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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平安快步出门迎接张童生等人,远远的看到张童生、王秀才等一行人,便拱手迎上前去,脸上就堆满了笑容,热情的仿佛能融化冰雪。

    古之倒履相迎也不外乎如此吧。

    看到县尊如此重视自己等人,张童生等人分外感动,为他们出仕县衙的决定,感到无比正确。

    朱平安热情的将张童生、王秀才等人迎进了县衙,召集刘大刀、刘牧等县衙所有衙役,将他们互相的介绍认识了一遍,日后大家就是同僚了。

    上午主要领张童生等人熟悉县衙,中午的时候,朱平安让县衙灶房多做了几道菜,请衙门所有人在县衙庭院摆桌椅聚餐,顺便为张童生、王秀才等人接风,在宴席上互相增进认识了解。

    “下午还有公务,我们就不喝酒了。我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欢迎诸位。诸位都来自本乡本土,比我更熟悉靖南风土人情,日后治理靖南,还请诸位多多协助。”宴席上,朱平安端起茶杯敬向张童生等人。

    “多谢县尊。县尊言重了,我等必定竭尽全力。”张童生等人端着茶杯起身。

    “旧有观念对胥吏不友好,概以胥吏流品低,不能考进士。在我看来,此念大缪,胥吏位低而言高,禄薄而谋大,胥吏是我大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我大明行政最基本的基石。胥吏承担着州官县令与地方缙绅耆旧百姓之间的纽带,无胥吏,政令何以下百姓?!无胥吏,民生何以达上听?!胥吏在固国安邦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另外,胥吏也并非不能走科举,我大明历代都有准许参加乡试与会试的特例,甚至考取了状元。比如,宣德八年癸丑科,曹鼐曹大人便是以江西泰和县典史的身份参加了科举考试,在殿试中荣获第一名,宣宗陛下钦点状元,并赐宴于礼部。还请诸位摒弃旧识,奋发向上,有所作为。”

    朱平安端着茶杯,继续对张童生等人说道。

    “多谢县尊勉励。”张童生等人闻言,不由激动不已。县尊对胥吏如此重视,他们不由的再一次为他们出仕县衙的决定,感到无比正确。

    “靖南旧有胥吏,我一并革职了。其中缘由,我之前也都与诸位说过了,在这里我就不在赘述了。诸位的人品、学识、能力都是我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请诸位协助我治理靖南。不过,俗语有言,学好三年,学坏三天。诸位作为胥吏,乃是直接接触、施政于百姓的,在百姓眼中,诸位便是县衙,诸位一言一行直接关系到靖南百姓的生活福祉。‘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这样的场面,相信任何一位靖南百姓都不愿经历。还请诸位,保持本心,秉公行事,若是有品行不端、为害百姓的,我也不会留情面。”

    朱平安勉励了众人后,又提前敲打了众人一番,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县尊放心,我等必不负县尊信任,不负靖南百姓。”张童生等人齐声道。

    “好,诸位请。”朱平安举起茶杯,再次敬向众人。

    “县尊请。”

    众人回敬,一同一饮而尽。

    用过午饭后,趁着县衙全体人员都在,朱平安接着又将任命全部安排了下来。

    县衙原本体制办事机构是六房,仿效中央朝廷六部之缩影,大明的县衙都是这种体制。不过朱平安是从现代来的,清楚这种体质还可以改进。

    所以,接着这次革职全部胥吏的机会,将县衙体制也做了一次改进。

    当然,朱平安也不是改变封建官僚形式,而是在封建官僚形式的框架内进行改革改进。

    要说封建官僚体制的巅峰,自然非清朝莫属了。

    在现代的时候,有一位河南内乡的好友结婚,朱平安去参加婚礼。婚礼结束后,好友带着朱平安等参加婚礼的宾客去AAAA级景区——内乡县衙游玩。朱平安对历史比较感兴趣,观赏的比较仔细,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内乡县衙始建于元朝,经历元明清三朝修缮,形成了庞大恢宏的官衙建筑群,至今保存完好,素有“北有故宫,南有县衙”、“龙头在北京,龙尾在内乡”的美称。

    在朱平安看来,内乡县衙其内在体制之美丝毫不逊色于其外在建筑之美。

    所以,朱平安就以内乡县衙体制为蓝本,对靖南县衙体制进行了改革。

    “诸位,我决定在县署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基础上,另增设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等四房。”朱平安对张童生等人说道。

    “在六房的基础上增设四房?”

    “六房职责我等清楚无疑,可是这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又负何职责?”

    “县尊莫不是为了安置我等特意增设的吧?!县尊不必如此,县尊的重视,我等早已感同身受,县尊切不可为了我们,影响了县署运作。”

    “县尊,自古以来,县署机构都是六房。这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四房闻所未闻,未曾见哪个府、县有此设置,还请县尊三思啊。”

    张童生等人听到朱平安要增设四房,不由疑惑了起来,他们担心是朱平安为了安置他们,才特意增设的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四房。自古以来都是县署六房,若是为了安置他们,而随意增设四房,那不是因小失大吗。

    “不是。”朱平安闻言不由摇头笑了,“诸位有十一人,若是为了安置诸位,那我不是应该增设五房吗?!怎会增设四房呢?!诸位多虑了。我不是因私废公之人。我之所以增设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四房,是我就任以来,仔细研究,深思熟虑的结果,并非草率之举。”

    也是啊。

    若是为了安置我等,增设五房才是。

    张童生等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可是对朱平安增设四房之举,仍然疑惑不解。

    “诸位,下面我简单介绍一下公署这十房的职责,诸位听后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朱平安对众人说道。张童生等人闻言,皆是坐直了身体,认真倾听。

    “吏房,负责管理本县所属吏员的升迁调补,下发委任状,乡绅丁忧以及起复情况,以及登记备案本县进士、举人等在外地做官的情况。”

    “户房,负责主管本县全县户口、鱼鳞图册、钱粮地清册,主管全县征收税银、交粮纳税,以及如遇灾荒之年,具体经办赈灾放粮等事宜。”

    “礼房,负责主管本县祭神、祭孔、节庆、兴学、教化、礼仪、旌表等事宜。另外,在科举考试之时,协助本官、教谕等有司组织考生应试、监场、发放和收缴考卷等事宜。”

    “兵房,负责主管本县征集兵差、民状、马匹、武举、训练丁壮、治安等事宜。另外,本县驿站、铺兵、城防、剿匪等事宜亦由兵房管辖。”

    “刑房,负责主管全县各类大小案件,负责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邢狱诸事。另外,本县仵作、监狱狱卒等皆由刑房管理。”

    “工房,负责管理全县蚕桑、织造,修筑署衙庙堂、兴修水利等各类工程建造,铸造银两、销毁制钱等事宜。”

    “铺长房,负责管理本县邮传及迎送官员等事宜。”

    “承发房,负责登记收发各类公文信札、誊写状榜等事,所有公文信札皆由承发房挂号,再分发各方具体转办。”

    “仓房,负责管理粮仓。”

    “库房,负责管理县属银钱出入。”

    朱平安缓缓的将县署十房的职责,言语简洁清晰的对众人讲了出来。

    张童生等人一开始听到六房职责的时候,感觉没什么,跟目前通行的县署六房好像没什么不同啊,不过再往下听到朱平安讲述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四房职责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不由亮了,越听眼睛越亮。

    他们都是有一定基础的,不然朱平安也不会筛选后邀请他们继任胥吏。

    此刻,听了朱平安对县署十房职责的划分,犹如醍醐灌顶一样,瞬间豁然开朗。

    在县署原有六房之外增设铺长房、承发房、仓房、库房四房,不是简单的分权那么简单,经过如此一分,县署各房职责更加清晰了,原本六房职责还有杂糅、交叉之处,运转起来有些不通畅,可是增设了铺长房等四房后,职责更加清晰,县衙运转效率更快,与之前相比,可谓有了质的提升。

    汗颜,我们果然是误会县尊了,我们真是太肤浅了。县尊这十房设置又岂是为了安置我等,这是利在万民、功在千秋之革新。

    县尊这十房设置一出,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慢慢的流传通行于全国。

    如此利在万民、功在千秋之革新,我们竟然有幸参与到其中,何其之幸。说不定,我们也能借县尊大人的光,得以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名,至少县志上肯定会留名。

    张童生等人想想就激动,又岂会有异议。

    如此,十房设置便定了下来,朱平安接着根据张童生等人的情况,将他们分别任命为县署十房典吏。张童生素有刚正不阿之名,朱平安将其任命为吏房典吏;刘夫子多次协助县衙赈灾,对靖南各地知之甚详,朱平安将其任命为户房典吏;灞桥村刘老头比较古板,精通各类礼仪,朱平安将其任命为吏房典吏;张家湾刘杰祖上在开国时曾担任过太祖亲兵,刘杰在本次倭寇侵扰时,组织村民据堡而守,使全村得意幸免,朱平安将其任命为兵房典吏;刘家庄的韩成嫉恶如仇,在靖南素有侠义之名,朱平安将其任命为刑房典吏;王庄的谢老瓦工出身,参与过县衙修建,大半生都在与大小建筑打交道,朱平安将其任命为工房典吏;县城孙童生为人细致认真,朱平安将其任命为铺长房典吏;县署的仓房典吏和库房典吏,分别由担任过账房的钱先生和章先生担任。

    多出来的王秀才,朱平安将其任命为自己的攒点,相当于秘书的职务。

    刘牧、刘大刀等人,朱平安暂时让他们担任三班衙役的捕头,没有给他们更高的任命,因为在这次战报中,朱平安都给他们请功了,按照他们的杀敌功绩,至少能步入武官行列。等到他们的封赏下来了,再做打算。

    自从倭患平息以来,参加过靖南保卫战、太平光复战的青壮百姓,共有三百一十三名有志于在县衙任职的人前来县衙报名登记。

    在封建社会,衙役公差对于统治阶级的来说,地位是低下,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衙役可是相当好的职位了。衙役不仅可以免除徭役,待遇还好,而且地位也高,在老百姓眼中,衙役代表的就是官府,老百姓一般都是称呼衙役为“天差”。

    在古代老百姓眼中,衙役比现代的公检法机关的警察还要高一等,这可是好差事。

    所以,参加过守城的老百姓,尤其是其中的贫寒人家,对于这个机会分外珍惜。至于做了衙役,不能参加科举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一来是科举太遥远,他们本来就参加不了,二来是什么有比穿衣吃饭更重要的。

    这些都是抗击倭寇的英雄,而且县衙也正缺人手,朱平安一个也没有剔除,全部将他们暂时编入三班衙役之中,等后面再慢慢从中甄选,充实公署十房。

    另外,还有一点考虑,朱平安清楚江南的倭患从这一年起会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泛滥,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汪直、徐海、徐栋、陈东、麻叶等大倭寇轮番登场……这个时候,靖南县衙衙役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如此以来,县署机构有了,人也有了,靖南县衙就彻底搭建起来了。

    至于张县丞、姚主簿、李典史,朱平安完全没有把他们算在县衙之中。

    柳河镇不大,但是历史悠久,春秋战国时期便已有此镇,位于吴越疆域。柳河镇因坐落于柳河潘而得名,柳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呈半圆形将柳河镇揽入怀抱,舒缓清甜的河水孕育了柳河镇,俨然一颗江南璀璨的明珠。

    是夜。

    柳河上碧波荡漾,一艘装饰典雅奢华的双层画舫在柳河上随波而流。

    画舫内传来一阵阵丝竹靡靡之音,随风飘来一阵阵酒肉香味,馋的河岸两条野狗哈喇子直流,顺着香味,孜孜不倦的追着画舫跑个不停。

    画舫内两名长相清秀的女乐师正在弹琴,弹奏的是时下流行的曲儿。

    画舫内摆了三桌酒席,每一桌上都摆满了一盘盘山珍海味和一坛坛美酒。

    张县丞、姚主簿、李典史等人坐在最中间一张桌上,今日被朱平安革职的县署六房典吏围着三人坐了一桌,其余两桌也大都是今日被革职的胥吏。

    “张县丞,姚主簿,李典史,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他朱平安欺人太甚,竟然将我等全部都革职了。自古以来,从未听闻有革职县署全部胥吏的知县,他朱平安竟然如此不讲情面,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就是啊,他朱平安这是跟我们撕破脸皮了,他要跟全靖南作对啊。”

    “当时,我们还将张大人你们搬出来了,可是他朱平安一点面子都不给。张大人、姚大人、李大人啊,他朱平安压根就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啊。我们不仅是他朱平安的属吏,也是张大人你们的属吏啊。他朱平安连问都不问你们意见,就将我等全部革职。他朱平安这是在打你们三位大人的脸啊。”

    “张大人,我们可是为了你们得罪了朱平安那小贼,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可怜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一岁的幼子,全家都等着我养活呢......”

    “张大人,他朱平安今日革职我等,明日说不定就是张大人你们了啊。”

    一干被革职了的胥吏一路从靖南县城跑到柳河镇,找到了张县丞、姚主簿和李典史三人,就像是被打了一顿的崽儿看到爹娘一样,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委屈的声音发颤,眼圈发红,鼻子一酸,带着哭音的告状起来。

    姚主簿坐在桌上,认真的听一干胥吏抱怨,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都多大年纪了,比倚春楼里的小桃红都能哭。我们是圣上任命的朝廷命官,他朱平安想革职我们,却还没有那个资格!”

    李典史却是不耐烦听这些胥吏的抱怨,一个个跟个怨妇似的,伸手撕下烧鸡的一个翅膀,一口咬在嘴里,一边大口的咀嚼一边不耐烦的说道。什么叫今日革职你们,明日就轮到我们了啊,我们是朝廷命官,你们能跟我们一样吗!他朱平安能革职你们,却没有权力革职我们!

    “此事我已知晓。朱平安此举,属实出乎意料。放心,我们会为你们做主的。”

    张县丞脸色阴沉的对一干胥吏点了点头,他在县城经营数十年,有不少耳目,在一干胥吏被革职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有人来给他报信了。

    朱平安竟然敢革职县署全部胥吏?!

    张县丞当时在得知消息后,不由的惊诧万分,不敢相信朱平安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革职全部胥吏。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闻所未闻。

    万万没想到朱平安这厮,小小年纪,一介寒门书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张大人,他朱平安早就包藏祸心了啊。他早就寻好了替代人选,今日前脚革职我等,后脚替代我们的人就来了。我算是看透了,朱平安这小贼,他就是一肚子坏水,他一进靖南,就在算计我们了啊。当时应卯签到,我们每天都迟到早退,他朱平安只是提醒我们以后要按时应卯,半点都不处罚我们,当时还以为他不敢放屁、咬碎牙齿和血吞,没想到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贼,原来他当时都在给我们挖坑了,看着我们跳。”

    “可不是,这个满肚子坏水的阴险小贼,将当时的应卯签到册作为呈堂证供,指控我们无故连续缺勤三十八天,还搬出了《大明律》,什么官员缺勤1天处笞20小板,每再满3天加一等,满20天处杖打100大板!”

    一干胥吏想到今日朱平安革职他们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破口大骂朱平安。

    “还有啊,当时倭寇攻城的时候,朱平安令县署所有人上城墙送死。倭寇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啊,人多势众,三千多倭寇,一个个武艺高强,都能空手接箭。我们当然不去送死。他朱平安现在抓着这一点不放,大作文章,要么定我们临阵脱逃,要么定我们临阵后退,还威胁要砍我们头呢。”

    “说到这,还得提醒张县丞、姚主簿和李典史你们三位大人呢,你们也要小心呢,他朱平安能拿这一点对付我们,就能拿这一点对付你们啊。”

    “张县丞你们可要早做准备啊。”

    “就是啊,要说起来,缺勤、怠于公务、临阵脱逃,朱平安对付我们的三条重罪,也都适用于三位大人呢。他朱平安恐怕也会如此对付三位大人呢。”

    一干胥吏半是提醒,半是添油加火的对张县丞等人说道,将三人跟他们绑的紧紧的。

    “不是恐怕,而是已经。”

    张县丞将目光看向三桌胥吏,缓缓的说道,说到“已经”两字时加重了语气。

    不是恐怕,而是已经?!

    已经?!

    这岂不是说......

    张县丞一语石破天惊,一干胥吏闻言,宛若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在他们头顶,一干胥吏身上宛若一道电流划过,一个个猛地抬头看向张县丞等人。

    “没错,正如我所方才所言,‘已经’,朱平安已经弹劾了我、姚主簿、李典史我们三人,弹劾奏折早就于数日前呈交至台州府衙门了。”

    张县丞一字一顿的说道,脸色无比的阴沉。

    “砰!朱平安真是该死!倭寇真是一群废物,怎么没攻破县城杀了这小贼呢。”

    虽然得知消息已有时间了,可是一想到被朱平安弹劾这事,李典史就压不住火气,一把将手里的酒杯用力的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恨声骂道。



    “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干胥吏听到朱平安已经弹劾了张县丞等人后,不由慌乱着急了起来。

    如果张县丞他们都被朱平安弹劾掉的话,那他们还找谁主持“公道”啊。

    “朱平安这小贼从一入靖南就处处与我等作对,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我说,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

    李典史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伸手做出掌刀状,在脖颈间一划,发狠的说道。

    啊?!

    李典史这胆大包天的提议一出,引得席间一阵惊呼,不过有好几位眼睛蓦然一亮,对李典史的提议颇为赞同,也有好几位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李典史,我看你是马尿喝多了吧!瞎说什么胡话!”张县丞用力的瞪了李典史一眼,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顿在了桌子上,生气的说道。

    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这种话能当着众人说吗?!你就是再想,你就是做了,也要给我烂在肚子里!有些事情,你可以做,但是你不能说!

    摊上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小舅子,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上,就凭你这蠢猪脑子,你能坐到靖南的典史之位?!

    “我们可都是秉公守法。”张县丞语气森冷的瞪着李典史,强调道。

    “是是是。”

    李典史缩了缩脖子,悻悻的说道。不过,他心中很是不以为意,觉的张县丞小题大做,太过小心谨慎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过看着张县丞森冷的目光,李典史识趣的闭口了。

    “张大人、姚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朱平安这小贼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

    虽然桌上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但是一干胥吏却没有胃口,着急担忧的说道。

    迎着一干胥吏的目光,姚主簿打开手里的折扇,微微扇了扇,嘴角笑而不语。

    “哼!慌什么?!他朱平安毛都都还没长齐呢,跟我斗,还差的远呢。”

    张县丞哼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弧度,端起茶杯,不慌不忙的品了一口,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宗师做派,仿佛朱平安在他眼中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不足为虑。

    一干胥吏看到张县丞这副模样,不由眼睛一亮,张县丞这是已有对策了!?

    “张大人,可是已有良策?”

    一干胥吏眼巴巴的看着张县丞。

    张县丞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他不慌不忙的又品了一口茶,缓缓的放下茶杯,这才将目光转向众人,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反问众人,“诸位可知我今日缘何请诸位在此一聚?”

    哈?

    为什么邀请我们在此一聚?

    这里的菜好吃?这里的酒好喝?还是说......一干胥吏将目光转向了正在弹琴的女乐师......不过,张县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看着一干胥吏疑惑不解的目光,以及不着边际的猜测,张县丞内心得到极大满足,他淡淡的笑了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对一干胥吏说道,“明日上午,我要在此宴请一位贵客,这位贵客出生于江南水乡。我特意提前来布置场地,务必令贵客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贵客?”

    一干胥吏面面相觑,好奇不已的问张县丞,“张大人,这我贵客是?”

    “难道这位贵客能解决我们的难题?”

    这个时候宴请贵客,难道说,......这些胥吏猛地反应了过来,一脸热切的看着张县丞。

    “然也。”

    张县丞点了点头。

    “张大人,这位贵客是?”得到张县丞的肯定,一干胥吏激动了起来。

    “这位贵客,可是能通天的。”张县丞微微眯了眯眼睛,一脸自得。

    能通天?!

    一干胥吏顿时激动到了人生巅峰,如果能通天的话,那朱平安这小小的芝麻官算个屁啊。

    “张大人真是根基深厚、交友广泛啊,连这等通天的人物都能结识。”

    一干胥吏连连恭维张县丞。

    “我的张大人呢,您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说说,这位能通天的贵客是哪位大人啊?张大人是怎么结识的这位贵客啊?”有胥吏忍不住好奇,连连催促张县丞揭晓答案。

    “呵呵,说来也是运气,这几日我等躲避倭寇,咳咳,不,是与倭寇周旋期间,偶然探听到圣上取太仓银十五万两,诏令买办金宝珍珠。”张县丞不缓不慢的开口道。

    “圣上真是大手笔啊。难道说这位贵客就是负责采买金宝珍珠的大人?”

    一干胥吏猜测道。

    “是,也不是。”张县丞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干胥吏闻言,疑惑了,是,也不是?那究竟是不是?!

    “汝等可知负责采买金宝珍珠的是哪位吗?”张县丞问一干胥吏。

    一干胥吏摇头。

    “这次负责采买金宝珍珠的是西苑御马监掌印太监陈洪陈公公。”张县丞缓缓说道。

    “御马监掌印太监?!”

    一干胥吏闻言,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司礼监掌印太监啊,这太能通天了。

    他们作为胥吏,对于大明官僚体系再清楚不过了,这御马监可是了不得啊。

    我大明宦官分为二十四监,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监便是司礼监和御马监。

    司礼监掌握批红权,代天摄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内监,其权势可以和内阁相抗衡。而御马监的地位,也就仅次于司礼监。御马监起初是养马的机构,同时顺便官吏皇家的财产,如皇庄、店铺等。但是,慢慢的,御马监养马养着养着开始掌握起了军队,一开始军队也就几百强壮太监,供皇帝检阅,后来管辖的军队越来越多,直接调动的军队达四五万之众,这些部队直接听命于御马监,不受内阁、兵部节制,属于禁军中的禁军。司礼监属文,御马监则属武,内廷中的一文一武。司礼监掌印太监素来被称为内相,而御马监掌印太监则被称为内帅。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地位不下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多少,连内阁大学士都不敢小看。

    想不到,张县丞竟然能结交到这等通天的人物!我们抱张县丞的大腿没抱错啊。



    “张县丞真是福泽深厚、官运亨通啊,竟然能结识御马监掌印太监陈洪陈公公,我等无忧矣。日后张县丞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我等才是啊。”

    “张县丞真是令人羡慕啊,上次进京结识了严小阁老,这次又结识了御马监掌印太监陈公公,有这等关系,日后想不飞黄腾达都难啊。张县丞日后可要”

    一干胥吏纷纷起身向张县丞敬酒,大拍马屁,以求张县丞日后照拂他们。

    至于结交太监,会不会被人视作阉党,会不会被人看不起,他们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因为,这年头当官的哪个不是结党营私,结交太监也相当普遍,即便是当朝严阁老,据说对宫里的太监,也是礼遇有加,经常笼络结交呢。

    如果能成为阉党,他们还巴不得呢,成为阉党,他们起码有机会从“吏”这个官僚集团鄙视链的最低端,上升成为“官”呢,只是没有机会而已。他们心里有数,他们还没有成为阉党的资格,就他们这样,宦官还看不上他们呢。

    不过,明日是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如果能入了御马监掌印太监的眼,以后前途就有着落了。

    “咳咳,我结识的并非御马监掌印太监陈洪陈公公,不过......”听着一干胥吏的恭维,张县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毕竟明日就要宴请贵人了,也瞒不住,现在不提前说清楚,等明日笑话更大。

    什么?!

    张大人您说什么?你说你结识的并不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陈洪陈公公?!

    一干胥吏闻言傻眼了,心里面本来激动的跟火烧一样,此刻听了张县丞的话,宛若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嗤啦一声,将他们的热情浇灭了。

    张大人您这不是拿我们开心吗?!

    您结识的不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陈洪陈公公,那您跟我们说这么多关于御马监陈洪陈公公的话干嘛啊。您这不是让我们白高兴了一场吗?!

    一干胥吏虽然没有抱怨出口,但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众人的表情,张县丞微微笑了笑,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一直等到一干胥吏都注意到他出于意料的淡定和胸有成竹后,他才不慌不忙的对众人说道,“我结识的并不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陈洪陈公公,但也差不远了,通过这位贵人,结识陈公公那是易如反掌。”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听了张县丞的话,一干胥吏重又燃起了灼灼的激动,现在他们才明白,为何一开始他们问这位贵客就是负责采买金宝珍珠的大人时,张县丞会意味深长的说是也不是了。

    “张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还请告诉我们吧。”有胥吏苦笑着说道。

    “呵呵,这位贵人啊不是别人,就是这位御马监陈洪陈公公的干儿子——谦胥谦公公。”张县丞微笑着对众人说道,“御马监掌印陈公公总共收了四个干儿子,这位谦胥谦公公是他年纪最小的干儿子,也是最受他器重的干儿子。”

    原来贵人是陈公公的干儿子谦胥谦公公!怪不得张县丞说通过他结识陈公公易如反掌呢。

    太监又不会生育,他收的干儿子,那跟平常人的亲儿子又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一家人了。谦公公是陈公公的干儿子呢,通过儿子认识爹不是易如反掌吗。

    顿时,一干胥吏重又激动了起来。

    谦胥谦公公,听名字是个好相与的,明日一定要把握机会,把这位谦公公陪好。

    “张大人,您是如何结识的这位谦公公,给我们说说呗。”一干胥吏好奇的问道。

    “这位谦公公呢,当初我去京城疏通关系时,拜访严阁老的外甥欧阳公子时,有幸与这位谦公公有过一面之缘,这位谦公公是卢靖妃娘娘宫里的,欧阳公子是景王府观政,景王那可是卢靖妃的亲骨肉。所以,我才有幸与这位谦公公有一面之缘。说来也巧,圣上取太仓银十五万两,诏令买办金宝珍珠,这事是由御马监掌印陈公公负责。这买珍珠,自然要来咱们江南沿海了。陈公公下江南采买金宝珍珠,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次采买珍珠,他带了两个干儿子前来,其中一位便是这位谦公公。这位谦公公便是负责在咱们台州府采买珍珠。不巧的是,正好碰到了倭患,被困在了山里。前几日我与倭寇周旋,恰好听说谦公公被困在附近山里的消息,便大着胆子去拜访了。没成想这位谦公公竟然对我还有印象,这样便结识了。”

    张县丞说到此处,忍不住一脸的得意,很是为他把握机会的决断感到得意。

    当然,张县丞并没有对众人说,他将他祖传的一颗大珍珠献给了谦公公。

    这才是结识的关键。

    张县丞家以前是个普通家庭,不知那一代先祖侥幸得到了这颗大珍珠,然后就转运了,张家就发家了,从此后这颗珍珠便作为他们张家的转运珠,成为了他们张家的传家宝,历代祖宗皆有遗命,这颗珍珠要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不过,张县丞对于祖宗的遗命是不在乎的,什么传家宝啊,哪有实打实的利益重要。如果能用这颗珍珠结识了贵人,那我以后的仕途可就顺利多了,我仕途顺利了,那我张家自然也就更旺,那这颗珍珠自然也就发挥了价值了。

    听说谦公公是来台州府采买金宝珍珠的,张县丞毫不犹豫的便将自家的转运珠传家宝献给了谦公公。这颗珍珠它又大又圆,成色也好,经过张家历代温养,珍珠隐隐有一股灵气......谦公公收到珍珠后,大喜过望。

    御马监掌印陈公公来江南采买金宝珍珠,为了提高效率,往下面派了两个干儿子。除了这位谦公公外,还有一位柳公公,两者处于竞争关系,都想办好差压对方一头,赢的陈公公的看重。谦公公被派到了台州府,柳公公被派到了苏州府。

    不过,谦公公运气不好,才来台州府没几天就遇到了倭患,运气不好被困在了山里。这采买金宝珍珠的差事自然耽搁了,一想到柳公公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谦公公便懊恼心烦不已,不成想竟然在此时收到了张县丞进献的祖传珍珠,而且这颗珍珠还是一颗少见的极品珍珠,谦公公自然大喜过望,顺带的对张县丞这位进献珍珠之人也顺眼了不少。

    张县丞因此结识了谦公公。

    在收了张县丞的祖传珍珠,又收了很多财物后,谦公公应下了张县丞的邀请。



    清晨,薄薄的晨曦笼罩在柳河镇上空,宛若给小镇洒上了一层金辉,白墙绿瓦的江南镇子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宛若贵气的少女亭亭玉立。

    柳河镇镇口的青石小路上,张县丞、姚主簿、李典史三人站在最前头,向着远处翘首以盼,在他们身后是一干被革职的胥吏,手里捧着各种欢迎礼物。

    今日算是他们起得最早的一次了,晨曦才露一点苗头,他们就来镇口了。

    他们如此,就为了迎接张县丞邀请的贵客——谦胥谦公公。

    晨曦喷薄,东边的天空宛若火烧,一片彤红连着一片金黄缓缓蔓延,然后变成了鱼肚白,接着朝阳像是害羞的少女在千呼万唤中露出了头。

    太阳升起了。

    张县丞、姚主簿等一行人在镇口看了一个完整的日出。

    不止如此,他们还看着太阳从朝阳越升越高,越升越高,越来越亮。

    直到日上三竿。

    柳河镇早就醒来了,进镇的,出镇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张县丞他们一行,然后都不由将目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几眼,这是在等人吗?这么隆重?!

    太阳还在上升,缓缓向正中逼近。

    出镇办事的人都回来了,看到张县丞他们依然在镇口,不由侧目,咂舌不已。

    “姐夫,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谦公公怎么还不来?当初给他说的今天上午吗?”

    李典史站了半天,站的的腿都麻了,加上太阳又热又晒,以及路人异样的眼光,他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忍不住对一旁的张县丞抱怨了起来。

    “就是啊,这都快中午了,怎么谦公公还不来啊?不会是忘了吧?!”

    一干胥吏早就忍不住了,听到李典史抱怨,他们也不由得跟着附和了起来。

    相对于不耐烦的李典史等人,姚主簿则是立在原地,轻摇折扇,面上淡定不已。

    “哼!这点耐性都没有?!还想结交贵人?!当初刘皇叔三顾茅庐,才请来了命中的贵人诸葛亮,现在不过是让你们多等了一时片刻,你们便受不了了?!如何成就大事!”

    张县丞冷哼了一声,拿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尤其是对李典史重点关照。

    “是是,张大人教训的是。”

    一干胥吏连连点头,重新打起了精神。

    众人继续在镇口,翘首以盼。

    太阳继续高升,距离正午也就差不了一个时辰了,深秋的太阳很毒,镇口等待的张县丞等人不由得汗流浃背。李典史等人又故态萌发,怀疑抱怨了起来。其实,此时张县丞也不由有些怀疑动摇了,面有担忧,在原地踱步了起来,谦公公该不会真是忘了吧?!还是说记错时间了?!

    就在张县丞等人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原处一顶华丽的轿子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一顶四人抬的轿子,轿子很是华丽,两侧还跟了四名挎着腰刀的护卫。

    一看到这顶轿子,张县丞眼睛都亮了。

    这顶轿子他认识,谦公公被困在山里,他去拜访的时候,谦公公就歇在这顶轿子里。

    “快快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谦公公来了。对面过来的这顶轿子里坐的就是谦公公。”张县丞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对李典史等人说道。

    “啊,谦公公来了。”

    “谦公公终于来了。”

    一干人等激动了起来,终于没有白等啊。

    远远的,未等轿子近前,张县丞便带着姚主簿等一干人等迎了上去。

    “谦公公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张县丞迎到轿前,躬着身子说道。

    一干胥吏等皆跟着附和,说着欢迎的话,一个个身子躬的跟虾米似的。

    抬轿子的四人穿着青色内侍衣着,一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在张县丞等人面前放下轿子,前面的一个内侍弯着腰掐着兰花指掀开了轿门。

    “呵呵,杂家就一介小黄门,哪里当得起什么大驾。”

    一声尖细的笑声从轿子中传来,接着一只掐着雪白绣帕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前面的内侍殷勤的扶了一把,轿子里的主人从中走了下来。

    这是一位眉清目秀、眼角带笑的小太监,年纪约十八九左右,身着一身紫色内侍服,衣着料子一看就比抬轿子的小太监要高好几个等级。

    此人正是谦胥谦公公。

    “当得起,当得起,谦公公可是服侍圣上的,劳苦功高,若是谦公公当不起,哪还有谁当得起呢。”张县丞等人忙不迭上前恭维了起来。

    “呵呵,杂家就是一介奴才而已,只是祖上修了福气,才有幸帮万岁爷分忧,服侍贵妃娘娘。”谦公公将绣帕放在唇边,呵呵一笑,声音很是尖细。

    张县丞等人慌忙又是恭维,接着将礼物送上。

    谦公公搭眼瞧了一眼礼物,嗯,一摞银票,一盘银元宝,一盘珍珠......这礼物很贵重嘛,嘴角的笑容更是灿烂,“哎呀呀,瞧瞧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不是让杂家犯错嘛......”

    谦公公嘴上说着拒绝的话,看着礼物,眼睛却是放光,视线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哪里哪里,谦公公替圣上分忧,不辞辛苦,千里下江南采买金宝珍珠。我等不才,世代沐浴皇恩,也想为圣上略尽绵薄之力,这些都是我们的一份心意,还请公公成全了我们。”张县丞躬着腰带头说道。

    “是啊,是啊,谦公公,我们也想略尽绵薄之力,还请谦公公成全。”一干胥吏纷纷出言。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也不早说,害杂家差点误会了你们。既然你们也想为圣上效劳,杂家也不能不近人情,阻止了你们尽孝不是。你们的这份心意,杂家就越俎代庖收下了,替你们一并为圣上分忧解难。”

    谦公公掐着兰花指夹着绣帕,半掩微弯的嘴唇,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跟随的小太监将礼物全都收下。

    “多谢公公成全。”张县丞连连道谢。

    “多谢公公成全。”一干胥吏跟着道谢。

    “好说,好说,都是替圣上分忧解难嘛。”谦公公笑着摆了摆手,眼睛弯成了月牙。



    昨日张县丞他们踩好点的画舫,今日被装饰的更盛昨日,不仅张灯结彩,更是铺设了红毯。张县丞等人躬着腰殷勤的将谦公公引进了画舫。

    “你们有心了。”

    谦公公掐着兰花指,摇曳着身姿,走进了画舫,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主位上。落座前,谦公公洁癖的以绣帕擦了一下椅子,见上面没有一丝灰尘,满意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谦公公的肯定,张县丞一干人顿时如饮了甘醇的美酒一样,美的不行,觉的他们提前了一天的奴隶没有白费,愈发的殷勤了起来。

    张县丞为了讨好谦公公,特意托了好几层关系,重金从府城请来了三位大厨,不计成本烹饪各种山珍海味、珍馐美食,自从谦公公落座后,一盘盘一叠叠的珍馐美味流水似的往桌上端,窖藏了百余年的美酒陈酿开了一坛又一坛。

    河岸两侧,追逐画舫的流浪狗更多了......

    张县丞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精心准备的山珍海味,却未能让谦公公满意。

    “这道龙井虾仁,讲究的是虾肉白而鲜嫩,芽叶阵阵清香,可惜,这盘火候把握的不够,浅了三分,嫩则嫩矣,芽叶的清香未能浸入虾仁之中......”

    在张县丞他们殷勤的推荐下,谦公公尝了一口龙井虾仁,虾仁只吃了一半,便撂下了筷子,用绣帕擦拭了一下嘴唇,淡淡的点评了一句。

    火候不到吗?

    一干胥吏尝了一口虾仁,差点没把舌头吞进肚子里,我们怎么吃着好吃的不得了啊!?

    “咳咳,谦公公尝尝这道西湖醋鱼,这道菜可是江南菜当之无愧的‘魁首’。我们特意从台州府城请来的刘师傅,正是台州府台州府最擅长做西湖醋鱼的大厨。”

    张县丞见谦公公没有吃好,不由有些着急,正好此时上来了一道西湖醋鱼,张县丞脸色大喜,慌忙亲手接过这道菜,双手殷勤的放在了谦公公身前。

    谦公公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轻咬了一口。

    一口鱼肉入口,谦公公轻轻咀嚼片刻,缓缓的吐出了几根细微的鱼刺来。

    众人期待的看着谦公公,等待着谦公公的评价。

    这刘师傅可是做西湖醋鱼的行家,在整个江南都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张县丞等人信心十足,相信这道西湖醋鱼一定能得到谦公公的好评。

    不过,又让他们失望了。

    “这料汁调的马马虎虎还算凑活,鱼肉也够鲜嫩,不过这精细劲儿可就不行了,宫里的御厨做这道西湖醋鱼,可是吃不出一根鱼刺来。在烹饪前,御厨已经将每一根刺都跳出来了,这鱼刺啊放到盘里,刚好拼成一条鱼形......”

    谦公公用绣帕擦了一下嘴,微微摇了摇头,对这道菜的评价也不高。

    “呵呵,也是,谦公公在宫里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是我等贻笑大方了。”

    姚主簿微微笑了笑,恭维的说道。

    “哪里哪里,杂家也就是服侍娘娘,蒙娘娘恩宠,跟着沾了点光......”

    谦公公绣帕半遮嘴唇,谦虚的说道,话语里谦虚不已,脸上满是骄傲。

    不男不女的,真特娘难伺候!

    李典史在心里腹诽不已,不过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张县丞特意给他交代过了,要把谦公公当成亲祖宗一样供着,哄到靖南,对付朱平安。

    虽然谦公公对膳食比较挑剔,但是在姚主簿、张县丞等人的刻意讨好恭维之下,以及不计工本的流水一般络绎不绝、接连而上的山珍海味下,这顿宴席吃的也算是宾主尽欢。宴席上自然而言的就聊到了谦公公下江南的差事。

    “谦公公,采买金宝珍珠来我们靖南就对了。江浙是咱大明有名的珍珠之乡,而靖南更是咱江浙有名的珍珠宝地,便是盛名在外的诸暨也不如我们靖南。”张县丞双手捧着酒杯,恭敬的敬了谦公公一杯,饮毕说道。

    “哦?”听到了珍珠,谦公公明显感兴趣了起来。“绍兴诸暨,越国古都,西施故里,乃是我大明有名的珍珠之乡,这个杂家知道,据说月宫嫦娥仙子有一颗冠绝天下的大明珠,常常在掌中把玩,仙气缭绕。有一日,嫦娥仙子不耐寂寞,偷偷在桂花树下与吴刚私会,将珍珠留给金鸡守护。金鸡如平日一样,将珍珠抛来拱去,偷偷玩耍,一不小心,明珠掉落凡间。金鸡追逐明珠下凡,明珠掉落了诸暨的浣沙溪里。珍珠有灵性,见山川秀美的诸暨远胜寒冷的月宫,不肯回去。为躲金鸡追逐,明珠从浣沙溪飞入溪边浣纱的妇人口中。妇人怀珍珠诞下了西施,故有‘尝母浴帛于溪,明珠射体而孕’的典故,诸暨也因此称为珍珠之乡。不过,张县丞所言,诸暨也不如贵地靖南,却是何说法?”

    见谦公公对自己的说辞感兴趣,张县丞更是卖力的表现了起来,“众所周知,这珍珠自贝壳中孕育,诸暨位于内陆,止有河贝,而我靖南背靠无边大海,不仅和河贝,还有海贝。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胜诸暨。”

    “哦。”

    谦公公淡淡的哦了一声。

    显然张县丞的说辞并没有说服谦公公。

    张县丞一脸涨红。

    “咳咳,谦公公可知和氏璧否?”姚主簿咳嗽了一声,接过了张县丞的话头,对谦公公说道。

    “和氏璧举世闻名,杂家又岂会不知。”谦公公微微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道,

    “谦公公知道和氏璧,可知与和氏璧齐名天下、为历代帝王所必争的,同为‘天下所共传之宝’的隋侯之珠?”姚主簿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隋侯之珠?!”谦公公微微一怔,继而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杂家好像也听过,只是知之甚少。”

    “《韩非子》一书有言:‘和氏之壁,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吕氏春秋·贯生篇》亦有言:‘今有人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是何也?’。这本传世名书对隋侯之珠皆有详尽描述。”姚主簿缓缓说道。

    “难道说隋侯之珠与贵地有关?”谦公公听了姚主簿的话,颇感兴趣的问道。

    “谦公公英明,一猜即中。”姚主簿恭维道,“西周隋候出巡封地至渣水,发现山坡有一数十丈长巨蛇,被人拦腰斩了一刀,奄奄一息,隋候动了恻隐之心,令人救治。一年后,隋侯再次巡行至渣水,中午在一山间驿站小憩。睡梦中,有一个黄毛少儿跪倒在他面前,称是去年被救的那条巨蛇化身,为感谢隋侯的救命之恩,特意前来献珠。隋侯猛然惊醒,果然发现床头多了一枚硕大珍珠,洁白圆润,光彩夺目,近观如晶莹之烛,远望如海上明月,一看便是枚宝珠。隋侯得到宝珠的消息传出后,立即引起了各国诸侯的垂涎,如和氏璧一般,被天下人所争抢,最后隋珠落入楚武王之手。后来,秦灭掉楚,隋珠被秦始皇占有,被视为秦国的国宝。与和氏璧齐名天下,为历代帝王所必争。这渣水正位于靖南境内,我靖南县志对此有明确记载,一查便知。”



    画舫的宴席结束后,谦公公在张县丞等人的簇拥下,起轿前往靖南县城。

    “呵呵,还是姚主簿能说会道啊,一个那什么隋侯之珠的传说,就将谦公公给哄去靖南。”

    在轿子后面,李典史忍不住对姚主簿伸出了大拇指,小声的称赞起来。

    “非也,非也,真正哄得谦公公去靖南的还是张大人。若非张大人言靖南县城老刘头家里有一颗个头、成色远胜于之前张大人献给谦公公的珍珠。谦公公那会如此着急的要去靖南县城呢。”姚主簿轻摇折扇,缓缓的说道,他居功不自傲,将功劳全都归于了一旁同行的张县丞。

    “哪里哪里,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张县丞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笑着说道。

    “姐夫的厉害那自是不必多说,我们大家拍马都追不上。你就说今天,没有我姐夫,哪里会有谦公公啊。我这一辈子谁都不服,天王老子也不服,就服我家姐夫。”李典史接过姚主簿的话,对张县丞吹捧起来。

    “你浑说什么胡说,什么天王老子也不服就服我,这种犯忌讳的话你也都敢乱说,你是嫌我命长,架我上断头台啊!不会说话,就别瞎说!”

    张县丞没好气的瞪了李典史一眼,忍不住又臭骂了这个便宜小舅子一顿。

    “姐,姐夫,我......我就打个比方......”

    李典史缩着脖子悻悻的笑了笑,他知道张县丞面上骂的凶,心里对自己满意着呢。姐夫若是真的生气了,他是不会骂自己的,他理都不会理自己。

    “唉,姚主簿,咱靖南真的是你说的那什么隋侯之珠的献珠之地吗?!那劳什子渣水真的就在咱靖南境内?!不会是你为了诳谦公公去靖南,故意胡编乱造的吧?!他要是去靖南,真的要查县史了怎么办?”

    走着走着,李典史想到隋侯之珠的事,忍不住担心的问一旁的姚主簿。

    “放心。三年前,靖南县志便是我主持修撰的,这隋侯之珠献珠之地一说,乃是当初为了给靖南装裱门楣,牵强附会之举。没想到,竟然有用得着的一天。”

    姚主簿自信的展颜一笑,对他当初无意间埋下的棋子,感到无比的得意。

    “高!实在是高,要不咋说你们读书人花花肠子多呢。”李典史忍不住又伸出了大拇指。

    “呵呵,谦公公在桌上可是表态要为我们做主的。有了谦公公这条过江龙给我们大家保驾护航,我看朱平安这个小屁虫,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一位被革职的胥吏看着前面的轿子,忍不住一脸兴奋的说道。

    “哼,借给他一百个豹子胆,他也不敢翻什么花样。谦公公的干爹可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陈公公,再说了谦公公还背负着皇差,他朱平安岂敢造次!”

    “呵呵,他要是翻花样才好呢,到时候谦公公治他个阻挠皇差之罪!”

    一干被革职的胥吏兴高采烈的边走边聊,对此次靖南之行充满了信心。

    在出发前,张县丞他们便已经派人提前去靖南县城传话了,通传了谦公公以及他们回来的消息。

    “张大人,还请谦公公在城门前,就要给他姓朱的一个下马威才好。”

    快到靖南县城了,一干胥吏对张县丞提议道。

    “放心,一切尽在不言中。”张县丞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一干胥吏闻言便放心了。

    在他们的预想中,朱平安会早早的带着县衙众人以及县城乡绅里老在城门前夹道欢迎谦公公,他们跟在谦公公的后面享受朱平安等人的迎接,再顺便狐假虎威,对朱平安来一番下马威,好好的报复一番……

    呵呵,你不是弹劾我们嘛?!你不是革职了我们嘛?!

    到头来,还不是要赔笑赔小心的迎接我们!这不是古人所云那什么前倨而后恭吗?!可笑可笑,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的问问他朱平安,臊臊他的脸!

    呵呵。

    这画面一想就美的不行,大型的打脸现场,如是一想心里就爽的不行啊。

    一行人走路虎虎生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朱平安那张吞了苍蝇的脸。

    不过,等他们一行人大张旗鼓的到了靖南城门,却发现城门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城门倒是大开。

    可是城门前并无朱平安带队夹道欢迎的场景,甚至连一个乡绅里老都没有。

    一干胥吏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难以置信。

    一阵清风吹来,城门前光秃秃地砖上的几片树叶打着旋儿向众人飞来......

    “张……张大人,可是忘了通传了?”一位胥吏结结巴巴的问张县丞。

    “放屁!本官派了三拨人前去通传!怎么可能会忘!”张县丞气道。

    “他朱平安好大的狗胆,竟然不把谦公公、姐夫还有我们放在眼里!收到谦公公到来的消息,竟然不前来迎接!”李典史看着城门前冷冷清清的场面,忍不住气呼呼的骂道,“等爷见了他,定要他锤他一顿不可。”

    “朱平安这小贼真是得意忘形!取得了一点小成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小人得志啊,不就是抗了点倭寇吗,竟然连谦公公都不放在眼里。”

    “一点规矩都没有......”

    “不懂礼数......”

    一干胥吏像是一群长舌妇一样,站在城门前对朱平安口诛笔伐了起来。

    相对于众人气愤不已,姚主簿却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李典史见状忍不住带着情绪质问道,“姚主簿,怎么朱平安前来迎接,你反倒很高兴啊?!”

    我们都在这气愤不已呢,你却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个二五仔?!你跟朱平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呵呵,朱平安这样是帮了我们一把啊。”姚主簿白了李典史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啊?他帮我们!?”李典史懵了。

    “你说现在谁最生气啊?”姚主簿微笑着问道。

    “除了我们还能有......”李典史说着说着看到姚主簿向前使了一个眼色,顺着姚主簿的目光看到了前面的轿子,一下子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靖南县城城门前,停着一顶四抬大轿,轿子后面站着张县丞等一干胥吏。

    一只关节略显粗大但保养甚好的手掌,翘着兰花指,从轿子中伸出,掀开了轿子门帘,露出了谦公公阴沉的面容。正如李典史所言,谦公公此刻非常生气。

    看着冷冷清清、没有一人欢迎的城门,谦公公的脸色阴沉的要滴水一样。

    手指用力的攥紧帘子,青筋毕露,轿帘似乎都要被他掐出一个洞似的。

    “朱平安,安敢如此轻待我!”

    谦公公咬着牙齿,从齿缝中溢出一句话。

    谦公公此刻窝了一肚子火气,他不敢相信朱平安竟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自从出京办差一来,一路往南,走过了多少郡城、州县,无论他到哪里,哪里的官员不是殷勤热情的招待,巴结讨好,送上一份份厚礼!

    别说他朱平安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了,就是知州、郡守不也一样殷勤、热情的出城迎接本公公!甚至,路过山东布政司某郡城时,当地知府不仅早早的出城十里迎接本公公,甚至还殷勤为本公公掀开轿帘,将本公公扶上宝马,一路上亲自牵着马缰将本公公迎到了郡城驿站。

    所过之地,没有一地不热情殷勤的!只有你朱平安不出城迎接本公公!

    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敢如此轻慢本公公!

    哼!

    不要觉的自己立了点微薄小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你在京城得罪了严阁老,被贬到这个偏远小县!你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拽什么拽!

    看来你被贬到这小县,也是一点记性也没长啊!

    好!

    那这次本公公就让你好好的长长记性!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呵,正愁不知道给主子娘娘和景王殿下带什么礼物呢,就把你这个曾经的裕王府属臣好好的收拾一顿,献给主子娘娘和景王殿下作为其中一件礼物吧。呵呵,想来严相爷、小严相爷他们,也定然很喜闻乐见!

    “唉!没想到朱知县不仅没有出城迎接谦公公,连派人迎接都不没有安排!唉,朱知县怎么,怎么如此办事呢,谦公公真是对不住,让您受委屈了。”

    张县丞来到轿前,躬着身子向谦公公告罪,言语中狠狠的踩了朱平安两脚。

    “呵呵,杂家不过区区一介奴才,哪里敢劳人家朱知县的大驾呀。”

    谦公公冷笑了一声,掐着兰花指,用力的一摔门帘,脸色阴沉的可怕。

    看到谦公公如此生气,张县丞、姚主簿相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咳咳,谦公公,说不定......说不定此刻朱知县在驿馆迎接呢。”

    姚主簿上前,躬着身子对谦公公说道,言词看似劝慰,实则在拱火。他又怎会为朱平安说话呢,不过是想将谦公公引到驿馆,再看一场冷清,让谦公公更加生气罢了。

    “驿馆?!呵......”谦公公一声冷笑。

    “谦公公,说不定,正如姚主簿所说,朱知县此刻正在驿馆相迎呢。正好,我县驿馆就在城内,前面不远。”张县丞懂姚主簿的意思,接着说道。

    在张县丞、姚主簿等人的劝说下,谦公公再次坐上了轿子,一行人进了城,往驿馆而去。

    当张县丞等人簇拥着谦公公赶到驿馆的时候,新任的兵房典吏刘杰正在驿馆巡视,昨日朱平安重整县衙,将驿站事宜也归属了兵房管理,所以今天一早在县衙应卯后,刘杰便来驿馆了,熟悉、安排驿馆工作。

    “开门,开门!谦公公大驾光临,驿馆的人呢,还不快快滚出来迎接。”

    几个有心表现的胥吏,来到驿馆门口,便大声叫门起来。

    “张文书,刘典吏......咳咳,新任兵房典吏方重申了规矩,小的也不敢随便放你们进来。劳烦还请谦公公出示公文,小的查验办理手续后,方可入住。”

    驿馆守门小卒认识叫门的胥吏,也知道他们已经被革职了,现在他们的顶头上司是新任兵房典吏刘杰,刘典吏才重申了规矩,要严格依照大明律例,唯有军国大事、行政公务才可入住驿馆,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

    “你小子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什么公文,什么手续,还不快点开门迎接谦公公大驾。”

    张文书和刘典吏不耐烦的骂道。

    “张文书,刘典吏......小的只是一个守门的,你们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刘典吏新官上任,才重申了规矩,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驿馆守门小卒赔笑着道,坚持要求验证公文方可入住。

    “什么公文?!我家公公就是最好的公文!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些开门迎接!”

    一个小太监忍不住了,掐着兰花指上前,劈头盖脸的臭骂了守门卒一顿。

    其实,他们还真没有公文。一来,公文在御马监陈洪陈公公身上;二来,他们这些太监不算官员,严格按照大明律例,只有官员才有资格使用驿馆;三来,采买金宝珍珠,只是采买事务,并不属于公务,更非军国大事。

    如果严格按照大明驿馆规定的话,他们这样的是不能入住驿馆的。

    不过,这年头哪有什么严格遵守律例的事。

    这一路上,他们住了多少驿馆了!哼!这还是荒郊野外,没办法才入住的驿馆!如果在城里的话,他们还不乐意住驿馆呢!破驿馆哪有城里的贵宾楼舒服呢!反正他们又不用付钱,地方官员都抢着结账呢。

    “对不住,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公文的话,小的可不敢让你们入住!”

    驿站守门卒摇了摇头。

    “朱平安你欺人太甚!”在轿子里的谦公公坐不住了,一摔门帘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他在城门口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气了,此刻在驿馆门口又憋了更大的火气,肚子里的火气早就忍不住了,铁青着一张脸,尖着嗓子骂道,“杂家我自出京南下以来,这一路上哪个地方官员不巴结杂家?知府都亲自为杂家牵马坠蹬!结果到了你们这小小的靖南县,你朱平安不出城迎接杂家便算了,连驿站都不让杂家进!真当杂家是吃素的不成!”



    自从出京以来,各地地方官的花样讨好,已经把谦公公惯得不像样了。

    之前是天堂,现在是地狱。

    从天堂一下子跌落地狱,如此悬殊的落差,谦公公接受不了,谦公公现在很生气。

    看到谦公公生气到快要失控了,姚主簿站出来,一脸微笑的上前怼驿站小卒,不着痕迹的又给谦公公添了一把火,“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谦公公可是皇差,还不快快打开驿站大门,收拾里面最好的房间,迎接谦公公入住。”

    姚主簿虽然是上官,但是驿站小卒知道他因为临阵脱逃已经被县尊弹劾了。听说这可是重罪,轻则丢官,重则丢命。所以,此刻姚主簿的话对驿站小卒来说,并没有多少分量,另外新任兵房典吏刘典吏就在驿馆内呢,才刚刚重申了规矩,驿站小卒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误。

    另外,他可是按照刘典吏的命令行事,即便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有刘典吏担着。

    所以,姚主簿说完后,驿馆小卒仍然坚持要出示公文,验证后方可入内。

    蹭!

    谦公公早就忍不住了,顿时蹭一下火冒三丈,兰花指一掐,对着驿站大门一指,阴沉着一张黑脸,尖着嗓子道,“今日杂家还就要入住驿馆不成!”

    “这......”

    驿馆守门小卒一脸的不知所措。

    “闪开!”

    谦公公身后跟着的挎刀护卫上前一步,不耐烦的一手揪住了驿馆守门小卒的衣领,跟丢小鸡崽一样将其丢到到地上,接着一脚将驿馆大门踹飞了,躬身请谦公公等人入内。

    驿馆小卒只觉得视线剧烈变换,先是被举高高,接着便是天翻地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像是个滚地葫芦一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了,入眼的便是谦公公的脚。

    谦公公哼了一声,背着手抬脚从驿馆小卒头上越了过去,缓步步入驿馆内,张县丞等人紧随谦公公后面,依次抬脚从驿馆小卒头上越了过去。

    “呸!给脸不要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是贱骨头!”

    一干胥吏也都整齐划一的抬脚从驿馆小卒头上越过去,有几个不怀好意的,还下黑脚踩了驿馆小卒几下,不止如此,一个个还冷嘲热讽,有几人还啐了一口痰。

    身后驿馆小卒在地上凌乱,脸上多了好几个鞋印,身上也脏兮兮的。

    “怎么回事!”

    正在驿馆内熟悉工作的刘杰刘典吏听到外面嘈杂的动静,皱着眉头快步走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了驿馆内乱成了一团,驿馆守门小卒躺在地上哎呦惨叫,大门都被砸掉了,驿馆内多了一群来者不善的人,簇拥着一位阴柔太监。

    嗯?是张县丞他们。

    刘杰虽然跟张县丞他们没有交集,但是张县丞他们毕竟是县衙的领导,刘杰还是认识的。

    “张县丞,姚主簿,李典史,请问你们这是何意?为何闯我驿馆?!拆我驿馆大门?!打我驿卒?!”刘杰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问道。

    “你就是新任兵房典吏刘杰?!还不快点上前,跪迎谦公公大驾。”李典史上前一步,很是不屑的扫了刘杰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掏了掏鼻孔,朝着刘杰的方向弹了一下,并不理会刘杰的质问,反而对刘杰命令道。

    “公公,请坐。”看到主事的出来,一个小太监主动来到谦公公身后,跪在地上,双手驻地,摆成一个坐凳形状,请谦公公坐在他身上。

    谦公公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小太监身上,伸手一掀衣摆,翘起了二郎腿。

    俨然一副大佬形象。

    “谦公公?!”刘杰闻言看了谦公公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请问李典史,为何闯我驿馆?!拆我驿馆大门?!打我驿卒?!”

    “你眼瞎啊?!没看到谦公公大驾吗?!你们驿卒狗眼看人低,竟然将谦公公拒之门外,我们替你教训了一下!”李典史啐了一口痰,不耐烦的回道。

    刘杰将目光看向倒地的驿卒,驿卒慌忙爬了起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刘大人,小的不是将他们拒之门外,只是严格按照您的吩咐,请他们出示公文核验。可是没想到,他们,他们不由分说就将小的打了一顿,还踹坏了大门......”

    “李大人,事情可是这样?”刘杰闻言,将目光看向李典史,拱手问道。

    “你费什么话!没看到现在日头都这么高了吗!?还不快点将驿馆内最好的房间给谦公公收拾出来,好酒好菜的准备着,请谦公公入内。”

    李典史不屑的吐了一口痰,颐指气使的命令刘杰。

    “若要入住驿馆,还请谦公公出示公文,核验无误后,才可入住驿馆。”

    刘杰淡淡回道。

    又特么要出示公文!杂家哪有什么公文!

    谦公公的火气又噌一下窝起来了,坐在小太监背上,翘着二郎腿,掐着兰花指指着指刘,尖着嗓子阴阴的说道,“如果杂家不出示公文呢?!”

    “对不住,按照大明律例,入住驿馆,必须为身负军国大事的官员,出示公文,核验无误后方可入住驿馆。还请公公配合。不然,请恕本驿馆无法接待。”

    刘杰看着谦公公,一脸认真的回道。

    “恕不接待?!”

    谦公公闻言,脸色瞬间黑如锅底,脖颈气的青筋毕露,咬牙切齿道。

    “恕不接待!”刘杰点了点头。

    “杂家告诉你,这驿馆,杂家今日还就住定了!”谦公公瞪着刘杰,一字一句的说道。

    “对不住。来人,送客!”刘杰对驿卒喊道。

    “放肆!”谦公公愠怒不已,一挥手,阴声喝令道,“给我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不懂礼数的贱奴!”

    谦公公一声令下,四名戴刀护卫,几个小太监,以及张县丞等一干人等坚决贯彻执行。刘杰虽然有几分身手,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两个驿卒相当于白送,很快,刘杰便被打翻在地,接着被捆绑起来,吊在了树上。

    一顿鞭打!

    一顿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