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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灾民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为他们着想,免得他们羊入虎口,被人家吃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凡被他们反咬一口。”

    王猛好心劝说灾民转向无果,反被灾民给骂了一通后,忍不住气恼道。

    “王大人算了,眼界不一样,他们鼠目寸光,何须与他们一般计较。要说他们也算是有福的,我们此去靖南铲除了朱平安这个贪官祸害,他们去靖南也不算走错路。”

    彭成轻轻的拍了拍王猛的肩膀,笑着调侃了一句,宽慰王猛道。

    “嗯,如此说来也是,遇到我们,他们算是遇到贵人了。”王猛苦笑道。

    一行人继续往靖南前行,越靠近靖南,途中遇到的逃难的队伍也就越多。有的是太平县本地的难民,更多的是借道太平县的外地难民,携老扶幼,拖家带口。一个个逃难的队伍从三面而来,在通往靖南的官道上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逃难群,徐海等人粗略数了一下,足有上千人之多。

    不止如此,人流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三面汇集而来,像蚂蚁一样走向靖南。

    这还不是最令徐海等人震惊的,最令他们震惊、最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些汇集来向靖南逃难的人们,一个个看着靖南的方向,眼睛里面充满了信任和希望,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激动,一个个宛若朝圣一样。

    “看靖南,过了这个山脚,前面就是靖南!”

    “爹,您老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到靖南了,我们有救了......”

    “好,扶着我,爹还能坚持。”

    “孩他娘,太好了,我们终于快到靖南了,我们有救了,呜呜呜......”

    一个个面黄肌瘦、饱经磨难的灾难民们,看着近在咫尺的靖南,禁不住激动的泪流满面。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徐海等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瞠目结舌,怎么饿傻了的灾民这么多?!

    一个个难道不知道靖南有个不顾百姓死活、勾结粮商、哄抬粮价的贪官朱平安吗?!

    一个个难道不知道靖南不是什么希望之地,而是一个水深火热的地狱吗?!

    一个个难道不知道他们此行一去靖南,就会被朱平安给啃得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徐海等人看着这些朝圣一样逃往靖南的难民,禁不住眼角都湿润了。

    朱平安这个大贪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哄骗了这些难民,今天就有这么多灾难民,那昨天呢?前天呢?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多长时间了?!朱平安骗到靖南多少难民了?!怀着希望步入靖南,然后被朱平安先是抢走身上携带的金银细软,然后剥皮,然后嚼巴嚼巴,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走,我们快些进靖南,为已经受害的老百姓讨回公道!为即将受害的老百姓铲除一大祸害!”徐海顿时坚定了目光,对王猛等人说道。

    “走!”

    一行人快马加鞭,约过庞大的难民,快速奔向靖南。

    绕过一个不高的山脊,就进入了靖南地界,一入靖南地界,徐海等人就傻眼了。

    卧槽!

    靖南怎么......

    天是蓝的,树是绿的,草是青的,河流清澈,稻田里绿油油的小菜迎风摇曳,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入目皆是画,满眼便是诗,这才是江南!

    只是

    靖南怎么......如此江南?!

    徐海等人已经做好了看到尸横片野、易子相食这等悲惨地狱场面的心理准备,可是入目的并不是这等地狱凄惨场面,而是山清水秀、炊烟袅袅的江南,久违的江南,徐海等人忍不住傻眼了,一个个呆若木鸡。

    “各位远道而来的父老乡亲们,先洗手再吃饭,大家不要挤,也不要抢,人人都有份。大爷,还有那个大娘,您老慢点走,不用急,我们这粥多着呢,足够呢......窝头刚出锅,大家都小心烫嘴哈......吃完后,大家往前走,前面有人安置大家,只要大家踏实肯干,不仅有饭吃,还有钱拿。”

    “您老快请起,大家都请起来,我们可受不起,你们要谢就谢我们知县大老爷,这一切都是我们知县大老爷吩咐的,我们只是跑腿的......”

    再往前走,就看到一个宽阔的场地,十口大粥锅一字排列,一个个蒸笼冒着热气,三辆鼓囊囊的粮车就停在场地上,锅里的粥喝完了,随时打开袋子取粮,就地取溪水如锅开煮......场地前面有几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在场地里指挥灾难民排队在溪边洗净手脸,然后再领粥,分窝头,整个场地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场地里满是逃难至此的难民,捧着粥碗,吃着窝头,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

    再往前,吃完了饭的难民,陆陆续续的在接引人的指挥下,前往前面的安置点。

    这里风景如画,这里有吃有喝,这里的人们洋溢着幸福和希望。

    这里哪里是什么悲惨地狱啊!同江南其他地方相比,尤其是和近在咫尺的台州府、太平县等地方相比,这靖南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徐海等人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了陶渊明那首经典的《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

    这不科学啊!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徐海等人忍不住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入目的依然是如桃花源一样的靖南。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这里是靖南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徐海等人四目相对,顿时懵了!一个个震惊的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楞楞的戳在原地,痴痴傻傻的看着这风景如画、粮米充足、世外桃源一样的靖南,其中最严重的是太平知县,嘴巴张的跟箱子口似的。

    东厂百户张谷一也很震惊,不过相对于徐海、太平知县等人,他相对要好很多。

    来之前,黄督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语里也充满了暗示;再加上他对朱平安的了解,觉的事情必有蹊跷,不过也没想到,靖南情况会好的如此程度。



    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靖南怎么可能如此鸟语花香、岁月静好!它应该暗无天日、尸横遍野才对!

    太平知县无法接受这一切,咬着牙咳嗽了一声,很是诛心的说道:“咳咳,朱平安为了哄骗无知难民来靖南,竟然下了如此大本钱......”

    王猛、彭成和张文博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们也不相信,或许说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徐海和谭纶一脸严肃,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回应太平知县的话。

    张谷一斜眼扫了太平知县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讽刺,宛若在看一个傻逼。

    一行人在震惊与怀疑的复杂情绪中,沿着靖南平坦的官道继续前行。

    走了一里地左右,就看到了前面又有人群聚集在一个高台前,高台上有一个胥吏打扮的人拿着一个奇怪的喇叭状铁皮在喊话,声音倒是挺大,传的很远,徐海他们距离二十来米都能听得清楚,高台下有多为差役在维持秩序。

    “诸位父老乡亲,咱们靖南组织以工代赈,简单说就是只要诸位参加我们县衙工程建设,县衙给诸位发工钱,每人每天不低于二十文,都是每天现结;不用担心,老弱妇孺也可以做些洗衣做饭的轻巧活计,工钱都一样;十岁以下的孩子,生病的人,还有六十以上的老人,即便不做活也可以每天免费用膳,要是做些力所能及的轻巧活计,还能再领工钱。咱们工程区一日供应三顿饭,早饭1文钱,午餐2文钱,晚餐1文钱,量大管饱。要是想开小灶也行,就是稍贵一点,多加2文就能吃肉菜。”

    “咱们目前主要是东湖工程、城墙工程、防倭堡工程、河流清淤工程、垦荒工程、重建家园工程等六大工程,工钱都是一样的,诸位父老乡亲可以选择其一参加。选定后,报给我们下面的差役,跟着差役去相应的避洪区安置就可以了。”

    “当然,诸位来我靖南参加以工代赈,必须要遵守规矩。第一,遵守纪律,听指挥;第二,不得偷奸耍滑,一旦发现偷奸耍滑,视情况扣减工钱,若是连犯三次,无论是谁,无论何种情况,一律逐出,再不叙用。还有,到了避洪区,要讲究卫生,每日要勤洗漱,定期更换衣物,定点方便,不得随地大小便,诸位父老乡亲可不能小瞧这卫生,咱们避洪区人多,现在水患还没退,若是不讲究卫生,容易引发瘟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高台上的胥吏持着铁皮喇叭,不耐其烦的对逃难过来的人们讲道。

    以工代赈!每日二十文工钱!守规矩,讲卫生......

    这一切对于徐海、谭纶等人来说,很新鲜,又引人深思,细品之下觉的道理无穷。

    尤其是听到讲卫生预防瘟疫的时候,徐海、谭纶等人忍不住扫了太平知县一眼。太平县建造的那个什么灾民安置区,估计就是因为忽略了此一点,才导致了瘟疫吧。话说,太平县的灾民安置区,不会是学的朱平安这避洪区吧?!只是连抄都不会抄,依葫芦画瓢,只学了一个皮毛,没学到精髓,结果惹出了瘟疫!一个为民工程,结果成了害民工程。

    太平知县本就心虚,此刻被徐海、谭纶等人一看,不由的面红耳赤。

    “咳咳,自古以来都是直接发放粮食救济百姓,以彰显朝廷恩典,朱平安竟然逼迫难民干活,吃饭还要收钱,岂不是显的我朝冷漠无情?!这不是逼迫百姓与我朝廷离心离德吗?!”

    太平知县脸红过后,出声攻讦朱平安的以工代赈政策。作为弹劾朱平安的始作俑者,他没得选择,只能在“朱黑”这条道上一路闷头走下去。

    徐海等人无人接话,便是王猛等人也没有接话。

    以工代赈其实并不是朱平安首创,《晏子春秋》便有“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的记载,宋朝时范中淹募工修寺院,也是以工代赈。只是朱平安的以工代赈比之古人,更上一层楼,无论规模还是形式都具有划时代的开创性。

    太平知县攻讦朱平安推行“以工代赈”显得朝廷冷漠无情,屁股歪的太厉害。

    再往前行叁里许,便看到了热火朝天的东湖工程区。之所以知道是东湖工程区,是因为在工程区竖立着一个高大的旗杆,旗杆上垂着一个布幔,上书“东湖以工代赈工程区”,占地极大,极目远望都看不到边,粗略估算至少有一二十里,里面足足有五六万百姓在里面挖土、担土、运土......虽然人多,但是工程区一点都不乱,组织规划竟然有序。

    湖坡上间隔数十步摆着五辆马车,马车上一箱子一箱子的铜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湖区内有规划的伙房区,里面有数百妇孺儿童正在准备午餐,稻米的香味飘的好远;五六万百姓在铜钱和食物的激励下,一个个争相恐后,挥汗如雨。

    一个庞大的人工湖已经初具规模,隐约可见上下两湖之分。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与被洪灾蹂躏、挣扎绝望的其他靖南地区相比,对比鲜明,宛若天堂与地狱。

    徐海等人站在东湖边上,看着东湖里面热火朝天的场景,震撼不已。

    “朱平安挖这么大的湖泊做什么?他这是耗费钱财,滥用民力......”

    太平知县再度开口攻讦朱平安。

    “嗯,言之有理,朱平安此举颇有耗费钱财、滥用民力的嫌疑。”这一次彭成回应太平知县了,勉励的看了太平知县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对嘛,这才勉强抓到点上了。

    “老丈,请问,你们挖这么大湖做什么?”

    谭纶看到一个老汉背着一捆差经过,不由客气的拦住了老汉,好奇的问道。

    “呵呵,你们外地来的吧。你们问这竹竿湖是做什么的啊?”老汉是个健谈的,被谭纶拦住后,便放下后背的柴,用袖子擦了一把汗,笑呵呵的说道。

    “老丈真是慧眼。咦,这不是叫东湖吗?老丈怎么叫竹竿湖啊?”谭纶拱手回道。

    “呵呵,这湖官名叫东湖,不过我们私下都叫竹竿湖。我们之所以叫他竹竿湖,是因为我们知县大老爷拄着竹竿,翻山越岭,下河涉水,将我们靖南踩了三五遍,才弄清了我们靖南经常发水灾的原因,好像是地势什么的,小老儿也不懂。反正就是知县大老爷弄清楚发水灾的原因后,便选了此地,亲手用一根根竹竿为界,圈了这东湖的界线,所以我们私下称为竹竿湖。这竹竿湖能保我们靖南百年再无水患之灾呢,当汛期河水暴涨时,就开闸泄洪入湖,蓄水分洪;旱期时则将所蓄积湖水归还河流,浇灌农田......你说说我们知县大老爷是不是神了!我们老百姓啊都说要给我们知县大老爷立碑、塑像、建祠堂,感恩纪念呢。只是,我们知县大老爷怎么都不同意,我们私下说好了,等我们知县大老爷高升了,我们就给知县大老爷立碑、塑像、建祠堂,不仅我们感恩纪念,我们子孙后代也要记着我们知县大老爷的好,念着我们知县大老爷的恩情,年年祭拜。”

    老汉话语里对朱平安充满了敬意,在他眼中朱平安简直就跟神仙一个级别了。

    “什么?!还给他朱平安立碑、塑像、建祠堂?!感恩纪念,年年祭拜?!”

    太平知县、王猛等人闻言,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膈应难受。

    有没有搞错?!朱平安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不是应该被你们唾弃诅咒吗?!怎么你们还感恩纪念上了?甚至还要给他立碑、塑像、建祠堂?!拒绝都不行?!



    这不是我想看的!这也不是我想听的!

    我们此行是来定朱平安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罪的,不是来看以工代赈的,更不是来听一些各愚民百姓对朱平安歌功颂德的!

    他朱平安以工代赈做的好又能如何,只要抓住他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的罪证,我们一样可以定他大罪,一样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等着瞧吧!

    王猛、彭成等人黑着脸,以公务在身、不可耽搁为由,提醒徐海等人继续前行,他们迫不及待要去靖南县城,收集朱平安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的罪证了!

    从东湖到靖南县城这一路,他们没有看到一个流民,也没有看到一个饥民,看到的都是一片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宛若世外桃源的景象,稻田种了蔬菜,废墟上崭新的村落拔地而起,老百姓安居乐业......

    东湖工程区距离靖南县城不远,他们走了没一会就到了靖南县城。

    到了靖南北门,徐海等人发现靖南北门是刚修缮过的,不仅修补了老化、毁损的墙垣、垛墙和女儿墙,还修建敌台、箭楼,加强了防御功能。

    这是为了防备倭寇吧。

    东湖是为了解决靖南百年水患之灾,这修缮城墙则是为了防备倭寇......

    抛开德行这些因素不说,单说这以工代赈。朱平安能够将以工代赈与靖南的长治久安相结合,因地制宜,化腐朽为神奇,还真是令人惊叹啊。

    进了靖南县城,徐海、王猛等人更是震惊。

    靖南县城内一片繁华,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车马络绎不绝,小摊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张张脸上尽是洋溢着恬淡惬意。

    “快看,公文!”

    太平知县激动的声音,将众人从震惊中惊醒。

    顺着太平知县激动的视线,徐海等人果然看到了一张贴在墙上的公文。

    近在咫尺,白纸红字,盖着鲜红的靖南知县大印,上书:兹今日起,靖南县境内每石粮食两千五百文……

    “果然是靖南界定粮价的公文!”

    看到这张大红公文,王猛等人如获至宝,禁不住心情澎湃,激动不已。

    汝甚不错!

    王猛赞赏的看了太平知县一眼,太平知县看到王猛等人赞赏的目光,禁不住激动的挺起了胸膛。

    这真是开门红,好兆头啊!才一进入靖南,就发现了朱平安的一项重要罪状。

    一扫一路走来的阴霾!

    王猛等人终于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的将公文撕了下来,如获至宝的收了起来。

    “我当初与刘大人弹劾朱平安,字字都是事实。”太平知县趁机为自己表功道。

    “嗯。凭此公文,本官信你。”王猛勉励的点了点头。

    “看,前面还有一张公文!”

    这时左臻眼尖,又发现了一张公文,忍不住喊了出来。

    “嗯?还真是。”王猛等人顺着看去,果然又惊喜的看到了一张界定靖南粮价的公文。

    “那边还有一张!还有那,也贴着一张!那面墙上也贴着一张......”

    还没等王猛等人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左臻发现公文的声音陆续响起。

    这怎么回事?!王猛等人懵了,怎么贴了这么多界定粮价的公文,他朱平安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罪状吗?!将公文贴的满城都是!

    “那边有一个粮铺。”太平知县发现了一个粮铺,连忙对王猛等人说道。

    果然,前面有一个开门营业的粮铺,名曰“刘记粮铺”,生意看上去很不错。

    “走,我们去看看。”王猛说着,率先向粮铺走去。

    徐海等人紧随其后,走进了这家“刘记粮铺”,店里面有三个店伙计在招待客人,看到王猛、徐海等人进店,店伙计很是热情的招呼他们。

    “店家,你们这粮怎么卖啊?”王猛进店便问道。

    “呵呵,大爷,小店这粮啊每石两千五百文。”店伙计热络的回道。

    王猛闻言,与彭成、张文博等人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粮铺里的售价果然是每石两千五百文!哈哈哈,我们这么多人,有吏部的,有户部的,有刑部的,有监察御史,有东厂的,可都看到听到了!

    朱平安,这下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王猛等人禁不住一脸喜悦,此刻他们感觉胜券已经在握了。

    “不过,大爷你们今天可是来对了,今天是我们掌柜的祖母生辰,每石粮食,我们特别优惠100文。”店伙计一脸笑容的对王猛等人说道。

    “哈哈哈,伙计,你们掌柜的祖母不是昨日生辰吗,怎么今日还过?”

    店里买粮的客人闻言,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店伙计很是机智的回道,“呵呵,我们掌柜的祖母年级大了嘛,记错了也正常。”

    “哈哈哈哈......祖母能记错,你们掌柜的还能记错啊......得了,我也不与你打趣了,给我装一百斤粮食。”客人忍不住笑着说道。

    “好了爷。”店伙计颠颠儿的应声取粮。

    徐海等人也都看出来了,什么祖母生辰啊,这分明是店家在找理由降低粮价呢。

    这是怎么回事?店家怎么还主动找理由降低粮价?!

    “呵呵,几位都是外地来的吧。”看到徐海等人一脸吃惊,买粮的客人笑着对他们解惑道,“自从我们知县大老爷界定了粮价之后,各地粮商听说咱靖南粮价贵,有利可图,都来咱靖南卖粮了,咱靖南的粮铺那是越开越多,咱靖南的粮食啊越积越多。这粮铺多了粮食多了,渐渐供大于求,粮食千里迢迢运来了,总不能运回去吧,粮商为了卖粮,都想着法子降价卖粮。我估摸着啊,过几天,这粮食价格还能往下降。”

    啊?!

    还能这样?!

    徐海、谭纶等人惊呆了,台州府城还有其他郡县,现在市面上已经无粮可售了,只有黑市有少量粮食可售,可是黑市的粮价都涨上天了,台州府黑市每石粮食3500文,太平县黑市每石粮食涨到3800文了,就这种高价,黑市的粮食还是供不应求,常常断粮。可是靖南呢,靖南粮食充足,甚至充足到都搞降价销售了,粮价已经降到每石2400文了,而且还有继续降价的趋势。

    如此,回头再看朱平安界定粮食每石2500文的公文,岂不是神来之笔......

    徐海等人久久不能平静。

    台州知府谭纶甚至思考,自己回去后是不是也效仿朱平安,将台州府的粮价界定为每石2500文!



    徐海一行出来“刘记粮铺”,又接连暗访了三家粮铺。三家粮铺,无一例外,都在降价促销,每石粮食降价一百文左右,每一家粮铺存粮都很充足,都是敞开了售粮,甚至你买的多了,比如超过五百斤,他们还送货上门。

    靖南县城也是一片繁荣景象,看不到一丝洪灾的迹象,甚至比洪灾前还要繁华。因为靖南推行以工代赈,广纳各地灾民、难民,而难民、灾民参加以工代赈,手里也有了钱,他们也要衣食住行消费,带动了靖南各行业的发展,于是形成了良性互动,靖南也就呈现了繁荣景象。

    至此,徐海等人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靖南粮米充足、百姓生活稳定。

    “哼,不管怎么说,他朱平安以官府名义界定高粮价是不争的事实!”

    王猛无视靖南粮米充足、百姓生活稳定的事实,哼了一声,冷笑道。

    “然也。徐大人,王大人,我们接下来,不如寻几个粮铺掌柜问话,看看朱平安有无向他们索贿,或他们有没有向朱平安行贿,以此判断朱平安是否与粮商勾结?他以公文界定高粮价,是否与粮商之间存在利益输送?”

    张文博点了点头,不仅完全赞同王猛的结论,还拱手向徐海建议道。

    “我看这家‘杨记粮行’规模颇大,靖南粮铺无出其右者,若是朱平安与粮商勾结的话,这一家粮铺绝无可能置身事外。不如,就从这家开始吧。”

    浙江道监察御史彭成指了指前面不远的杨记粮铺,对徐海等人说道。

    彭成他们三人一唱一和,引导靖南调查组前去杨记粮铺进行调查。

    若要查清事实真相,讯问粮铺掌柜,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徐海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进入杨记粮铺。

    “几位客官,里面请,小店粮米充足.....”粮铺的活计热情的上来招呼。

    “去叫你们掌柜来。”王猛不耐烦的打断他。

    “呵呵,客官您要买粮,找我们就可以了,找我们掌柜的做什么?”

    店伙计一脸无语的笑道。

    张文博见王猛要表露身份以势压人,不由上前一步,拉了下王猛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人多眼杂,不宜暴露我们的身份,省的打草惊蛇。”

    言毕,张文博又扭头对店伙计说道,“我们有一桩大生意与你们掌柜的谈。”

    大生意来了?!店伙计一脸高兴,颠颠儿的进去通知他们掌柜的去了。

    “不知贵客登门,未能远迎,还请勿怪。”听到大生意上门,杨掌柜自然不会怠慢,很快便出来,热情的将徐海一行请进了内室落座,令人奉上茶点水果。

    “不知几位贵客,欲购粮米几何啊?”客套之后,杨掌柜轻声问道。

    “掌柜的,且不急。我来问你,靖南知县朱平安是否向你索过贿?或者说你有没有向靖南知县朱平安行过贿送过礼?”王猛直奔主题。

    “嗯?几位贵客不是来买粮的?”杨掌柜闻言,脸色不由拉了下来。

    “我问你答!且说有没有?”王猛目光冷冷的看着杨掌柜,不耐烦的问。

    王猛做官日久,身上自有一股官威,杨掌柜虽然心里一团火气,但他经商这么久,眼力劲还是有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些人是他惹不起的,于是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火气,淡淡的回道,“没有,都没有。”

    没有?!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王猛拉下了脸,语气不善的对他说道,“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不要撒谎,不然后果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粮商可以承受的!”

    “是真没有!”杨掌柜苦笑着说道。

    “嗯?!看好了,我乃户部主事王猛,这位是吏部郎中徐大人,这位是刑部张大人,这位是彭御史,这位是东厂张百户,这位是台州知府谭纶,这位是太平知县......我等奉圣上之命,前来调查靖南知县朱平安哄抬粮价、贪腐一案。你若是敢撒谎的话,那便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王猛黑了脸,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伸到杨掌柜脸前,直接向杨掌柜摊牌。

    彭成等人也都配合的掏出令牌,亮明身份。

    户部!刑部!吏部!还有东厂!杨掌柜吓的脸色惨白,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他再牛也是一个小县的粮商而已,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忙不迭的跪到地上,磕头不止,颤声说道:“是是,草民绝不敢隐瞒诸位大人。”

    东厂的人都在,我哪里敢隐瞒啊!杨掌柜跪在地上,吓的魂不附体。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靖南知县朱平安是否向你索过贿?!或者你是否向靖南知县朱平安行过贿送过礼?!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

    王猛很满意杨掌柜的反应,趁势再次向杨掌柜问道。

    “没有,真没有。”杨掌柜跪在地上,苦着一张脸回道。

    “嗯?!”王猛一脸冰冷,目光不善的盯着杨掌柜,对他的回答很是不满。

    “是真的没有。东厂的官爷也在此,草民岂敢欺瞒。县尊界定粮价后,我们也想过送礼给县尊,也试过给县尊送礼,不过县尊严辞拒绝了,县尊言他界定粮价乃是一心为公,并非为了一己私利......”杨掌柜慌忙回道。

    嗯?!

    朱平安他界定粮价,还真特娘的一心为公、并非私利?!

    王猛脸色黑如锅底。

    徐海闻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在心中对朱平安的评价,又上调了几分。

    谭纶脸色又轻松了几分,他对于这个结果是乐于相见的。太平知县越权上报朱平安勾结粮商贪腐,自己这个上官未能及时处置朱平安,是有一定责任的,虽然王猛等人表态不追究,但是毕竟是一个隐患。现在,朱平安清白的话,不仅隐患消了,他这个上官当时未处理朱平安,反而显的很英明。

    “尔可想清楚了?!若有丝毫隐瞒,尔头不保不说,妻儿老小也跟着遭殃......”张文博目光冷冷的看着杨掌柜,威胁味儿十足的说道。

    “确实没有。”杨掌柜点了点,继而又有几分迟疑的说道“不过......”

    不过!!!

    王猛闻言大喜,我喜欢“不过”这个转折词,一有“不过”,意思可就反了。

    “不过什么,快说!”王猛、张文博等人一脸惊喜的,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不过,县尊有问我等‘方今靖南遭遇严重洪灾,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可愿为靖南灾民捐赠善款?!’”杨掌柜不敢有丝毫隐瞒的说道。

    “哈哈哈......好一个可愿为靖南灾民捐赠善款......”

    王猛、张文博等人闻言,相视一眼,忍不住高兴的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啊!

    善!

    朱平安小儿,还真是奸诈狡猾,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变相贪腐的法子!

    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遇到我等老猎手,任你朱平安这只小狐狸再奸诈狡猾,也无所遁形!狐狸尾巴被我们抓住了吧!

    王蒙等人此刻的欣喜,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徐海脸色一黑,在心里面默默的将给朱平安调上去的评分,又给扣了下来。



    当王猛、彭成、太平知县等人从杨掌柜口中得知朱平安主动问他们可愿捐款后,一个个兴奋的难以言表,什么为灾民捐赠善款啊,这是变相索贿啊!

    记下来!这是重点!张文博激动的提醒随行书吏做好记录,将方才以及随后的问话一个字也不落的记录下来,待会请杨掌柜的签字按压,这就是朱平安的罪证

    “然后呢?!接着往下说!”王猛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催促杨掌柜继续往下讲。

    “县尊问后,我当场表示愿意,然后县尊拿出了一份捐赠书,我在上面签字按了手印,然后捐赠了两千五百两银子的善款。”杨掌柜继续说道。

    两千五百两!

    王猛闻言更兴奋了,光是这杨掌柜一人,朱平安就索贿了两千五百两银子!

    我朝《大明律》对于贪腐可是规定的清清楚楚:监守自盗,40贯统;枉法赃,80贯绞;不枉法赃,120贯止杖100,流3000里;恐吓取财,准盗论加一等,不得财杖刑;私用民力,1名笞40,罪止杖80。

    太祖颁行后《大明律》,严令后世子孙不得修订。虽然,因为现实需要,历代增补了不少《大明律》未规定的贪腐情形,对于量刑也有所减轻,比如对文职官吏、监生、知印、承差,犯枉法赃该绞者,更改为发配充军。

    但是,就单凭这两千五百两银子的赃款,他朱平安也完了!不死也得发配充军!

    另外,这只是一家粮铺而已,其他粮铺呢,可以想象朱平安贪腐的数额一定是个巨大的数字。即便不像是刘万年弹劾的八万两,也得有五六万两!

    这个数额查出来,报到圣上面前,圣上定然勃然大怒,朱平安绝对有死无生!

    “你可知,朱平安有无问其他粮商索贿,就是你所说的捐赠善款?”

    王猛越想越兴奋,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掌柜继续问道。

    “有。本县大小粮商无一例外,县尊都有问过,是否愿意为靖南灾民捐赠善款。外地来靖南的粮商,县尊也都会派人去问,是否愿意捐赠善款。”

    杨展柜点了点头,一五一十的回道。

    闻言,王猛、彭成、张文博、太平知县等人激动的满脸通红,跟喝了一斤老酒似的。朱平安胃口竟然如此大,胆子也大,大小粮商无一放过!还真是优秀!哈哈哈,这一次朱平安是在劫难逃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什么?大小粮商无一例外?!外地来的粮商,朱平安还会主动派人去问?!”

    徐海闻言,忍不住愤愤出声。

    “是的。无一例外。即便有外地粮商忘了捐款,县尊也会派差役去问。”杨掌柜回道。

    “你知道都捐了多少银子吗?”王猛用力的压下心中的兴奋和激动,继续问道。

    “不敢欺瞒诸位大人。我们粮商自觉按照规模实力分了大、中、小三档。凡隶属小档粮商的,捐赠八百两白银善款;凡隶属中档粮商的,捐赠一千五百两白银善款;像我这等大档粮商则捐赠两千五百两两白银善款。本县当地大小粮商共计38人,共计捐赠4万6千两白银。后来,县尊的界定粮价之举传出去后,外地粮商来了很多,截止今日共有外地粮商53人,他们也都是按照我们的约定俗成的数额捐赠,他们共计捐赠了6万3千两白银的善款。当然,如果愿意捐的更多,县尊也不拒绝。我第一次捐赠了两千五百两白银的善款,旬日前我又自觉到县衙多捐赠了一千两白银的善款。”

    杨掌柜如实回道。

    废话!他朱平安能拒绝才怪呢!有谁会嫌银子多啊!王猛等人嗤之以鼻!

    继而,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朱平安岂不是贪腐了十多万两白银!十多万两啊!他朱平安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十万两啊!

    这可算是本朝少见的巨贪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朱平安这厮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如此贪得无厌!上任不到半年,就贪了十多万两银子!不愧是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啊,这手腕,这胆子,都能和严小相爷肩并肩了!呸呸呸,我想什么呢,严小相爷怎么会贪腐呢!王猛晃了晃脑袋,他朱平安也配和严小相爷相提并论!

    听到杨掌柜报的数字后,徐海脸色更黑了,黑如锅底,气的手都抖了起来。

    “哦,对了,你捐了两千五百两后,怎么还自觉多捐赠了一千两银子?”

    张文博好奇的问道。

    “县尊为了激励我等捐赠善行,亲笔所书了三个‘慈商善贾’的牌匾,捐赠善款最多的三家粮商,便可以悬挂县尊亲笔所提的牌匾。咳咳......就是小店门外挂着的牌匾......”

    杨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他多捐赠一千两便是为了得到这个牌匾。

    为了多捞银子,朱平安的花样还真多!有这么多心眼,怎么不用在正道上!

    徐海脸色更黑了!

    “一个牌匾也值得你......”张文博对杨掌柜嗤之以鼻,还真是朱平安的舔狗!

    “咳咳,不敢瞒诸位大人。老百姓认我们县尊,谁家悬挂这个牌匾,老百姓就愿意去谁家买粮。谁家挂上这个牌匾,谁家的粮食就不愁销路。”

    杨掌柜低着头回道。

    这些愚民百姓!朱平安如此巨贪,他们竟然还认朱平安?!真是贱骨头!

    王猛等人闻言,忍不住对靖南的百姓嗤之以鼻,真是一群愚蠢的贱骨头!

    书吏很快写好了一份询问笔录,经由王猛等人审核无误,便令杨掌柜签字画押。

    “不对,这跟我说的不一样。”杨掌柜看了一遍笔录,苦着脸说道。

    王猛脸色不虞,“哪里不对?!”

    “县尊是询问我等是否愿意捐款,不是索贿;还有,我等是捐款,不是行贿。”

    杨掌柜哭丧着脸说道。

    “呵!?汝倒还替朱平安狡辩起来了?!什么狗屁捐款,不过是变相索贿受贿罢了。汝且放心,此乃朱平安索贿,汝等也勉强算是受害者,另外汝今日坦白、揭发有功,本官可以保汝无罪。速速签字画押!”

    王猛冷笑了一声,不耐烦的对杨掌柜说道。

    “不是。”杨掌柜都快哭了,手里拿着毛笔,迟迟不签字,“真的是捐款!不是索贿受贿!草民有几个脑袋也不敢在东厂官爷面前欺瞒。”

    呦呵?!没想到你竟然对朱平安如此忠心?!

    王猛等人不由怔了。

    “你的家人在朱平安手上?”王猛愣了一下,皱眉问道。

    “没有。”杨掌柜摇头。

    “那你有把柄在朱平安手上?”王猛皱眉又问。

    “没有。”杨掌柜闻言,眼泪都给吓出来了,“都没有。大人,草民不是为县尊狡辩,只是不敢说谎而已。诸位大人是奉皇命办差,草民岂敢在诸位大人面前,尤其是东厂官爷面前说谎,那可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这事一查就查出来,草民哪敢说谎,大人,草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捐款啊!”

    “本官都保你无罪了,你竟还不识抬举?!”王猛忍不住勃然大怒。

    “真的是捐款啊,诸位大人不信去县衙门前一观便知。”杨掌柜磕头如捣蒜,说着伸手遥指县衙方向。



    什么叫去县衙一观便知?!他朱平安变相索贿已是铁一样的事实,十多万两白银啊!说的好像去县衙前看一眼,索贿受贿就变成捐款一样?!

    你还真是不识抬举!

    王猛等人怒不可遏,脸上的怒容简直都想将杨掌柜生吞活剥了似的。

    “呵呵,好,那就顺路去县衙一看好了,反正问罪朱平安,也要去县衙。不过到时候,若是杨掌柜你还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张文博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于是,一行人带着杨掌柜,出了粮铺,一路向靖南县衙而去。出门时,徐海等人还特意抬头看了一下悬挂在粮铺门上的“慈商善贾”的牌匾。

    “一股正气,端是好字,可惜人不如其字......”徐海感叹了一口气。

    “就在前面,诸位大人一看便知。”

    一行人到了靖南县衙前,杨掌柜指着县衙前的一面墙,恭敬的对徐海等人说道。

    徐海、王猛等人顺着杨掌柜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靖南县衙前的墙上张贴着一卷硕大的红布,红布最上方写着“靖南捐赠公示”六个大字,下面画着一道道整整齐齐的表格,表格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捐赠公示?!

    这是何物?!

    徐海、王猛等人忍不住走到近前观看,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瞬间,公示墙前,多了一根根木头。

    看着眼前的捐赠公示,徐海、谭纶、左臻等人心中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在他们眼前,红布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捐赠公示表》,一份是《捐赠使用表》。捐赠公示表,列明了捐赠时间、捐赠人、捐赠银两、捐赠物资等几栏,不厌其烦的详细列明了每一笔捐赠的具体情况;捐赠使用表,也是列明使用时间、使用情况、使用物资、使用金额等若干项,不厌其烦的列明了每一笔捐赠银两、物资的具体使用情况。

    “朱平安竟然能透明、公开到如斯地步,无可挑剔......捐赠公示表,捐赠使用表,两份表格遥相呼应,简单明了,一目了然,真是巧夺天工......”

    徐海看着眼前的极致详细、公开、透明的捐赠公示,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这捐赠公示不仅列明了杨掌柜等人捐赠的大笔银两,就连每一笔微不足道的捐赠也详细列了出来,看,这里,竟然连张三捐赠5个鸡蛋、王五捐赠了2斤青菜这种微不足道的捐赠也都详细列了出来......”

    左臻看着眼前的捐赠公示表,尤其是看到上面连某某某捐赠了几个鸡蛋、几斤青菜都详细列在其上,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吃惊的说道。

    朱平安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佩服啊。这一刻他从朱黑,又忍不住转成朱粉了。

    “一份捐赠公示表,一份捐赠使用表,每一笔捐赠的来龙、去脉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即便捐赠几个鸡蛋也能得以上榜,露面光荣;捐赠物的使用也是清晰可见,没有一笔捐赠被贪墨......怪不得他们乐于捐赠,怪不得本地的老百姓认那张‘慈商善贾’的牌匾......朱平安真是好手腕......”

    谭纶点了点头,赞叹于朱平安的手腕,这种公示看似简单,其背后没有规范的律令和令行禁止的执行,是做不到这一步,所以谭纶才会惊叹朱平安的手腕。

    他自忖若是在府城也做这种捐赠公示的话,怕是短时间也难以推行下去。

    东厂百户张谷一从捐赠公示上收回目光,扭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杨掌柜。

    怪不得他不敢在笔录上签字,有如此捐赠公示在,他如何敢在索贿笔录上签字。

    小朱大人不愧是小朱大人,从未让人失望过!东厂百户张谷一叹服不已。

    还真特么的是捐赠啊?!!!!!

    王猛、彭成、太平知县等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像是被一群壮汉糟蹋了一样。

    不过,他们还不死心!捐赠公示如此,可是事实不一定如此吧!这或许只是朱平安的障眼法,是他掩饰自己索贿受贿的一张遮羞布而已!

    他们从捐赠使用表中随机挑选了五个百姓,上面写着每人发放买粮款1两银子。

    他们要去核实一下,看看是不是如同公示的一模一样,确实下发了下去。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

    每一户百姓都承认县衙确实在半个月前给他们发了一两银子的买粮款。

    “你说那一两银子的买粮款啊,发了,发了,县尊亲自带人来发的......县尊还说啊,以后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发一次买粮款呢......”

    “唉,咱们知县大老爷真是包青天在世啊。小老儿真是惭愧啊,当初知县大老爷界定粮价的时候,小老儿还天天上街辱骂知县大老爷,没想到知县大老爷不仅不追究小老儿辱骂的责任,还亲自给小老儿发放买粮款。若不是知县大老爷发的买粮款,小老儿和老伴早就饿死了。”

    “什么?你说粮价高?!真是鼠目寸光啊!要不是知县大老爷把粮价定这么高,会有那么多粮商来我们靖南吗,会拉来这么多粮食吗?!跟命相比,这点粮价算个啥啊!唉,我有一个亲戚他在太平县,500文一石,粮价够低吧,可是没有粮食,又有什么用。等我儿子带着粮食去接济他的时候,人早就饿死了......太惨了,整个村子都没个活人了,不是饿死就是背井离乡逃难了,太平县得有一半百姓都逃到我们靖南了......”

    “我说你们一个个有手有脚的,不去参加以工代赈赚银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

    王猛等人逃也似的从五户百姓家中出来,一张张脸上皆是欲哭无泪。

    如此看来,朱平安这小贼在县衙前公示的,还真是事实啊。

    特么的真是捐款!不是索贿受贿啊!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我来之前还夸下了海口,还说什么要办成铁案,将朱平安这个给严阁老添堵的小贼打入万劫不复之的呢......真特么的脸疼......

    太平知县呢?!

    你特么的距离靖南这么近,不核实情况,你就弹劾啊?!你傻逼啊!

    这一次弹劾不成,怕是又让朱平安这个小贼大出一把风头了!最让人欲哭无泪的是,朱平安这小贼之所以能大出风头,还是我们亲手在后面推的他屁股,助他一臂之力!



    至此,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无论王猛等人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事情就是如此!

    刘万年、太平知县等人的弹劾有误,还是大误!纯属诬陷,造谣生事!

    朱平安不仅无过,相反,在抗洪救灾上,朱平安还一骑绝尘,冠绝江南!

    “古人云:大忠似奸,大真似伪。诚不我欺也。本想为国捉一个大贪,不虞倒访了一个大贤。大半江南遭遇洪灾,一片哀鸿遍野,凄凄惨惨戚戚,唯独靖南独善其身,境内粮米充足,百姓安居乐业,恍若世外桃源,朱平安非可小觑也。”

    徐海忍不住感慨了起来,继而对众人说道,“既已水落石出,我等也无需再隐瞒身份了,这便进靖南县衙,去见见这位差点被我等冤枉了的大贤。”

    于是,徐海、谭纶一行去了靖南县衙,向门房亮明身份,道明来意。

    原来是京城来的大人们,门房慌忙磕头行礼,听到他们要见朱平安后,一脸为难的回道:“对不住诸位大人,县尊此刻并不在县衙。县尊亲领了东湖以工代赈工程区,大部分时间都在东湖工程区,或者巡视其他以工代赈工程,只要到晚上才回来。诸位大人还请在县衙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县尊去。”

    听到朱平安在东湖以工代赈工程区,徐海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麻烦,他们直接去东湖即可。

    于是,在县衙留守胥吏、差役的陪同下,徐海等人直接去往了东湖。

    到了东湖工程区,徐海等人在靖南县衙胥吏差役的帮助下,找到了朱平安。

    看到朱平安本尊后,徐海等人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只见他们视线中,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朱平安官服下摆掖入腰间,袖子撸到一半,手持一根铁锨,正在跟一群人挖土,伸脚一踩铁锨,胳膊一挥,一锨土就落入旁边的箩筐中了,动作别提有多娴熟了。

    一脸憨厚,浑身脏兮兮的,跟个泥腿子后生似的,若非他身上的知县官府,徐海等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人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朱平安!

    “县尊,县尊,京城的钦差来了。”刘典史慌忙小跑上前提醒朱平安。

    “啊?!京城的钦差怎么来了?!圣上派人来赈灾了?!”朱平安不由诧异了一下,朝廷不是一时之间无力赈灾吗,怎么派钦差来靖南了。

    “县尊,卑职也不知。”

    刘典吏摇头,他只是负责带路,徐海等人由自持身份,一路上都未与多言。

    “无妨,我且去拜见。”朱平安摆了摆手,将手里的铁锨交给一旁的百姓。

    “见过诸位上差,见过府尊,王知县......诸位大人大驾光临,平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朱平安小跑上前,拱手与徐海、谭纶、太平知县等人一一见礼。

    “朱大人多礼了。”徐海、谭纶等人笑着回礼,此刻他们怎么看朱平安怎么顺眼。

    “幸会。”王猛等人则是一脸欠了八百万似的,拱手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下官见过朱大人。”

    太平知县则是哭丧着一张脸,拱手回礼,惹的朱平安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家伙怎么了?!怎么一脸便秘的样子,难不成人有三急憋不住了?!

    朱平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咦,张百户,您也来了......当初稽查太仓,多亏了张百户鼎力相助,平安才得意幸不辱命,一直无缘拜谢,这次张百户一定要给平安一个机会。”

    朱平安见礼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老熟人,京城大名鼎鼎的滴血剑——张谷一,当初稽查太仓就是多亏了张谷一的鼎力相助,不由笑着上前寒暄了一句。

    “呵呵,小朱大人言重了,当初杂家也是奉命行事,哪里当得起小朱大人的拜谢。半年不见,小朱大人别来无恙啊。”张谷一笑眯眯的抱拳回道。

    “见过朱大人。末将台州府新军营千总谭纶。末将久仰朱大人大名。”

    左臻主动上前行礼,对朱平安执礼甚恭,此刻他对朱平安的敬仰之情更深了。

    在他眼中,朱平安卷起的袖子、掖在腰间的衣摆、浑身的尘土,宛若一身挂满了荣耀勋章一样!

    以身作则,身体力行,身先士卒,朱大人不愧是朱大人,真乃我辈楷模。

    此刻,左臻眼睛里都在冒光,整个一古代版粉丝见到偶像的大型现场......

    “左将军言重了......”朱平安嘴角有些抽搐,不着痕迹的和左臻拉开了一点距离。

    卧槽,这家伙看到我,眼睛里怎么放光啊?!该不会是有什么不正常癖好、取向不正常吧?!

    这个年代,风向不太对,南风有点多......

    严世蕃、罗龙文等人知男而上的英雄事迹,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还有徐充《暖姝由笔》所载:明正德初,内臣最为宠狎者,入‘老儿当’犹等辈也,皆选年少俊秀内臣为之,明官吏、儒生乃至流寇、市儿皆好男色。

    想到这,朱平安便不着痕迹的与左臻拉开了些距离,对其敬而远之。

    “呵呵,朱大人,不是有失远迎,而是有失体统吧......”

    此行失利,弹劾不成反而成全了朱平安,王猛心中不忿,借机发挥,暗讽朱平安撸袖子、别衣摆、浑身尘土的形象有失体统,给士大夫丢脸。

    张文博、彭成虽未附和,却也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

    怎么回事?我欠你银子了?!看到王猛等人讽刺的表情,朱平安忍不住怔了一下。

    “是是,上差见教的是。平安失礼了。”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憨厚的笑容,一副知错就改的在王猛、彭成他们三人面前整理起了仪表,展平撸起来的袖子,放下掖在腰间的衣摆,掸去身上的尘土......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有意,动作幅度颇大。

    结果就是,朱平安这么一整理,顿时尘土飞扬,直扑王猛、彭成等人,差点没把他们掀个跟头,呛得他们翻起了白眼,咳嗽连连,捂着口鼻,伸手连扇飞扑过来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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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件简陋,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担待。不知诸位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简单寒暄见礼过后,朱平安将徐海等人请进东湖工地的一个工棚内,用瓷碗给他们倒了茶水,拱手问道。

    “咳咳,近日来,连续有多起奏疏弹劾朱大人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我们奉圣上旨意前来核实。”徐海咳嗽了一声,对朱平安说道。

    一旁的太平知县如坐针毡,便秘的表情更甚。

    什么?弹劾我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

    朱平安闻言,微微怔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扫了一言场中众人的表情,心中已是了然。

    嗯,瞧徐大人、谭知府、张百户这副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想来他们应该是已经暗中核查完毕了,并且已经证明我的清白,顺便还被我的成绩给震慑到了......

    哦,太平知县这一副便秘、如坐针毡的表情,想来弹劾自己的人中,定然有这位太平知县了,这会因为弹劾有误,而担忧他的仕途吧......

    这什么王大人、张大人还有彭御史,他们这一副看我不爽却又奈何我不得的表情,大约他们是受人指使来治我朱平安勾结粮商、贪腐之罪,却没想到弹劾有误,导致这一趟跑了个空,不好回去交差吧......

    至于左臻,这货大约不是风向不对,眼神里似乎是敬仰?!意外多了一个迷弟?!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徐海他们一行已经查证我的清白,看到靖南的成绩了。

    如此......该我装,不,该我表现风度了。

    于是,朱平安扯了扯嘴角,苦笑着向徐海等人拱手告罪道:“呵呵,想来是平安界定高粮价的行为,打破了常规惯例,令人误会不解,才会弹劾我吧。窃以为他们弹劾平安,出发点也是为了我靖南十万百姓吧。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是为了平安一人,累诸位上差自京城一路舟车劳顿,平安之过也。无论上差如何核查,平安皆无条件配合。”

    朱平安话音落后,徐海等人看朱平安的目光更欣赏了。

    什么是君子之风?!什么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什么是光明磊落?!

    这就是!

    自己被人弹劾,不为自己辩解,却为弹劾自己的人辩解。

    从来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朱平安却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更别说,朱平安还表态无条件支持配合核查,态度放的如此端正了!

    徐海等人如何不欣赏,左臻更是被朱平安的大度和君子之风所折服。

    当然,太平知县脸上便秘的表情更甚了,恨不得找一个老鼠洞钻进去.......

    嗯,效果不错,朱平安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心里暗戳戳的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

    “咳咳,其实我们已经基本核查清楚了,弹劾有误,朱大人是清白的。”

    徐海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

    “什么?已经查清了?诸位上差真是雷厉风行、明察秋毫,平安佩服。”

    果然如此,朱平安心中了然,面上却是适时的表现出了震惊的表情。

    接下来,徐海等人又进一步向朱平安了解了情况,朱平安令差役去县衙将

    接下来,徐海等人与朱平安大致说了一下调查情况,进一步了解了相关情况,朱平安令人去县衙将杨掌柜等人签署的《捐款协议书》以及发放捐赠时百姓签字画押的《捐赠发放表》取来,展示于徐海等人。

    这些《捐款协议书》、《捐赠发放表》进一步证实了朱平安的清白,徐海也从中取了几份,作为证据,充实结案材料。

    王猛等人看到这一份份《捐款协议书》、《捐赠发放表》,更是脸黑不已,心中腹诽,朱平安这小贼还真是奸诈,原来他早就防着这一天了,有这些《捐款协议书》、《捐赠发放表》,他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或许,他还盼着被人弹劾的吧......

    王猛等人恨恨的想道。

    我竟然弹劾了这样的人......太平知县脸上早就没有一丝血色了。

    “朱大人,我们此行过来,走了大半江南,别处皆是哀鸿遍野凄凉一片,饥饿而死的百姓数不胜数,唯独贵地粮米充足、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生机勃勃,宛若世外桃源。你是如何想到提高粮价这种方法的?”

    徐海等人好奇的问道。

    朱平安自然毫无隐瞒,将向县衙胥吏及妖女若男解释的那一套,重又解释了一遍。

    “因地制宜,因时施策......靖南能有朱大人,幸甚。”徐海等人亲眼看到了靖南的实际情况,尤其和外地对比鲜明,理解起来更容易更深刻,不由连连点头。

    “朱大人,你有如此好方法,缘何不早点告诉我呢?”谭纶半是夸赞半是责备的说道。

    “府尊,自古以来,发生洪旱等灾害,皆是以稳定粮价为第一要务,这已经是墨守成规的惯例了。提高粮价一法,打破了常规管理,有悖于常理。只是我一人,人微言轻,便是我向您提了,您会相信我吗?”

    朱平安苦笑着回道。

    谭纶闻言点了点头,如果朱平安当时向自己提了,自己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或许还会责备朱平安荒唐胡闹,不拿百姓死活当回事......

    还有,当初在洪灾发生前,朱平安曾经有向自己呈送过一份提醒洪涝发生的公文,不过当时由于自己在新兵营,而府衙官吏并没有将朱平安的提醒当回事,将之束之高阁了,总之就是朱平安提了,自己这边没有反应......有这么一个前科在,朱平安不再进言也正常,自己又哪里有资格责备朱平安呢。

    “朱大人,我回去台州府,欲效仿你界定台州府粮价,以及开展以工代赈事宜。其中关键之处,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还请朱大人不吝赐教。”

    谭纶拱手对朱平安说道。

    “府尊言重了,即便府尊不说,平安也会进言。我已拟了相关建议文书草案,正准备近日斧正后呈送府尊,其中注意事项等,皆在建议书中列明。”

    朱平安忙起身回礼道,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折叠的公文,双手交给了谭纶。

    《建言台州府界定粮价及以工代赈书》

    谭纶接过来一看,只看文书名称,便知道朱平安所言不虚,不由惭愧自己方才所想。



    朱平安在东湖工地给徐海一行人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接风宴,每人一份标准午餐(两个窝头、一碟小咸菜、一碗蛋花汤),除此外朱平安又自掏腰包,请伙房做了六盘荤素搭配的野菜小炒,给大家凑了一桌接风宴。

    这是徐海吃的最差的一场接风宴,不过却是最满意的一场接风宴。

    朱平安的真实、不做作,毫无巴结奉迎,如一股清流,令徐海更欣赏了。

    当然,王猛等人另当别论。除非朱平安锒铛入狱,否则他们不会看朱平安顺眼的。

    “朱大人,此次弹劾已经核查清楚,朱大人是无辜的,具体相关情况,我等返回京城后会如实上禀。”徐海在吃饭间隙,对朱平安说道。

    “诸位上差明察秋毫,还平安以清白,平安感激不尽。”朱平安拱手道谢。

    “朱大人客气了,核查真相,我等分内之事也。”徐海微笑着摆了摆手。

    “一场误会,事出平安,累的朝廷上下兴师动众,耗费人力物力,占用了朝廷宝贵的司法资源,尤其是惊动了圣上,平安深感惭愧,以茶代酒,向诸位赔罪了。”朱平安端起茶碗,以茶代酒,敬向徐海等人。

    “说起来,朱大人也是受害者,何罪有之。”徐海等人端起茶碗,劝慰道。

    说着,徐海等人扫了一眼末座的太平知县,太平知县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虽是误会,但是不管如何,总之是由平安引起的。”朱平安苦笑道。

    “唉,朱大人,徐某说来惭愧,此番来之前,徐某先入为主,心中已经认定朱大人勾结粮商、哄抬粮价、收受贿赂之罪属实了,此行是抱着为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捉一大贪的想法而来,没想到没捉到贪官,倒访了一个大贤。唉,偏听则偏信,差点令朱大人如此贤才蒙受不白之冤。”

    徐海饱含歉意的说道。

    朱平安不由对徐海高看了几分,由此可见,徐海为人不失光明磊落。

    日后倒是可以考虑多来往。

    “徐大人言重了。当初王大人因为误会,联合刘大人上疏后,陆续又有十余份奏疏弹劾平安。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时场景,很难令人相信平安是清白的。设身处地,怕是平安在场,也会产生误会。”朱平安毫不在意笑了笑,在提到太平知县弹劾自己的时候,还为太平知县辩解了一句。

    如此,显得朱平安越发大度宽容、君子之风,衬托的太平知县越发小人。

    徐海等人看太平知县的目光越发看不上,太平知县缩在末座,脑袋都快垂到桌子底下去了。

    “那些跟风弹劾的人,不辨真伪,一拥而上,为弹劾而弹劾,其心可诛啊。”徐海很有感慨的说道,“有些人啊结党营私,便是如此。只要有人牵头写了一份弹劾其政敌的奏疏,这些党人便趁机群起而攻之,轮番弹劾,如此很是容易误导圣上,令圣上对其政敌产生确有问题的误会......”

    徐海是有感而发,他是李默的人,他们与严党不合,在京城饱受严党打压,严党人多势众,利用这种群起而弹之的方式,除掉了不少他们的人。

    朱平安点了点头,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很多,尤其是明末党争时尤为严重。

    “沉冤昭雪,朱大人有何感想?”徐海问道。

    “感慨倒是有一些。”朱平安一脸诚实的说道。

    “哦,朱大人有何感慨,我等洗耳恭听。”徐海等人饶有兴致的说道。

    “只是一些没有头绪、不成熟的感慨而已。吾妄言之,姑妄听之。其实说来,这次弹劾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平安一介知县,一场误会便导致如此兴师动众。若是知府、布政使等封疆大吏或者镇守一方的总兵大将,也有如此误会,引起的后果岂非更严重,占用资源岂非更多?!”

    朱平安扫视徐海等人,缓缓说道。

    徐海等人点了点头,若是封疆大吏产生这种误会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平安以为之所以产生误会,归根结底源自于消息不通畅。”朱平安说道,“若是消息渠道通畅,若我靖南之事可以如实、及时上禀,想来也不至于产生此等误会,累的诸位上差兴师动众,从京城跋涉至此。”

    “然也。”徐海等人点了点头。

    “从王大人联合刘大人弹劾我,也可以看出些许端倪。王大人不必如此,平安并非怪你。王大人误会了平安,为了靖南百姓,想要弹劾我,却无快捷渠道,只能联合给事中刘大人,通过给事中才得以上疏弹劾。我等基层官吏与民间最近,圣上却难以听到我等基层官吏的声音......”

    朱平安又故意举了太平知县的例子,再一次将他拉出来鞭打了一番。

    太平知县此刻面红耳赤的快要燃烧了,脑袋不仅垂到桌子底下,甚至想在桌子底下找一个老鼠洞钻进去了......

    “另外,我在靖南界定高粮价,打破了惯例,确实容易产生误会,尤其是初期,未见效果前,更是如此,王大人弹劾我也实属正常。不过,王大人能看到,相比邻县其他知县大人也应该能看到,缘何只有王大人敢于弹劾我呢?大约,他们心有顾虑,担心被我报复吧,毕竟奏疏内容相对是公开的,很难瞒过我,而我又即将上任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也正是因为弹劾奏疏内容相对公开,王大人、刘大人联合弹劾我后,一些欲致平安于死地的人,得知之后,一拥而上,轮番弹劾我,以至于惊动了圣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现在想想后怕不已......幸赖圣上英明,诸位上差明察秋毫,平安才得以幸免。正如方才徐大人所言,如此也容易被一些有心人所利用,结党营私,攻击政敌。”

    ......

    没有头绪,不成熟......吾妄言之,姑妄听之。

    朱平安确实像他所说的那样,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感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徐海等人倒是觉的朱平安更真实了。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王猛等人听了朱平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感慨,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还什么消息渠道不通畅?!什么奏疏内容相对公开?......问你感想,你还真敢想!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没点逼数啊!真是乳臭未干,胸无城府!这一次我们失手了,下一次你朱平安可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平安得见诸位大人,倍感亲切,一时孟浪,胡言乱语了起来,令诸位大人见笑了。”朱平安一番感慨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众人说道。

    “哪里,年轻人就要多思多想,朱大人方才提到的,也非无的放矢。”

    徐海微微笑了笑,开口勉励道。他以前也是一个愤青,惯是喜欢指点江山,看到朱平安,宛若看到当年的自己,所以看朱平安是越来越顺眼了。

    谭纶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双眸子如古井一样,深不可测。

    朱平安不着痕迹的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尤其是着重留意了徐海和张谷一的神情。

    自己方才的一番感慨,可不是一时孟浪、胡言乱语,而是有意而为之。

    看到徐海和张谷一的神情,朱平安嘴角微微勾起,然后低下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做出了一副标准思考者的模样。

    果然,朱平安沉思了数秒之后,便听到了徐海的声音,“朱大人在想什么?”

    “平安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朱平安抬起头,若有所思的回道。

    什么?解决这些问题?

    王猛等人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朱平安,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那什么信息渠道不通畅等问题,是能轻易解决的嘛?!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哦,朱大人可有什么想法?”徐海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在想,在当今现行的奏折奏疏基础上,是否可以增设一种密折?”

    朱平安缓缓说道,将狐狸尾巴显露了出来。

    没错!

    就是密折!朱平安前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感慨,就是为了推出密折而做的铺垫。

    朱平安很早就想将始于康熙晚年盛行于雍正朝的密折制度,引入到这个朝代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密折制度提了出来。

    清朝的密折制度,是朱平安印象很深的一项制度,深刻程度不下于清宫侍寝的翻牌子制度。

    清朝不像明朝,清朝没有锦衣卫,没有东厂,没有这些特务机构,高坐庙堂、深居九重的皇帝是如何掌控朝野上下的?!如何监视臣子?!如何足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如何他们所依仗的主要手段便是密折。

    通过密折,他们无需没有东厂、锦衣卫这些饱受天下诟病的特务机构,也可尽知天下事。有两个很经典的例子:雍正初年,有一位官员卖了一顶新帽子,爱不释手,第二天上朝免冠谢恩,雍正便玩笑的对他说,爱卿可不要把你的新帽子弄脏了啊。还有一个官员有一天晚上跟朋友玩“叶子戏”,不知为何叶子丢了一片。第二天上朝,雍正问他昨晚怎么打发时间的,官员如实回答说玩叶子戏。雍正满意的笑了,从袖子取出一片叶子,对官员说,爱卿拿回去把昨晚那一局接着玩完吧。官员双手接过叶子一看,正是他昨晚丢失的那一片叶子,顿时汗流浃背!

    所谓密折,顾名思义,与明朝相对公开的奏疏,突出了一个“密”字。

    具体操作是:四品以上中央及地方官员以及皇帝特许的一些臣子,亲笔缮写密折,写好后,装入折匣,不经由驿站,派专人送抵京城御览。折匣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上奏官员手上,一把由皇帝保管,其他任何人无法打开。这是一个个专属于皇帝和单个臣子的信息渠道,辐射全国。

    雍正时期,共有一千两百多名臣子有密折之权。密折只规定形式,不限制内容,无论弹劾奏疏还是奇闻趣事等一切听闻皆可上报。通过密折制度,皇帝就像开了上帝视角一样,帝国上下一切风吹草动,尽归眼中,统览全局,掌控一切。

    清朝的密折制度是封建王朝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达到巅峰的一大利器!

    朱平安相信,以嘉靖帝的绝顶聪明以及对权力的贪婪,只要听闻密折制度,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其采纳,作为巩固其统治、牢牢掌控大明的手段。

    虽然大明有锦衣卫有东厂,但是这两个特务机构各有局限,远不足于满足皇帝掌控天下的要求,不然也不会有西厂出现了。东厂太监阴暗变态,锦衣卫良莠不齐,监察御史多有怠职,有了密折,那天下官员都可以成为皇帝的耳目,这可是一批高素质的特务,远非太监、番子所能比。

    嘉靖帝一定不会拒绝。

    徐海是此行的调查组负责人,张谷一是东厂的人,是此行的监督人。

    这两人是关键。徐海对自己印象不错,张谷一又算是故人,两人又非一伙,相信自己提出的“密折”提议,一定可以通过两人传到嘉靖帝耳中。

    当然,朱平安提出密折,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封建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达到巅峰。

    一来,朱平安是为明朝以后考虑,消除、限制明朝后期的党争内耗。清朝的密折制度是打击朋党的一项利器,各级官员相互牵制、互相监视,可以有效杜绝官员之间结党营私、朋比为奸。明朝党争,内耗严重,极大地削弱了明朝的力量,也是明朝这座擎天大厦倒塌的一大原因。希望可以最好能将党争消灭于萌芽状态,为大明消除这一隐患。

    二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朱平安提出密折,也是为了给自己攘取利益。朱平安想要得到密折上奏的权利,有了这一权利,朱平安虽然远离中央权力中枢,但是也可以时常在嘉靖帝面前刷存在感,攘取政治资本,世界上有那根大腿比嘉靖帝这根大腿更粗,只要自己抱紧了,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那都不是梦;另外,自己有密折上奏的权利,就相当于手里有了核威慑,其他想要针对自己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老子“大明第一奏神”的外号可不凭空得来的,免得这种被人弹劾的情况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