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天气更寒冷了,桃花集虽说位于南方,但地理位置还是靠北,不仅被北方的寒冷入侵,还有江南的潮湿,致使这里又湿又寒,湿寒刺骨。
尤其是昨夜刮了一宿北风,半夜还下了一小阵雨夹雪,今天早晨更湿更寒了。
朱平安早晨检阅浙军晨操时,发现有三十多将士因为没有披甲而被监察队拉出去打军棍。
浙军操练守则有规定,晨操拉练不仅要全副武装,还要负重二十斤。
之所以多负重二十斤,是因为浙军目前甲胄不够齐全,大部分人只能混个半甲。
按照军制,大明正规边军全服武装为八十八斤半,具体武装如下:身荷锁甲、战裙、遮臂等具共重四十五斤,銕盔、脑葢重七斤,项护心銕护脇重五斤,弓撒箭袋重十斤,腰刀三斤半,蒺藜骨朵重三斤,箭筒一斤,战勾连绵皮上下衣服共八斤。所有武装加起来,正好是八十八斤半。
浙军现在甲胄不全,锁甲只有两百八十副,多是残缺的甲胄以及简单的布面甲,遮臂、项护心銕护脇蒺藜骨朵等等这些通通都是没有的。浙军的全副武装加起来,也就四十来斤,所以额外加了二十斤负重。
这些将士之所以不披甲,是因为嫌盔甲太重,想要偷懒吗?!
不是。
朱平安发现注意到了,这些将士虽然没有披甲,但是在负重上自觉多负重了三十斤,其他披甲将士负重二十斤,他们则是足足负重了五十斤。
“你们为何宁愿多负重也不披甲?”
朱平安好奇的询问,从他们自觉增加负重来看,他们并不是嫌弃盔甲重而偷懒。
“大人,不是我们不披甲,而是太冷了,铁甲跟冰疙瘩似的,披在身上扛不住啊。”
没有披甲的将士揉着腚,一脸委屈的回道。
“盔甲是保命的,在战场上若是嫌冷不披甲,一个流失就能要了你们的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旬日前胡御史率兵于樱桃园阻击倭寇,正是因为阻击将士嫌天冷甲寒,脱了盔甲烤火,而被倭寇突袭,一败涂地,死伤过半!前车之鉴犹在,樱桃园前的血还没干呢,你们就忘了教训?!冷,也要克服,总比丢了命强!”朱平安严肃的教育了他们一顿。
“是,大人教训的是。”将士知错,现场披甲,一个个被盔甲冰的龇牙咧嘴。
这么冷?!
朱平安抱着求证的态度,令人取来了一副铁盔铁甲,自己披挂上身。
窝草!
还真冷!!!铁甲与身体接触的一刹那,朱平安浑身的汗毛都乍起来了!
冷!
非常冷!
朱平安此刻对岑参创作的那句“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披甲披在身上的那一瞬间,冷的跟进了冰窖一样。
怪不得他们宁愿多负重也不愿意披甲啊,这鬼天气,披甲真是一种挑战!
对此,朱平安不由思索了起来。
一套盔甲足有四五十斤重,在这种鬼天气披甲冻的跟鬼一样,而且虽然现阶段处于冷兵器时代,但是火铳、鸟铳在战场上的使用也越来越多了,不少精锐倭寇装备有铁炮(其实就是日式鸟铳),铁甲面对火枪的防护力严重不足。便是重甲,被火铳临近攒射,也脆弱的不堪一击,披甲比不披甲区别也大不了多少。这样考虑的话,披甲就有点不太值得。
可是不披甲的话,又不行,现阶段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甲胄对冷兵器的防护还是很强的。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朱平安顿时思索了起来,历史上有没有好的办法......
哦,我想起来了,棉甲!是棉甲!朱平安一捋历史,第一个就想到了棉甲。
棉甲是元代开始出现的,当时只是少量棉甲,而且棉甲的质量也不高。不过,棉甲对火器有着比较不错的缓冲防护性能,于是便开始走向历史舞台。
其实,现在嘉靖年间,大明有不少军队也装备有棉甲,不过数量并不多。在隆庆年间才开始逐渐增多了起来,在崇祯年间,也就是明末清初时期,棉甲才开始大量普及,而在满清年代,满清早期缴获了明军的棉甲,然后就成了棉甲的忠实拥泵,经过多年发展改良演变,满清将棉甲确定为制式装备,形制也逐渐固定,分为身甲、前档、甲袖、披膊、左档等多个部分。清朝时期,清军征战准噶尔、讨伐大小金川,棉甲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别听棉甲就觉得简陋掉档次,其实论起防护力,棉甲的防护力比铁甲还要出色,不仅是面对火器的防护力出色,面对冷兵器的防护力跟铁甲比起来也不逞多让。成熟的棉甲质量可以达到下雨不吸水,利刃砍不透,火枪射不穿!
而且,棉甲具有铁甲拍马也追不上的优点,第一,棉甲它暖和啊,穿着也舒服,对军士的肢体活动限制也小的多;第二,棉甲它便宜啊,一套复合棉甲大约需要七八斤棉花,内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即可,成本比铁甲低了好几倍,重量上也比铁甲轻了好几倍,而且明朝现在各地都有种棉花,材料容易获得;第三,棉甲维护简单,皮实耐用,铁甲则不然,天雨地湿,铁甲易生绣,不耐用,临淮侯水军营地拉来的那几车破烂不堪的甲胄就是例证。
另外,明朝末期,整个中国都会陷入到小冰河时期,天气比往常寒冷,甚至广东都下雪,明朝在北方用武作战比较多,那里更冷,棉甲也更适应。
棉甲早一日普及,对于明朝边军也是一大利好,对于明朝也是一大利好。
棉甲成本低,一套铁甲的成本可以制作四五套棉甲,这样成本低了,披甲率就高了;披甲率高了,明军的存活率就高了,战场上的战斗力也会提升不少。
要说棉甲的话,毫无疑问是后期的满清年代的棉甲质量高,制作工艺也更实用更成熟。
所以,出来吧满清棉甲!朱平安眼睛一亮,下定了决心。棉甲的成熟和普及,就从我浙军开始吧!
说干就干,朱平安做事从来都不喜欢拖沓,打定主意后,就叫来了刘大刀,交给他一百两银子,交代道:“大刀,你带你们营的人,这两天去附近村镇收棉花,多多益善,我有大用。”
刘大刀身子骨壮实,剿灭上虞之倭寇所受的伤,现在已经好利索了。
他是猎户出身,穿山越岭钻林,追鹿猎猪,是个风一个样的汉子,向往自由。长时间的封闭军营生活,忍受的很难受,听到朱平安吩咐他外出公千,顿时乐的后牙槽都露出来了。
“公子,咱们买这么多棉花做什么?虽然现在天冷的紧,但咱们营人手一床棉被,也不缺棉被啊。”刘大刀临走前,挠了挠头,疑惑的问道。
“听说过棉甲吗?我要做棉甲,到时浙军人手一副。”朱平安简单解释了一句。
“公子,不是吧,棉花还能做甲胄?!”刘大刀闻言,顿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听到了老母猪会上树一样,怎么寻思怎么觉得不靠谱。
棉花能够御寒,这是毋庸质疑的,可是要说用棉花做甲育,那不是闹嘛。棉花松松软软的,用手一按都能凹进去一大块,哪能做甲胃啊。
“当然可以做,大约六七斤棉花可以做一副棉甲。”朱平安脑海里回想起了现代书上看到的棉甲制作方法,认真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六七斤棉花做一副棉甲?!
“呃,公子,六七斤棉花,好像也差不多可以做一床单人棉被了。”
刘大刀喃喃道,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两军对垒,浙军将士人人裹着一床厚棉被上阵杀敌,对面的敌人都看蒙了,笑疯了.
那画面太美,真不敢想象.刘大刀忍不住下意识摇了摇头,就要捂脸。
朱平安看到刘大刀的模样就知道他指定把棉甲想象成厚棉被了,不由苦笑道,“棉甲不是棉被,还是甲胄的样式,等你买回来棉花就知道了。另外,当初我们在靖南守城抵御倭寇时,不是在库房翻出一批布面胸甲嘛,棉甲是布面胸甲的升级加强版。”
“哦,就是那种布面胸甲啊,公子,那种布面胸甲就是样子货,不顶事,远不如铁甲防御好,所以才被堆在库房里落灰。要我说,公子做这种棉甲,还不如用钱打几副铁甲好用。”
刘大刀经朱平安提醒后,顿时想起来了,不由摇了摇头,劝诫朱平安道。
“呵呵,大刀,我要做的棉甲跟布面胸甲不一样。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这种棉甲的制作方法,棉甲制成后,见雨不重,霉黑不烂,鸟铳不能伤,而且对刀箭的防御力比铁甲也不逞多让。到时候棉甲制成后,你就知道了。放心,我心中有数,你尽管带人去收棉花就是。”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一脸自信的说道。
棉甲制成,可以见雨不重,霉黑不烂,鸟铳不能伤,而且对刀箭的防御力比铁甲也不逞多让?!
刘大刀虽然内心怀疑,但还是相信公子,用力的点了点头,“遵命”离去。
刘大刀走后,朱平安又派人去附近镇上请铁匠来军营,能请多少请多少。
棉甲分为纯棉甲和棉铁复合甲两种,纯棉甲顾名思义就是纯粹用棉花做的,纯棉甲的防护力稍有不足;棉铁复合甲,又分为明甲和暗甲两种,暗甲或以泡钉在内层棉花缀铁片,或在内层棉花之间夹锁子甲或锁子铁网增加防护性能,明甲是以棉胆为底,将铁片以扎甲的形式连缀在棉胆上,暗甲和明甲的防护力强,无论是对火器还是对冷兵器都有很好的防护性能。
朱平安准备制作的棉甲便是棉铁复合甲,确切的说是暗甲,采用满清成熟的棉甲制作工艺。
做这种棉甲,除了需要棉花,还需要大量铁片内衬。
所以,需要铁匠相助。
浙军军营没有铁匠,所以朱平安派人请铁匠过来,想请他们帮忙打造大量的铁片。
之前,从临淮侯水军营地等地拉来了大量的破烂甲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请铁匠将这些破烂甲胄,熔炼打造成一片片铁片,再在铁片上钻一个孔,以便于后期将铁片镶在棉甲内层,外面再用铜钉固定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派去请铁匠的人还没回来,辕门守门兵卫就前来禀告,营外兵部来人,道有要事通知。
“速速有请。”朱平安令人将兵部的人请进来。
同时,朱平安自己也向营外走去,很快,就在半途接到了守卫引着的兵部来人。
“尊驾可是车驾司主事牛大人?”朱平安微笑着拱手道,认出了来人。
“下官牛煋拜见朱大人,没想到只是一面之缘,朱大人还能记得下官名讳,真是三生有幸。劳朱大人远迎,下官惭愧”牛主事一脸咸于荣焉的上前见礼。
“牛大人言重了。”朱平安微笑道,伸手礼请牛主事一同前往帅帐。
进了帅帐后,朱平安拎着茶壶为牛主事倒了一杯茶,微笑着问道,“不知牛大人此番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不敢指教,下官奉张尚书之令,前来告知朱大人,京城天使不日就要抵达应天,请朱大人安排妥当营中事后即刻前往应天,随时恭候天使莅临。”
牛主事回禀道。
“天使前来,不知事关何事?”朱平安询问道。
“事关上虞之倭寇的奖惩,至于具体奖惩,下官就不知道了。只有天使到来才能揭晓。”牛主事回道,略顿了一下,进一步说道,“除了朱大人外,凡是上虞之倭寇流窜作案途径的地方官吏,以及负有保境安民灭倭责任的卫所、兵营等将领,以及相关责任官员,都要前往应天恭候天使。”
“原来如此,多谢牛大人相告。”朱平安拱手道谢。
“朱大人客气了。下官还要去下面通禀,这就告辞了。朱大人安排妥当营中事后,便前往应天兵部衙门报道吧。”牛主事喝了一口茶,向朱平安请辞。
“好的,既然牛主事还有公务,我就不挽留了。”朱平安点了点头,将牛主事送出营外。
(本章完)
“牧哥儿,等铁匠来了后,你带他们去库房查看哪些破烂甲胄,看能否熔炼做成扎甲的铁片,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他们制作。价钱好商量,因为工作量比较大,可以比市场价适当上浮一两成。”
朱平安叫来刘牧,安排了一番,让他负责接待即将到来的铁匠。
随后,朱平安又叫来各营营长,告知自己要去应天恭候钦差,又将操练等事宜安排了一番后,便带了十人的亲卫骑马去应天。
到了应天,时间还早,朱平安没有直接去兵部衙门,而是先去了一趟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拜见了张臬台大人及两位副使,又去同僚那蹭了几杯茶。
“呵呵,子厚,恭喜啊。你是个有胆有谋有本事的,这次应天倭患,你率领浙军先驱倭寇于城外,又星夜急驰全歼了倭寇,居功当属第一,想来这次天使到来,子厚必定得到嘉奖。”
张臬台在朱平安拜见后,热情的请朱平安落座,微笑着说道。
朱平安自然谦虚一番,什么臬台大人过奖了,剿灭倭寇的功劳是全应官民天上下同心协力的结果,自己不过是适逢其会之类。
“才大不气粗,居功不自傲,呵呵,子厚年纪虽少,但这气养的不错。”张臬台捋了捋胡须,笑呵呵的又是一顿夸奖。
朱平安……
接下来,张臬台告知朱平安,他和胡副使、白副使也收到兵部通知了,也要恭迎天使,估计天使明日才能抵达,朱平安可以先去兵部打个照面,然后回衙门歇着恭候,到时候一块去恭迎天使。
这安排妥当,朱平安自然连连点头。
随后,又去拜见了两位副使,在同僚那蹭了几杯茶后,朱平安便去了兵部衙门。
在兵部签到后,了解到钦差顺京杭大运河南下,早晨已经到了扬州。
兵部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先行前去迎接钦差去了,还没传回消息,不知道钦差是在扬州歇一歇脚去去乏累,还是直接到应天。
“因为不知钦差何时抵达,朱大人可在兵部客房稍歇,也可以去臬台司稍歇,有最新消息我们会立即告知大人。”
兵部的人如是说道。
“多谢,我还是去臬台司吧,有最新消息有劳通知我们,到时候我随臬台大人他们一起前来恭迎钦差。”朱平安拱手道。
“大人客气了。”兵部的人拱手还礼。
朱平安本来还想拜见下张经,再刷下好感和存在感,别人不知道,朱平安可是未卜先知,张经很快就要成为江南第一大佬了,马上就要上任江南总督了,总督六省军务,专事剿倭。
自己提领浙军,正好被张经节制管辖,现在提前打好关系,便于日后行事。
可惜的是,兵部人告知张经今日公务繁忙,概不见客。朱平安只好熄了刷存在感的念头,告辞离开兵部,回转臬台司衙门。
在离开兵部的时候,朱平安遇到了数位地方官员前来兵部报道。
因为不认识,但是都穿着官服,同朝为官便是同僚,互相拱手见礼,颔首别过。
看得出他们面色有些担忧,估计对天使到来,有些惶恐吧。
天使此番前来,是为了宣旨,对事关上虞倭寇的官员进行奖惩。
上虞倭寇纵横数千里,一路烧杀抢掠、攻城拔地,各地地方官员表现普遍不好,不然也不至于让上虞之倭寇兵围应天。
他们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因为不知道钦差是在扬州稍歇一日,还是直接赶路来应天,朱平安也不敢乱走,别误了恭迎钦差的大事,落一个怠慢不敬圣上的罪名,所以出了兵部衙门,就直接回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朱平安才回了衙门,楚雄就笑呵呵的提着一盒茶叶找上门来了。
“呵呵,子厚,这是明前西湖龙井,我一个亲戚在西湖边上有一片茶园,我前些天走亲戚时,亲戚硬塞给我几斤。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我分了十罐,咱们衙门人人有份,当时你不在,我放在我那了,今天你来了,正好给你补上。”
楚雄笑呵呵的将茶叶放到朱平安桌上,不容分说的推倒朱平安跟前。
“这”朱平安笑着开口。
“这什么这,人人都有份,同僚见礼尚往来而已,拒绝就没意思了。”
楚雄瞪眼道。
“这有点少了吧。”朱平安笑呵呵着继续说道。
呃.…
这弯转的有点急啊,楚雄愣了一下,然后不由指着朱平安笑了起来,哭笑不得道,“子厚啊子厚,你还真是不愧厚’字上次让我们大出血资助兵备,这次又狮子大开口,这可是极品明前西湖龙井,你当时大萝卜啊。每人分你们一罐,就够我心疼的了。”
“嘿嘿,你们在繁华热闹的应天城里,诗酒趁年华,想喝什么茶就喝什么茶;我可是在深山老林里面练兵,条件那叫一个艰苦,别说龙井了,连砖茶都难得,平日恨不得拿树叶子泡茶你这一罐子龙井才够喝几天啊,再说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喝了你这罐龙井后,那些树叶子还怎么下得去口啊。你可得对我负责”朱平安嘿嘿笑着哭穷道。
“得得得,算我错了,回头我再给你一罐好了吧。”楚雄哭笑不得的求饶。
“那我就多谢楚兄了,这可是你主动给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哈。”朱平安笑道。
笑闹之后,楚雄便禁不住连连恭喜朱平安,“子厚,这次倭寇围城,你可是立了泼天大功了,这次天使前来宣旨,子厚必定升官进爵。”
“当初你负责兵备,我们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尤其是张楚峰,没少说风凉话,现在呢,别说他们了,我都对你羡慕的紧。”
“当然,羡慕归羡慕,这是你有本事,我们可没有这个能耐,换了我们,可做不到子厚这般,对于兵事,我们可是门外汉。别说剿灭倭寇立功了,能把队伍拉起来不散都不错了。”
楚雄在羡慕之余,却很清醒,清楚自己等人没有兵事方面的天赋。
“楚兄过奖了,我也是适逢其会。”朱平安谦虚道。
楚雄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摇头道,“你就别谦虚了。全城将士十来万,全城官员包括我们也都在场,怎么没逢其会呢。”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练兵也确实够辛苦的,好不容易得暇,好好歇一歇吧。”寒暄了一会后,楚雄起身告辞。
朱平安挽留了一番后,送到门外。
(本章完)
江浙、南直隶等遭受上虞之倭患的地方官员收到兵部通知后,俱都第一时间安排了衙内工作,快马加鞭或者坐着马车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应天,在兵部报道后,或是安置在了兵部客房,或者在兵部外客栈安置,恭候钦差莅临。
应天城内的官员也都放下手头的工作,随时恭候钦差莅临。
结果,一众官员从上午日上三竿一直到了傍晚夕阳西下也不见钦差的踪影,也没收到通知消息,快要宵禁的时候,三骑快马一路扬鞭进了应天,终于带回了众人翘首以盼的钦差最新消息。
钦差一路舟车劳顿,不堪辛劳,要在扬州歇上一晚,明日再启程来应天,预计明天下午到应天。
很快,这一消息便由兵部通知到了各个衙门,包括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得知钦差明日下午才能抵达后,张臬台便告知朱平安等人不用再等了,各回各家,明日一早沐浴更衣,午后一同前往兵部衙门,恭候钦差大驾。
与张臬台等人告别后,朱平安缓步走向衙门后院,当初那个分给自己的院子。
“姑爷~~姑爷回来了~~饭菜已经做好了,姑爷进屋净了手就能吃。”
包子小丫囊画儿远远的看到朱平安,就一路小跑迎了上来,开心的跟捡着金子似的。
此刻若是有尾巴,她都能摇起来。
“哼......”
一旁的妖女若男则是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脸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对朱平安哼了一声。
“呃?!”朱平安看到画儿和妖女若男,顿时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确实吃惊,没想到画儿和妖女若男竟然会出现在提刑按察使司衙门里。
“怎么着,书呆子,我们不请自来,妨碍你寻花问柳、偷香窃玉了?!”妖女若男咯咯一声冷笑,一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反问道。
寻你妹,窃你妹,在这个妖女脑子里读书人都是这般不堪入目的家伙吗......
朱平安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挪揄道:“你吃了枪药了?还是亲戚来了?!”
“呸,不要脸的登徒子!!!”妖女若男面红耳赤的啐了朱平安一口。
“嘿嘿,姑爷,我们今天去浙军军营给你送鸡汤和糕点,大锤哥告诉我们的。若男说姑爷你来应天,肯定会来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我们便来这了,衙门守门当值的差哥认得我们,也是姑爷面子大,我们还没说什么呢,就主动请我们进来了,所以我们就来这等姑爷了。姑爷在军营肯定受苦了,婢子这几天好好给姑爷做好吃的,好好服侍姑爷。”
包子小丫鬟画儿嘿嘿笑着解释道,得意的跟一只捡到肉骨头的狗子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朱平安明白了。
“还有,姑爷你猜的可真准呢,若男她今天还真的是那个来......”画儿又一脸敬佩的说道,话说到一半,就被妖女若男一把捂住了嘴。
妖女若男一把捂住了画儿的嘴后,又狠狠的瞪了朱平安一眼,一脸看变态的眼神。
咳咳,原来还真是来亲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这还真是太巧了,朱平安顿时有些无语。
“姑爷,有煲好的参鸡汤,还有芙蓉大虾,凉拌鹿肝、蒜蓉鲍鱼、锦绣狮子头、玉笋蕨菜、糖蒸茄、醋溜绿豆芽、豆腐炖白菘,哦,对了还有刚出锅的羊肉包子......姑爷,若男拌的包子馅可香了呢......”
包子小丫鬟画儿颠颠儿的上前,掰着手指头向朱平安报做好的菜名,一张婴儿肥笑脸满是邀功等待表扬的表情,最后还不忘帮妖女若男也顺便邀个功。
朱平安其实本来想将画儿和妖女若男送走的,自己来此是来恭候钦差,聆听圣旨的,不是来此度假享受的,你们跟过来服侍有些不合适。
不过,人都已经来了,还给自己做了这么一顿丰盛的大餐,大其是看到画儿那双期待的眼神,朱平安要送走她们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左右也就是一两日的功夫。到时候自己返回军营,画儿她们也就返回桃花集。
“哇,你们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光听名字就想吃,画儿辛苦了,若男姑娘也辛苦了。”朱平安微笑着称赞了一句,向画儿和若男表示感谢。
画儿闻言,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仿佛得到了世上至高无上的奖赏一样。
“我是不忍心看画儿辛苦,才帮了一把手,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妖女若男则是哼了一声,转身往院子里走去,留给朱平安一个背影。
我怎么自作多情了,明明是你自己多想了好吧,朱平安无语的笑了笑。
“姑爷快点进屋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画儿娇声催促道。
“好,我尝尝看有多好吃,看看画儿你的手艺有没有进步。”朱平安笑着走进了院子。
“姑爷我现在手艺进步很多,不能去营里服侍姑爷,我就在院子里每日都缠着若男教我厨艺,我每天都做至少十几道菜,吃不了的就送给周围的邻居,周围邻居都夸我的手艺比镇上酒楼好吃一百倍呢。”
画儿一脸骄傲的挺起了胸脯,顿时一阵晃动,画儿资本大,这一晃幅度相当大,朱平安想不注意到都难,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朱平安默念了两遍转过了头。
晕眼......
“哼!”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妖女若男一声冷哼,朱平安抬头看向要女若男,妖女若男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哼声道,“书呆子,你就不怕长针眼吗?!”
你不是在前面走的嘛,难不成背后长眼了,还是说你一直盯着自己看。
朱平安有些无语。
进屋后,画儿殷勤的捧来兑好温水的脸盆,肩上还搭着一块毛巾,服侍朱平安净手洗脸。
“画儿,他大男人一个,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那用这样伺候他......”
妖女若男看不过去了,好吧,她一直看不过去。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啊。”画儿一脸理所应当并且觉得妖女若男多管闲事的语气道。
妖女若男......
“姑爷,快尝尝看,好不好吃......”服侍朱平安净手洗脸后,画儿殷勤的给朱平安夹菜,等待表扬状。
“嗯,好吃,不错,手艺果然进步了。”朱平安尝了一口,毫不吝啬的给了出一个赞。
顿时,画儿超满足。
翌日,用过午膳后,朱平安与张臬台还要白副使、胡副使一同前往兵部。兵部衙门内已经是官员满座了,张经、何公公、魏国公、临淮侯等人皆在。
很快,人就全到齐了。
张经看人到齐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诸位,天使已在路上,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了。还请诸位随我移步朝天宫,我等在朝天宫恭候天使。”
“敢不从命。”众人齐声道。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朝天宫。
钦差马上就要到了,赏罚也马上揭晓了,众人神情不一,有的激动期待,有的则是如丧考妣。虽然结果还没最终出来,但是大家都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应对上虞之倭寇的表现如何,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城池被倭寇攻破了的,面对倭寇不战而逃了的,跟倭寇交战一败涂地了的,虽然他们花了大力气、大代价、大价钱打点疏通,但是仍然惶恐不安。
跟倭寇交战虽然但保全了城池了的,有一两个倭寇首级了的,则是相对淡定的多。
而立了战功的,比如魏国公和临淮侯则是一脸期待,喜气洋洋。他们俩托朱平安的福,揪出了提前混进应天城内的倭寇及被他们策反的汉奸内应,斩首四十余,其中真倭就有二十四呢,除了朱平安外,就属他们立下的战功最大了。
“嘿嘿,多谢贤侄了。若非贤侄一力坚持,我们哪能有此战功在身呢。”
在前往朝天宫的途中,魏国公和临淮侯两人寻到朱平安,拉着朱平安一阵感谢。
“伯父言重了,我只是动动嘴提了建议而已,这些功劳都是两位伯父实实在在取得的。两位伯父冒着全城官员的质疑坚持甄别,揪出了混进城的倭寇及内应,及后也是两位伯父指挥兵马全歼了倭寇及内应。”
朱平安谦虚道。
“贤侄你就不用谦虚了,若没有贤侄,就没有我们此次的功劳。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稍后我们必有厚报。”魏国公和临淮侯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不容分说的许诺道。
“这次贤侄居功至伟,圣上必有嘉奖,我们在此提前恭喜贤侄了。”
魏国公和临淮侯笑着恭喜道。
“同喜同喜,两位伯父这次也是立了大功,圣上定然也有嘉奖,小侄也提前恭喜两位伯父了。”
朱平安也拱手恭喜两人。
“哈哈哈哈.都是托了贤侄的福。”魏国公和临淮侯两人顿时喜不自胜,掩饰都掩饰不住。
正如两人所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分开各回各位置了。
封建时代,对于等级和阵营讲究的很。
朝天宫位于秦淮河畔,距离并不算太远,走了没多久后,朱平安就远远的看到一个巍峨殿阁建筑群,气势磅礴。听周围人说话,朱平安知道那就是朝天宫了。
说来,这是朱平安第一次来到朝天宫。虽然,朱平安也到了应天多次了,但是之前在应天科举考试时,一直专心科考备考,未在应天游览,不曾到过朝天宫,之后再到应天,也都是忙于公务,未有时间游览。
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未进朝天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外一块刻有“诸司官员下马”的下马坊,顿显威严。
“朝天宫与神乐观同为皇家道场,朝天宫乃是太祖皇帝下诏御赐,取‘朝拜上天’、‘朝见天子’之意,这里以前是皇亲国戚焚香祈福的道场,大节前文武百官演习朝拜天子礼仪也在这里。”有官员轻声说道。
原来是太祖朱元璋命的名,又是皇家道场,在此恭候迎接天使,聆听圣旨,再合适不过。另外,朝天宫前就是临淮河,天使坐船而来的话,在临淮河畔靠岸,走几步就到了,交通也便利。
如此安排,不愧是张经。
朱平安在心里赞了一句,随着众人步入朝天宫,朝天宫内部很大,占地三百多亩,有神君殿、三清正殿、大通明宝殿、万岁正殿等殿堂,房舍足有数百间。
朝天宫很新,像是刚修没几十年的感觉。
进门没多远就看到丹墀前一个碑亭,碑亭上体着“奉敕重建朝天宫碑”。
朱平安凑近扫了一眼,碑文1000余字,乃成化年间大学士商辂撰写,上面记载了明初朝天宫的定位,规模以及成化年间重修的始末。朱平安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感觉很新,原来成化年间重修的,距今也就几十年而已。
张经将恭候天使,聆听圣旨的地点,定在了朝天宫的万岁正殿。大殿足有十二间,足够宽阔,足够施展了。应天礼部的官员还引领者众人在万岁正殿演练了一遍迎接事宜。
“报,钦差大人的船驾已入临淮河。”众人在朝天宫等了多半个时辰后,将官进殿禀告钦差动向。
“众人随我去恭迎天使。”张经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
“诺。”众人应声。
应天礼部的官员早就安排张罗好了迎接钦差的仪仗,红绫彩棚等仪仗足足布置了五里多地.众人在张经、何公公等人的带领下,由差役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沿临淮河畔前行恭迎钦差,足足走了三里地,才终于看到临淮河驶来数艘高大楼船,船上遍插黄旗、黄伞、黄扇、黄牌,彰显着皇家威严,数排衣甲鲜明的厂卫在船头拱卫着五位内侍太监。
其中,最正中占据C位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太监,瘦瘦高高,长相显老,鹰钩鼻薄唇,眼睛狭长,一脸的阴狠狼顾之相,给人一种不好相与的感觉。
“怎么是这厮!”
应天镇守太监何公公,远远的看到楼船上的C位太监,禁不住皱眉蚊声低骂了一声。
朱平安比一般人耳朵尖,何公公的声音虽然如蚊子一般小,但距离不远,朱平安还是听到了。
哦,难道宣旨的太监中有何公公的对头?!
朱平安如是想到。
其实,如果刘大刀在此的话,肯定能认出这位太监来,朱平安曾令他前往苏州给这个太监送过一封“秋气渐凉,望养神智”的信呢,当时这个太监的身手给刘大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的,这个太监正是陈洪。
(本章完)
楼船靠岸,礼部官员早就在河岸码头铺好了红毯,先是厂卫下船,分列两侧仪仗,继而陈洪等五位太监,打着天子使者的仪仗,缓缓走下楼船。
“恭迎天使大驾。”张经、何公公率领众官员上前大礼拜见迎接陈洪等五名太监。
虽然张经等官员对太监鄙夷的无以复加,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天子使者,代表天子驾临呢,便是再鄙视,也不得不大礼参拜恭迎大驾。
跪的不是陈洪等太监,而是圣上。
朱平安也是一样,也不得不随着众人大礼参拜,身处封建时代,岂能越规。
顿时,码头上跪了一地。
看到一众文武官员跪在自己脚下,尤其是自己的老对头何公公也跪在自己脚下,陈洪不由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诸位大人快快请起,杂家只是个替圣上跑腿的奴才而已,当不得诸位大人大礼。”
陈洪享受了一秒后,阴柔微笑着谦虚了起来,弯下腰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他乃御马监掌印太监,是此行太监中职位最高的,自然有资格代表其余宣旨太监表态。
“多谢公公,公公自谦了,为圣上分忧,何等高崇。”一众官员拜谢不已,恭维不已。
“还需验明正身,程序使然,天使勿怪。”张经起身后,上前一步拱手道。
接着,令礼部的官员上前验证。
“皇命之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理应如此,何怪之有。”陈洪微笑着说道,接着从身上取出一块令符交给礼部的官员,“杂家御马监掌印太监陈洪,此番奉命前来宣旨。”
接着,陈洪又扭头对一旁的其余太监道,“你们也都将令符呈交验证,还有我们此行任命的文书也一并拿出来。验明了正身,我等方名正言顺。”
顿时,其余太监将他们的令符以及任命文书全都取了出来,交由礼部官员验证。
我去!
御马监太监陈洪!
朱平安听到陈洪自报姓名,不由扯了扯嘴角,两个月前自己还打了他的干儿子谦胥,没收了谦胥一万多两黑心钱,并且给陈洪写了一封“秋气渐凉,望养神智”的信,令刘大刀押着谦胥交给了当时在苏州采买珍珠的陈洪,听刘大刀说陈洪收下信后还笑眯眯的感谢自己呢......
自己听了刘大刀的描述就知道陈洪不是谦胥那种没脑子的,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朱平安不着痕迹的观察陈洪,观察他的言行举止,看出这是一个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狠角色。
也是,能在宫里那群身体残缺、心理变态的宦官之中,脱颖而出的,能不是狠角色嘛。
上次谦胥那件事,是因为自己抓住了谦胥的罪证把柄,只没收了谦胥的不义之财,将太仓银和采买的珍珠交还了陈洪,所以陈洪才没有发难。
不过,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不人道的宦官制度下,大多数宦官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疾病,或多或少有些变态,毕竟少了男人的生理乐趣,心理及精神追求上有些扭曲。
陈洪好像变态的有些严重,曾经何公公的干儿子小喜子还提醒自己小心陈洪,说陈洪这个人在太监中都是出了名的变态,说陈洪崇拜的偶像是南汉国那位提出“文武百官必须先阉割,然后才能当官”的龚澄枢以及传说为了专心修行而自宫丘玄清......
如此的变态人,让刘大刀带话,说多谢自己......可能吗,陈洪又不是范伟,又岂会感谢自己呢,他要是范伟,现在还在宫里刷马桶呢,又岂会有出头之日。所以,他的话肯定要反过来听,说是多谢自己,必然恨透了自己。
没想到,今日宣旨的竟然是这位,朱平安顿时警惕起来,打起了百分之三百的精神。
在礼部官员验证陈洪等五位太监身份的时候,陈洪微笑着走近何公公,一脸熟络热情的拱手打招呼,“呵呵,何公公,两个月前咱俩一别,还以为不知多少年才能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了,何公公别来无恙啊。”
“唉,杂家跟陈公公比不了,上次一别,陈公公春风得意。杂家自上次见了陈公公,可就一直霉运连连。先是振武营兵变,哎呦,那些杀千刀的变态**,真是作死呦,多亏了状元郎小朱大人,杂家才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继而遭遇了杀千刀的阴险变态倭寇,真是阴险小人,背后搞小动作,提前混入应天,妄图里应外合,谋夺应天,所幸状元郎小朱大人警醒,我应天官员上下一心,粉碎了阴险变态倭寇的诡计,全歼了这群阴险变态倭寇!杂家这两个月可是倒了血霉了,算命的说我命犯小人扫把星,今年会走霉运......”
何公公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的说道。
朱平安耳朵尖,听了他们俩人的对话,嘴角忍不住扯了又扯。
何公公挺刚啊。
何公公话里话外,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就差指着陈洪的鼻子说你是个扫把星,老子见了你就倒霉,后面何公公话里面还不时的加上“变态”、“阴险变态”等词汇,更是对陈洪的指桑骂槐。小喜子当处提起陈洪,形容最多的词就是阴险、变态,肯定是受了何公公的影响。
面对何公公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陈洪一脸微笑不变,甚至笑的更到位了。
“呵呵,不知何公公找哪个算的命,杂家也想见识一下。”陈洪微笑着说道。
“呵呵,不巧了,那人是我偶然在街上遇到的,不知姓名,再也寻不着了。”
何公公微笑着耸了耸肩膀。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那算命的算的还挺准的,本来还想见识一下。”
陈洪一脸可惜道。
?
何公公愣了一下。
“算命的说何公公你今年走霉运,还真是准,接下来何公公还要走一个霉运......”
陈洪眯着眼睛,一脸佩服的说道。
何公公脸色不由大变,陈洪说他接下来还要走一个霉运,联想到陈洪今日是来干什么的,说他要走霉运,岂不是相当于说圣旨中他要受罚吗!
看到何公公脸色大变,陈洪脸上堆起了笑容,“其实,还是要恭喜下何公公的。”
恭喜我?!
听了陈洪的话,何公公又禁不住眼睛一亮,陈洪说恭喜我,那岂不是说圣旨中对我还有奖赏?!这真是一惊一喜啊,吓老子一跳,该死的陈洪,阴险小人,干嘛不一次性说完!
“咳咳,恭喜我什么?”何公公故作淡定道。
“呵呵,恭喜何公公现在是腊月了啊,过了腊月就是年,何公公也没有多少霉运可走了。”
陈洪微笑着,一本正经的说道。
卧草!
何公公顿时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
见识到这一幕的朱平安,心里对陈洪的警惕,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陈洪等人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有问题,很快礼部官员就验明正身,确认陈洪等人身份无误了,恭敬的将陈红等人的令符及公文归还陈洪等宣旨太监。
“呵呵,多谢了,如此我们也名正言顺了。”陈洪笑着拱手向礼部官员道谢。
“公公您客气。”礼部归还令符的官员连忙躬身,语气恭敬而谄媚。
“我等在朝天宫布置妥当,还请诸位天使移驾朝天宫。”张经带着一众官员伸手礼请陈洪等人。
“有劳张大人,有劳诸位大人,请.”陈洪带着一众太监及厂卫从善如流。
官差在前面开路,驱离围观群众,一众官员引着陈洪等天使浩浩荡荡前往朝天宫。
在前往朝天宫途中,朱平安发现护送陈洪等太监的厂卫之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滴血剑张谷一,腰间那把猩红剑鞘异常醒目,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朱平安笑着向滴血剑张谷一颔首示意,滴血剑张谷一也看到朱平安了,或者说早就注意到朱平安了,看到朱平安领首示意,也微微颔首回敬。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途中朱平安注意到陈洪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自己两次。
若非朱平安感觉异议常人,又对他拉响了警铃,还不一定能发现。自己跟陈洪没有见过面,这是第一次见面。若非陈洪自报名字,自己都不知道他是陈洪;可是,自己还没有自报名字呢,陈洪竟然能认出自己,看来暗中对自己多有研究啊
顿时,朱平安心中的警惕性更高了。
到了朝天宫,又是一整套完整、齐全的接旨礼仪流程,摆桌案,焚香,叩拜,叩拜,再叩拜.一套流程下来,朱平安膝盖都隐隐作痛了,若非画儿特意给自己做了一个膝套,今天自己的膝盖指定遭老罪了,跪秃噜皮都说不定。
总算流程整完,到了众人最紧张、最忐忑、最刺激的宣旨环节了。
“诸位大人,恕杂家冒昧,本次旨意牵涉甚众,在宣旨之前,杂家还要认认人,待会宣旨时也好对上号。”陈洪在宣旨前,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陈洪这个要求很正当,也很合理,这次宣旨,涉及的官员太多了,提前认好人,待会宣布奖惩的时候,避免奖惩错对象,尤其是有些要当场兑现的奖惩。
“天使言之有理,我等便以衙门为单位,依次做一个简单介绍,以便天使认识。”
张经点了点头,对众人安排道。
“敢不从命。”众人应声。
于是,众官员便以衙门为单位,从兵部开始依次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朱平安也不例外。
众人在介绍的时候,陈洪等宣旨太监,以及随扈厂卫俱都仔细一一确认。
众人介绍完毕,陈洪微笑着向众人表示感谢,继而一脸正色的说道,“诸位大人,杂家等人来此的目的,诸位定然心中已经清楚了。不过,杂家还是要多嘴几句。上虞之倭寇,不足百人,竟然在我大明伏地流窜数千里,攻陷多处城池,共杀了一个御史,一个知县,一个县丞、两个指挥、两个把总和三千多官兵了以及无辜百姓两千余人,合计杀死我大明军民五千余人,至于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及至被毁损、焚烧的房屋田舍更是难以估量!自上虞之倭寇登陆,及至被歼灭,诸位大人共用了整整八十五天!”
一众官员闻言,不由低下了头,当然朱平安、魏国公、临淮侯等少数官员除外。
陈洪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五十七名倭寇兵围应天的战报,传到宫中后,圣上很生气,不瞒诸位大人,圣上收到战报时正在用早膳,只看了一眼,圣上就掀了桌子,砸了碗,早餐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诸位大人辜负了圣上对你们的信任,辜负了圣上的良苦用心。”
“我等惭愧.”一众官员脑袋低的更厉害了。
“所幸倭寇兵围应天不足一日,便被江浙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朱平安率兵剿灭。不然,圣上的雷霆之怒还不知何时能消呢。”陈洪感慨道。
一众官员心有悻悻然。
“总的来说,诸位的表现令圣上很失望,圣上令内阁牵头,吏部、兵部等衙司对诸位大人应对倭寇的表现,进行了功过评定,厘定赏罚,经圣上批准后,形成了圣旨。圣旨共有两份,一份雷霆,一份雨露,
雷霆惩罚有过之人,雨露奖励有功之人。”陈洪翘着兰花指,缓缓说道。
重头戏来了!
众人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
“按照天象,先有雷霆,后有雨露,杂家就先宣读雷霆惩罚的圣旨,再宣读雨露奖励的圣旨吧。”
陈洪缓缓说道。
一众官员自然没有意见,陈洪就是先读奖赏圣旨,后宣读惩罚圣旨,众人也不会有意见。哪个先,哪个后,对众官员而言,没有区别,且也没有发言权。
后面的太监,将一份厚重的圣旨,小心翼翼的从圣旨盒中取出来,交到了陈洪手中。
“诸位大人接旨吧。”陈洪一脸正色的打开圣旨。
“臣等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官员再次下跪,齐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上虞之倭寇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应天,沿途官员,怯懦、无能者众,朕心甚怒,气不可遏。沿途及相关官员,不分文武,不论品级,凡有过者,一律严惩不贷。经内阁及有司核定惩罚如下:”陈洪展开圣旨缓缓宣读道,读到这略略顿了一下。
众人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上,紧张不已。
陈洪停顿了数秒后,继续声严色厉的宣读道:“绍兴知府刘锡,防范倭寇不力,致使倭寇于境内登陆,一镇百姓就戮,又与千户徐子懿围剿倭寇不力,己方伤亡惨重,又麻痹大意,使倭寇渡河逃窜,致使返乡御史钱鲸遇难,有负皇恩,削职为民.”
“罪臣领旨,罪臣愧对圣上,愧对百姓.”绍兴知府刘锡跪地,涕泪四流。
厂卫第一时间上前,摘下了刘锡的乌纱帽,脱掉了他的官服,拖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出殿外。
(本章完)
上一秒圣旨刚宣读完,下一秒绍兴知府刘锡被就当场摘了乌纱帽,脱了官服,当众拉出殿外。
这一幕对众人无比震撼!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这一幕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圣上的惩罚比他们预料中更重!
他们本以为,刘锡可能被贬官罚俸,惩罚差不多就这样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刘锡竟然直接被削职为民!一撸到底!仕途宦海生涯就此终结!
刘锡被处罚后,一旁的徐子懿顿时紧张起来了,脚趾头都扣紧了。其实,他的情况跟刘锡几乎一样,他们两个联手联兵剿倭,刘锡被削职为民,他的下场又岂能好到哪去,不过他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圣上能看在他往日有功的份上,能够从轻发落,让他戴罪立功......
“镇海卫千户徐子懿剿倭作战无能,指挥无方,致使己方伤亡惨重,麻痹大意使倭寇渡河而逃,害返乡御史钱鲸遇难,辜负皇恩,罪不容赦,杖刑五十,削去千户官职,剥夺世袭余荫,降为士兵!”陈洪接着宣读道。
杖刑五十!削职为兵!剥夺世荫!
这几项惩罚,每一项都像一柄重锤,一锤接一锤,锤在了徐子懿身上!
“罪将领旨,谢主隆恩!”
徐子懿整个人都没了筋骨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
一旁虎视眈眈的厂卫不由分说上前,将徐子懿从地上拽了起来,先摘管帽,后脱官服,接着掐着胳膊就架到殿外,当着众人的面按在了一张长凳上,举起廷杖就打。
砰!砰!砰...
啊!啊!啊......
廷杖重击肉体声,徐子懿的惨叫声,清晰的传到了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更压抑更紧张了。
“昌化县知县张昌守境不力,剿倭无能,为倭寇所溃败,己方伤亡惨重,致使倭寇攻入昌化县城大肆烧杀抢掠,辜负皇恩,削职为民......”
“於潜县典吏董大剿倭无能,轻敌大意,中倭寇埋伏,损伤数人后怯懦畏惧不敢交战,纵兵逃窜,辜负皇恩,杖刑一百,削去官职,流三千里,永不叙用......”
“於潜县知县马陇守境不力,识人不明,监管无方,境内被倭寇劫掠,百姓死伤惨重,辜负皇恩,罚俸三年,就地贬为县丞,以观后效......”
......
陈洪站在一众官员前方,手持圣旨,面无表情的宣读圣旨,每念完一个官员的处罚,就有厂卫上前摘乌纱帽的摘乌纱帽,拉出去打廷杖的打廷杖。
怪不得要提前认认人啊,这又摘乌纱又打廷杖的,这要认错人了,那还得了啊!
一众官员皆是心有戚戚然。
“这种感觉真爽啊......”在宣读圣旨的时候,陈洪眼睛余光睥睨全场,看到一众官员鹌鹑一样站在下首,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这就是我陈洪追求的。
这一刻,他不由想到了当年他家徒四壁,婚事被退,被所有人嘲笑的时候........
当时,他就发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我陈洪的人生不该如此!我要向上爬,我要出人头地!我要成为人上人!我要让那些嘲笑我的人,羞辱我的人,看不起我的人,付出血的代价!我要报复他们,狠狠的报复他们!我要雄起!我要改变命运!
看到了没,我做到了,这些文武大员在我面前颤抖,生死荣辱尽系我手......
我还会做的更好!爬的更高!
陈洪并没有满足。
朱平安在下面仔细的听着,发现惩罚的顺序是按照上虞之倭寇行进路线上进行的,绍兴、昌化、於潜......行进路线上的官员先后被点名。
按照这个顺序,下一个对象就该轮到淳安县了吧,等等,淳安县......
淳安县知县不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海瑞吗?!
那也就是说海瑞也到了?!
朱平安想起自己上次赴京途中与海瑞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估计海瑞并不记得自己了,于是朱平安不着痕迹的巡视众人,果然看到了海瑞的身影。
其实,人群中海瑞很醒目!
在场的官员都是身着簇新的官服,唯有海瑞他穿着一身浆洗的有些褪色的青色官服,上面还打着三个补丁,虽然针脚细密,但还是很明显。
呃,想起来了,上次遇到海瑞时,他的官服就是这样,怼了,上次是两个补丁。
大半年过去了,又增加了一个补丁。
人群中,海瑞站的笔直,像是一个笔架山一样,跟戚戚然的其他官员不同,海瑞他一脸的波澜不惊、淡定从容。即便马上就要轮到他了,但是他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
“淳安知县海瑞......”陈洪的声音响了起来。
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朱平安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聚精会神的往下听。
印象中,淳安县也遭了倭寇的,不过情况要好一些,淳安县城并未被倭寇攻破,淳安县城无恙,只是下面的乡镇遭倭寇烧杀抢掠。不知道海瑞会受到什么样的奖惩。
陈洪的声音继续,“淳安县知县海瑞虽守淳安县城不失,但倭寇绕城连下淳安三镇,烧杀抢掠,淳安知县海瑞领兵出击,却被倭寇正面所败,己方损伤百余人,伤敌两人,且战且退,退守县城,邀昌化、於潜两县出兵合攻倭寇,两县援兵未到,倭寇已流窜翕县......淳安知县罚俸一年,年度政绩考核不称职。”
“臣海瑞领旨谢恩,未能歼倭于境内,臣有负皇恩......”海瑞跪地领旨,一脸惭愧。
还好只是罚俸一年、年度考核不称职,朱平安闻言,不由为海瑞松了一口气。
虽然海瑞在淳安县御倭表现不好,虽守住县城,但却被倭寇连破三镇,领兵出击,又被倭寇打败,己方损伤百余人......但是幸好有同行衬托,昌化县知县张昌剿倭更差,不仅被倭寇打败,还被倭寇攻破了县城,还有於潜县,於潜县典吏董大剿倭中了埋伏,损伤数人就吓的逃跑了,连打都不敢跟倭寇打,相比之下,海瑞的表现就看得过去了,守住了县城,还打伤了两个倭寇呢。
没有被削职为民,没有被打廷杖......海瑞仅仅被罚了一年俸、年度政绩考核不称职就完事了,这给大殿内的一众官员打了一针强心剂。
大殿一众官员心中不由升起了希望,脑海里都生出这个想法,海瑞可以,我们也可以...
不过,下一秒就打碎了他们的希望。
“徽州卫千户史宁,怯懦畏战,率军把守徽州关隘,当倭寇叩关后,史宁不发一箭不打一铳,率先弃关而逃,部众随后悉数奔逃,使倭寇轻易入关徽州,流劫绩溪,辜负皇恩,目无百姓,罪不容赦,押解进京,秋后问斩!”
陈洪扯着嘴角,眼神睥睨微州卫千户史宁,缓缓宣读道。
“饶命,饶命,公公饶命,皇上饶命啊......烦请公公向圣上美言几句,饶了罪将这一次吧。”徽州卫千户史宁顿时瘫倒在地,大声求饶。
“史将军,你向杂家喊饶命没用啊,等到了京城再喊吧,不过杂家还是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这道圣旨是内阁与吏部、兵部、刑部等衙门共同商定,圣上批准的,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下辈子别再犯这辈子的错误了。”
陈洪翘着兰花指,阴笑着摇了摇头,对厂卫摆了摆手,示意押下去。
顿时,一旁的厂卫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毫不理会史宁的求饶,上去架起来,就拖到了殿外,拷上早已准备好的枷锁镣铐,押入了一辆囚车之中。
这是处以极刑啊,大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到窒息。
“绩溪县知县......削职为民”
“翁县知县......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宁国府知府......罚俸一年,年度政绩考核不称职,以观后效。”
“泾县知县丘时庸......罚俸一年,就地降职县丞,以观后效。”
“南陵县县丞莫逞怯懦畏战,不战而逃......押解进京,秋后问斩。”
“南陵县知县胡光耀......削职为民,流三千里。”
“建阳卫指挥缪印剿倭无能,屡战屡败,又贿上官,遮掩败绩,念其虽屡败却能屡战,无能却不怯战,杖刑一百,罚俸三年,降为百户,以观后效。”
“芜湖都御使所部千户曾忌御倭无能......杖刑一百,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
陈洪每念完一段圣旨,就有一个官员迎来自己的命运,削职为民的如丧考妣的被拉出去,押解进京的戴上镣铐上了囚车,罚俸降职的则是禁不住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保住了政治生命和物理生命不是....
终于,陈洪将沿途各地地方官员的处罚都宣读完毕了,轮到应天陪都了。
压力到了应天方面官员了。
在一众应天系官员紧张下,陈洪继续宣读道:“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胡宗宪于倭临应天之际,主动请缨,领兵出城,于樱桃园狙击倭寇,挖掘深沟,严阵以待,然治军不严,警惕不足,所部兵士卸甲烤火,为倭寇所趁,倭寇乔装乞丐突袭,胡宗宪所部被驱赶坠入深沟,损失惨重......念其主动请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特从轻发落,罚俸一年,年度政绩考核不称职,以观后效。”
胡宗宪是应天系官员第一个被惩罚,考虑到胡宗宪身为浙江巡按监察御史,兵没有统兵剿倭的责任,却能在倭寇临城之际主动请缨、挺身而出,对他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仅处以罚俸一年和年度政绩考核不惩治的惩罚。
当然,胡宗宪背后的关系网肯定也起了很大作用,胡宗宪家族时代锦衣卫出身,有不少能量,而且胡宗宪中进士后曾在刑部观政,在刑部有不少人脉,这些年又走得的是御史路线,御史圈里也有很多关系在。
朱平安注意到胡宗宪听到陈洪宣读对他的处罚后,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似乎对这个处罚早就知道了。
“罪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臣必牢记此次教训,知耻而后勇,不辜负浩荡皇恩。”胡宗宪跪在地上领旨谢恩,坚定表态。
胡宗宪之后,陈洪又继续宣读圣旨,紧随胡宗宪其后的是跟随胡宗宪出击的振威营主帅张千尺以及其他京营抽调出击的军官,相比胡宗宪,他们受到处罚要重一些,俱都被降了一级,罚俸一年,杖刑五十。
该轮到应天兵部了吧。
朱平安心中如是想到,果然,下一秒陈洪就开始宣读了:“应天兵部右侍郎史鹏飞,协理兵部,负有守卫京畿之责,无视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朱平安报送上虞之倭寇袭扰应天的警示,亦无视兵部尚书张经令其重视并安排研究附近京营留神应对的交代,反视作笑话,于餐桌笑谈了之;收受建阳卫指挥缪印贿赂,包庇掩饰其败绩......收缴所收贿赂两千五百两,罚没所有家财,削职为民,永不叙用,以儆效尤!”
收缴两千五百两贿赂,罚没所有家财,并且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应天兵部右侍郎史鹏飞闻言,瞬间面如死灰,身上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
这一下子不仅终结了他大权在握的政治生涯,沦为了一介任人宰割草民,再无翻身可能,还将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收受的巨额贿赂给收回了,所有家产也被罚没了,他的心何止在滴血,简直崩碎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史鹏飞如丧考妣的在地上失声痛哭。
一旁的厂卫毫不客气的上前拽起痛哭流涕的史鹏飞,摘下他的乌纱帽,脱下他的官服,倒拖着拉出殿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朱平安看到这一幕,不由扯了扯嘴角。
当处自己上报上虞倭寇将会袭扰应天的紧急军情时,就属史鹏飞嘲笑反对的最积极,将自己的提醒视作笑话,毫不重视,听陈洪宣读的圣旨,原来是史鹏飞收受了缪印的贿赂,修饰缪印败绩......这样的官员身居如此关键的兵部右侍郎之位,那就是比猪队友还坑的猪领导!此时史鹏飞被削职为民,对抗倭大局而言,是一项大好事,大喜事。
史鹏飞身为正三品兵部右侍郎,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副部长,是目前被处罚职位最高的官员,武将的品级不具备可比性,便是品级比史鹏飞高的武将,在史鹏飞面前也是弟弟。
削职为民,罚没家产,永不叙用......这样的处罚不可谓不重了。
史鹏飞应该是本次处罚的天花板了吧,责任就到此为止了吧,众人如是想到。
不过,才冒出这个想法,就听到陈洪继续往下宣读圣旨“应天兵部尚书张经......”
众人闻言,禁不住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竟然是应天兵部尚书张经,张经啊,这可是在场所有人中的 no.1!
圣上追责的力度竟然如此之大!这真是上不封顶啊!
众人完全震惊了。
“应天兵部尚书张经,执掌应天兵部,负有应天、南直隶及东南军务及守卫应天之责,对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朱平安报送上虞之倭寇袭扰应天的警示,未能足够警醒,安排兵部右侍郎史鹏飞研究部署应对,却未能监督复核,负有领导不力、御下不严之责;区区五十七名倭寇兵围应天,未能及时出兵巢倭,令朝廷蒙羞,有负皇恩;罚俸三年,即刻起解除应天兵部尚书之职......”
陈洪不急不缓的宣读圣旨,声音不大,音色也是太监特有的公鸭嗓嗓音。
可是对在场众人而言,不啻于耳边炸响了一道惊天巨雷!
众人宛若被五雷轰顶一样,轰的七荤八素,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
张经竟然被解职了!解除了兵部尚书之职!!!
其实,解职跟削职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撸了,唯一的区别是,解职暂时保留了“为官”的资格而已,吊着政治生命的最后一口气而已。
众人如何能不震惊呢!
“罪臣张经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经落寞的下跪接旨。
唉,解职了呢......
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研究江南山川地形;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研究江南各地卫所兵马分布;多少个日夜,呕心沥加研究倭寇阵营兵力: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筹措粮草军饷: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研究调狼兵等方略;多少个日夜,呕心沥血研究如何毕其功于一役,剿灭倭寇;多少个日夜......
好了,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用劳驾诸位了,我自己来。”
张经接旨后,对过来的厂卫摆了摆手,未用厂卫动手,自己动手摘了鸟纱帽,脱了官服,折叠好,放在了地上,背影落寞的走向殿外......
这一刻,众人皆不眠有些唏嘘,有些怜悯,当然也有些人幸灾乐祸。
唯一的例外是朱平安。
朱平安没有上述情绪,唯有恭喜。
朱平安知道,张经马上就要被任命为江南总督,专事剿倭了。此刻被解除兵部职务,恰巧是被任命江南总督的前奏。历史上,朝廷就是命张经解除了职务,上任总督,总督江南各省的兵马,便宜行事,专事剿倭。
所以,张经很快就要上任总督了,自然值得恭喜。
张经走出大殿后,压力来到了应天镇守太监何绥这边,他跟张经、还有魏国公同为应天三巨头。魏国公有立功,人家不用担心惩罚,相反还会有奖励。
他跟张经具有可比性。
此刻,何公公看到张经被解职了,又想起方才陈洪这个狗东西幸灾乐祸的说自己还要再走一个霉运,顿时紧张起来了,脚趾头都扣紧了,腿肚子也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朱平安注意到了何公公,禁不住扯了扯嘴角,何公公你可是高手唉,能不能有点高手风度,当初振武营兵变,户部督储侍郎黄懋官被乱兵乱刀砍的稀巴烂,你可是能从乱兵之中毫发无伤跑出来的主儿......你这高手的胆子也太小了吧,哦,是了,当初振武营兵变,就属何公公胆小了。
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你跟张经张尚书虽然同为应天三巨头,但你们职位不同,职责也不同,需要承担的责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张经身为兵部尚书,他的职责范围不仅涵盖了应天,还涵盖了整个江南。倭寇从上虞登陆,到袭扰应天,数千里流劫罪行,都是在张经的职责范围之内。
而你何公公身为应天镇守太监,你的职责范围仅仅是护卫留都应天而已。
倭寇在上虞至应天之间所犯罪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应天无恙,你就尽到了最基本的职责,最多是倭寇袭扰应天时,没有及时派兵剿灭,令朝廷颜面有损而已,这种过错并不严重,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何公公的胆子太小了,遇事又容易惊慌失措,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或许这也是他始终没能像吕芳、黄锦、冯保做到太监权势最巅峰的原因吧。
朱平安如是想道。
在何公公紧张忐忑之际,陈洪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嘴角扯出一抹讥笑。
何公公见陈洪看他,顿时意识到轮到他了,于是更紧张了,都快站不住了。
终于,在何公公紧张哆嗦之下,陈洪开口继续宣读圣旨了,“应天镇守太监何绥......”
果然轮到我了!
何公公听到陈洪念他的名字,紧张达到了巅峰。
陈洪也是故意,宣读关于何公公的圣旨时,故意将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好像行刑时故意用钝刀子割肉一样,用言语折磨何公公,“应天镇守太监何绥身为应夭镇守太监,肩负镇守应天之责,区区五十七名倭寇,兵围应天,未能及时协调派兵剿倭,令朝廷蒙羞,念在应天无恙,且倭寇当夜被剿灭,特从轻发落,罚俸一年,记过一次,以观后效......”
何公公整个人的精神像玩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陈洪宣读圣旨的前半部分,事关他的过错时,陈洪故意读的很慢,致使何公公的精神像是被凌迟一样......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后面听到处罚结果时,何公公有一种死里逃生、悲极而喜、枯木逢春的感觉,庆幸和惊喜。
罚俸一年,记过一次......这种处罚结果比他想象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陈洪这个该死的狗东西故意耍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