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便是寒冬腊月,这瓜州渡口的景色竟然也如此绝美,如诗如画,天空地阔,江水滔滔,丛林尽染,斑斓缤纷,怪不得能留下这么多传唱千年的大美诗篇。”
赵文华坐在画舫上露台上,一手持一杯花雕酒,一手指点着瓜州渡口的芦苇、枫林、滩涂,指点江山一样点评道。
他面前置一桌案,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酒菜,居中是一个炭火炉,炭火炉上一片片上好牛肉,一个肤白貌美、衣着暴露的扬州瘦马正在翻烤牛肉。
两个同样衣着露肉的扬州瘦马正为他捏肩,膝下也有两个同样的扬州瘦马一左一右跪着,将赵文华的两条大腿抱在怀中,纤纤玉手轻揉慢捏。
虽是寒冬,可是几个扬州瘦马穿着暴露,却恍若不觉冷一样,笑的甜美。
“赵大人不愧是严阁老的左膀右臂,一语道破瓜州诗景奥秘,景养诗,诗成景,景诗相辅相成,惭愧,惭愧,下官在扬州为政五年,这瓜州渡口不知来了多少次了,却未能看破个中玄机,真的是自愧不如也。”
扬州知府吴卓龙恭敬的站在赵文华下首位置,微屈着腰,一脸恭维的道。
他脸上的笑容,比之扬州瘦马,亦不逞多让。
“呵呵,吴知府不知瓜州真面目,只缘身在瓜州中啊。赵文华笑着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吴卓龙跟着陪笑。
“本言莅临的消息可是传到应天了?”赵文华罢杯一杯花雕酒,向吴卓龙问道。
“回大人,下官昨日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应天通禀了,叮嘱他们一人双马连夜赶路,沿途在驿站亦是换乘双马,应天各大衙门今早就该收到信了,这会估计正通知外地五品及以上官员赶往应天,恭候大人大驾。”
吴卓龙遨功似的回道。
“很好,吴知府办事妥当,能力出众,待到本官回京,定向义父鼎力推荐吴大人。”
赵文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许诺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举荐之恩,大人不是下官父母,却胜似下官父母。”
吴卓龙闻言欣喜若狂,一躬到底,连连向赵文华道谢不已,将赵文华比作了他的再生父母。
几个画舫上服侍的扬州瘦马看到躬身撅着屁股句赵文华表志的吴草龙,禁不住向下扯了扯樱唇,心中讥讽不已,觉得主宰她们一切、高高在上的扬州知府,跟她们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多少回了,享用她们的感客,喜欢在享用她们的时候,让她们喊爹爹。没想到,吴知府也喊人父母。
咯咯,吴和府跪地撅臀喊减人父母的样子,跟她们当初撅着屁股服特恩客时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要是说起来,她们比之吴知府还多了一份骄傲呢,吴知府这是自甘堕落,至少她们还是被迫的呢。
“哪里哪里,吴知府言重了,本官自领了皇差离京南下以来,这心中有一本账,途径各地官员贤否能否,我都记在心中呢,得蒙义父推荐,身负皇差要务,必须得举贤任能,以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和义父的信任才行。”
赵文华一本正经的说道。
账?!
吴知府听到赵文华提到他心里有一本账,沿途各地官员贤否熊否都在心中记着……顿时心思百转千回,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各地官员都在账上呢,那自己昨晚自己献了一千两银子,想要谋京城的缺,怕是分量有些不够啊。
沿途这么多官员,比自己献银多的,怕是有不少,机会难得,拼了。
想到这,吴知府一咬牙,复又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面额,足足有十张,共计一千两,躬着身子,双手捧着银票进献给赵文华。
吴知府言谦词恭的说道:“赵大人远来辛苦,这是下官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万勿嫌弃。”
“吴知府你这是做什么,打住,打住......”赵文华笑了笑,并没有接银票。
吴知府弯着腰,愣在了原地,我这是在做梦吗,赵文华竟然改性子,不收银子了?昨天收我银子不是收的起劲吗?怎么今日却不收了呢?
难道是嫌少不成?!
那他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这可是足足一千两银子呢,便是献给严阁老也够格了啊。
还是说觉得不够隐秘?昨日是晚上献的,今日是白天,赵大人觉的不够隐秘?
想到这,吴知府觉的找到原因了,遂轻声道,“大人放心,这画舫上都是自己人,这些瘦马的卖身契都在下官手里,大人尽可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且今日过后,此事下官也会烂在心中。”
“咳咳,吴知府何出此言呢,本官岂是贪财之人。本官一心报国,视金银为粪土,肩负祭海重任,身家财产都变卖了用来采买祭海之祭品了,又岂会贪图赵大人的银子呢。”赵文华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一脸正义凛然的说道。
视金银为粪土?
是你吗?
吴知府先是愕然,愣了一秒后,顿时恍然大悟,连忙上前一步,装模作样的自打了嘴巴一下,改口说道,“你看下官这张嘴,真是话都说不清楚,赵大人视金银为粪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下官又岂会触大人霉头。大人身负祭海皇差,而祭海事关我大明东南江山稳定,下官不才,也愿为祭海贡献一分绵薄之力,一点小小心意,以助采买祭海之物,还望大人以皇差为重,万勿推辞。”
“嗯,吴知府有心助力祭海,这是稳定江山社稷,造福大明千千万万百姓的事情,本官又岂会不成全呢。”赵文华笑着赞许的说道,然后拍了拍吴知府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许诺道,“吴知府心系家国百姓,识大体明事理,真真不错,本官回京后定优先向义父推荐,绝无虚言。”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吴知府知道事情这下稳了,高兴不已,连连道谢。
你想多了。
座师徐阶这是以退为进,以屈为伸,行勾践之举,目的是颠覆了你们。
从赵文华对座师徐阶的态度来看,座师徐阶已经成功取得严党信任了,朱平安此刻真想点一首凉凉送给他们。
“呵呵,子厚,你是担心东楼兄他们吗?放心,有我为你背书,再加上你的座师徐阶帮你说和,只要你向东楼兄低个头,没什么是一场酒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场,估计你最多被东楼灌一顿酒就没什么事了;东楼也不敢违背义父的意志,义父是惜汝之才,有意招揽你的;我有一个直觉,东楼会跟你惺惺相惜的,你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赵文华笑了笑,以为朱平安担心严世蕃的打击报复,遂自信的宽慰道。
不是,我并非担心严世蕃,而是单纯的不想加入你们严党。
一来,我有志于为大明消除党争隐患;二来,如今你们严党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历史早就已经注定了严党的覆灭,徐师属于特例,他现在已经是阁老了,又是严党的掘墓人,他现在混入严党,将来也不用担心被严党牵连,但是我加入就不一样了。严党还能支撑近十年,我现在是代副使,将来的每一步升迁,都会被深深的打上严党烙印,将来严党覆灭时,我注定会被牵连,被清算,这是大势所趋,便是徐师也有心无力。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注定不会加入严党的。
“多谢老师赏识,也多谢严阁老的宽宏大量,只是学生才疏学浅.”
朱平安拱手婉拒道。
赵文华闻言,先是意外,继而眉头明显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明显不悦的表情。
离京时,严世蕃特意找上他,要他对朱平安赶尽杀绝;他现在代表严党招揽朱平安,已经是冒着得罪严世蕃的风险了,可是没想到朱平安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子厚,你是一个聪明人,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赵文华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沉声问道。
“学生知道。”朱平安抬头与赵文华对视。
“你很有才学,也很有本事,在被贬谪靖南知县后,依然在不到半年内迅速崛起,升为如今的四品代副使,如果你以为你的才学本事可以让你无视一切,那你就太无知,太狂妄自大了。你之所以在靖南还能重新崛起,并非是你的才学让你无视了一切,而是你被贬谪靖南后,就被无视了而已”赵文华面无表情的说道,言语里浓浓的警告意味。
“学生明白。”朱平安跟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赵文华所说的自己都知道。
“你明白,还要坚持吗?”赵文华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继续说道,“在我离京之前,东楼兄还专门拜访我,你知道东楼交代了什么吗?”
总不会专门交代你扼杀我吧?
严世蕃不会这么看得起我吧?我还没有这么大面子吧?朱平安心里狐疑道。
“东楼再三交代我,要我来到江南后,务必牢牢压制你,扼杀你。”赵文华一字一句的说道。
竟然被历史上的鬼才如此看重,真是有些荣幸啊,朱平安心中感慨道。
不过,现在有些理解赵文华的愤怒了,在严世蕃再三交代他扼杀按死自己的时候,他能违背严世蕃的意思,私自代表严党对我进行了招揽,真的是不容易。
当然,这也是赵文华地位足够高,尤其是担当祭海钦差之后,在严党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面对严党太子严世蕃,赵文华也具有一定的自主性了;另外,这也是赵文华知道严嵩对我惜才,严嵩始终还没有放弃对我的招揽。所以,赵文华才违背了严世蕃扼杀我的意思,转而招揽。
当然,虽然如此,赵文华的招揽之举,还是相当不容易的,相当有勇气的。
所以,面对自己的拒绝,赵文华才如此愤怒。
“子厚,你知道拒绝的后果吗?即便我顾念师生之谊对你网开一面,不过我在严党之中,虽然有一定影响,但是相对于东楼,我也只是人微言轻,其他人也只会听东楼的,而不会听我的。我们的人太多了,你知道江南有多少我们的人吗?相对而言,子厚你个人也太微不足道了。一人不足为虑,三人已能成虎,十人,百人,千人呢?子厚你可知晓其中后果?”
赵文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朱平安,身影笼罩了朱平安,缓缓说道。
我知道后果,我一直知道后果。
朱平安抬起头来,诚恳的说道,“老师,我无意与你们为敌,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倭寇!与其将力量用来对付自己人,何不聚集力量全力对付倭寇呢?!”
“子厚,你的轻重还不关剿倭大局。”赵文华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一个提刑按察使司的代副使,提领浙军团练,手下也就两千来号人,好吧,看起来现在的自己好像确实不够资格,朱平安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朱平安相信,自己还有浙军一定会令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的,一定会的.
“东楼已经注意到你了,相信除了我,其他人也都收到东楼的意思了。子厚,你以一敌众,即便不像是螳臂当车,也跟鸡蛋碰石头没什么区别了。”
赵文华对朱平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相反,如果你加入严党,那你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了。我们的资源就是你的资源,我们的人脉就是你的人脉,有我们为你遮风挡雨,你可以茁壮成长,平步青云。就拿眼前来说,你有文谋武略,我有圣上赋予的权力,你来辅佐我,我可以授予你充分的信任,有我们在,你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兵给兵,没有谁可以挡你的路阻你的道,你可以在这江南,尽情的一展才华。这日益猖獗的倭患,将会成为你我师生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赵文华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伸开右手遥指东南,踌躇满志的蛊惑道。
(本章完)
赵文华跟光头一样,同样也是一个微操太师,军事方面的才能略等于无,不过人菜瘾还太,又急于建功立业,喜欢乱插手指挥战事,后果可想而知。
不止如此,赵文华还是一个搅屎棍,不仅憙欢微操插手军事,关于政事、人事、财事等领域无所不插手,陷害忠良、中饱私囊、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等等更是常规操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赵文华在江南的这段时间,江南的政治生态被其祸祸的惨绝人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整个江南都几乎成了严党的一言堂,成了他赵文华的一言堂。
如果辅助赵文华,那自己势必不可避免的成为其茶毒江南的帮凶……
大丈夫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现在又不是山穷水尽、必须屈身事严党的时候,既然有可以选择站着干事的机会,又何必跪下办事呢!
不过,赵文华始终是一个问题!
赵文华诬陷忠良的能耐,可比他微操大师的能耐强一百倍不止,在本朝也是只手可数的存在,如果用在自己身上,那自己麻烦可就大了。
县官不如现管,这是很现实的一面,如今赵文华已经到了江南,身为钦差,成了顶头上司之一,想要忽略他的影响,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严党中枢远,而赵文华近在眼前!自己跟严党划流界限,却是不能跟赵文华完全划清界限,至少不能将赵文华得罪死,不然以后麻烦可就大了。
拒绝是一门艺术,朱平安考虑了一番后,拱手向赵文华长长一躬,诚愿的说道:“多谢老师处处为学生考虑,为学生在严阁老面前求情,学生感激不尽,只是学生目前无意加入党派,不过,还请老师息怒,学生在此对天发誓,日后学生若是想要加入党派,一定第一时间拜请老师美言拜入严党,绝不考虑其他党派。”
我现在不是不加入严党,而是不加入任何党派,日后若是入党派,一定加入严党。
反正自己在大明任何时候都不会加入党争,许下这么一个承诺,等于无。
这也是给了赵文华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向严党交代的缘由,比直接拒绝迂回委婉了。
不过,即便如此,赵文华闻言,依然是分外不悦,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朱平安。
他对朱平安的回复不满意,依然觉得朱平安不识抬举,不识时务,自己都如此放下姿态,屡次三番邀请了,竟然还不识抬举!真是岂有此理!
赵文华的反应也在朱平安的意料之中,朱平安也知道上面一席话并不能让赵文华息怒,于是又继续往下说道:“学生虽不加入严党,但会全力协助老师完成钦差使命。如今老师此番江南,背负两项重任,一是祭海,二是督军灭倭。此两项任务,老师但有吩咐,学生必竭尽全力,为老师效犬马之劳。学生提领浙军团练,魔下有兵两千,其中见血老兵八百,健壮新兵一千二,面对倭寇,皆有一战之力,老师但有吩咐,学生定率浙军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老师之命,在所不辞。”
听到朱平安如此识趣的表态,赵文华脸上浓浓的不悦稍稍消散了几分。
虽然朱平安没有答应加入严党,但是能够向自己示好,表态全力协助自己完成两项钦差重任,也就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属于还可挽救的那一类!
更何况他方才还表态,日后若是要加入党派,到时候一定会加入严党。
果然如义父所说,年轻人头角峥嵘,骨头太硬,不知道世间路难行,得敲打敲打才能长进,相对于他在京城的表现,现在他已经有所软化了,有进步了,只不过还是不够,日后还是要再敲打敲打,有信心将他收入魔下。
所以,尽管赵文华心中还是不悦,但是对朱平安的愤怒却是消散了许多。
其实,一开始本来打算,如果朱平安识时务、识抬举,答应加入严党,那皆大欢喜;如果朱平安不识时务,不识抬举的话,那就只能按照东楼的意思,痛下杀手,将朱平安牢牢按死在江南,势必不能让其崛起。
如今倭患日益严重,各地官兵损兵折将,下手收拾人的机会多得是,最简单的就是到时候将朱平安派到危险之地,若是完不成任务,那就治他一个作战不力之罪,贬官降级那都不是事,若是侥幸得胜,那也抹了他的战功,多派几次,不信他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作战得胜也不给他报功,只要有一次作战不力,那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奎于其他暗里的手段,更是多得是。
不过,现在嘛,却是不用急着痛下杀手了,给个机会也无不可,再观察观察,敲打敲打。
至于东楼那里,嗯,就看朱平安接下来的表现了,反正该敲打的时候还是要敲打敲打,也算是给东楼一个交代,只是敲打的力度要掌握好。
赵文华想到这里,伸手重重的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语气有三分不悦三分不耐三分聊可接受的说道,“子厚,你还是太年轻,年轻气盛,容易走错路,须知南辕北辙的道理,走错路了容易吃大亏,算了,我给你个机会,只要我还在江南,严党的大门就随时向你敞开,日后你改变想法了,随时来找我。”
朱平安闻言,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弦也放松了,听赵文华的语气,这次应该是涉险过关了。
赵文华能这么说,至少不会如严世蕃所吩咐的那样全力将自己按死在江南。
只要赵文华不刻意的将那些明里暗里构陷、使绊子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就能少不少麻烦,也能将精力集中在剿灭倭寇之上,幸甚。
“多谢老师,有老师在旁护佑,想来学生也吃不了太大的亏,日后少不了上门请教麻烦老师,还请老师不要嫌麻烦。”朱平安拱手,面上做出一副感激的说道。
“你呀,给你个杆子,你就往上爬......下次再来,可没有好茶了。”
赵文华故作生气的说道。
“老师这的茶自然都是好的。”朱平安憨厚的笑道。
“你呀,滚吧,东楼那我先给你兜着,你自己也多长点眼色,不然我想兜也兜不住。”
赵文华摆了摆手。
“多谢老师,学生告退。”朱平安拱手告退。
冬日昼短夜长,天黑的快,朱平安告辞赵文华,从钦差衙门离开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公子,姓赵的没有为难你吧。”
刘大刀等人一直在衙门外等候了,看到朱平安出来,刘大刀等人忙牵马迎了上来,关心的问道。
他们知道赵文华是严党的大人物,当初在京城,公子帮他们庄子伸冤就得罪了严党,接着在京城又帮杨继盛修改弹劾严嵩的奏疏,彻底得罪了严党,被严党贬谪到了道南做知县,好在公子有才,在靖南埋头苦干,又立灭倭军功,这才重新升官,可是如今赵文华又来了,他们担心赵文华寻朱平安的麻烦。
当得知朱平安在宴席后被赵文华单独留下后,他们心里就更担心了。
此刻,看到朱平安完好无事出来,他们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事,已经交涉好了,以后也不会有大麻烦了。在外面等这么久,辛苦你们了,走,回衙咱们涮羊肉锅子吃,好好暖暖身子。”
“走了,涮羊肉吃喽……”
朱平安翻身上马,一行人笑着策马向提刑按察使司衙门而去。
在朱平安一行消失在街道后,一个小巷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望着朱平安一行离去的背影。
正是胡宗宪。
他早就到附近了,只是知道朱平安被留在钦差衙门,他便在这小巷子里等着,一直等到朱平安从钦差衙门离开,他才悄无声息的从小巷子里出来。
他今晚造访赵文华,是人生之中作出的最难的一个决定,也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没有之一!在事情未成之前,不想有人知道。如果谈成了,被人知道也无妨;如果谈不成,那没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在今日宴席散后,他回到府上,将自己关在书房,苦思冥想,艰难做思想斗争。
现在他面临一个人生抉择,一个能够决定他人生的关键抉择!
其实,现在不上是他,所有的江南官员都面临这么一个人生抉择!只不过,现在这个抉择还没到来,或者说已经到来了,只是大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们迟早会意识到的。
这个抉择就是,究竟是听赵文华的,还是听张经的。
在赵文华到来之前,江南的军事指挥表明上是三人做主,即江南总督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还有浙江巡按监察御史,也就是自己。至于应天镇守太监以及应天守备魏国公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们都是应天地方官,还管不了应天以外的其他地方。
不过,实际上,江南的军事指挥是由张经一人说了算。自己这个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虽然是圣上特派,但是相对于张经这个圣上特命的江南总督而言,还是不够看,而且自己的主要职责也是偏向于整饬军纪这类监察方向,没有主政、主军一方的经历,履历也相对单薄,地方一干官员也都是听张经的。
另外,浙江巡抚李天宠,也是圣上特派,督理浙江军政,官职还比自己高,便是整饬军纪这类监察方面,官员也都更倾向于听李天宠的。
除此外,张经曾经帮助过李天宠,李天宠敬服张经,唯张经之命是从。
所以说,整个江南的军事方面,实际上是由张经做主,一个人说了算。
也就是说,在赵文华来之前,江南军事只有张经一个大脑。
可是,赵文华来了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赵文华一来,江南军事指挥,明面上就从三人做主,变成了江南总督张经、钦差赵文华、浙军巡抚李天宠还有自己四人做主了。
如果赵文华跟张经两人相处和睦,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倒也没什么,只会是大脑加强了而已,可是事实会这么一厢情愿嘛。
自己跟李天宠能听张经的,可是赵文华能老老实实听张经的吗?
赵文华是钦差,官职比自己高,又是严党高层,背后有丽阁老撑腰,他能甘心由张经做主,况且以胡宗宪自己的考虑,严党这个时候将赵文华推到江南来,肯定有他们的想法和打算。
如果所料不差,严党应该是想染指军权了。
现在严党的势力遍布朝野,民、刑、工、礼、吏等方面,也就是军权方面势力比较薄弱。
如今江南闹倭寇,正好给了严党插手军权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因为只有赵文华摄取了江南军权,严党才熊名正言顺、顺遵的染指军事。
所以,赵文华势必不会听张经的,相反还会积极与张经争夺江南军权。
赵文华和张经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人就不是一路人,争权是必然。
今天,赵文华和张经一开始相处和睦只是假象表象,最后张经拂袖而去,就是决裂的明证。只是,大部分官员还在幻想将相和,自己比他们更早的看到了赵文华和张经决裂的一幕罢了。
赵文华和张经一旦决裂,众人也就不得不面临站张经还是站赵文华的抉择了。底下官员倒还罢了,五品以上官员,由于地位的原因,想不站队都难。
现在自己早站队,获得的收益也是最大的,一步先,步步先,无论是千金买马骨,还是雪中送炭,自己的这次站队,势必会被立为榜样。
至于是站队江南总督张经,还是站队钦差赵文华,这可不是小问题。
不仅关系他巡按浙江的差事能不能办好,更关系着他今后的人生和仕途如何走下去。
这是他人生中面临的最难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抉择,没有之一。
一个是圣上派来祭海、督军的钦差,一个是江南诸省军事总督。
站队哪一边都是收益与风险并存,站队哪一边都不是最佳选择。
张经背后隐藏着明面上没有结党实际上与结党没有区别的无形党派——清党。如果站队张经,自己在士林之中的名望会大增,今后史书上大概率也能留名,不惧严党权贵的名士之类,可是代价是他会得罪严党,严党把控取治中心,得罪了严党,意味着今后将会远离政治中心,一言一行都会被严党抓住不放,鸡蛋里面挑骨头,明枪暗能都会袭来,什途注定坎坷,有志难伸,建功立业、扫灭倭寇的宏图大志也会在蹉跎之中消磨殆尽……
赵文华背后站着严党,如果选择赵文华,意味着要摧眉折腰事权贵,成为严党一员,被士林唾骂,史书上的评价也不会好,不过却是可以获得严靠的支持,进而获得建功立业、施展宏图大志的舞台。
这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现在,胡宗宪出现在赵文华的钦差衙门外,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他的抉择——站队赵文华!
(本章完)
四下无人,夜深人静,胡宗宪整理了仪表,信步走上钦差衙门台阶。
“站住!汝是何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钦差衙门前值守门子上前喝问。
这些门卫都是赵文华从京城带来的家奴,平时在京城长仗着严党势力也都是威风惯了,自家老爷来江南做钦差,那是代表的圣上,那不得是江南第一人啊,这一路上前来巴结自家老爷的达官显贵那是数不胜数啊,宰相门前七品官可不是说说的,想要求见老爷,必须得把我们兄弟讨好了才行,不然咱们可不给往里同胞,咱们不通报,你们就别想进去。
“我是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胡宗宪,有事拜见钦差赵大人。”胡宗宪上前拱手道。
“原来是胡大人啊,胡大人来的不巧,我家老爷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门子摆了摆手,嘴里喊着胡大人,可是一点动弹往里通报的意思都没有。
胡宗宪不虞的神色一闪而逝,抬起头来满是笑容,不着痕迹的将一张五十两的银果塞到了领头的门子手里面,笑着说道,“还请通融一下,我有要事禀告赵大人,还请通报一下。”
领头的门子低头看到了银票上的金额,脸上笑容顿时如菊花盛开了起来。
五十两银票啊,这胡御史可真是大手笔,抵得上他半年月银了。
待会分十两给手下人喝酒,自己还能落四十两呢,哈哈,家里新纳的小妾瞧见这笔银子,还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服侍我啊,胡御史真是我滴财神爷啊。
“既然有要事,那小的可不敢耽误,我家老爷经常教育我们说国事重于泰山、万万不敢耽误,小的这就进去通禀,胡御史稍等片刻。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的把胡大人请到门房,端茶倒水伺候着。”
有了银子好办事,领头的门子一脸热情的令人将胡宗宪请到门房端茶倒水伺候,他则亲自一路小跑着往衙门里面通禀胡宗宪前来拜访的消息。
很快,门房里的胡宗宪就听到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心想应该是门子通禀回来了。
赵大人接见自己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说服赵大人,让他信任自己。
胡宗宪一边起身去迎门子,一边在肚子里将说服赵文华的腹稿又过了一遍,以后来前来拜访赵文华的次数多得是,可不能得罪了这些门子。
“哈哈,听闻梅林来访,本官喜不自胜,一时下床匆忙,衣衫不整,梅林勿怪……”
一个哈哈大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赵文华一身睡衣的身影出现在了们口,脚上的鞋都没有穿好,像拖鞋一样趿拉着,显然是已经就疼了,听到门子禀告胡宗宪到访的消息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出来欢迎了。
“下官拜见赵大人,宗宪何德何能,打扰了大人休息,还劳大人亲自睡衣倒履出门相迎……”
胡宗宪看到赵文华竟然亲自出来迎接了,还是睡衣倒履相迎,不由大吃一惊,感动不已,躬着身体长长一拜,语气都有几分感激涕零的味道了。
看到胡宗宪意外和感动的模样,赵文华不由笑了,不枉自己刚才收到消息后特意脱了衣服换上睡衣出来迎接,这不就收到效果了嘛。古有曹操倒履相迎许攸,今有我赵文华睡衣倒履胡宗宪,日后未尝不是一段传唱千年的佳话。
“本官初来乍到,对江南诸事还不熟悉,求贤若渴,梅林前来拜访,本官求之不得呢。”
赵文华热情的上前拉起胡宗宪的手,轻轻的拍抚了两下以示亲近。
“大人求贤若渴,下官虽不肖,也愿肝脑涂地以报大人睡衣倒履相迎之恩。下官到应天也有数月之久,对于江南风土人情、军民政务也是相当熟悉了,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大人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宗宪感激不已弯腰说道,一副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至于胡宗宪是真感激还是假感激,除了胡宗宪自己外,没有人知道。
“来来来,梅林,我从京城带来了一罐松萝茶,我们去书房边喝边谈。”
赵文华伸手拉着胡宗宪的胳膊向衙门内走去,一边走一边热情说道。
赵文华抬脚迈过门槛时,睡衣下一截长裤露了出来,跟在赵文华后面的胡宗宪自然看到了,不过胡宗宪对此视若无睹、一点也不意外,脸上激动神色丝毫未变,因为在赵文华一进门,他躬身拜见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一次了。
这种绸布长裤是官服还有常服内穿的,如果晚上就寝的话,肯定是先脱官服常服,再脱长裤,然后换上睡衣,没有谁会穿着长裤再套睡衣的,那样睡觉也太难受了,不符合常理。
“佛爷跳墙亲翻炒,千金难得一两茶,没想到竟然是天下闻名的松萝茶,那下官今天可是有口福了。说实话,下官当初慕松萝茶之名前往大方和尚处买茶,可惜大方和尚制茶数量有限,早已卖光,没有余茶卖我,是以一直未能尝到松萝茶的味道,令我心中深引以为憾,没成想托大人的福,今日圆梦了。”
胡宗宪一脸惊喜和感激的说道,一副久仰松萝茶大名、今日得偿所愿的模样。
对此,赵文华颇为受用,这才对嘛,方才朱平安对松萝茶的反应太过平淡,让他没有多少成就感。胡宗宪的反应就到位多了,让赵文华在这找足了成就感。
“哈哈哈,梅林待会尝尝,如果喜欢喝,走时,我送你半罐松萝茶。”
赵文华哈哈笑着豪气的说道。
“这松萝茶千金难求,大人能得一罐定然不易,君子不夺人所爱,下官岂好意思愧领。”
胡宗宪感激不已的推辞道。
“哎,话不能这么说,所谓良弓赠射手、宝马送英雄,松萝茶如遇明主,也不枉它来这世间一遭。方才我留下子厚品茶,也是想为半罐松萝茶找一个明主,可惜子厚虽然满腹才学,却不善于品茶,不能赏识松萝茶内藏之深味。”
赵文华呵呵笑着,热情的将胡宗宪拉进了书房。
这也就是说赵文华并未能拉拢到朱平安了,胡宗宪听到这,眼睛顿时亮了,那自己就是第一人了。
善哉善哉!
(本章完)
“下官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声名狼藉的大方和尚炒制的松萝茶能够天下盛名、千金难求了。这茶叶如龙蛇在杯中翻滚,一口入喉,如兰在舌,沁人心脾;如魄在天, 飘飘欲仙,如若人间有仙品,那非此茶莫属了。咳咳,下官不得不食言了,大人方才说的走了让我带半罐走的话还算不算数,如果不算数, 下官也要厚颜向大人讨要半罐带走了。”
胡宗宪品了一口茶后, 仿佛每一个毛孔都陶醉了, 极尽推崇松萝茶,赞不绝口。
“哈哈哈,本官言必行,行必果,自然说话算数,你深识松萝茶之内韵,是松萝茶的明主,这半罐茶不与你与谁?!从此刻起,这半罐就姓胡了。”
赵文华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方的将半罐茶递给了胡宗宪。
“多谢赵大人厚爱,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胡宗宪双手接过半罐松萝茶,喜不自胜的笑了起来,视若珍宝一样收入袖中。
“呵呵,梅林这次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啊?”赵文华微笑着问道。
“回禀大人, 宪虽不才,亦有剿灭倭寇、匡扶社稷之志,今晚特来毛遂自荐, 以佐大人靖平东南。”胡宗宪也不藏着掖着,向赵文华躬身长揖,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梅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我有梅林相助,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何愁倭寇不灭,何愁东南不平!”
赵文华闻言,禁不住一脸高兴的上前搀扶起胡宗宪,对其主动投靠,非常满意。
虽然走了朱平安,但是来了胡宗宪,这波不亏,甚至还赚了。
论身份地位,胡宗宪可是圣上钦点的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身份地位远在朱平安之上。论学识才干,胡宗宪的学识才干也丝毫不弱于朱平安,胡宗宪在嘉靖十七年,就以26岁的青年之龄高中进士,虽然不如朱平安弱冠之年就高中状元那么夸张,但是相比之下也不逞多让,而且胡宗宪授官青州益都县令后,一个任就彰显了卓越的政治才干,先灭蝗灾,又平山贼,接着又巡按宣府、大同等边疆重镇,整饬军纪,巩固边防,成绩卓著:再然后巡按湖广,平定苗民起义,步入仕途这十来年间,一步一个脚印,稳步上升,政绩卓著,声名鹊起;两个月前,圣上钦点胡宗宪出人浙江巡按御史,对其寄子厚望。
可谓是文武双全,政才出众,有勇有谋!
论年纪经验,胡宗宪年纪比朱平安大二十来岁,经验比朱平安丰富多了,办事又沉稳老练,比朱平安这个办事容易冲动的小年轻老练多了。
论识时务,自己主动邀请朱平安,朱平安虽未彻底拒绝,但也没有接受,人家胡宗宪可是主动来投,比他朱平安识时务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俊杰!
张经只手遮天,视东南军务为禁脔,不容他人插手置喙,东南的官员对自己敬畏,对张经更敬畏,今有胡宗宪来投,东南之困局可破矣。
“现在夜已经深了,梅林就别回去了,就在衙门歇了,我正好与梅林秉烛夜谈东南时局。”赵文华指着窗外的漆黑夜色对胡宗宪挽留道。
谷篇“多谢大人体恤,那下官就厚颜在贵衙借宿一宿。”胡宗宪立刻应声道。
赵文华满意的点头不已,令人置办了些酒菜送入书房,他与胡宗宪秉烛夜谈。
“梅林,我初来乍到,东南倭局如今是何情形?”赵文华询问道。
“回大人,如今东南倭患如火如荼,日益严重,甚至说糜烂也不为过。自从拒绝大倭酋汪直开市提议后,汪直勾结倭寇大举入侵,连舰数百,蔽海而至,浙东、浙西、江南、江北、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数万倭寇攻陷城池、要塞,杀害百姓无以计数,倭寇还俘虏数不胜数的百姓,逼迫为其做事,妇女昼则纺织,夜则被欺凌,壮男被逼迫为奴,甚至逼迫加入倭寇充作炮灰。倭寇劫掠的财物、绸帛不可计数,劫掠完毕,则纵火为害,烟火滔天,损失难以计量,百姓苦不堪言;除了汪直外,另有倭酋徐海、陈东等聚集四万余倭寇盘踞浙江拓林川沙堡等地,而且每日都有新的倭寇向其盘局地汇聚,徐海陈东等辈不时纵兵劫掠周边城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亦是为害甚重。余者倭寇亦有十多伙,不过部众小则数百,多则数千,虽不如此两股倭寇声势浩大,但危害亦不小。”
胡宗宪叹了一口气,将江南倭寇肆虐的情况,简要的禀告给赵文华。
“天杀的倭寇,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竟敢如此猖獗,东南乃是我大明赋税重地,倭寇在东南如此肆虐,严重威胁我大明财政收入,动摇我大明江山社稷,圣上为此忧心不已,倭寇真是罪该万死!”
赵文华闻言,很是愤慨的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因为倭寇影响,江南各地今年上缴的赋税不足往年三成,被倭寇劫掠而走的财物,更是不是几万万两。”胡宗宪跟着叹了一口气,进一步补充说道。
听到被倭寇劫走了这么多银子,赵文华更是愤慨了,几万万两银子呢。
“倭患如此严重,各方应对如何?”赵文华从几万万两银子中缓过神后,又关心的问道。
“哎,此次倭患,各地卫所颇为不堪,卫所军队普遍怯懦,一遇倭寇,胆气全无,与倭寇一接站便溃败如山倒,战斗力比老百姓强不了多少,能抵御倭寇的卫所十个里面不足一个。”
“张总督鉴于卫所军队怯懦不堪一战,遂决定调兵遣将,征调外地有战斗力的军队来东南沿海,协兵进剿,抗击倭寇。目前张总督已经起原任贵州总兵白泫及广西都司指挥邹继芳,充游击将军,前往田州、归顺、南丹、东兰、那地调狼兵六千,合帅至浙江御倭,其中田州世袭土官年幼,不能常兵,瓦氏夫人代为统帅田州狼兵,目前狼兵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要到了;除了狼兵外,张总督还调募兵参将李逢时、许国栋率领山东枪兵六千前来浙江御倭,也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要到了。”
胡宗宪缓缓说道。
“自从张总督就任后,剿倭情况如何?”赵文华又问道。
“张总督对剿倭较为慎重,并未挥军剿倭,目前主要督促各兵营、卫所加紧练兵,筹措粮饷,意在等待山东枪兵、广西狼兵抵达后,再行进剿倭寇。”
胡宗宪回道。
“就任后还未挥军剿倭?”赵文华闻言,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由于祭海规模大,并且还要在江阴、常熟两地建两座祭海道观,香火不断,不绝海神祭祀,所需耗费巨大,朝廷拨款严重不足,然江南一心,众志可成城,为使祭海成功举办,赵大人要我们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支持祭海,自愿认筹纹银一千两,限期今日解交到钦差衙门,不得有误?”
翌日,刚在衙门吃过早饭,朱平安就收到了一个令人大跌眼睛的消息。
朱平安对这个消息毫不怀疑,因为这来自于钦差衙门派人送来的一份公函,张臬台将衙门里众人召集了起来,当众宣读了其内容。
朱平安听后,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觉得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赵文华竟然公然堂而皇之的给衙门发函索银。
第二反应是这特么的是变相索贿吧?!虽然是以支持祭海的名义,披了一层伪装,可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公函索银,赵文华都已经嚣张到这种程度了吗?
其他人也都明显惊呆了,一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满脸难以置信。
不过仔细揣摩下,却发现套路虽然简单,但是背靠祭海大局,无懈可击。我这不是索贿,而是为完成祭海筹备物资,是为了完成钦差使命,任何指责我索贿的,都是别有用心,都是不支持祭海,都是非议圣上。江南一心,众志成城,你连一点银子都不愿意认筹支持,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忠君爱国呢。
不愧是京城来的大佬,这操作也真是太……请收下我们的膝盖。
“我问了下,不止我们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其他衙门也都根据衙门大小分摊了数目不等的银两,从百两到千两,无一例外,便是张总督的总督衙门也概莫能外。”张臬台进一步对众人说道。
“张总督也被分派了?”众人听后,一个个目瞪口呆了起来,比刚才更加难以置信。
张总督论地位权势还在赵文华之上,赵文华竟然敢向张总督发函索银。
嗯,或许是赵文华象征性的向总督衙门摊派几两银子做个样子,意思一下,表示所有衙门一视同仁,以便各衙门乖乖的按时上交认筹银两。这也算是官场上盛行的潜规则了,上下都好交代。
众人如是想到,遂想通了。
“嗯,总督府衙大,又分管诸身军事,所以被分派了五千两银子……”张臬台扫了众人一样,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张聂台的话语声很轻,可是这很轻的一声却不啻于一道惊雷,轰然在室内炸响。
“什么?五千两?!”
众人都禁不住惊讶出声,不是应该做做样子意思一下嘛,怎么还分派了最多的银两。
“是的,五千两。”张臬台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不过听说张总督闻讯勃然大怒,劈头盖脸训斥了赵钦差派去送函的书吏,五千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我衙门的银子全都用来养兵了,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回去告诉赵文华,如今我衙连一个铜板都匀不出来了,倒是还望他支援剿倭,自愿认筹一万两银子呢!劈头盖脸训斥了书吏一番后,令人赶将了出去。”
好吧,这很张经,朱平安闻言,毫不惊讶。另外,赵文华索银的行为,可不就是明抢吗?!
“张总督有资格拒绝,我们却是拒绝不得,这笔银子还得按时认筹交上去。”张臬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众人说道,“我提前说一下,诸位心里也都有个准备,由于咱们衙门骤然出了这一千两银子,今后咱们的伙食标准要降一降,诸位包括我在内,今年一年各种节礼、补助怕是要扣减了。”
“啊?伙食标准还要降啊?节礼也没了?”张楚峰等人不由一阵哀嚎。
也不怪众人哀嚎,张臬台素来节俭,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伙食标准相对于其他兄弟衙门,已经很低了,甚至都不如一般的县衙伙食标准,这再往下降,怕是日后顿顿都是白菜萝卜豆腐了,十天半月能见一次荤腥就不错了。另外,不止伙食标准降低了,连节礼补助也给扣了,这可是一笔不菲的福利呀。
他们虽然不差钱,可是这么一笔本就属于自己的福利银子飞走了,也是心痛不已。
看到张楚峰等人哀嚎的样子,朱平安不由扯了扯嘴角,他都是在军营,伙食标准降低对他几乎没啥影响,至于节礼嘛,本就是隐形灰色收入,扣发也就扣发了。
“咳咳,子厚,还有一件事需得跟你说一下。”张臬台对朱平安说道。
“臬台请讲。”朱平安应声道,心里面有一丝不妙的直觉。
“除了各衙门外,各军营也被分派了。由于你的浙军是新成立,又是团练,分派的银两算是最少的,不过也有两百两银子。这是被分派到浙军的认筹银子,咱们衙门才承担了一千两银子,却是无力再分担了,子厚提领浙军,需得自己想办法了。”
张臬台对朱平安缓缓说道,看向朱平安的眼神有些同情。朱平安的浙军军费本来就不富裕,兵部等有司又经常克扣、拖延,现在又被分派了两百两银子,本就不富裕的军费定然要雪上加霜了。
什么,浙军还要再分派认筹两百两银子?!连团练都不放过……
朱平安勾起的唇角,瞬间垮落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无语了起来。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这下勾起唇角的就变成了张楚峰等人了,一个个对朱平安送上了同情的目光。
尤其是张楚峰,他都快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了。真是可怜啊,这两百两银子需要朱平安一个人承担呢,哈哈……我快忍不住了。
“好吧,下官会准时凑出这笔银子。”朱平安叹了口气……
如今浙军秘法刀疮药生意越来越红火了,这笔银子倒不是问题。
只是其他军营……
其他军营本来都急缺粮饷银子了,多少军营、卫所因为发不出粮饷,致使逃兵不断,武器铠甲年久失修了,赵文华竟然还要各军营往外掏银子!这下各军营又得克扣士兵粮饷了……
(本章完)
这一日,前来钦差衙门“自愿”认筹献银的衙门官吏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马车和轿子硬是把钦差衙门前宽阔的大道都给堵住了,一口气堵了好几百米远。
在古代难得能看到这种堵车的盛况,朱平安都有一种梦回现代的感觉了。
是的。
朱平安也过来了,他是跟着白副使一起来的,白副使代表浙江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前来认筹献银,朱平安代表浙军前来认筹献银。
来到门前,朱平安发现不止是各衙门,应天及周边的乡绅、富商也都来了。
朱平安寻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了解了下情况,得知他们是收到了应天户部、工部等有司官员的口头通知,也就是代为传达了赵文华的意思,令他们自愿认筹银两前来支持祭海。
钦差衙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钦差衙门内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这一幕就跟钦差衙门办喜事一样,衙门院子里摆开了五张大桌子,桌子后有五个书吏正在记账。他们脚底下摆了一溜的大箱子,箱子里满满澄澄的金银还有一摞一摞银票,堆得像金山银山一样,金光闪闪的把人眼都快闪瞎了。
官吏、乡绅还有富商们排着队上前,报上所厚衙门或根脚姓名,将认筹的银两上交,书吏仔细清点确认数额无误后,一一的记录在账本上。
朱平安还有白副使排队上前,交了银两后,连赵文华的面都没有捞上拜见。
想要拜见赵文华的人很多,但是只有那些超额,还是大幅度超额银两的官吏、乡绅、富商才有资格亲面拜见赵文华。
朱平安在现场询问了一下,说是三千两以上的才有拜见赵文华的机会。
三千两多吗?
当然多了,这年头大部分官员一年下来的俸银也不过数十两而已。不过愿意认筹超过三千两的还是大有人在,多是乡绅和富商,尤其是富商最多。
朱平安在现场听说有一个应天本地的大富商认筹上交了足足一万两银子,受到了赵文华的亲切接见,还获得了跟赵文华共进晚膳的资格。
至于多少银子可以共进晚膳,这个没有明确标准,都是受到赵文华接见后,赵文华亲自确定的。据说已经有六个人获得共进晚餐资格了,最少都是认筹了六千两银子的,有点巴菲特慈善晚宴的那味了有没有。
朱平安估算了一下,赵文华今天保守也能收到超过十万两银子……
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了,怪不得赵文华将来会赖在江南这么久时间。
东南沿海的富饶,由此一幕,可见一班。
朱平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不着痕迹的将那些获得赵文华接见,尤其是获得共进晚膳资格的乡绅还有富商的名字,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
这些向赵文华大额利益输送的人,多少都有些问题。
目前东南正常做生意的商贾,一般不太舍得送这么多银子,也没有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当然,也不排除一些想要攀附权贵的商人,但毕竟是少数。
目前江南最暴利的行业是海贸走私,尤其是海禁后,海贸走私的暴利超出想象。很多商人还有地方士绅都铤而走险参与了走私,有很多官员也暗中参与了走私。
当前,虽然欧罗巴诸国资本主义正在发展,但是大明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经济中心和贸易中心,海外市场包括倭国以及佛朗机等欧罗巴诸国对大明的丝绸、瓷器、棉布等商品的需求也是呈井喷式高速增长。
可是,奈何大明现在实行海禁。官面上与大明进行海贸的渠道完全中断。
可是海外对大明商品的巨量需求还在,只要将丝绸、瓷器等商品运到海上,跟倭国、欧罗巴诸国交易,就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利润回报,完全跟抢钱一样。
巨大的利益,促使大明沿海很多地方士绅、商人铤而走险,冒着违反朝廷禁令的灭族风险,开始走私。一些官员也暗中参股,参与走私。
除了朝廷查办的风险,去海外走私本身也有风险,海上没有规则,弱肉强食,有被劫掠的风险。
所以,集团走私、武装走私盛行,有时候走私也会兼职抢掠,有的直接变成了大海盗,汪真就是这样演变成大倭寇的,即便没有变成海盗,他们跟倭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与倭寇暗中勾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很多时候,朝廷剿倭时,串通倭寇,将官军动向,向倭寇通风报信的就是这些人。
结合赵文华前来祭海、剿倭的背景,朱平安几乎可以断定,这些向赵文华大额利益输送的商人、乡绅还有官员,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走私参与者。
走私暴利,国内的商品输送到海外,利润便是十倍以上,赚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所以他们毫不吝惜贿赂,目前严党的最主要贿赂来源便是江南这些人。
得到赵文华等庇护,他们可以获得特殊照顾,保护他们的走私生意,也可以在剿倭中免祸。
花钱买平安,花钱买保护伞,他们乐意出这笔银子,而且是抢着出。
朱平安将这些人都暗暗记在心中,顺藤摸瓜,日后他们未尝不是突破口。
今天算是用着二百两银子买了这些信息吧,朱平安自我安慰道。
钦差衙门前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一直到了黄昏才渐渐稀疏了起来。
及至到了傍晚,才最终安静了下来。
钦差衙门内,赵文华看着属子里五太箱子金银以及一箱子银果,整个人红光满面,一双眼睛里面全是亮闪闪的光,勾起来的嘴角怎么都落不下去。
足足十二万两银子啊,江南啊江南,不愧是膏腴流油之地,这次出来可真是来对了。
呵呵
真是乐不思蜀啊。
不过,张经还真是可恶,冥顽不灵,死了心的与我作对!竟然将我派去的人臭骂了一顿赶了出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一点面子都不给!
“各方都把银子送来了吗?”赵文华从银子上收回目光,对从京城带来的心腹账房问道。
“基本上都送来了。”心腹账房回道,“除了张总督衙门,浙江巡抚李天宠、还有淳安知县海瑞等少数衙司没有送上银子外,其他衙司都送来了。”
张经到最后还是没有把银子送来,这是死了心的要跟我作对了!还有李天宠这个老混蛋!
海瑞是谁?哪来的沽名钓誉之辈,本官记下了,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
赵文华脸色有些不悦,复又确认道,“分派给浙军的银子送来了吗?”
“朱大人早早的就送来了。”心腹账房回道。
“还算识趣。”赵文华稍稍满意了几分。
(本章完)
钦差迎了,银子交了,是时候回去继续练兵了,朱平安辞别了衙门同僚,带着刘大刀等人返回。
不过临走前,朱平安又去拜访了一下徐渭徐文长,如今剿倭之战眼看便起,如果能请的徐文长出山相助,一定可以如虎添翼,不过可惜,徐文长表示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了,他要专心备考,拒绝了朱平安的邀请。
朱平安见他确实专心备考,只好作罢,强扭的瓜不甜,总不能强迫断了人家前程吧,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二十两银子,便带着刘大刀等人返回浙军大营了。
回到桃花集镇后,朱平安去宅子里陪李姝坐了一会,听了听胎动,连饭都顾不得吃,便马不停蹄的返回浙军大营,马上就要拉开剿倭大幕了,练兵可不能耽误。
尤其是前些时日得到了张总督的暗示,张总督有意将浙军分派出去坐镇一方,估摸是苏杭一带某座中小城池,这一带倭患最是严重,浙军必须要尽快形成战力才行。
剿倭大幕马上就要拉起了,战事也要起了,就算以张总督稳妥的性子,要等到狼兵抵达、万事俱备后,才会大张旗鼓兴重兵灭倭,但是这准备期间,一些小规模的战事却是避免不了,尤其是等到坐镇一方后,保一方安宁,更是少不了与倭寇短兵相接,所以,留给浙军的时间不多了。
练兵,刻不容缓。
不过,浙军练兵已经数月了,义务兵也来了半个月了,是时候检验一下练兵成效了,在战事开始前发现浙军存在的问题,纠正过来不过费点时间精力。
如果在与倭寇的战事中才暴露问题,那付出的代价可就是鲜血和生命了。
所以,朱平安回到浙军大营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全军,即刻开始阅兵。
“通晓全军各营各稍各伍,即刻开始校场阅兵。阅兵优胜者,除绩效考核加分外,还有彩头,阅兵最优的十名士兵获赐营长指挥刀一把;阅兵最优的三伍,伍长记功,每人赏银3两,阅兵后赏赐酒席;阅兵最优的一哨,以后扩军,所部军官及士卒在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晋升权”
军令下发之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浙军全军两千余名将士就已经甲胄整齐的在校场集结了。
浙军全军已经列装棉甲了,有了装备营后,棉甲制作效率大大提高,尤其装备营感恩朱平安优待,连续日夜加班赶工,保质保量的制作了两千多副棉甲。
穿上棉甲,浙军将士也都打心眼里接受装备营了,一副好甲胄相当于多了好几条命啊。
除了棉甲外,浙军将士还标配了一个兽皮水袋、一个铁质火药盒、一个铁质铅弹盒,一个急救包。铁质火药盒里面放的是油纸包好的颗粒状药,可以大大提高火铳装填效率,一个铁质铅弹盒,里面放置了铅弹,一个急救包,里面放的是秘法刀创药、纱布,本来里面还放了一小葫芦用于消毒的高度蒸馏酒的,但是经常有将士偷喝,所以暂时取笑了。
看到全军在半盏茶内快速集结列队,身着统一式样的装备,一张张昂扬的面孔,朱平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从精气神上看,浙军勉强有几分强军的模样了。
阅兵开始。
队列、阵型、旗语、进退等基本功在各营将士围绕校场行进过程中就检阅出来了。
朱平安在校场一一检阅,刘牧也带监察营对各营将士的表现做好记录。
各营将士表现都不错,尤其是义乌新兵,虽然训练时日不长,但是队列表现比老兵甚至还要好两分,义务兵吃苦耐啦、老实听话的特点彰显分明。
接下来便是阅兵的重点了——射击。
通过朱平安坚持不懈的多方努力,再加上这个年代明军还不够重视火器,朱平安从各方获取火器,浙军的火铳普及率已经大刀人手一铳了。
射击检阅以哨为单位,一哨一哨进行火铳实弹射击。
朱平安设立了三个靶场,一个是七十米靶场,一个是一百五十米靶场,一个是二百米靶场。
三个靶场同时开始检阅,一哨一哨轮流在三个靶场上进行实弹射击。
由于这个年代火铳精度有限,而且也为了测试火铳的射速,朱平安令每个兵士在每个靶场各进行三次实弹射击,三个靶场也就是九次实弹射击。
朱平安令刘牧的监察营将各将士实弹射击的中靶数以及射击时间、射击熟练度等等一一记录下来,对应的打不同的分数,最后九次实弹射击下来汇总一个得分。
朱平安也在三个靶场之间来回巡视,对浙军全军将士的射击情况摸底了解。
“二郎加油,瞄准了再射,这一发再中,你可就是九发全中了。”
“狗蛋你忒娘的能不能靠谱点,八发就中了三发,这次要是再脱靶,看老子怎么炮制你!”
“王小二别担心,你已经八发中六成绩上等了,这一发你就正常发挥就是了。”
“铁索牛逼,九发全中,不愧是咱们伍的神射手,看看还有谁不服。”
靶场上人声鼎沸,人们射完的将士为场上正在射击的将士加油助威,喝彩声不断。
朱平安在校场上巡视诸将士射击,时而点头鼓掌,时而轻轻蹙眉摇头,不过总体还是满意的。全营将士的射击熟练度和射击精度已经达到合格线了,其中还有不少将士展示出了神射手的潜质,用这个年代的落后且精准度欠缺的火铳,他们的射击命中率都达到了惊人九射八中以上。
通过巡视诸将士射击,朱平安对浙军的火器水平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评断了。
火铳的威力尚可,但是射程和精度还是有些不足。
浙军的火药已经用改进的黑火药了,威力比之前的火药几乎提高了一倍,只要命中就能造成相当致命的杀伤力,这是弓箭等冷兵器所不能比的。
不过,碍于这个时代火器制造技术的局限,火铳的射程还有精度就有些不足了。
朱平安估算了一下,在七十米之内,浙军火铳的命中率大约在百分之五十五左右;一百五十米内,火铳的命中率就降低到了百分之三十五左右了;而二百米开外,浙军火铳的命中率就降低到了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了。
朱平安还挑了两哨,令他们在三百米的距离试射,发现命中率只有百分之十五左右。
(本章完)
射程倒还罢了,这个年代火铳的射程当然不能跟现代的枪械相比,但是比这个年代的弓箭最远射程和有效射程都要远的多,三五十米不成问题。
有了这个三五十米的先机,火器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我可以打到你,你却打不到我,等终于进入弓箭射程的时候,你已经损兵折将严重了,此时我再及时后撤拉开距离,在游戏里面就是典型的放风筝……
精度是个问题。
这个年代的火铳技术有限,都是滑膛枪,滑膛枪的射击精度本来就有限,并不是士兵训练不足,而是滑膛枪固有缺陷,射击精度先天不足。
要想提高火铳精度,必须有膛线才可以,膛线是枪管的灵魂,膛线可以使子弹在击发后高速旋转,使得子弹头保持既定的方向一直朝前。
不过,朱平安并非理科生,只是知道膛线可以提高射击精度,至于膛线是什么样子的,圆的直的还是螺旋的,朱平安是不清楚的,怎么在枪管刻画膛线,朱平安也是不知道的:另外膛线画好后,子弹需不需要调整,火铳枪管钢材需不需要调整等等,朱平安也是一概不知的。
但是,这些都不影响,我可以把思路提出来,由装备营的两位火器匠师来研发。有了这个思路方向,多摸索摸索,应该可以做出来。嗯,待会就去找两位匠师,至于膛线理论。用陀螺就可以说服,陀螺转的越快,站的越直,一直围绕轴线转的。
只是线膛间世的时间就不敢保证了,毕竟是划时代的东西,估计两位匠师需要较长一段时间才能做出来,一两年、两三年、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也说不定。
可是眼下剿倭之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却是没有时间等待线膛问世了。 I
射击精度的问题必须得解决才行,除了特别优秀的神射手之外,一般士兵七十米的命中率才只有百分之五十五,差不多一半的射中概率,也就是说敌人站在那不动让你瞄准,也只有一半的概率能射中,跟抛硬市一样;至于一百五十米的命中率更是只有三分之三十五,差不多三成的射中概率,战场杀敌是你死我活的残酷,要百分百才可以,可不能寄托在概率上。
可是怎么解决呢?
其实要严格说起来,弓箭的射击精度还不如火神枪呢,现在的武举考试,一百米左右的靶子,三箭中一箭就合格了……
当然弩的射击精度要高的多,不过弩的装填、连发速度远低于弓和火铳,这个另当别论。
弓箭的射击精度是如何解决的……朱平安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大片《英雄》里面那经典而震撼的一幕箭雨,第一时间便浮现在了脑海中。
然后朱平安便眼睛一亮,弓箭是集中弓箭手,万箭齐发,火铳亦可如此。
精度不足,那就数量来凑,一发火铳的命中率是百分之五十五,两发火铳呢,三发呢……
再接着,近代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排队枪毙战术便出现在了朱平安的脑海中。
排队枪毙战术,看似简单而愚蠢,实则极为残酷和有效。这是最适合火绳枪的战术,甚至在燧发枪时代也是极为合适的。
只有当枪械的精度、效率提升到一定程度后,排队枪毙战术才落伍。
排队枪毙战术,确切的名字是线列战术,排队枪毙战术只是后人调侃。
所谓排队枪毙战术,是指士兵不拍排成宽而浅的最密集线列,一条线列有二至四排士兵,然后齐射,力求最大的火力密度,以保证杀伤力。
这是火绳枪时代人类能想到的最先进战术了,在欧洲风靡了上百年,英格兰不列颠人龙虾兵凭借此战术横扫了印度和美洲,在全球横行无忌,打出了一个跨越全球七大洲的第一大殖民帝国,号称日不落帝国。当年,英国对我国发动罪恶的鸦片战争时,所用的就是这种战术。
现在这个战术还没有被人开发出来,至少还要一百多年时间才会问世,不过,现在是时候让它提前问世了。
不过,线列战术的名字适合西方习惯,却不适合大明的命名习惯,线列战大最考验勇气和纪律,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日后此战术便命名为勇纪阵好了。
印象中英国人的排队枪毙战术,一般是排成三列横队,第一列跪着,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站着,一声令下,三排士兵一起开火,一轮齐射。
记得历史上,大明立国之初,沐英平定云南时,为了对付叛军的大象等野兽,使用了火器,有感于火器装填太慢,而研发了三段击,即第一排火铳手射击后,退至队后进行专心装填弹药,第二排火铳手上前开火,然后退后装弹药,第三排火铳手上前射击,三排轮流装弹开火,弥补了火铳装弹用时长的缺点,保持火器相对持续射击,最后大获全胜。
再过数二三十年,倭国的织田信长也研发了另一种三段击,他是安排士兵三人一组,让其中射击精度最高的士兵充当射手,射击后,第二名士兵接过火枪并从前端装入火药,捣实之后装入枪弹,第三名士兵则从后面调整火绳的位置,将扳机移至原位,然后将火枪递给射手,如此轮流各司其职来达到相对持续射击的目的,其在长筱合战中凭此三段击,击溃了武田家骑兵。
勇纪阵采用英式,还是三段击?
朱平安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还是看实践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手段。
明天就开始推行勇纪阵,在实践中检验,探索最适合浙军的射法,朱平安下定了决心。
阅兵也在进入了尾声。
朱平安兑现了承诺,将十名最优秀的士兵叫到台上,当众勉励了一番并赏赐了营长级指挥刀,这是装备营新近打造出来的腰刀,是朱平安按照印象中戚家军军刀,提了想法,由装备营打造的,命名为浙军军刀。
有倭刀的风格,刀刃弧度加大,宽度缩小,但是跟倭刀不同的是,浙军军刀更长更硬实,刀刃中间和刀背上分别加了一条镐线和一条栋线,刀尖也保留着刀身基本的厚度,采用V字形开锋,便得具有强大的切割力,具有强大的砍削能力,这是标准的中国军刀血统,比倭刀更胜一筹。
朱平安做过测试,用改良后的浙军军刀与倭刀对砍,数次硬碰硬之后,倭刀出现缺口乃至断裂。
由于装备营人力有限,浙军在慢慢换装这种军刀,优先供应军官,军官的指挥刀比普通浙军军刀更加精良,也华丽几分,说是装逼利器也毫不为过。
阅兵最优的三伍也受到了朱平安的表彰,每人赏银三两,伍长记功。
阅兵表现最优的一哨是由义鸟陈大成率领的一哨,让朱平安有些意料,不过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义乌天生兵种嘛,陈大成又是义乌人中的人杰,朱平安大力表扬了他们一番,令人记录在案,日后扩军,陈大成他们哨所有人在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金圣权。
最后,杀猪宰羊,肉香满营,在一众将士兴奋大呼中结束了阅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