明律例的明文规定......”
朱平安摇了摇头,复又将令签拿起。
“知县大老爷,民妇愿意替婆婆受罚,求知县大老爷成全......”何王氏见婆婆的罪宽恕不了,便请求代替她婆婆受罚,连连磕头哀求道。
代婆受罚!
何王氏的举动令围观吃瓜群众感动不已,这一幕都是在戏文中的,没想到现实中竟然被他们看到了。
“唉,儿媳,我......都是我猪油蒙了心,狗眼不识好人心,我错了......”
老妇人见何王氏为了替她求情、替她受罚,连头都磕破了,不由愧悔不已,老泪唰一下子流了下来。
“李氏,你诬告你儿媳,你儿媳不仅替你求情,还要为你代过受罚,你有何话说?”朱平安手里拿着令签,对堂下已有悔过之意的老妇人说道。
“知县大老爷,老婆子我错了啊,呜呜呜,我见我儿子对儿媳好,老婆子我就看儿媳妇不顺眼,呜呜呜......放着好日子不过,我不是人啊......”老妇人说着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何王氏慌忙上前拉住了婆婆的手,流泪制止。
“你可知道错了?!”朱平安问道。
“老婆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儿媳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再不珍惜,那我就是畜生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把儿媳当亲闺女看待,若是儿子对我儿媳不好,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好好教训他......”
老妇人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何王氏,悔恨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样。
“家和万事兴,父慈子孝敬。李氏,念在你知错能改,年纪大了,今日又是你生辰,最重要的是受害人,也就是你儿媳不仅对你既往不咎,还替你求情,本官就暂且将这顿板子记上,以后你若是再犯,那就一并处罚,严惩不贷!”
朱平安将手里的令签重新放回签筒,对堂下李氏严辞道。
“多谢知县大老爷,多谢知县大老爷,老婆子再也不会了,我一定好好珍惜这个好儿媳,好好的过日子。”老妇人感激的泪流满面,一边连连磕头道谢,一边赌咒发誓不会再犯。
“百善孝为先,何王氏你孝心有加,可为当代儿媳楷模,赏银十两以示嘉奖。文书,记得做一封嘉奖令,容后与赏银,一并送至何王氏家中,以示表彰。”
朱平安在公堂上当众对何王氏的孝心进行了表彰,并令文书出一封嘉奖令,以示嘉奖。
“多谢知县大老爷,多谢知县大老爷。”何王氏和老妇人高兴的磕头谢恩。
围观吃瓜群众也大受感动,纷纷鼓掌,称赞朱平安包公在世,神断婆媳案,称赞何王氏的孝心,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诫老妇人要惜福,好好的珍惜好儿媳......
听到围观群众在离开时感慨珍惜家人、团结友爱,朱平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案子能够起到教化百姓的作用,也不枉费自己一番努力了。
围观群众陆续离开县衙,有些群众还未走出县衙,便见一行三人骑着马横冲直撞的进了县衙,过道的群众赶紧躲闪,差点就被马给撞了。
这一行三骑正是谦公公派来靖南县衙的小太监小聪子一行,小聪子领着两位被革职的胥吏,横冲直撞的驱马来到大堂外,也不翻身下马。
“靖南知县朱平安可在,速速带着靖南县志,随杂家去驿馆拜见谦公公大驾。”
小太监小聪子端坐在马背上,趾高气昂的举着马鞭,指着公堂,尖着公鸭嗓颐指气使的喊道。
这谁啊?什么来头?!
竟然敢擅闯县衙,颐指气使知县大老爷?!还未走县衙的群众见状,一个个惊呆了。
朱平安正在公堂上查看文书的审案笔录,听到外面一阵惊慌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三骑横冲直撞的来到公堂前,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灰色太监服饰的少年,身后两个朱平安认识,正是被自己革职了的两个胥吏。
再接着,朱平安便听到了灰色太监服饰少年趾高气昂的对自己下令。
又是谦公公?!
之前审理僧尼案时,让自己带着乡绅里老去城门口迎接谦公公!
现在又令自己带着县志去驿馆拜见谦公公!
谦公公是个什么东西!
老子手上要紧公务还来不及处理,几万靖南百姓等着,哪有功夫去拜见太监!
“你是何人?谦公公又是何人?可有身份证明?”朱平安皱眉,一字一句的问道,“令本官持县志觐见,可有公文、政令、上命?呈与本官。”
“你就是朱平安啊?!别磨蹭了!赶紧的,带上靖南县志,跟杂家去驿馆拜见谦公公。”
小聪子用马鞭指了指朱平安,不耐烦的催促道,压根就不理会朱平安的问题。
谦公公来你靖南,你竟敢不去城门口组织迎接!从出京以来,有哪个地方官敢如此轻待!杂家要替谦公公出这口气。到时候,这一幕传到谦公公耳中,谦公公也会夸我会办事,在陈公公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说不定,回了京城,自己就有机会换几个好差事了。
小聪子抱着这个心思,所以对朱平安很是无礼,煞是趾高气昂。
卧槽!
老子在西苑都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太监!
朱平安不由挑了下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公堂外趾高气昂的小太监,向下扯了扯嘴角,以警告的语气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本官的问题,呈上身份证明、公文政令......”
“杂家也再给你一次机会,速速带上县志,跟随杂家去拜见谦公公!若再敢磨磨蹭蹭,杂家一定禀告谦公公,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聪子用马鞭指着朱平安,针锋相对的警告,威胁要禀告谦公公处置。
出京以来,各地地方官无不对他们敬若神明,恭迎巴结,便是知府也概莫能外,小聪子一行被惯的早已膨胀了。朱平安这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一无有公文,二无上官政令,三无登记通传,四无击鼓鸣冤,尔等策马擅闯县衙,扰乱公堂......左右,与我将此三人拿下,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朱平安也不再多说废话,抽出一根令签丢在堂下,对左右衙役下令道。
“遵命。”
刘大刀等人早就看小聪子一行不顺眼了,提着杀威棒,狞笑着向小聪子一行走了过去。
“朱平安你敢动我试试!我可是谦公公派来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打我便是打了谦公公的脸面,你这知县不想做了是不是?!”
小聪子见朱平安来真的了,不由吓的尖叫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威胁起来。
“朱大人,谦公公可是皇差,谦公公的干爹可是御马监陈公公,奉劝朱大人莫要自误,自毁前程!”两个被革职的胥吏见状也着急了。跟着喊道。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尔等!”朱平安扯了扯嘴角,不予理会。
刘大刀等人更是不说二话,上去将小聪子等三人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期间,小聪子还想挥鞭反抗,不过在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刘大刀等人面前,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可笑,被刘大刀一手拽住马鞭,单手就给拽了下来。
等小聪子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刘大刀等人按在地上,扒下裤子,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啪!啪!
对小聪子不爽的刘大刀等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抡起手里的杀威棒,一顿三十大板将小聪子等三人打的哭爹喊娘,嚎叫声就跟杀猪一样。
围观群众无不拍手叫好。让你们擅闯县衙,让你们咆哮公堂,让你们在人群中瞎比纵马,让你们目中无人、趾高气昂,自有知县大老爷治你!
“哎呦喂,疼死杂家了......朱平安,你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还真敢打杂家,杂家告诉你,你完了,你完蛋了!谦公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一顿板子打完后,小聪子痛的泪流满面,人还没从地上起来,就掐着兰花指,哭喊着对朱平安放话道。
“县尊,这孙子竟然还敢对您不敬,我们再给他松松筋骨,长长记性。”
衙役见小聪子竟然还如此嚣张,不由提着杀威棒,向朱平安请示道。
朱平安摆了摆手,下令道,“逐出县衙。”
刘大刀等人跟拎小鸡崽一样,将小聪子三人提了起来,往县衙外拎了出去。
“朱平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现在带上县志,乖乖跟杂家去谦公公面前求饶认错,还有机会。”
在被往县衙外拖拽的时候,小聪子挣扎着,扯着嗓子对朱平安喊叫道。
“本官就爱吃罚酒。”朱平安不屑扯了扯嘴角。
“好!好!你给杂家等着!驿馆里的刘典吏敬酒不吃吃罚酒,被吊起来抽鞭子,现在已经像一条死狗一样了。杂家倒要看看,朱平安你的下场!”
小聪子眼看着就被拖拽出县衙的时候,挣扎着声嘶力竭的放话道。
“你说什么!”
朱平安闻言,瞬间勃然大怒!
“哼,好教你得知,驿馆那刘典吏如你这般不识趣,竟然将谦公公拒之驿馆门外,谦公公便如三国鞭挞督邮的刘皇叔一般,将那姓刘的吊到歪脖子树上,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哼,你若是识相,现在给杂家磕头认错,乖乖带上县志,跟杂家去驿馆拜见谦公公,杂家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在谦公公面前帮你求求情。不然,那姓刘的今天,便是你的明日!”
小聪子被刘大刀拎着,用力的昂起头,对朱平安声嘶力竭的威胁道,面容都扭曲了。
“Fuck!!”
朱平安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当场点了刘大刀、刘大枪、刘大锤等三十名身手好的衙役,带齐了烧火棍、绳索、镣铐等家伙事,杀气腾腾的杀往驿馆。
被丢到县衙外的小聪子等三人,看着朱平安带着三十多衙役,杀气腾腾的杀往驿馆。顿觉事情不对,朱平安这架势可不像是去拜见谦公公的样子,他这分明是来者不善啊,他们有心想要提前去驿馆给谦公公等人报信,让谦公公他们做好准备,不过他们才被打了三十大板,两股皮开肉绽,刘大刀等人将他们丢出县衙时又使坏,故意将他们伤口朝下掼在地上,他们现在站都是问题,更别说走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平安带人杀气腾腾的杀往驿馆。
途中,朱平安又令一名衙役去请一名擅长治疗外伤的大夫去驿馆,叮嘱衙役,务必请大夫随行带上金疮药等治伤药物,好方便给刘典吏治伤。
朱平安一行赶往驿馆的时候,驿馆内谦公公正一副大佬姿态的坐在小太监跪地形成人肉坐椅上,睥睨的看着被数人按在地上的刘老汉。
刘老汉狼狈不已,头发散乱,身上有着脚踢拳打的痕迹,被数人按着,兀自挣扎不已,对谦公公以及谦公公旁边的张县丞、李典史等人怒目而视。
“杂家再问你一遍,这珍珠,你卖还是不卖?”谦公公掐着兰花指,接过一个小太监递来的茶,一边刮着茶盏,一边娘娘腔的对刘老汉问道。
谦公公语气很是不善,一双眸子目光阴冷,如盯上猎物的毒蛇一样。
“不卖!死也不卖!这颗珍珠是我家祖辈传下来的,是我刘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是我刘家的根。它寄托了我刘家七代先祖对我刘家后辈的恩荫庇护,我刘七虽然不肖,但也不能让我刘家的传家宝在我手里断了传承。”
刘老汉抬起头坚定的回道。
“刘老头,谦公公可是奉圣名采买金宝珍珠的皇差,是替圣上买你的珍珠。是你老刘家祖坟冒青烟,是你刘家七代先祖在阴曹地府求神拜佛,才让你遇到这等光宗耀祖的好事。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
张县丞上前走了一步,站在刘老汉面前,居高临下的对刘老汉说道。
“不卖!先祖有言:珍珠时代相传,刘家绵延千年。”刘老汉坚定的摇头。
谦公公闻言,脸上臭的要命,不悦的瞥了张县丞一眼,冷哼了一声。
“张县丞!你们再‘劝劝’他。”谦公公掐着兰花指,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公公放心。”
张县丞躬着腰回道,扭头对李典史使了一个眼色。
“玛的,你这老东西不识好歹!”
李典史早就按奈不住了,收到谦公公和张县丞暗示,顿时上前一脚将刘老汉踢翻在地,领着几人对刘老汉一阵拳打脚踢,进行“物理”劝说。
一番物理劝说之后,李典史将刘老汉拉起来,恶狠狠的问道,“老东西,再问你一遍,你卖还是不卖?!”
“不卖,不卖,死也不卖!”刘老汉虽然年纪大了,但是骨头硬的很,即便被拳打脚踢了一顿,依然坚持不卖。
李典史本想在谦公公和姐夫面前表现一把,没想到刘老汉竟然如此固执,不由气的狂躁不已,发狠的对刘老汉说道,“玛的,那你就死去吧!”
“我就不信你的嘴比你的骨头还硬!”李典史发狠道,想要对刘老汉下狠手,将他在牢房里那一套屈打成招的本事,系数用在刘老汉身上。
“何须如此费事。”
姚主簿一合折扇,笑着说道。
“姚主簿,你有何高招?”李典史和张县丞不由好奇的问道,谦公公也好奇的看向姚主簿。
注意到谦公公的目光,姚主簿嘴角的笑容更盛,这就是他的目的啊,顿时一副胸有成竹的对李典史等人说道,“这有何难,去取笔墨纸砚来。”
驿馆作为官员中转休息的客栈,自然少不了笔墨纸砚,很快一套笔墨纸砚就送来了。
姚主簿取了毛笔,蘸了墨汁,提笔在宣纸顶端上写道:珍珠买卖契约。
“珍珠买卖契约?!”张县丞念道,然后恍然大悟。
姚主簿点了点头,接着写道:立契人刘七,家住靖南县城,今有珍珠一颗,体态圆润,约重三钱,因家中需要银两,自愿将此珍珠卖与谦胥,作价......
写到作价的时候,姚主簿抬头看向谦公公,躬身请示道,“谦公公,您看这珍珠作价几何合适?”
“买卖讲究货真价实,这珍珠虽然个头尚可,但是已有上百年的年头了,精气都流失了,又被他们摸来摸去,沾染了凡俗不洁气息......不过,杂家看他一把年纪了,让他占点便宜,照顾照顾他,杂家就出高价一两银子买他的珍珠好了。”谦公公掐着兰花指,一副照顾刘老汉的架势道。
“谦公公真是宽厚大方,体恤百姓。”姚主簿闻言,连连恭维谦公公。
“哪里哪里,杂家就是心善,莫得办法。”谦公公谦虚的摆了摆手。
两人一唱一和。
“什么?!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刘老汉闻言,一口老血都喷出来了。
不对,他们这就是在抢!
我家这颗祖传珍珠,曾经有商人出价一百五十两银子,我都没舍得卖!
你们出价一两?!竟然还自称高价?!还说是照顾我?!
真是天杀的强盗啊!
刘老汉痛心疾首,连连挣扎,用力的摇头,“不卖,我不卖,出多少银子都不卖!”
不过哪里有刘老汉拒绝的机会,姚主簿写完两份契约后,李典史便抓着刘老汉的手,在刘老汉脸上沾了一下血,用力的在两份契约上按上了手印。
()
着笔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