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抱着一摞画卷,走在回程路上,仿佛抱着一摞摞金条一样,不仅眼睛里闪烁着金星,似乎连走路都幸福的发飘了。
“公子,不就是胖子的几幅练笔之作嘛,怎么感觉被您当成宝贝了,公子的字画不比他好一百倍啊。”刘大刀对此很是不解,疑惑的说道。
“这就是宝贝。”朱平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从中取了一卷字画递给刘大刀,“大刀,给,这是你的。”
刘大刀摆了摆手,拒绝了朱平安的好意,他对胖子的画很是嫌弃,“公子我才不稀罕那邋遢死胖子的画,这画我拿回去上厕所都嫌硌得慌。”
擦屁股?!
你拿这画擦屁股?!你还真是奢侈!比阿拉伯土豪用金厕纸都奢侈一百倍!
不过!
刘大刀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还是算了,这字画给他简直是太暴殄天物了。
朱平安只好将字画收了回来。
“公子,这两天大鱼大肉,总觉得太便宜那个邋遢无耻的死胖子了......”刘大刀说道。
便宜?!
不!
这些画,随便哪一幅放到后世,都能卖出上千万的价格。一幅画的价值,都够请胖子吃一辈子的大鱼大肉了,更别说自己手里有八幅画了。
所以说,不仅没有便宜胖子,相反,自己还占了胖子天大的便宜。
当然,这些话没法告诉刘大刀,而且即便自己告诉刘大刀,他也不会信。
刘大刀不识画的价值,即便自己将画强行给了刘大刀,他也不会好好珍藏。刘大刀一个粗人,又对胖子饱有成见,这画在他手上,很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被他给揩屁股了,即便不揩屁股,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根本就留存不住。
所以,这画注定和刘大刀无缘了,还是在自己手上吧,再给大刀其他补偿吧。自己会好好珍藏这些画,不止如此,还要立一个家训,严令后世子孙小心珍藏这些字画。
这些字画就是自己留给家族后人的宝贵财富,日后随便拍卖一幅画就足够家族度过一次难关了。
嗯?!
这么想一想,是不是利用机会,多薅胖子几把羊毛?!这胖子挺能败家的,有钱时大手大脚千金都能散尽,一点也没有储蓄概念,没钱时就卖画换酒、卖画度日;另外他性格孤傲,行为放达,厌恶权贵,富贵之人宴请求画他不去,反倒是左邻右舍的老百姓们,送他一把青菜、一条鱼、一杯酒,就能换到他的画作,老百姓们生计困难,不识他画作的价值,对他的画作不甚珍惜,留存甚少;再加上家庭原因,他的作品传到后世的不多。自己多薅他几把羊毛,也算是帮他把作品流传到后世了。
当然,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像座师徐阶啊、王世贞啊、张四维啊、张居正啊、高拱啊等等等,有机会的都要薅几把。哦,对了,嘉靖帝的圣旨、小纸条这些都要珍藏起来,日后这些羊毛,不,这些字画可都是价值千金。
这可比什么投资都要划算的多!
此刻,远在京城的徐阶、王世贞、张四维、高拱等人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喷嚏......
夜半书房,朱平安在书桌上展开了从胖子那打包来的八幅画,欣赏的津津有味。两幅水墨葡萄图,其中一幅是雨后葡萄,寥寥数笔,画出了葡萄晶莹雨滴的神觉;一副螃蟹图,荷叶凋零,螃蟹爬行,画的螃蟹格外有趣,看来胖子的螃蟹也不是白吃的,爱吃螃蟹,画的也是形神兼备;三幅竹菊图,两幅蕉石图,俱是画的形神兼备,富有创造性。
“咯咯,姑爷这是什么破画啊,也值得姑爷在这坐着欣赏了小半个时辰。”
在朱平安津津有味的欣赏画作时,画儿端着热茶和点心来了,将热茶和点心放在一边,好奇的瞅了一眼姑爷欣赏了小半个时辰的画作,看着画作上一团又一团大大小小、层次莫明的墨,不由捂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破画,这画的是葡萄,笔墨飞舞,酣畅淋漓,不求其形,但求其意。”
朱平安点评道。
“不懂......我觉得姑爷随手涂鸦都比他画的好。”画儿看着朱平安,眼冒金星。
我随手涂鸦都比胖子画的好?!朱平安听了画儿的话,自己的脸都红了。
哪是我随手涂鸦逗比胖子画的好啊,胖子用脚的涂鸦都比我用心画得好。
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在画画这方面胖子是有天赋的,至于自己,自己的字写的不错,可是画就算了吧。自己虽然有现代的经历,也动些西方的一些画技,但只是略懂而已,只是初学者的水平,画些小漫画什么的或许还行,但是论艺术价值,跟胖子这样的大师是完全没法比的。
“咯咯,我看他是读书读傻了,这样乱七八糟的画,竟然被他当成宝贝。”
妖女若男的讽刺声从身后传来。
朱平安现在已经习惯妖女若男神出鬼没了,谁让人家轻功好,走路没声呢,吓着吓着就习惯了。
在画儿不解的目光中,在妖女若男嘲讽的目光中,朱平安又足足欣赏了盏茶时间,才依依不舍的将八幅画一一收起来,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
“嘁,你那乱七八糟的破画白给我们都不要,还藏得那么严实......”
妖女若男瞧见朱平安小心翼翼的劲儿,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噘嘴讥讽道。
有眼不识金镶玉,说的就是你。
朱平安回头微笑着瞧了一眼妖女若男,耸了耸肩,“汝之破画,我之瑰宝。”
“还瑰宝呢,画儿啊,你该请一个好大夫给你们家姑爷好好看看眼睛和脑袋了,我觉得呀,他不是眼瞎了,就是脑袋被驴给踢坏了......”妖女若男闻言,冲朱平安翻了一个白眼,语气夸张的对画儿说道。
“呸呸呸,你浑说什么,你才眼瞎了脑袋坏掉了......”
画儿听到妖女若男说朱平安坏话,立马咬着嘴唇,用力的瞪了妖女若男一眼。
今天是朱平安赴任的第二十三天,这一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日丽风和,朱平安依照惯例,依旧去臬台大人办公房间培养一下默契......
往常朱平安一露面,臬台大人都会在朱平安开口前说一个“没”字。
不过可惜的是,朱平安和臬台培养了二十三天的默契,在今天被臬台大人打破了。
今天朱平安走到臬台办公房门口甫一露面,就看到臬台大人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热情的对自己招了招手,温声道,“子厚过来了,快快进来。”
(⊙o⊙)…朱平安先是诧异了一下,继而脸上发自肺腑的露出了笑容。臬台大人打破了默契,那说明事情有了变化,那岂不是意味着粮饷有着落了。
“拜见臬台大人,下官又来给您添麻烦了。”朱平安步入房内,微笑着拱手见礼。
“哪里,子厚言重了,你这是对职责负责,本官高兴还来不及,何来麻烦。若是衙门人人都像你这样对职责负责,本官晚上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臬台摆了摆手,一脸温和的微笑着,将朱平安好好的夸奖了一番。
“衙门前辈皆是认真负责之人,下官这也是向前辈们学习。”朱平安谦虚道。
“子厚你就别替他们说话了,他们什么样,我这些年早摸得清楚。”臬台摇头笑了笑,然后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在人后论短长,日后你就明白了。”
朱平安想要接着为楚雄他们挽尊,不过臬台没给朱平安机会,臬台接着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念念不忘的兵备粮饷,朝廷已经批下来了。”
果然如此!
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听到臬台大人说兵备粮饷已经批下来后,还是忍不住兴奋不已。
“兵备粮饷已经批下来了?!多谢臬台大人费心,兵备粮饷才能这么快批下来。”朱平安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连连向臬台大人拱手道谢。
“呵呵,其实我也就会写了几份申请而已,再说了,协助子厚整饬兵备,也是本官份内之事,子厚无需谢我。”臬台大人微笑着摆了摆手。
“自然要多谢臬台大人,若非大人担着责任,不厌其烦、不怕朝廷见怪的屡次三番向朝廷打申请,这兵备粮饷也无法这么快就批下来。”
朱平安坚持向臬台大人道谢。
“呵呵,子厚,你这次可是拜错庙了。这次朝廷之所以这么快批下来,都是托了徐阁老的福,本官可不敢居功。我听说啊是徐阁老在廷议倭患之时,提到了民团是卫所、新军的有益补充,尤其是在倭患严重的江南,要重视民团作用的发挥。也正是因为徐阁老对民团的重视,兵部才这么快批准了我们的兵备粮饷申请。”臬台大人微笑着说道。
朱平安闻言,嘴角微微扯起。果真是朝廷有人好做官啊,算算时间,自己向座师徐阶呈递信函也不过才过了十几日而已,抛除信函在途时间,信函到达座师徐阶手上也不过十日左右而已。再除去兵部有关部门决策时间以及兵部批示文函抵达提刑司的时间,估计信函送到座师徐阶手上后,座师徐阶当天或者隔天就不着痕迹的帮自己解决了兵备粮饷问题。
如此神速,不愧是座师徐阶。
而且,座师徐阶的处理方式也很艺术,很有政治手腕。如果座师徐阶直接对兵部施加影响力,令兵部关照自己,尽快批准兵备粮饷申请的话,或许会适得其反。因为,严嵩一党对兵部的影响力比徐阶深多了。自己当初得罪了严党,这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兵部的严党党羽不给自己下绊子都算好的了,怎么会让自己的兵备粮饷神情顺利呢。
座师徐阶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他并没有采用这种适得其反的方式,而是在廷议时,在圣上面前点出了民团在的作用,特别点了下倭患严重的江南要额外重视民团作用的发挥。阁老发话了,圣上也默许了,六部等有司当然要提高重视并加以贯彻落实了,兵部自然不会例外。然后,兵部就注意到了江浙提刑按察使司提交的兵备粮饷申请,也没有多想,顺手也就批了。如此方式,充分体现了座师徐阶的政治智慧。
徐师不亏是徐师,朱平安佩服不已。
“这是朝廷下发的批示公文,子厚拿着去应天兵部列支粮饷就可以了。”
臬台将朝廷批示的公文递给朱平安。
朱平安双手接过批文,扫了一眼,发现申请的一万两粮饷,朝廷只批下来了五千两。
一万两都是自己担心朝廷不批准,压缩了又压缩的结果,五千两也太捉襟见肘了。
“朝廷财政紧张,能批下来五千两已经不错了。一般请示的预算,能批下来一半都算不错了。”臬台看到朱平安的表情,伸手拍了下朱平安的肩膀,接着说道,“子厚,须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初期带兵经验不足,民团人数不宜太多,以千人为限,这五千两粮饷,也足以支撑一段时间了。”
“大人见教的是。”朱平安微微扯了扯嘴角。
千人?!这点粮饷可不够千人。以戚家军的军饷为例,戚家军一个士兵一年的军饷大约为十八两白银。这五千两白银也就仅仅够277人一年的军饷。
这还仅仅是军饷而已,还没有算兵士的武器甲胄以及日常吃穿住用度。
全都算上,这五千两银子,估计只够一百兵士一年的花销,还得省吃俭用才行。
民团练兵一百?!
玩呢?!
一百人够干什么?!在这倭患日益严重的时期,一百人连个花都翻不起来。
当然,这种情况朱平安早就预料到了,朱平安在等着朝廷批示粮饷,但是并没有将全部都寄托在这个批示上。朝廷批示的粮饷只是大义,有了朝廷的批示,有了朝廷发粮饷,那就表明这个民团是朝廷的民团,不是我朱平安的私兵,这个大义就站住了。粮饷的不足部分,自己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比如拉赞助啊、以战养战啊等等,方法多得是。
朱平安心满意足的从臬台大人房间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了门外长廊内的楚雄、张楚峰、卓彦三人。从他们那关心的眼神中,朱平安明白,这三个货又拿自己雅赌呢。
这持续了多半个月的赌局,自己这个当事人是不是也该收点提成了。
于是,朱平安嘴角挂着微笑,径直向他们走了过去,与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咳咳,朱小兄弟......”
“朱大人......”
毕竟他们拿朱平安作雅赌对象,看到当事人过来,他们不免有几分尴尬。
“呵呵,恭喜你楚大哥,你赢了。”朱平安从怀里掏出朝廷批示公文。
“真的?!粮饷下来了?!”楚雄闻言禁不住欢喜不已,下一秒瞥见朱平安意味深长的微笑,楚雄又禁不住尴尬不已,一双手搓了又搓,“啊?!咳咳,朱小兄弟,我们拿你兵备粮饷雅赌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从你们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了。”朱平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楚雄的脸色更红了。张楚峰和卓彦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楚大哥、张大人、卓大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小赌怡情嘛。”
朱平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哈哈哈,还是朱小兄弟明事理。来,让我们看看,嗯,果然如此,朝廷已于三日前批准了我们衙门的兵备粮饷申请,凭此公文便可去应天兵部支取粮饷五千两。”楚雄听到朱平安的话,放下了心中的尴尬,整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接过朱平安递来的公文,展开看了一遍,然后像是一只战胜了的大肥鹅一样对张楚峰、卓彦两人念道。
“这么快就批下来了?!”张楚峰、卓彦两人难以置信,伸长了脖子。
“呵呵,白纸黑字红章还能骗你吗?!你们自己看看,是不是这样写的!”楚雄昂首呵呵一笑,将朝廷批示的公文递给张楚峰、卓彦两人,任他们观看。
张楚峰接过公文,看了一遍,又确认了一遍,不得不接受了粮饷已批的事实。
卓彦也看了一遍公文,确认了这个事实,面瘫脸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哈哈,看完了吧,看完了就把公文还给朱小兄弟。朱小兄弟还要凭公文支取粮饷呢。”楚雄笑着将公文收了回来,还给了朱平安。
“哈哈哈哈,愿赌服输,拿银子吧。你们两个赢了我那么多次,这次总算轮到我开张了。”楚雄哈哈笑着向张楚峰和卓彦伸出了双手,取笑道,“当初我输的时候可是爽快的掏银子了,你们总不会赖账吧?!”
“什么赖账?!楚胖子你瞎说什么呢!不就一百两银子嘛!谁会赖账!”
张楚峰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带着体温的百两面额银票,依依不舍的丢给了楚雄。
“我的小宝贝!”楚雄以与他体型不相符的敏捷,接住张楚峰丢过来的银票,用力的亲了银票一口,一张肥脸笑的跟朵向日葵似的。
卓彦一张面瘫脸虽然肉疼不已,不过是个愿赌服输的人,不舍却很爽快的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楚雄,“给,我都还没暖热呢。”
“哈哈,卓老弟就是比某些人爽快。”楚雄一把接过银票,嘴角咧到了后脑勺,“银票你没暖热乎,也不用遗憾,老哥我帮你暖热乎。”
楚雄看着手里的两张百两面额银票,一张肥脸笑靥如花,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就在他自我陶醉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一张银票,然后嗖一下子就将银票拿走了。
谁敢抢我的钱?!
楚雄急了,抬头就看到了朱平安,正拿着银票笑的一脸阳光灿烂。
“楚大哥,我作为你们雅赌对象,相当于庄家,今天又帮你赢了赌局,见面分一半不过分吧。”朱平安笑眯眯的看着楚雄,晃了晃手里的银票,缓缓说道。
“咳咳,咳咳,不过分,不过分。”楚雄一脸肉疼的说道。
“呵呵,楚大哥慷慨解囊,资助衙门兵备粮饷,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朱平安在楚雄肉疼的目光中,眉开眼笑的将银票收了起来,抱拳道谢。
朱平安打劫楚雄,并无一丝心里负担,一来楚雄财大气粗,这钱又是他赢来的银子,没有一点劳动加成;二来就像朱平安所说,自己作为雅赌对象又致函徐师帮他赢了赌局,这一百两银子是自己应得的分成。
“对对对,资助兵备粮饷,我这是响应臬台大人号召,鼎力相助子厚。”楚雄闻言,连连点头,这个说法我喜欢,然后扭头看向张楚峰和卓彦,嘿嘿笑道,“臬台大人上次在桌上可是号召我们鼎力相助朱小兄弟,我可是将臬台大人的意志贯彻到底了,资助了朱小兄弟一百两银子的兵备粮饷了,呵呵,张兄和卓老弟两个难道就没有表示吗?!”
“死胖子,我的私房钱全都被你赢走了,我倒是想表示,你借我啊?!”张楚峰刚输了一百两银子的巨款,心情正不爽着呢,听到楚雄又要让他赞助银子,顿时脸更黑了,咬牙切齿的冲楚雄一通咆哮。
“可以啊,只要你打借条,想借多少,我借给你多少。”楚雄嘿嘿笑道。
张楚峰不理他了。
“你那一百两银子,就是我贡献的。”卓彦一张面瘫脸淡淡说道。
“卓老弟,你输给我就是我的了,那是我贡献的。”楚雄纠正道。
“哼,死胖子,羊毛还不是出在我和卓大人身上。”张楚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是慷我和卓大人之慨,不止如此,你自己还倒赚一百两。”
说到这,张楚峰忽地眼睛一亮,灵光一闪,然后嘿嘿笑着看向楚雄。
“你干嘛这样看我?”楚雄被张楚峰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嘿嘿,死胖子,你要是真响应臬台大人号召,你就将另一张百两银票也赞助朱子厚。反正也是你白得的。”张楚峰嘿嘿笑着,极力鼓动道。
“善!”卓彦面瘫脸也有了表情,附和着点了点头,眼睛看向楚雄。
“我......”楚雄攥紧了手里的银票,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一步。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朱平安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楚雄手里的另一张百两银票,就像是瞄准了猎物的饿狼一样。
一时间,三个人,六只眼睛如同聚光灯一样,眨也不眨的盯着楚雄。
“我......正有此意。”
天知道楚雄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有多滴血。
“今天是个收获的季节......”朱平安满载而归,回家路上,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
朱平安从“善良”、“乐于助人”的楚雄、张楚峰、卓彦手中,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从楚雄手中得了两百两银子的“赞助”后,径直返回家中,叫上了刘牧、刘大刀、刘大锤以及刘大钢四人,从提刑衙门借了一辆马车,马不停蹄的直奔应天兵部衙门。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得到了朝廷批文,那就应该第一时间将朝廷批文变现,从应天兵部衙门支取兵备粮饷,以最快的速度组建民兵团练。
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团练早一日组建,早一日训练,才能早一日成军,才能在这倭患日益严重的时代早一日发挥作用。
朱平安考虑到兵部衙门支给自己的不一定是银票,很有可能是银子。
五千两银子有多重?!明朝“计量”采用是十六两位一斤,也就是十六进位制,即“百两不用想,六斤零四两,千两不用算,六十二斤半!”,五千两也就是312.5斤。三百多斤呢,朱平安一个人可拿不动这么多银子,所以朱平安叫上刘牧他们四人,帮着搬运兵备饷银以及路途安保。
应天兵部衙门距离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不远,朱平安一行盏茶时间就到了。
“我乃江浙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朱平安,奉命执掌兵备,今收到朝廷批复,特来贵衙支取所批复五千两饷银。”
朱平安一袭五品官服,出示令牌顺利进入兵部衙门,向值守小吏道明来意。
“朱大人,支取五千两饷银兹事重大,非尚书大人不可做主,还请稍后,容我禀明尚书大人。”值守小吏不敢怠慢,立刻向里通传。
“有劳禀明张尚书。”朱平安点了点头。
此时的兵部尚书是张经张大人,历史上有名的大人物,一个受人尊敬的大人物,朱平安在现代了解甚多,对见到这位历史人物,心里面还蛮期待的。按照历史记载,张大人在年初的时候从京城调到应天担任应天户部尚书,三个月前又从应天户部尚书调任应天兵部尚书。
“朱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很快小吏便小跑着返回了,带朱平安前去拜见应天兵部尚书张经。
“下官朱平安拜见张尚书。”朱平安见了张经后,拱手拜见。
这是朱平安第一次见到张经,视野中张经身材魁梧,又带着一股子儒雅气息,这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儒将气质和文才武略兼备的印象。
张经在朱平安见礼后,目光如炬的上下打量朱平安,足足看了三秒之多。
我衣着仪表什么问题吗?
朱平安被张经看的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衣着仪表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了。
“我听人禀告说,你要支取五千两饷银。”张经足足看了朱平安三秒后,才缓缓开口。
“正是。下官奉命承担江浙提刑按察使司整饬兵备之职,提领民兵,为便于工作开展,特向朝廷申请了一万两兵备饷银,现今朝廷已批复五千两饷银,令下官前来贵衙支取,这是朝廷所批复的公文,还请大人审阅。”
朱平安拱手回禀道,言毕从怀里取出朝廷的批复,双手递呈张经。
“公文不必了,本官这里也有一份。”张经摆了摆手,没有接朱平安递来的批文。
“下官此次便是来支取批复的五千两饷银......”朱平安拱手道。
“朱大人,弱冠否?!”张经没有接朱平安的话,看着朱平安问道。
“下官尚未弱冠。”朱平安如实回道。
“朱大人,可曾将兵否?”张经闻言,又问道。
“下官数月前靖南知县任上,曾两次组织军民守城。”朱平安回道。
“我所言,正式将兵。”张经又补充道。
“那下官未曾正式将兵。”朱平安闻言,如实回道。
“朱大人,欲提领何地民兵?”张经又问道。
“江浙本地。下官已经招.....”朱平安如实回道,接着便要进一步说明自己招降山贼的事。
“那朱大人请回吧。”
张经打断了朱平安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说着端起了茶杯,以示送客。
什么?!让我回去?!朱平安闻言,不由怔住了,抬头看向张经,“尚书大人意思是?!”
“我的意思应该很清楚了吧,朱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张经面无表情道。
确实,张经的意思确实很清楚,拒绝!朱平安又岂能看不清楚。不过,为什么?!我是奉朝廷批复前来支取银两,朝廷批复在这里都行不通了吗?!
朱平安清楚,但是不接受,抬头看向张经,再度拱手道,“张大人,下官是按朝廷批复前来贵衙支取五千饷银,并非无中生有,还望大人给予方便......”
“本官收到了朝廷批复,但是并未收到朝廷批复的银两,本衙无饷银可供朱大人支取,所以,朱大人请回吧。等到本衙收到朝廷批复的银两,朱大人再来支取吧。”张经目光与朱平安对视,淡淡说道。
呃!
朱平安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来应天兵部衙门支取兵备粮饷会遇到阻碍,没想到张经会拒绝自己。没道理啊,这是自己和张经第一次相见,不存在以前得罪过张经的可能。而且,张经也不是严党,甚至张经还反对严党,张经也不可能因为自己得罪了严党,而给自己使绊子啊。另外,自己是奉朝廷批复支取响应,有理有据,合规合法啊。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朱平安想不通张经为何会如此坚决的拒绝。
“张大人,贵衙为兵部衙门,所代表的便是朝廷。”朱平安目光与张经对视,缓缓说道。
朱平安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你们衙门是应天兵部衙门,是陪都兵部衙门,跟京城兵部衙门是同级的,你们代表的就是朝廷,你们衙门里的库银就是朝廷的库银,按照批文,你们衙门直接给我就可以,无需再等待京城兵部衙门按照批复给你们银两。
“朱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朝廷财政紧张,我衙不如京城兵部家底厚,财政更是紧张,早已入不敷出,赤字频频,目前并无余银可供朱大人支取。”
张经缓缓道,再一次拒绝了朱平安。
张经以衙门赤字无余银可供支取为由,再一次拒绝了朱平安的请求。
应天兵部衙门赤字严重、没有库银?!
不是!
张经改任应天兵部尚书后,对于倭患非常关注,积极筹措粮草银两,招募骁勇,为抵御、剿灭倭寇做准备。朱平安来之前特意了解过,兵部衙门之前有库银两万七千两,张经就任后又贷支兵部草场银两万两,支取应天户部粮草银一万两,借用两淮盐银五万两、苏州府浒钞关船料及后湖贓罚银五万余两......林林总总加起来,兵部衙门库银得有二十万左右。自己就支取五千两饷银,怎么可能没有!
有,却不支给自己,那就有问题了。
朱平安微微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仔细观察张经,然而毫无发现。也是,张经可不是等闲之辈,文韬武略并雄,又岂能被自己观察出端倪来。
“张大人,如今倭患日益严重,百姓深受其害,平安急需此笔饷银,以便于整饬兵备,提领民团,为抵御倭寇尽一份力。”朱平安再次拱手,言辞恳恳的说道。
“倭患严重,我又何尝不知。”张经回道,“正是因为倭患严重,我部调兵遣将、招募骁勇耗费巨大,故而我部赤字严重,并无余银再支给朱大人了。”
闻言,朱平安总算是明白了,并不是兵部没有库银了,张经要用这些银子调兵遣将、招募骁勇。再联想张经方才问自己的那些问题,大约是觉得自己乳臭未干、又无统兵经验、计划统领的又是民团,民团哪里能比得上卫所官兵以及骁勇新军呢,故而觉的自己这边不靠谱,不值得这五千饷银;在他看来,他调兵遣将、招募骁勇所能发挥的作用,远比自己提领民团,在这个倭患日益严重的时期,有作用的多。
两相权衡。
张经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选择,扣住自己的饷银,改为挪用调兵遣将、招募骁勇上。
“张大人,如今的卫所官兵已非同往昔,卫所屯田屡遭侵占,下官调查统计,各卫所实控屯田已不足当初的三成,经济能力大降,导致卫所配置越差,粮饷拖欠扣减已成常态;卫所士兵沦为豪强贵族家奴,不堪虐待,逃兵无数。下官统计了江浙各卫所情况,各卫所官兵平均人数由当初的五千人下降到一千七百人,这人数还有水分,且留下来的卫所士兵老弱病残又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几无多少战斗力可言。这样的卫所官兵,调兵遣将过来,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朱平安拱手说道。
张经没有接话,也没有阻止朱平安发言,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
见状,朱平安又继续说道,“至于骁勇新军,确实比卫所官兵有战斗力。不过新军乃正规兵士编制,其花费远超民团。按照每个兵士军饷十八两计算,五千两银子之于骁勇新军,只够277人一年的军饷,但这五千两银子已经足够江浙在卫所、新军之外多一个御倭力量——民团了。”
“卫所不堪用,民团就堪用了?!耗费五千两银子,多一个不堪用的民团,与江山百姓又有何益?!”张经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缓缓说道。
“大人,民团就是新军,民团堪不堪用,关键在锤炼。”朱平安回道。
“朱大人也说了民团关键在锤炼,朱大人年未弱冠,又无统兵经验,如何锤炼出堪用之民团?!”张经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毫不客气的说道。
“张大人,下官虽未弱冠也无统兵经验,但有统领民壮的经验。三个月前下官靖南知县任上,倭寇贼首本田平八率三千余倭寇围攻靖南县城,当时县城兵衙不满百,下官组织了两千青壮协助守城,与倭寇激战一日一夜,守住了县城,并斩获倭寇首级七百九十五项,翌日下官又组织民状追击逃亡太平县之倭寇,斩杀倭寇三十一,恢复了被倭寇攻占的太平县城;月初,汪直派麾下叶宗满部倭寇六千余人夜袭靖南,沿海哨堡提前发现倭寇踪迹,下官组织民状严阵以待,倭寇畏而改道......”
朱平安一双眸子与张经对视,拱手将自己在靖南组织民壮的经历讲了出来。
“你的经历我也听人说起过,其中有无水分暂且不谈,守城与练兵统兵截然不同。”
张经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朱平安举出自己统领民壮取得的成绩而改变决定。
在张经看来,朱平安当时的成绩肯定是有的,但是水分肯定也是有的。而且,练兵统兵与守城是截然不同的,两者的区别很大,守住城不一定能练好兵统好兵。
“大人......”朱平安再度开口。
张经打断了朱平安的话,“朱大人以为练就堪用之兵的关键是什么?”
“下官以为统兵练兵关键在于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严格训练、思想教育。”
朱平安拱手回道。
“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严格训练、思想教育......”张经闻言,不由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睛为之一亮,再次看向朱平安,目光不与初时同。
张经文韬武略俱全,朱平安回答的如何,他自己是有判断的。这一问,没想到竟发现朱平安居然是个知兵的。
“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严格训练,这三点本官知晓,你所言思想教育为何?!”
张经颇感兴趣的问道,语气也从一开始的生人勿扰、拒人于千里之外,多了一分和善。
“回大人。这是下官从当初组织民壮守城得出的经验,一开始民壮畏惧城外倭寇,有怯逃之意,下官以‘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打倒倭寇,保护父母妻儿’等动员鼓舞,民壮们顿时精气神高涨,不再畏惧倭寇,也不再畏惧流血牺牲,勇于守城。于是,下官领悟了,要使百姓无畏,就要让百姓有信仰!让百姓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战!为何而战!下官以为练兵统兵亦然,要让兵士有信仰,让他们知道为谁而战、为何而战,提高官兵的思想觉悟和精气神,一个有信仰有纪律的兵马,就不会成为散兵游勇、乌合之众!”
“关于统兵练兵,我常闻锤炼体魄,锤炼纪律,倒是第一次听到锤炼信仰的。不过,一个有信仰的军队,其精气神确实远非乌合之众所能比的。如此思想教育之道,倒也独辟蹊径,令人耳目一新,本官倒是有些好奇了。”
张经听了朱平安对思想教育的解释,饶有兴致的看着朱平安说道。
思想教育可是共和国赢的胜利的一大法宝,绝非令人耳目一新这么简单。
张经虽然注意到了思想教育的作用,但也只是初窥门径刚入门而已。
思想教育的潜能和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不过,他也是受时代认识的局限,他能认识到思想教育的作用,已经很了不起了。
朱平安如实想道。
听到张经说他对自己的练兵之道有些好奇了,朱平安趁机上前一步拱手请缨道,“大人,还请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一定不会令大人失望。”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朱大人,统兵练兵不仅要高屋建瓴,懂的战略、兵略、战术,还要懂的细枝末节,如何定行伍,兵士需要什么兵械,随身携带什么口粮,如何安营扎寨,如何放哨,这些都要一清二楚才行,不然,纸上谈兵的赵括就是鲜活的例子。”
张经虽然有一分意动,但是却仍然没有松口,一脸严肃的对朱平安说道。
“关于民团行伍,下官计划每十人为一小队,即伍也,置立木腰牌各一面。四伍一哨,即大队也,腰牌一面。每官方色腰牌一面。各内应开姓名,另图牌式於前。仍查军律,参酌人情,定立军法若干款,紧要者印油於牌阴;稍缓者并前令通刊为一部。如一队之长,须知十人内某贫某富,某强某弱,某在某往;一呼之间,一名不遗;一见之间,逐名俱识。大而百人之长,千人之总,各以此考之,足辨兵士情意、教练之勤惰也。务使人有管鲍之知,方可望其同心戮力之战......”
“关于兵械,下官窃以为火器至关重要......”
......
朱平安在张经话音落后,针对张经提的的细枝末节,一一详略得当的讲了出来。
朱平安研究了这么多的兵法,尤其是着重研究了最贴切这个时代、最适合练兵、最讲究细枝末节的戚继光的两部兵书(目前,戚继光还在带兵的早期阶段,这些经验总结还没有形成,还没有动笔写这两部兵书),对张经提问的细枝末节的问题,不仅回答的游刃有余,而且超级细节。
张经饶是定力深厚,但听着朱平安的讲述,也忍不住惊讶的挑起了眉毛,万万没想到朱平安不仅是知兵这么简单,竟然对于统兵练兵的细枝末节都知之甚详,对于这些一般将领都不一定掌握的细节问题,朱平安不仅回答的面面俱到,而且操作性还超级强,完完全可以记录下来直接用了。
如果不是知道朱平安的身份,张经甚至都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未及弱冠的文官,而是一个资历深厚的将军了,甚至一个资深将军都不一定能总结到如此程度。
“朱大人,你欲提领民兵几何?”张经问道。
“回大人,下官计划千人。”朱平安如实回答道。
“一千人啊,粮饷、军备、消耗......这五千两银子可远远不够啊。”
张经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
“回大人,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五千两银子,民团就可以组织起来了。后期,开荒种田、拉赞助、以战养兵......办法总比困难多。”
朱平安自信的回道。
“好一个办法总比困难多。”张经闻言,赞赏的看着朱平安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到书桌前,提起毛笔饱蘸笔墨,俯身写了一张批条,取出官印扣在了上面,交给了朱平安,“朱大人去库房支取粮饷吧。”
“多谢大人。”朱平安欣喜不已,接过批条,连连向张经拱手道谢。
“希望朱大人不要让本官失望。”张经摆了摆手,一脸严肃的说道。
“下官一定不负大人所望。”朱平安一脸认真的回道。
有了张经的批条,朱平安很顺利的就在兵部库房支取了五千两粮饷。
事实证明,朱平安将刘大刀他们带来是明智的,因为兵部库房支取的这五千两银子不仅有银锭还有铜钱,一大箱子银锭,三大箱子铜钱,整整装了一马车,泥土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朱平安他们都没有坐的空了,只能步行,当然,有也不能坐,马拉着这一车的银钱,都是马力的极限了。
有了这五千两银子,民团就可以组织起来了。回去可以着人去联系妖女他爹了,带着信物以及同行凭证,让他爹将接受招安的土匪带过来了。
同时,自己这边也可以着手申请兵营驻地了,采购粮草、军械等等......
在回程的路上,朱平安在心里开始计划了起来。
“贤侄,贤侄........”
在朱平安心里计划民团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
朱平安扭头就看到了走的气喘吁吁的临淮侯李庭竹,他提着官服,一身肥肉不住颤抖。
“呵呵,还真是贤侄啊。方才我在后面瞧着你走出兵部的背影,感觉就像你。试着喊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是贤侄。”临淮侯喘着粗气笑道。
“见过伯父。”朱平安拱手回礼。
“贤侄是来兵部公干?”临淮侯问道。
“回伯父,平安负责整饬兵备,向朝廷申请了粮饷,今日收到了朝廷批复,特来兵部支取。”朱平安如实回道,这又不是机密,没必要隐瞒。
“兵部,呵呵,兵部现在就像是一只貔貅,跟个守财奴似的,想从他们这支取银子,不知有多困难了,我们都督府好几笔银子不知费了好大的劲才支出来......怎么样,你的粮饷支出来了吗?我跟兵部的张郎中有些交情,可以帮你说项一二......”临淮侯对兵部印象颇为不好,贬低了兵部一通后问道。
“支出来了。”朱平安回道。
“兵部就是这样......啊,你支出来了。”临淮侯惊讶不已。
朱平安点了点头。
“那姓张的今天改性子了?!”临淮侯自言自语道。
朱平安见临淮侯似乎有话要说,就让刘大刀他们押送粮饷在前面走,自己与临淮侯放缓脚步慢性,落后他们数米远,留出一个谈话的距离。
果然,临淮侯寒暄了几句就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悔没听贤侄之言。”
“伯父指的是?”朱平安不知临淮侯所言何意,轻声问道。
“数日前,你建议我向圣上奏请增造战船,恢复旧额,我没有听你之言。有一次与魏国公小酌时,我提到了此时,没想到被魏国公记住了,他拿着你的建议向圣上奏请了,圣上批准了,昨日我收到邸报才知道这件事。听说,圣上还令人给京城的魏国公府上赏赐了冰例呢。”
临淮侯捶胸顿足的说道,颇为后悔当初没有听朱平安之言,这份成绩和赏赐本该属于自己。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自己肯定会采纳朱平安的建议,向圣上上疏。
原来是这事啊。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朱平安心里还有些高兴......不是幸灾乐祸临淮侯不听自己建议,而是为江口战船增加了高兴,战船增加了,水军的实力增强了,抗倭的力量也就增强了,这对将来剿灭倭寇是个好消息。
“当初小酌时,魏国公听我提了你的建议后,喝酒就有些心不在焉,后面更是匆忙离去,当时我还以为他在为后宅事闹心,现在想来,他就是匆忙回去些奏疏去了。这个窃疏贼。改日我非得登门,找魏国公讨个说法不成。”临淮侯想到当初小酌的情景,连连摇头,懊悔不已。
“伯父,消消火,火大伤肝......”朱平安张了张口,轻声劝慰道。
其实,这件事也不好过多苛责魏国公。虽然他偷偷摸摸上疏,有些不地道,但毕竟建议是你先不要的,你不要的东西,别人要了,不好过多苛责吧。
“这个窃疏贼,还应天守备呢,我非得上门找他讨个说法不可。”临淮侯哼了一声。
应天守备?!
朱平安听了魏国公的话,眼睛不由亮了一下,原来魏国公就是应天守备啊。
如今的应天,最有权势,或者说最有实权的是三个人,一个是参展机务,其实也就是应天兵部尚书,因为应天兵部尚书基本都会兼任这个官职,另一个是镇守太监,还有一个便是应天守备。他们三人共管应天事务,虽说这里面做主的是应天兵部尚书,但其他两人的话语权也不可忽视。
自己负责江浙兵备,肯定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不管怎么说,魏国公这也算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吧,日后打交道的时候,肯定会顺畅一些吧。
临淮侯懊悔了一会后,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朱平安,赞赏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贤侄以不到弱冠之年跻身五品,眼界和能力真是令人佩服啊。”
“伯父过奖了,平安愧不敢当,上次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朱平安谦虚道。
“贤侄过谦了。咳咳,当初悔不听贤侄之言啊。不知贤侄关于如今局势,可还有什么好的建议?”临淮侯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朱平安,满怀期待道。
额
这就是你的来意吧?!听到这里,朱平安总算明白临淮侯的来意了。
“伯父,平安初入官场,有的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那有什么好的建议。上次是适逢其会......”面对临淮侯的期待目光,朱平安苦笑了一声。
“贤侄,你我伯婿一家,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有什么想法尽可道来。”
临淮侯催促道。
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怎么办,朱平安不由苦笑了起来。
不过,临淮侯乃是勋贵,武将世家,有些话通过他们的口传上去,或许比自己这个初入官场的文官更合适。
朱平安抬头看向临淮侯,“伯父,平安确实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还请伯父指教。”
“贤侄客气了,但讲无妨,互相学习嘛。”临淮侯微笑着,连声道。
“伯父,如今时局,关乎伯父身份及职责,莫过于倭患一事了。”朱平安轻声道。
“贤侄所言甚是,如今倭患日益严重,山东、江浙、福建等沿海地带,几乎每日都有倭寇侵扰的消息,自我大明立国一来,如今倭患最甚。”
临淮侯点了点头,感叹道。
“伯父如今身为应天左军都督府操江提督兼领水军左卫,江浙、山东、福建等地倭患暂且不提,单说南直隶一带倭患。如今倭寇驻泊江口宝山,据海为险,乘风肆虐南直隶一带。太仓、颍州、徐州以及苏松、淮扬等地皆害倭寇,损失惨重。倭寇自一地流窜一地,因为行政界限限制,各地官军各自为战,难以协调御倭,由此被倭寇所乘利用,形势利则烧杀抢掠,形势不利则流窜至另一地作案,摆脱官军追剿。此消彼长,倭寇日益嚣张,各地损失日益惨重。平安窃以为,应天为根本重地,镇江、京口,为江、淮咽喉;瓜步、仪真,为漕运门户,何不仿照嘉靖八、九年等年例,增设总兵官驻扎镇江或金山卫,整饬江洋,总制淮海,提督海防,并辖苏、松诸府,协调南直隶各地官军。如此一来,南直隶上下一盘棋,步调一致,协同御倭,岂不利哉。伯父以为如何?”
朱平安思考了片刻,轻声的对临淮侯说道。
临淮侯听着听着,一双小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头道,“仿照嘉靖八、九年旧例,增设总兵官,总制淮海,提督海防,并辖苏、松诸府......如此一来,可一改各地各自为战的局面,统一各地兵权,对于御倭,大有裨益啊。因为有旧例可循,也不僭越,贤侄如此提议,大善,大善.......”
这个建议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而且这个建议的含金量比上一次增设兵船的建议要高多了。
临淮侯对朱平安赞不绝口,满意到无以复加。
呵呵,魏国公你能窃疏,还能窃我贤侄吗,过几天要你好看.......
想到过几天后,魏国公看邸报的样子,临淮侯就忍不住咧开了嘴巴。
“到时,总兵之位或有难度,副总兵的位置,伯父努力争取一下,还是蛮有希望的。”
朱平安微微眨了眨眼睛道。
还有后续啊,临淮侯闻言,眼睛更亮了,呼吸也急促了,副总兵啊......
这是一个连环计啊......临淮侯对朱平安这个建议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贤侄,我军中有一批淘汰的军备,俱堪一用,贤侄若是不嫌弃,尽可拿去。”
临淮侯对朱平安的建议很满意,考虑到朱平安负责整饬兵备,方才从兵部支取的粮饷又不充足,为了感谢朱平安,表示他军中有一批淘汰兵备可以支援。
“多谢伯父支援。”朱平安怎么可能拒绝,第一时间拱手向临淮侯道谢。
“贤侄客气了。还有那个窃疏贼,伯父改日登门,除了臊臊他的老脸,定为贤侄讨得一批合用的好处。”临淮侯微微笑了笑,再次表态道。
“平安的建议能为魏国公采纳,荣幸之至,岂敢讨要好处。”朱平安微笑着摇了摇头。
“贤侄你太厚道了。你不管,这事伯父替你做主了。”临淮侯摆了摆手。
好吧,你是长辈,我说不过你......朱平安面上苦笑,心中热烈鼓掌。
两人约定明日上午,朱平安带人去临淮侯营地领取淘汰兵备。然后,两人便分别了。临淮侯急着回去写奏疏,肥硕的身材走的健步如飞......
第二日上午,朱平安将刘大刀等人都带上,又从提刑按察司衙门征用了十名差役,租用了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临淮侯所领的操江水军营地。
“五姑爷您来了,老爷在营地里等您呢。”
管家李贰特地在营地外等着了,远远的看到朱平安,便迎了上来。
“有劳李管家在营地外等候。”朱平安微笑着与李贰打了个招呼。
“姑爷客气了,姑爷请。”李贰笑的一脸灿烂,引着朱平安一行走向军营。
朱平安一边前行,一边观察临淮侯兵营,军营驻扎在江口,一半在江面,一半在江岸,绵延里许,营寨最外围是鹿角,鹿角后树立了栅栏,将营寨围了起来。
临淮侯的军营驻扎的还算有章法,不过也有缺点,营寨扎为一处,这样的话容易被人包了饺子。一般谨慎的将领安营扎寨,都会分两处或者三处扎营,两处扎营形成掎角之势,两座营地互相照应,一个营地受到攻击,另一个营地可以前往支援;三处扎营则形成品字形鼎足之势,一个营地受到攻击,两个营地可以前往支援,三座营地互相配合。
“李爷请......”
营寨辕门外有一队八名卫兵分两列值守,看到李贰领着朱平安一行前来,值守的卫兵们都认识李贰,都抢着向李贰问好,虽然不认识朱平安等人,却也问也不问就打开营门,请李贰及朱平安一行进入军营。
没有验明核对身份,就打开辕门,请自己一行入内......
军纪不行啊。
窥一斑而知全豹,看到辕门前这一幕,朱平安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军纪不严,治军水平不容乐观啊,朱平安对临淮侯的治军水平表示担忧。
果然,朱平安进了军营,发现营内营帐还算有序,但是兵士却无纪律,场地内正在训练的兵士队列松松垮垮,而不训练的兵士或在营帐间随意走动,或三五成群没有形象的席地而坐、东倒西歪,甚至还有几处空地外围了好多人,哄闹声传的老远,似乎在掷骰子赌博......
李贰引着朱平安一行一路长驱直入,来到了临淮侯的帅帐前,在帅帐前三十米处才遇到了亲兵阻拦。
“李管家,他们是什么人?!”一队亲兵上前问道。
“李秃子,瞎了你的狗眼了,连五姑爷也敢拦。这是咱府上五姑爷,当朝的状元郎,如今正五品江浙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朱平安朱大人,负责整饬兵备,提领***团。老爷请姑爷来营地领取咱们淘汰的军备,协助姑爷整饬民团兵备。”李贰上前骂了一句,给他们介绍朱平安。
“原来是姑爷啊,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姑爷见谅,我们这就去通禀老爷。”李秃子等亲兵顿时热情了,派人向帅帐禀告,还帮着推了推马车。
“呵呵,贤侄,你来了。”临淮侯得了禀告后,一脸的笑容的迎出帐外。
“伯父。”朱平安拱手见礼。
“来来,快入帐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临淮侯笑着将朱平安引进帐内,入帐前对亲兵吩咐道,“李贰、李秃子,你们把贤侄带来的人都招呼好了。”
朱平安步入帐内,临淮侯给朱平安倒了一杯茶,便着急将一份奏疏拿到朱平安面前。
“贤侄,你看我如此上奏,可乎?”临淮侯问道。
朱平安接过奏疏仔细看了一遍,内容几乎与自己的建议一模一样,遣词造句也无问题,其中也无任何不当之处,遂点了点头,“伯父,奏疏内容并无不当,经过伯父润色,这份奏疏更具有可行性,大善。”
“贤侄,可要署名?”临淮侯问道。
朱平安摇了摇头,“伯父,我还是避嫌的好。”
“好吧。”临淮侯点了点头,于是便签字用印,令人加急送呈京城通政司,同时揭帖送呈内阁。
奏疏事毕,临淮侯令人叫上军需官,带着朱平安一行去了军营库房领取淘汰军备。
军需官打开了一个库房,指着里面的杂乱堆砌的兵服,对朱平安说道,“朱大人,这个库房里有淘汰的兵服一千二百余套,都是寻常兵服,俱堪再用。”
朱平安近前观察,点了点头,这些兵服都是换装的,基本还算完好。
“可有甲胄?”朱平安问道。
“甲胄有是有,只是......”军需官欲言又止。
“贤侄,不是不给你甲胄,只是甲胄都是以前锻造的旧甲,维护保养不善......”临淮侯解释道。
果然,待军需官打开一个存放甲胄的库房,一股霉锈味便从中传了出来,里面的甲胄俱都锈迹斑斑、破破烂烂,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甲胄,几乎每一片甲叶上都有好多个洞。这样的甲胄烂到发指,穿上只是累赘,压根无法护体,故而被临淮侯他们军营弃之如敝履,仍由它们在库房接着破烂......
不过,烂甲也是甲,拉回去可以回炉当废铁,锻造兵刃、甲胄都是可以的。
朱平安也就开口将这些破烂甲胄全都讨要了过来。
接着,军需官又打开了数个库房,朱平安从中接收了六百根长矛,五百把战刀以及两百张长弓。令朱平安欣喜的是,在一个库房角落里,朱平安还找到了三百把火铳。
“哦,这些烧火棍不合我们水军适用,装填麻烦不说,一泛潮就哑了,不如弓箭合同。”
临淮侯对火铳很是不屑。
有火器不用真是暴殄天物!见状,朱平安毫不客气的将这三百把火铳讨要了过来。
这一趟满载而归。
(本章完)
临淮侯营地里淘汰的军备,朱平安几乎如数全部接受,二十辆马车拉了两趟才拉完。
饷银已经到位了,又有了这一批军备,团练的物质基础已经差不多了。
妖女若男他爹来信,招降进展的还算顺利,已经招降了两个山寨,加上他们自己,接受招降的山贼人数已经差不多有六百人左右了。
朱平安计划团练人数为一千,有这六百山贼做基础,再征召、遴选一批青壮就可以了。
物质基础可以了,人也差不多了,自己再申请一块营地,团练就可以开始了。
所以,朱平安回到江浙提刑按察司衙门后,就向臬台大人汇报了团练的准备情况,然后开口申请团练驻地,准备驻地一定下来就传信妖女若男他爹,令他带着招降的山贼去驻地,正是开启团练序幕。
“不错,子厚你准备的很快,出乎了本官的意料。不错,很不错。”臬台大人一边听着朱平安的汇报,一边捋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到朱平安招降了六百山贼后,臬台大人有些担心的说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山贼多是亡命之徒,匪性难改,不易管理,子厚团练止千人,招降的山贼就占了大半,如此怕是有隐患吧......”
“臬台大人,下官会以森严军纪约束这些山贼,若有违反,严惩不贷!”
朱平安一脸坚定的回道。
这是朱平安计划之中的事情,这些山贼编入团练之后,朱平安第一件事以及贯彻始终的事便是将军纪和服从灌注到这些山贼骨子里面去。
一定要锻造出来一支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团练。
臬台大人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子厚,尽管放手施为,不用姑息。”
“遵命。”朱平安拱手。
“关于团练驻地的话,子厚你觉的金山县如何?”臬台大人问道。
金山县?!
朱平安最近一直在研究江浙的地形图,这金山县自不陌生。金山县就位于应天西南六十余里处,距离应天不近也不远,算是应天的卫星县城。
金山县北、东、南三面环山呈“勺”形,它之所以名为金山县,就是因为其境内东南有一座小山发现了金矿,因金矿而得名金山县。不过,金山县的金山早就在明初的时候就开采完了,现在成了一座荒山了。
其实团练驻地并不挑地方,基本上有个面积足够的落脚地就可以。
金山县作为团练驻地,并无不可。
另外,一般领导问你什么什么怎么样的时候,其实领导心里面已经认定那什么什么了。
所以,朱平安在臬台大人问后,便拱手道,“金山县距离适中,三面环山,很是适合作为团练驻地。”
“好,那就将驻地定在金山县吧。金山县虽然属于应天府,不过属于我们提刑司代管的分巡道内,在金山县整饬兵备也不无不可。而且,正如子厚所言,金山县距离适中,若是团练有变,应天可出兵助子厚掌控局势,若是应天有情况,子厚也可以率团练支援。另外,金山县距离苏淞也不算太远,若是苏淞情势危急,子厚也可率团练支援。”
臬台大人点了点头说道。
“臬台大人所言极是。”朱平安拱手道。
敲定金山县为团练驻地后,臬台大人就从身后的博物架上取下来一卷地图。
“子厚且看,这便是金山县地图,山水地势俱已标记在上,子厚觉的何地适合作为团练驻地?”臬台将地图在书桌上展开,用砚台、镇尺压住四角,对朱平安招了招手,示意朱平安近前观看,轻声问道。
朱平安近前观看,臬台手里的这份地图毕竟是金山县地图,比自己所看的江浙地图要详细的多。当然,跟现代地图是没法比的,这古代地图是平面化的,不像现代那样复杂立体,只是简单标记了山水、村镇。
当然,再简单,地图在古代也属于机密,寻常百姓是很难看到的。
朱平安近前仔细观察金山县地图,寻找适合作为团练驻地的地方。
朱平安在观看地图寻找的时候,余光注意到臬台大人一直在默默观察自己。
朱平安意识到,臬台问自己金山县何处适合作为团练,大约也是考较吧,看自己是否知兵懂军略。
挑选营地很重要!若是选错了营地,会有灭顶之灾。比如,三国庞德占关羽,庞德将营地选在了地势低洼之处,结果关羽掘开汉水,来了一个水淹七军,庞德军灰飞烟灭,庞德本人也身首异处,成就了关圣赫赫威名。
于是,朱平安更认真了起来。
吴起有言,安营扎寨有四大禁忌,分别是天灶、龙头、背水、向坡。
天灶说的是谷口,也就是山谷谷口。若在山谷谷口之中安营,稍有不慎,则容易被敌人驱赶至山谷之中,被人包了饺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比如诸葛亮曾在葫芦峪设下伏兵,用计将司马懿及其军队引入了谷中,来了一个关门打狗,占据了四周高地,想要通过火攻烧死司马懿全军。不过,千算万算,没算到天降大雨,救了司马懿一命。若非天降大雨,司马懿全军就真的被烧死在山谷之中了。有此可见天灶的危险。
龙头说的是大山之端,山端不适合作为兵营驻地的原因跟天灶类似。若是在山端安营扎寨,若是敌军来袭,大兵围山,则逃无可逃。比如,马谡街亭之战,马谡在街亭放弃水源上山驻扎,结果被张郃包围在了山上,先是断绝山上水源,后又大举进击,马谡大败,溃不成军,害的诸葛亮失去了北伐的大好良机,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挥泪斩马谡的典故。
背水说的是背靠江河,你背靠江河,敌人进攻的话,若你抵挡不过,那就没有退路了,因为你的退路被江河阻断了。当然,历史上也有韩信背水一战的经典战事,但问题是你不是韩信啊,韩信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其他绝大部分人只能是置之死地而死啦死啦地......
向坡,指的是面朝山坡。向坡不适合安营扎寨,除了敌军进攻,没有退路以外,也有敌军占据了山头高地,居高临下进攻,我方难以抵挡的问题。
在金山县挑选营地,必须避开天灶、龙头、背水、向坡这四个大禁忌。朱平安扫视地图,将地图上符合四大禁忌的地方全都拉入黑名单。
理论上来讲,其他地方都可以作为民团驻地。不过,虽然理论上都可以作为驻地,但还是要优中选优,挑选一处最适合作为民团驻地的地方。
朱平安研究古今兵法以及上下五千年战史,总结出一个挑选驻地的标准:背山面水。
驻地面水,首先可以解决军队水源问题,其次水也可以作为天然防线,防备敌人从对面过来偷袭;驻地背山,首先大山就可以作为天然屏障,其次可以占据山地的制高点,无论是侦查还是居高临下攻击敌人,都具有天然优势,另外背靠大山,一旦战事不利,则可退居山中......
按照这个标准,结合金山县实际情况,朱平安发现了两处适合安营的好位置。
其中一处远离村镇,一处距离村镇位置适中。
朱平安斟酌了片刻,确定了目标,伸手指着距离村镇位置适中的地方,对臬台大人说道:“臬台大人,下官以为此处适合作为团练驻地。”
朱平安之所以挑选这一处作为驻地,是因为此地距离村镇位置适中,既不会过于打搅老百姓,也可以方便民团从村镇得到补给,而且若是有倭寇进犯村镇,民团也可以就近救援。
“子厚为何选中此处作为驻地啊?”臬台大人问道。
朱平安简单的解释了一番,臬台大人听后,看着朱平安点了点头,“好,那就以子厚选中的此地——桃花集作为驻地吧。我昨天去都督府公干,顺便请教了几位将军,他们给出的驻地建议也包括桃花集。另外,根据金山县县志记载,伪元时期,逆贼王保保也曾经在桃花集驻兵。”
原来臬台大人昨天专门去请教过都督府的专业人士啊,如此说来,今日果然是考较自己。
朱平安闻言,心中确定。
“臬台大人,事不宜迟,既然驻地已定,下官明日便启程前往桃花集。”
朱平安拱手道。
“不急,不急......子厚后天再启程前往桃花集不迟。”臬台大人摆了摆手。
不急?!后天再启程不迟?!如今江南倭患日益严重,还不急吗?!
朱平文闻言,疑惑的抬头看向臬台大人,难道说明日有什么要事?!
臬台大人看出了朱平安的疑惑,轻声说道,“本官接到通知,明日圣上钦点的浙江巡按监察御史就要到应天了,我等都要前往迎接,子厚却是不好缺席。”
圣上钦点的浙江巡按监察御史就要到应天了!!!
朱平安闻言,瞬间一震,虽然臬台大人没有说这位新任浙江巡按御史的名字,但是熟知历史的朱平安却又如何会不知道呢,抗倭历史的主角要登场了!
胡宗宪!
没错,根据历史记载,这一年,嘉靖帝钦点胡宗宪出任浙江巡按监察御史!
由此,胡宗宪开始了抗倭主角的生涯。
其实,浙江巡按监察御史并不是多大的官职,相反,这也就是个七品官。
不过,虽然是七品官,但是他牛就牛在“巡按”二字上,“巡按则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什么意思?!巡按监察御史是代天子巡狩,自布政司、提刑按察司等省级三品以下的官员,他们的政绩和才能都是由巡按御史考核。对于布政使、按察使等三品大员也有考察和举荐之权,还可影响总督和总兵武将。地方上的事务,大的事情需要上奏朝廷,请旨行事,哪怕是三品大员,只要巡按御史握住证据把柄,也可以分分钟让他罢官戴罪!如果是小事的话,巡按御史可以当机立断。至于大事和小事怎么区分?!在明朝,并无明文规定大小事范围,巡按御史可以自己判断......
这权力跟钦差大臣相比,也差不了太多。
可以这么说,巡按监察御史是一个官职虽小,但是权力极大的官职。
这是洪武大帝设置的官职,他有意设置了一个级别小、权力大的官职,限制巡按御史的品级,但是给予其极大的权力,避免巡按监察御史成为权臣。
这是洪武大帝的平衡之道。
巡按御史的到来,对于江浙官场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于提刑司来说更是大事。
巡按御史的权力与提刑司有着交叉,而且根据《宪纲》以及近年来的发展演变,巡按御史已经事实上成为提刑按察司分巡道的顶头上司了。分巡道的事宜要直接向巡按御史详细汇报,听候巡按御史的批复。
虽然朱平安整饬兵备,并未提领分巡道,但也免不了受巡按御史辖制。三品以下官员的政绩和才能都是由巡按御史考核巡,自己不过是五品,自然概莫能外。
按御史新官上任,提刑司上下自然要前往迎接,免得日后被穿小鞋。
“多谢臬台大人提醒,下官明日迎接新任巡按御史上任,后天一早去桃花集。”
朱平安拱手道。
“子厚,新任浙江巡按监察御史名讳胡宗宪。”臬台大人简单介绍道,“胡御史乃是嘉靖十七年进士,后被授官为山东青州府益都县县令,任满后调任余姚知县,后以御史巡按宣府、大同等北边重镇,整军纪,固边防,成绩受到了朝廷嘉奖,去年胡御史巡按湖广,平定了当地苗蛮叛乱,功绩显著,直达上听。旬日前,圣上特地钦点胡御史巡按浙江......”
“按着通知,明日上午胡御史就到应天了。故而,明日一早,吾等提刑司上下一同前往观音门外长亭汇合布政使司等衙门官员迎接新任巡按御史。”臬台大人说道。
观音门是应天外郭最北的城门,胡宗宪从京城赶来赴任,最先抵达的就是观音门。所以,迎接胡宗宪到任,从观音门迎接最为合适不过了。
“谨遵臬台之命。”朱平安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