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奸这种事,不一定非得两口子之间才能干。
有时候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锦衣卫指挥使偶尔也干一干捉奸的恶事。
不过萧指挥使究竟是大公无私还是满足个人的那点恶趣味,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相比金殿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权臣,现在的萧凡显得更人性化一点,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神情兴奋而促狭,就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一般。
“黄观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曹毅嘿嘿笑道:“香满楼,京师最贵的窑子,里面可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呀……”
“最贵?贵到什么地步?”
曹毅想了想,道:“这么说吧,你在里面听红牌姑娘放个屁,光听这一声屁响你起码得付十两银子……”
“曹大哥的比喻实在是……唉,你怎么把黄观弄那里去了?这得花多少钱呐”
曹毅一翻白眼儿,道:“当然是黄观他自己掏银子,他嫖姑娘,难道还要咱们锦衣卫帮他给银子不成?把咱们当成什么了?”
萧凡:“…………”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曹毅理所当然的无耻语气已经青出于蓝了。
看着承天门外三三两两坐上官轿回府的王公大臣们,曹毅凑在萧凡耳边轻声问道:“刚才我只在宫门外知道你那改革军制的主张通过了,但是过程却一点都不清楚,你是怎么说服那帮顽固迂腐的穷酸的?”
萧凡扭头,目光注视着最后从宫里走出来的清流大臣们,在刑部尚书杨靖的带领下,他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如丧考妣,仿佛一回家就会找根绳子上吊似的,模样特别的穷途末路。
萧凡不自觉的笑了,笑容里的意味令曹毅看得很费解。
回过头,萧凡悠悠道:“所谓朝争,不一定非要吵得面红耳赤,其实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上金殿之前所布下的局,一场朝争能不能胜,关键并不在于你的口才有多么好,而在于你之前做出的种种针对政敌的杀招,待到上了金殿,便是图穷匕见之时,一切结果已在预料之中,当你所有针对对手的布局起到了作用,对手再如何争辩已是徒劳,那个时候,也许小小的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他们统统闭嘴……”
曹毅睁着迷茫的双眼,想了半晌,然后使劲摇头:“太深奥了,能说得浅显一点吗?”
萧凡叹气道:“在你面前想高雅一点都不行……这样说吧,如果你看上一个姑娘,可姑娘却又不喜欢你,你便决定给她下药,睡了她再说,你说,这件事里,下药最重要,还是如何睡她最重要?”
曹毅门儿清的大笑道:“当然是睡她最重要,我甚至可以把她摆成三十六种不同的姿势……”
萧凡脸色渐渐变黑,抓狂道:“当然是下药最重要你不下药怎么睡她?”
“那睡她算什么?”
“只要下药成功,睡她已是必然的结果,那时你就可以享受你的劳动成果,想怎么爽就怎么爽了,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曹毅恍然大悟:“这个比喻太他娘的浅显了你早这么说我就了然了……”
二人继续向香满楼匆匆行去……
良久……
“曹大哥,你刚刚说有三十六种姿势?怎么会有这么多?教教我……”
“你可算问对人了,我跟你说,太他娘的浪了这还是你师父偷摸传给我的,据说是唐朝一个名叫洞玄子的家伙传下来的,你听听,名字里面带个‘洞’字,可见一定是个仙姑,你师父偏偏说他是男的……”
“你别理他,我师父向来不学无术…………”
“就是如果是男的,道号应该叫‘棍玄子’才对嘛……”
“曹大哥的分析很有道理,你继续说,有哪三十六种姿势……”
二人窃窃低语,渐行渐远……
城东街心拐角处,一群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汉子簇拥着萧凡和曹毅快步向香满楼走来,锦衣卫的赫赫凶名在民间不是盖的,众人所到之处,沿街百姓小贩商旅尽皆面带惊恐,仓惶退避,哭爹喊娘藏粮食藏闺女,眨眼间街道便清了个干干净净,连条狗都找不到。
萧凡一边走,面孔一边抽搐,叹气道:“曹大哥,以后咱们锦衣卫能不能争取改一改形象和素质?这样下去……”
话未说完,身边的曹毅忽然一个助跑,将前方一名楞楞站在街心仿佛吓呆了的巡街捕快踹飞了。
一声惨叫,可怜的捕快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曹毅吐了口口水,恶狠狠骂道:“他娘个舅子的没长眼吗?敢挡咱们锦衣卫的道儿?”
萧凡:“…………”
“萧老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说话间,众人已走到了香满楼的门前。
香满楼前门可罗雀,早朝散后到现在,已是下午时分,一般青楼都是要到快掌灯时分才开始接客,所以这个时候的青楼都处于打烊的状态中,很少有客人上门。
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簇拥着二人走来,门口懒洋洋眯着眼睛打瞌睡的青楼看场打手吓呆了,一看这群人穿着的飞鱼服,打手们连面都不敢照,纷纷机灵而华丽的一闪身,以任何匪夷所思的身法和手段跑了个无影无踪。
萧凡抬头看了看楼高三层的香满楼,见其飞檐卷角,古意盎然中带着几分清幽典雅,若非楼前高高挂着的略带脂粉气息的招牌,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处幽雅所在居然是座青楼。
“好一处别有趣致的地方,难怪全京师收费最贵,都赶得上天上人间了……”萧凡仰头啧啧赞叹。
“天上人间是何处?”曹毅疑惑道。
“就是只要你有钱,可以把仙女从天上砸到人间,并且脱衣服给你看的好地方……”
说话间,随侍的锦衣校尉已非常蛮横无礼的一脚踹开了香满楼的大门。
萧凡和曹毅抬步走进楼内,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楼面占地极广,穿过回廊,竟有一块露天的竹林和小巧别致的水榭,百鸟在林中清脆啾鸣,微风吹来,林中沙沙作响,与此起彼伏的鸟叫声相和,分外悦耳。
众人闯进了院中,一名穿着颇为素雅的中年老鸨急急忙忙迎上前来,神色有些惶急,却仍旧从容不迫,见被众人簇拥在正中的萧凡,老鸨两眼一亮,赶忙满脸堆笑道:“哎哟这位俊俏公子哥儿,您可是好久没来奴家这小楼赏光了……”
萧凡愕然:“……我没来过呀。”
“大胆锦衣卫指挥使,钦封诚毅侯萧侯爷在此,不得放肆什么俊俏公子哥儿的,你找死吗?”一旁的锦衣校尉厉声大喝道。
老鸨闻言吓得差点没晕过去,接着便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萧凡身前,老脸煞白的头也不敢抬。
萧凡不满的瞪了校尉一眼:“别吓着人家好好说话不行吗?再说这位妈妈也没说错,我难道不是俊俏公子哥儿吗?”
说着萧凡一脸微笑扶起浑身直颤的老鸨,温言道:“这位妈妈莫怕,本官今日此来是为寻友,不是找你麻烦的……”
“侯……侯……”
“我是人,不是猴儿,不许骂人。”
“侯爷想找什么人?”
萧凡扭头望向曹毅,曹毅龇了龇牙,恶声道:“天没亮给你们楼里送来的那个没穿衣服的人,在哪个房里?”
老鸨恍然大悟:“大人说的是那话儿细得跟筷子似的的那位?”
“筷子?”二人大愕。
提起这个,老鸨终于恢复了几分胆气,看来正好问到了她的专业。
“奴家一生阅鸟无数,勾栏院里南来北往的管箫也品鉴过不少,大人您送来的那位……应该是犯人吧?奴家说句冒犯的话,他的鸟……”
“如何?”二人眼中冒出熊熊的八卦焰火。
老鸨一撇嘴,用不屑的语气道:“……不是好鸟。”
二人互视一眼,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筷子的粗细,然后不约而同的挺起了下身,一脸矜持的得色。
督察御史黄观现在很难受。
他的头很痛,曹毅敲晕他的那一记下手并不轻,再加上不知被人灌了多少药,现在的他如同置身地狱般痛苦,整个人像要炸开了似的。
朦朦胧胧中,只听得两个令他下意识非常讨厌的声音在他耳边聊天。
“曹大哥,你到底给他灌了多少药?”
“我怕他醒得太快,给他灌了两人的分量……”
“会不会把他吃傻了啊?”
“呵呵,傻一点有什么关系,傻人有傻福嘛……”
“现在他醒不来怎么办?”
“很好办,老子扇他两耳光就醒了……”
“哎,别扇这家伙没准以后会当国舅,咱们得对他客气点儿……”
“那咱们等他醒来?”
“闲着也是闲着,弄点纸笔来,我画一张黄御史海棠裸睡图,将来传给儿孙,给后代们找点儿自信……”
“…………”
黄观恢复意识的时候,红漆木格窗外刺眼的阳光令他的眼睛眯了老长一会儿,待到适应了光线,慢慢睁开眼睛时,双目的焦距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伸出双手,使劲揉着太阳穴,发出痛苦的呻吟。
头痛的感觉比宿醉更难捱,黄观只觉得脑袋快炸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记忆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揉了一会儿头,黄观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粉红的绣被,粉红的幔帐,粉红的香枕,还有那一条横搭在自己胸前的粉红如嫩藕般的玉臂……
一切显得那么的旖旎yin靡,仿佛置身梦,特别是那条玉臂,又红又白,水色稚嫩,令人恨不得轻轻咬它一口……
忽然,黄观眼睛睁大,变得像两只铜铃一般,涣散的眸子瞬间布满了血丝,流露出万分惊骇恐怖的光芒。
“啊——”
黄观再也忍耐不住,发出高亢凄厉的尖叫。
叫声惊到了躺在他身旁的绝色女子,她缓缓睁开眼,慵懒的打了个呵欠,黄观骇然望着她,就像见了鬼似的。
乍一低头,黄观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一丝不挂,不由倒抽口凉气。
“啊——”黄观再次发出悲愤的尖叫。
“肺活量真足啊,难怪能当言官,这本事我就学不来……”床榻外,一道戏谑般的声音悠悠道。
黄观愕然扭头,却见萧凡坐在屋内的八仙桌旁,身前搭了个小木架子,架子上平铺着一张白纸,萧凡手拿着毛笔,正一脸邪气的打量着他,不时用笔在纸上勾画几下。
黄观的面孔顿时出现极度的扭曲,那表情比活见鬼还恐怖。
“啊——”第三次高亢绵长的尖叫。
萧凡和曹毅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家伙是蛐蛐儿吗?怎么叫起来没完没了?
黄观像个被流氓了的良家妇女,半坐在床榻上凄然无助的尖叫了老半天,接着忽然住口,身形一动便待下床找衣服。
萧凡急忙高举毛笔,像泰坦尼克号上深情的杰克,大声叫道:“肉丝别动你的身材很迷人,就差最后几笔了……”
黄观闻言发了疯似的冲向萧凡,然后揪住萧凡的前襟,悲愤道:“萧凡你……你这奸贼竟敢如此算计我……”
“黄大人,冷静啊……”
“冷静你妹啊萧凡,咱们到天子驾前说个清楚锦衣卫指挥使又怎样?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如此对待朝廷大臣?”
“黄大人,你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你妹啊你陷害同僚,排除异己,手段如此卑劣无耻,本官……”
“黄大人……”
“天子驾前,咱们好好分说清楚本官一定要告……”
“黄大人……”
“怎么了?”黄观恶声问道。
萧凡纯洁无辜的指了指下面,轻轻道:“……你了。”
黄观愕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屋子中间揪着萧凡的前襟,模样很黄很暴力。
“啊——”
黄观再次惊恐尖叫,然后嗖的一声,飞快的窜回了床榻,一把推开身边同样赤l的美人儿,用粉红色的绣被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萧凡犹自用非常诚恳的语气夸赞:“黄大人,你的那里……呵呵,好精致哦……”
第二百四十二章 推行变法
萧凡夸赞黄观的语气很真诚,前世有个名叫卡耐基的外国人说过,要记得随时赞扬别人的优点,这是一个成功人士必备的品质。
哪怕实在找不出这个人的优点,也可以把他身上不太出众的地方适当的夸张化,——人只要昧了良心,什么话说不出来?
于是,“精致”这个词应运而生,萧凡深谙卡耐基的精髓。能用这样真诚的语气夸赞自己的政敌,萧凡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大度很宽容的人,有着大海一样的胸襟。
很可惜,黄观对萧凡的赞扬并不买帐,他甚至连脸都变绿了。
“这是哪里?”黄观瞪着通红的眼睛,嘶声问道。
萧凡笑道:“香满楼,很贵的地方哦,黄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呐,花前月下,不如花钱日下,黄大人深得其中五味,啧啧,瞧瞧你旁边的大美人儿,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哟,还是个长腿妹妹,黄大人,咱俩的审美观出奇的一致,有着善于欣赏美好事物的犀利目光……”
黄观身旁同样赤luo的美人闻言嘻嘻一笑,不自觉的将胸脯挺起,一双雪白的长腿也伸出了被褥外,绷得笔直。
“香满楼?萧凡,这又是你出的主意吧?”黄观咬着牙问道。
萧凡叹息,喃喃道:“为什么别人一倒霉第一个就怀疑是我干的呢?我的人品有那么差么?”
黄观怒道:“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萧凡沉默了一下,只好点头道:“好吧,其实你没猜错,我的人品果然很差……”
黄观:“…………”
看着黄观悲愤欲绝的模样,萧凡赶紧温言劝道:“其实我也是出自一片好心,黄大人为国事日夜操劳,实在太辛苦了,工作之外也需要娱乐放松一下嘛……”
定定看着萧凡许久,黄观忽然醒过神来,颤声道:“你……你是为了朝会而……而……”
萧凡赞道:“终于想明白了,黄大人果然冰雪聪明……”
黄观神情顿时变得惊恐起来,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萧凡,你……好卑鄙你劫持我,就是为了独霸朝堂,为了在朝会上通过你的军制变法?”
萧凡笑道:“不错,黄大人被雷劈中了?怎么一下子忽然变得聪明了?”
黄观见萧凡爽快承认,面色顿时变成了死灰,抖索着嘴唇道:“朝会……朝会现在怎样了?”
“朝会很顺利,很圆满,这是一次胜利的朝会,奋进的朝会,没人添堵的朝会……”萧凡的笑容很灿烂。
“如此说来,你那变法军制的主张……通过了?”
“托您的福,通过了天子已下了旨,即日由我和兵部尚书茹瑺主持军制变法一事,嗯,满朝文武也都很赞同,朝会气氛一度达到了**……”
黄观无力的瘫软在床榻上,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喃喃道:“终于……终于还是被你得逞了。”
萧凡看着光溜溜的黄观饮泪哭泣,心下也很不落忍,温声道:“黄大人你别这样,我会负责的……”
黄观:“…………”
…………
…………
“萧凡,满朝文武不可能答应你的主张,变法军制太荒谬,朝堂的大臣们皆是科举文人出身,不可能赞同你重武轻文的主张,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答应了?”黄观咬着牙问道。
萧凡悠悠道:“不论文人还是武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利益,世人皆为利所趋,纵是清高如文人者也不例外,只要知道了他们需要什么,并且想办法满足他们的需要,我便能获得回报。”
“文人饱读圣贤书,皆是懂礼无私之人,他们怎么可能为利所趋?”
萧凡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懂礼?无私?黄大人是否把他们抬得太高了?历朝历代的江山都是武将打下来,然后交由文人去统治,结果呢?朝廷在文人的祸害下,变得越来越**,越来越无能,从根子上慢慢烂掉,最终导致改朝换代,被人所篡,这些都是文人干出来的,你现在跟我说文人懂礼无私?”
黄观一窒,接着大声道:“改朝换代是因为皇帝昏庸此非臣子之罪也”
“皇帝昏庸也是被文官们教坏的一个居于深宫不知道人间疾苦的皇帝,臣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能不被教坏吗?”
“那你说,文人为利所趋,他们要什么利?银子吗?”
萧凡高深笑道:“所谓‘利’,并不一定指银子,文人最看重的,便是虚名和权位,当然,也有要银子的,我请天子给他们加爵升官,他们的需要就被满足了,改革军制自然顺利通过。”
黄观悲怆的闭上眼,长叹道:“大明……完了此风一开,国将不国,萧凡,你是千古罪人”
“一生功过留待后人评说,是罪人还是功臣,你和我都无法下这个定义,我萧凡问心无愧,改革军制是必须要做的事,大明如今内忧外患,黄大人也是对藩王深有忌惮之人,这一点上咱们是一致的,为何黄大人却不理解我的这番苦心呢?”
“藩王之患,患在拥兵甚重,而你萧凡却主张强军,朝廷与藩王争相穷兵黩武,宣扬以暴制暴,这就是你的主张?”
“不错,朝廷若无强大的军事力量,如何震慑藩王?如何应对外侮?如何创立盛世?黄大人,天下的事情太复杂,人心太险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孔孟儒道去感化的,如果藩王起兵谋反,你难道觉得可以用孔孟之道劝说他们罢兵休战,乖乖的交卸兵权吗?”
黄观黯然不语。
沉默许久,黄观抬头看着萧凡,沉声道:“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兴兵布武绝对有悖圣人之道,我绝不敢苟同,萧凡,我无法理解你,你也无法赞同我,我们在朝堂上注定是敌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今日朝会之结果,我无法接受,我会联同各位同僚再次向天子上疏罢议,不惜以死相谏,也要请天子收回成命”
萧凡长叹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随便你们吧,强国强军,是我的信念,为了这个信念,我不惜做任何事情来完成它,信念是必须要付出代价来捍卫的,哪怕代价是生命”
黄观目光泛起异色:“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信念?”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用你们的生命来捍卫我的信念……”
黄观咬牙切齿:“奸臣果然是奸臣”
“黄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黄观点头:“有”
“尽管说。”
“……我的衣服呢?把衣服还给我”
“如果你答应不跟我为难,我就把衣服还给你……”
“贼子休想”
“那你还是光着吧……”
沟通无果,萧凡非常郁闷的走出了房门。
曹毅迎上前,见萧凡郁闷的神色,于是恶声道:“姓黄的还想跟你为敌?他是不是觉得倒霉的日子还没过够?”
萧凡叹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原则,我有,他也有,只可惜,我和他所坚持的事永远都不合拍……”
曹毅一撸袖子,恶狠狠道:“我去揍他一顿,他就会改变原则,跟咱们合拍了。”
萧凡拦住他:“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暴力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做人做事不可做绝,天子中意黄观他妹妹,他日后也许会是当今国舅,多少留点情面吧。把香满楼的妈妈叫来,咱们帮黄观把帐结了,也算是表示一下咱们的歉意。”
曹毅看了他一眼,深深道:“萧老弟果然重情重义,对敌人都这么仁慈……”
萧凡叹气道:“太心软了确实不好,我都痛恨自己这坏毛病了……”
曹毅当即请了妈妈过来,当风韵犹存的老鸨倩笑嫣然的说出一个数字后,萧凡越发痛恨自己的仁慈了。
“我x五百两银子?你们抢钱啊?”萧凡脸色变得很难看。
老鸨急忙跪下颤声道:“侯爷肯莅临香满楼,奴家怎敢收侯爷的银子?侯爷折煞奴家了……”
萧凡怔忪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曹毅严肃的道:“对敌人心慈手软是不是很不应该?”
曹毅急忙点头:“太不应该了”
萧凡仿佛找到了一个令自己心安的理由,释然笑道:“……那我就不帮黄观结帐了。”
曹毅:“…………”
勾了勾手,萧凡把老鸨叫到身前,轻声道:“上面那个人,我们都不认识,而且本官告诉你一个大秘密,那人身无分文,摆明了来你们这里吃霸王鸡……”
老鸨呆楞片刻,嗫嚅着嘴唇,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的?”
“那人一丝不挂,你觉得他身上哪个地方能掏出银子给你?”
老鸨神情数变,望着萧凡小心道:“大人真的不认识他?”
“当然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么没人品的家伙?”
“奴家做的是开门迎客的生意,对不给钱的客人自然要给点教训的,如果奴家教训了他……”
萧凡一拍大腿:“简直是为民除害啊”
老鸨闻言,明媚的脸上闪过几分戾气:“如此,奴家就不客气了……”
“快去,快去多叫几个打手……”萧凡乐得跟什么似的。
老鸨的动作很快,一招手便叫上了几名打手冲进了厢房。
黄观绝望的声音传出房外,在楼内悠悠回荡。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乃当朝……啊——”
砰砰乓乓……
萧凡和曹毅站在楼下,听着房里黄观的惨叫声,二人面孔不停的抽搐。
“简直是残忍啊……以后喝花酒一定要多带银子。”萧凡喃喃做着总结。
曹毅侧头看着萧凡同情的脸色,几次张嘴,终于忍不住道:“你小时候都经历过什么事?”
“什么意思?”
“把人家害得那么惨,然后又装出一副路过看热闹的样子,脸上还充满了同情,好象完全跟你无关似的,你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阴影,长大以后才变得这么卑鄙无耻?”
萧凡目光顿时变得很深沉:“自从我上辈子喝假酒死了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那些奸商,是他们让我失去了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曹毅瞠目结舌:“…………”
“曹大哥,另外几位躺在青楼的清流大臣们,若还想继续跟我们为难的,亦照此例办理。”
“好”
第二天,黄观府内。
一众清流大臣聚集在内堂,纷纷面带惊异的瞧着黄观,暴昭,卓敬等八名大臣,众人感到很不解,这八位朝中清流的中坚分子在朝争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见人影,他们到底怎么了?
八人分坐内堂各处,一个个阴沉着脸,一派威严凝重的模样,然而脸上的伤痕和淤青却赫然在目,令他们的威严之态失色不少。
“黄大人,你们……”
黄观冷冷道:“别说了,我们被奸贼所害,上朝那天被萧凡派人劫持了”
“什么?萧凡好大胆子”众人大吃一惊,立马炸锅了。
“黄大人,我等同僚愿联名奏表,上金殿告萧凡,他目无王法,私自劫持朝廷大臣,我等一定要请奏天子,诛杀此国贼”
看着众人群情激奋的模样,黄观等八人神色郁卒,长长叹了口气。
“告萧凡?怎么告?谁有证据说是他干的?若无证据,反过来被萧凡告我们构陷同僚,同罪坐之,我等岂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黄观仰天长叹,悲愤道:“……那个卑鄙的奸贼,竟趁我们昏迷之时,命画师画下了我们的……裸画他说我们若欲与他继续为难,将会把我们的裸画贴遍大明各州各府……”
八人神色悲怆,不约而同的垂头黯然叹息……
众人一齐呆楞住,脑海中同时浮现黄观八人海棠裸睡的风情模样,接着众人浑身一哆嗦,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弄得恶寒不已。
内堂陷入沉默,众清流士气颓靡不振。
良久……
“黄大人……你们怎么鼻青脸肿的?难道萧凡还对你们用了刑?”
八人继续沉默。
黄观实在受不了众人好奇的目光,终于咬着牙道:“没带够银子,被青楼的打手……”
啪
暴昭拍案而起,大怒道:“如此奇耻大辱,怎可不报?为了大明社稷,为了诛除国贼,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被人贴裸画吗?简直是笑话”
“暴大人……你说的轻巧”
第三天,金殿之上再次爆发清流与奸党的争斗。
众清流一齐向朱允炆跪奏,请求他收回变法军制的成命,朱允炆以圣旨已发通政使司,若收回恐损皇威为由,拒绝了清流的请求。
众人毫不气馁,散朝之后再次于午门前跪拜哭诉,请求收回成命。
奸党见清流们使出老伎俩,扮可怜博取同情,他们也不甘示弱,纷纷跑到午门前跪下,大声哭求天子一定要坚决推行新法,以图强国,万不可因人因事而废云云。
于是午门又乱成了一锅粥,慷慨激昂的请愿变成了一场乱哄哄的闹剧,最后朱允炆不耐烦了,命大汉将军传出旨意,谁若在午门前喧哗争吵,蓄意闹事,责廷杖十记,乱棍打出皇宫。
场面变成这样,清流们只好悻悻回府。
奸党们则一个个眉开眼笑的抹着假惺惺的眼泪聚集萧府庆祝胜利去了。
连着闹腾了三四天,通政使司衙门终于抵不过奸党们轮番施压,不敢继续拖拉下去,只得将朱允炆的圣旨写在公文邸报上,数十骑快马接连奔出通政使司衙门,向大明各都指挥使司飞驰而去。
萧凡的意志得到了贯彻,军制变法的圣旨终于通传天下。一时间各地都指挥使司震惊哗然,人人的目光盯住了京师,他们在等,等着变法的具体条陈出台。
改革军制的圣旨很快也被各地戍边的藩王知道了,藩王们大吃一惊,纷纷互相串联打听,待到明白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的主张之后,藩王们纷纷对萧凡恨之入骨,朝廷若是推行改革军制,百万大军的战力必将大大提高,那个时候朝廷有了骁勇之师为后盾,岂不是给藩王们留下更大的麻烦?
于是藩王们纷纷上疏,以祖制不可违,违之不孝为由,强烈反对朱允炆军制变法,朱允炆将诸王奏章按下,留中不发,只是温言宽慰,说强军是为强国,请诸皇叔不必紧张云云。
洪武三十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与朝堂动荡的局势相反,萧府内却是一片平静无波。
该吃的吃,该睡的睡,三位萧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的相公将朝堂和天下闹得鸡飞狗跳,她们却浑然不觉,只是每天待在家里享受着做妻子的单纯和快乐。
萧凡也从未跟她们提过朝堂的事情,他有一个原则,朝堂国事绝不带进内院。
家就是家,一个让男人舒服而毫无戒心躺在里面休憩的港湾,他不容许这个港湾有丝毫的浑浊。
外面的乌烟瘴气那是外面的事,回到家里,萧凡只有家主和丈夫这两种身份而已。
男人一生当中要扮演无数角色,而且必须要将这些角色分得很清楚,一个家庭和事业都成功的男人,绝不会把这些角色混淆的。
现在萧凡正躺在内院的葡萄架下乘凉,微风吹拂着鬓前的细发,和煦而宁静,令他忍不住闭上眼,开始打起了瞌睡。
画眉,江都和张红桥围坐在他身旁,三人见相公犯了困,于是对视一眼,纷纷抿嘴轻笑。
江都招手,在张红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二人起身进了房,很快搬出一把古琴和一炉檀香。
素手调琴,轻抚试音,接着江都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勾一抹,畅如流水,清若山泉的琴声在这个宁静的午后传遍了萧府的内院。
张红桥坐在江都身旁,清了清嗓子,娇脆唱道:“……东门酤酒饮我曹,心轻万事如鸿毛。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时空望孤云高……”
声音悠悠扬扬,绕梁不止,萧凡仍闭着眼,但脸上却渐渐露出了笑意。
感觉唇上一阵冰凉,萧凡睁眼,却见画眉将一颗剥好了的葡萄送到了他的嘴边,然后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看着他笑。
温馨和煦的一幕,令萧凡享受的再次闭上眼睛,发出满足的呻吟。
自己在外面为非作歹,忍着万人唾骂,不就是想要保有这份属于自己的宁静吗?人生能有一个这样温馨的家,死了都值,做几件恶事算得什么?
——话说,明天要不要再想个损招儿阴一阴那些清流?省得他们老给自己添堵。
萧凡思量心事,张红桥已悠悠唱完一曲,然后红桥小心的看了一眼江都和画眉,轻轻走到萧凡的身边,为他温柔的捶起了大腿。
“相公,妾身唱得好不好听?”红桥脸上满含期待。
萧凡回过神,急忙点头笑道:“好听,太好听了红桥真是多才多艺呀……”
红桥听得心上人如此夸赞,不由喜笑颜开,得意的皱了皱小鼻子,笑道:“妾身可不仅仅只会唱歌哦,人家还会**呢……”
萧凡一楞,接着惊喜莫名:“你会**?”
“是呀。”
“太好了”萧凡狠狠一拍手,然后拉起张红桥便往房里走去:“快,来给相公吹一曲。”
“相公……这么急呀?”
“这么特殊的才艺,怎么不早拿出来”萧凡嗔怪道。
二人匆匆忙忙进了房。
画眉和江都互视一眼,俏脸露出古怪的笑意。
良久……
厢房内传来张红桥的惊呼声。
“相……相公……奴家吹的不是这种箫呀。”
“相公要你吹的就是这种箫”萧凡万分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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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军改定案
洪武三十一年九月,天子下旨,布告天下,大明军制久积沉疴,须以变法以强国。
旨意甫下,举国震惊,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朝堂上却是一片宁静,经过与奸党们的一番较量之后,清流们终于意识到军制改革已不可逆转,天子和萧凡摆出很坚决的架势,大有“逆我者亡”的决然之态,朝堂众清流纵有心反对也无力回天。
再说,那位诚毅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整人的手段太卑鄙,太恶毒,清流们嘴上强硬,可心里却实实在在被萧凡的手段震慑住了。
摊着这么一位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同僚,清流们除了闭嘴还能怎么办?谁还敢再跟萧凡交手?燕王,黄子澄,包括如今的督察御史黄观,暴昭,卓敬……
这么多反面教材为典型,立在众人面前,谁敢再与萧凡叫板?
清流们自诩儒门子弟,不畏强权,哪怕贵为皇帝者做了什么事让他们不满意了,他们都敢直言犯上相谏,雪片般的奏章飞到皇帝的龙案上,皇帝不认错,奏章不停歇。他们是这世上最不怕死的一类人,这样的狠角色连恐怖分子都得敬让三分。
很可惜,一物降一物,清流不是无敌的,他们也有脆弱的一面,萧凡就是他们的克星。
历来对付政敌,无非用各种手段使其贬谪,流放或者被杀,千古艰难事,不过一死而已。
萧凡很仁慈,既不杀也不贬,仍让他们好好的当着他们的官儿,可他却毁别人的名声,什么腌臜污水都往人家身上泼,不把政敌的名声臭满大街绝不罢手。
——清流们不怕死,但他们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萧凡捏住了他们的七寸。
谁愿意与这样的对手为敌?
清流们消停了,一场朝争暂时落下帷幕,天子,清流,奸党三方相安无事。
这几日兵部尚书茹瑺频频出入萧府和镇抚司衙门,以门下的姿态与萧凡商讨变法的具体条陈。
兵部,锦衣卫,会同五军都督府,三个所辖迥异,并含文武的衙门联合起来,以萧凡为,再加上兵部茹尚书,和左军都督府事李景隆,三人牵头之下,三个部门的属下官员武将们纷纷动员起来,日夜不休的开始商讨军制变法的细则。
萧凡的思想和意志在众人的鼎力支持下,得到了彻底的贯彻,一个大明开国以来最为轰动的改革方案渐渐形成了轮廓。
而朝中那些清流们则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凡对大明军制参详改革,逐条否定或留存,任何人都不知道在奸党们的商讨之下,大明的军制会变得怎样的面目全非。
担心,愤怒,各种情绪交织,然而清流们仍旧不敢一语,萧凡层出不穷的整人手段让他们打从心眼里怵。
在这样一种相对平静的气氛下,改革军制的具体条陈终于定案。
皇宫文华殿内。
萧凡坐在龙案侧,正向朱允炆禀告军制变法的具体商定内容。
朱允炆身着明黄便服,胸前绣着的金龙随着他的动作栩栩如生,直欲腾云而起。
他的头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在头顶用黄巾挽了一个髻,眼睛半阖,正凝神倾听萧凡的禀奏,右手却无意识的摩挲着一块温润碧透的玉佩。
待到萧凡禀奏完毕,朱允炆仍旧半阖着眼,一动不动的姿势保持很久。
“陛下,……军制变法,在时势都成熟的前提下,也只能徐徐推行,不可操之过急,所以臣和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的曹国公,魏国公商议之后,觉得不必大肆改动现有军制的架构,只是在原有的架构的基础上稍加改动,这样可以保证各地都指挥使司不会对朝廷产生疑虑和担心,甚至反心,我们尽量以温和的方式徐徐推动这次变法,以达到……陛下,陛下?”
萧凡说到一半便住了口,然后无语的盯着一动不动的朱允炆。
朱允炆坐在龙案后,一手搭在案面上,一手撑着下巴,眼睛半阖,一动不动,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整个人像一尊摆好了造型的雕塑……
“呼……呼……”
静谧的大殿内,一道若有若无的鼾声悠悠扬扬在殿内回荡……
萧凡脸色变得黝黑黝黑,像一块在黑夜中闪闪亮的煤……
“陛下……陛下”
朱允炆毫无反应,仍旧面带微笑的酣睡……
萧凡凑上前,坏笑兮兮在朱允炆耳边轻声道:“陛下……你的四皇叔已经率兵打到京师城下,咱们守不住了,赶紧逃吧……”
朱允炆浑身一个激灵,然后触了电似的弹起老高,眼睛都没睁开,便面带惊恐绝望的大叫道:“带上皇后,妃子,还有金银,玉玺,出城往南坐船跑快快快”
萧凡笑容凝固:“…………”
睁开眼,朱允炆惊慌失措的目光便看到一脸无语的萧凡……
君臣二人沉默许久……
“萧侍读……”朱允炆幽幽唤道。
“臣在。”
“你欺君……”朱允炆指着他,神情委屈而幽怨,充满了谴责。
“臣……有罪”
“这次就算了,下……下不为例啊朕……差点尿裤子……”朱允炆撇着嘴,很是气短。
“臣……该死不过,陛下……”
“什么?”
“臣不得不衷心的夸您一句,论逃跑,您是行家”
“这个……你是在夸我吗?”
“不要怀疑,绝对是夸您。”
…………
…………
惊魂方定,朱允炆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说军制变法,……怎么说的来着?”
萧凡:“…………”
整整二十多页啊,难道要我再从头念一遍?
朱允炆见萧凡神色不善,不由干笑数声:“这个……啊,好,你刚才说的什么,朕一律准奏,嗯,准奏……”
萧凡叹气,他很担心,朱允炆这家伙越来越像昏君了,这可怎么办呀。
“既然陛下都答应,臣就不客气了……”
朱允炆一楞:“啥意思?”
萧凡一本正经道:“臣刚才提议,欲请陛下效秦始皇,来个焚书坑儒,这样变法才不会受到阻碍……”
“啊?”朱允炆大惊失色。
“臣这就出宫下令,让人把黄观先埋了,老实说,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慢……慢着萧侍读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朱允炆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陛下勿忧,到了秋天,地里就会长出很多黄观了……”
“那也不行”朱允炆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抓住了萧凡的袖子,可怜兮兮道:“萧侍读,别玩了,咱们能严肃点吗?”
萧凡乜斜着眼睛瞧着他,哼道:“是谁在我说正事的时候睡着了?这会儿你倒怪我不严肃了。”
“我错了……你把你的变法条陈简略说一下吧。”
萧凡叹了口气,只得从头道:“陛下,历朝历代变法者多矣,凡能成功者,变法之初无不小心翼翼,徐徐而进,如战国时的秦国商鞅变法,他废井田,开阡陌,奖励军功,废除世禄,终使秦国富国强军,成为战国之雄,为始皇统一六国打下了国力基础,而前宋王安石变法,虽然也是怀着强国的目的,但他最后却失败了,这是为什么呢?”
朱允炆想了想,道:“因为王安石受到的阻力比商鞅更大。”
萧凡笑道:“不错,但不仅仅于此,历朝历代变法,是治国方略的一次重新调整,也是对利益的一次重新分配,所以变法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比如臣只是提了个军制变法的主张,便受到清流们的一致强烈反对,这就是例子,而商鞅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审时度势,并且懂得变通和迂回,更重要的是,秦国的国君对他坚决的支持,软硬兼施之下,终成秦法,以强秦国。”
朱允炆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国君的态度决定变法的成败?”
“对,所以臣请陛下一定要下定决心,变法事关社稷,利害至深,成或败,牵动着千万人的身家性命,历来变法难免触犯很多人的利益,如果国君不能始终坚定支持如一,变法终究会走上失败一途,王安石变法失败,与那时的皇帝态度动摇有很大的关系,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臣敢问陛下,您做好长期坚持下去的准备了吗?”
朱允炆转过头看着萧凡,见他脸上一片坚毅之色,朱允炆的目光也变得一样坚毅起来。
“萧侍读,我相信你,你不会害大明江山,更不会害我,你一直是你,与当年江浦县的酒楼小掌柜没什么区别,我早说过,我们是一世的君臣,更是一世的朋友,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若不坚定的站在你身后,不仅对不起大明社稷,更对不起你我这番情谊。”
萧凡目光泛起感动,站起身朝朱允炆深深一揖,道:“君既知臣,臣敢不肝脑涂地。”
抬起头,君臣二人相视一笑,笑容中的那份默契和情谊,仍旧那么的熟悉,男人的友情如醇酒,越存越香,回当年的江浦酒楼相遇,转瞬便三年,如今各自身份和境况大不一样,然而当年相遇的一幕幕却仿若昨日,触手可及。
二人忍不住相对唏嘘,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古往今来,哪有过如此毫无隔阂,亲若兄弟的君臣关系?特别是身在高处不胜寒,处处勾心斗角的朝堂深宫,能有这么一对互相扶持支撑着的朋友,实在是人生大幸。
良久,朱允炆感慨道:“萧侍读,能与你相遇,实是上天垂幸,此生无憾矣,皇位江山,终不过是过眼繁华,只有贴心换命的知己,才是我今生最大的收获。”
萧凡笑道:“既能坐稳皇位,又有知己相酬,岂不是更好?”
朱允炆也笑道:“不错,萧侍读,你仔细说说,军制到底如何变?”
萧凡道:“臣与兵部茹尚书以及五军都督府的曹国公,魏国公等人商议过了,我大明军制变法,只宜徐徐推动,不宜操之过急,治大国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才能收到效果,治军亦同此理,如今我大明最大的忧患来自藩王,藩王厉兵秣马,箭已在弦,时势紧迫,容不得咱们大刀阔斧的变法,只能小范围的对现有军制稍加改动,若待将来削藩成功之后,陛下再继续推行新法,那时我大明无后顾之忧,变法可以从容不迫,陛下一心欲创建文盛世亦指日可待也……”
朱允炆精神一振,急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创一个堪比唐宋,流芳百世的建文盛世?”
萧凡肯定的点头:“臣可以打包票,只要陛下削藩成功,建文盛世近在眼前。”
朱允炆搓着手兴奋道:“快说说,你说小范围的变革军制,如何变?”
“第一,我大明的军户制其实弊病良多,然而若欲变革,耗时耗力巨大,非三年五载不能竞功,如今藩王之患近在眼前,我们没时间从根子上改变它,只能暂时保留,不过朝廷却须拨出大量钱粮到各地都指挥使司和千户所,这一年,咱们要让各千户所日夜练兵,军士不必恳田,全心操练,朝廷养着他们,先把战力提上去……”
“萧侍读,为什么是一年?而不是两年,三年?”
因为我知道一年后燕王必反……这话只能在萧凡心里说,如果这么告诉朱允炆,估计他会把自己当疯子。
思索良久,萧凡悠悠道:“……因为这是我师父掐指一算,算出来的,他算到燕王一年后会起兵。”
朱允炆一楞,然后吃惊的张大嘴:“你师父这么厉害?连藩王什么时候谋反他都算得出来?”
萧凡严肃点头。——便宜那老家伙了。
朱允炆啧啧惊叹,表情非常崇拜:“……请他再帮我算算,黄莹到底能不能嫁给我?”
萧凡:“…………”
见萧凡脸色不对,朱允炆嘿嘿干笑:“好吧,我知道,国事为先,不可沉迷儿女私情……”
萧凡这才转怨为喜:“陛下果然是一代明君……”
话音刚落,朱允炆惴惴道:“那……能不能请你师父帮我画个桃符,咒死燕王,这样大家都省事……”
萧凡闭上了嘴:“…………”
“咳,萧侍读,你接着说吧。”
“是,陛下。军制变法第二条,在不影响目前军户制的整体架构前提下,臣请在京师开办大明军校,从各地千户所选拔大批识字的中层军官,比如百户,千户等等,进军校学习,为朝廷培养军中良将,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以说是决定朝廷武力削藩的成败关键。”
“军校……学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朱允炆一脸懵懂。
“非常重要军校教授课程的,都必须是有丰富战阵经验的老将,名将,比如武定侯郭英,长兴侯耿炳文,右军都督佥事平安等等,请他们为这些中层将领授课,并请专人教授兵法战阵,系统的学习如何治军,如何练兵,如何打仗等等,而且必须请陛下您亲自担任军校校长,这个位置绝对不能交给任何旁人,因为那些中层军官在军校不但要学习军阵之事,更要学会什么叫忠君报国,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陛下您的学生,将来他们回到军中以点盖面,会将这种忠君的思想如星火燎原一般传延下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军队对陛下的忠心,陛下,天子门生才是最信得过的啊……”
朱允炆两眼一亮:“天子门生……好主意”
“有了这一批死忠于陛下和朝廷的中层将领,不但能弥补军中缺乏有能力军官的不足,而且还能使整个朝廷大军对陛下的忠心值大大上升,这样一来纵然将来在战场上稍有失利,也不会出现一击即溃,兵败如山倒的情形,陛下应当知道,战场上不论败到何种程度,只要军心未散,中军未乱,便永远都有翻盘的机会,而军心散与不散,很大程度上为中层将领所影响,将领不乱,剩下的军士们也乱不了,开办军校的初衷正是为了这个。”
朱允炆使劲点头:“不错,这一条朕准了还有吗?”
“还有就是开武举,为国选才,陛下是天子,天下英才应该尽入天子彀中,不应有任何错失,武举考兵法,考策略,考武艺,若样样精通者,可封军职,入军中为陛下效力,军士日夜操练,将领日夜学习,又有良才充入军中,我大明朝廷军队的战力自然大大提高,到那时,藩王纵然作乱,朝廷也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镇压下去……”
朱允炆听得愈眉飞色舞,兴奋道:“萧侍读果然是辅佐朕的良臣,皇祖父没看错你。”
萧凡苦笑,这家伙到底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难道不知道满朝文武把我看成了祸国殃民的奸臣吗?若让黄观那帮清流听到朱允炆这句话,没准会气得以头撞柱,来个血淋淋的死谏……
朱允炆被萧凡一番话说得来了兴致,于是兴冲冲的催促道:“还有吗?还有吗?”
萧凡扭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已近黄昏,殿外夕阳昏黄的光晕投在红漆窗格上,散出淡淡的金光。
不早了,家里娇妻还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呢,饿着她们就不好了,吃完饭还有很多活动,比如昨天张红桥的那管玉箫就吹得很不错,今天可以再试试……
迎着朱允炆期待的目光,萧凡淡定的点点头:“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说。”
“还有,臣建议朝廷建立四时辰上班制,提倡不加班,不拖延,每年十天带薪假期,年底双薪分红……”
朱允炆两眼直了:“萧侍读实在高深莫测,这……这跟军制有什么关系吗?”
“跟军制没有关系,但跟我有关系……”
“什……什么意思?”
萧凡抬手一指殿外夕阳,悠悠道:“我下班了,未完待续。”
说完萧凡朝朱允炆一拱手,转身一派潇洒的走出了殿门。
朱允炆木然坐在龙案后,两眼直,像条死鱼……
洪武三十一年九月,军制变法的细则终于定案。 ~
天子朱允炆连下三道圣旨,第一道圣旨,布告天下,朝廷求才若渴,于本年腊月在京师开武举,为国选将,凡大明百姓子民,不论出身贵贱,家世三代清白者皆可参加,武双全者择优而取。
第二道圣旨,举凡大明各都指挥使司辖下千户所,即日起停止务农,所有军户全力***练,日夜练兵,不可懈怠,军所需粮草由朝廷户部统一送各都指挥使司。并规定每隔两月,各都指挥司的千户所之间进行对抗演练,名次最低的千户将被撤职查办,名次最高的由朝廷通令嘉奖,并由兵部记录在案,以为将来升迁的依据。
第三道圣旨,朝廷兵部于京师西郊的皇家马场旁开办讲武堂,当今天子亲自主持讲武堂事宜,着令各指挥使司抽调辖下层将领,如总旗,百户等等,将他们选送至京师,由兵部派遣功勋老将,名将亲自为这些层将领讲武授课,教授排兵布阵,治军练兵之法,讲武堂半年为一期,半年后由兵部官员考核,顺利结业的层将领将由兵部记录在案,有很大的机会升迁军职,并且由兵部造册,授予“天子门生”的铁券,以为终身荣誉。
三道圣旨一下,举国震惊。
朝堂内出奇的沉默,众官员已知这个结果无法改变,而且这三道圣旨虽然改革了祖制,但萧凡无疑非常小心,只是在祖制的基础上增加了一点内容,并没有影响大明军制的整体架构,算不得太离经叛道。众清流经历过上次的朝争之后,对萧凡的手段愈忌惮,既然军制并没有什么大的改革动作,清流官员们于是闭上了嘴,乖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萧凡去了。
朝堂没有反应,可各地指挥使司的反应却大了。
各指挥使皆由朝廷兵部委派,他们是带兵的武将,可以说手握一方兵权,算是武将里面的最高职位了,他们倒是无所谓,百户,总旗们再怎么升迁,也不可能突然升成指挥使,对他们的利益影响不大。
不能接受的是各千户所的千户们,练兵可以,反正有朝廷户部提供粮草,但开办讲武堂却令各千户将领们大大不满了。
军权也是权力,权力的蛋糕就那么大,若那些层将领从讲武堂结业回来,朝廷将会给他们升迁的机会,他们升迁了,现在的这些千户们怎么办?军职就那么多,有人升上去,必然有人先退下来,谁舍得放弃现在的权力?
朱允炆的圣旨刚刚颁布,各地千户所动荡不安起来,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大部分的千户将领还是畏惧皇威的,谁也不敢跟天子的圣旨叫板,既然天子有意新人换旧人,千户们只能无奈的接受事实,但是极少部分千户们不高兴了,壮着胆子闹上了指挥使司,向指挥使请愿诉苦,要求上奏朝廷,反对兵部开办讲武堂,武人都是急脾气,说着说着便上了火气,拍桌子骂娘并不稀奇,事态越闹越大,渐渐有些失控。
各地指挥使有些急了,军之事非同儿戏,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兵变,掌军之事是最为敏感的,指挥使们也担着身家性命,谁也不敢小视。在严厉训斥之后,小部分千户仍旧不依不饶在指挥使司里闹腾,指挥使慌了,他们担不起这么大的干系,急忙飞马禀报朝廷。
奏报还在路上,锦衣卫驻于大明各地的十四个千户所便先一步得到了消息,锦衣卫的情报传递自然比军奏报快了许多,两天之后,身在京师的萧凡便得知各地小部分千户将领***的消息。 ~
一贯温尔雅,风度翩翩的萧凡这一次没再客气,立马露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狰狞面目。
几道命令一下,各地锦衣卫千户所开始派人强行插手军务,以“蓄意***,图谋不轨”的罪名,于各地指挥使司内毫不留情的斩杀十余名带头***的千户将领,并将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并缉舀入狱,在各指挥使的配合下,又对各千户所的千户将领进行了职位对调,凡有不服不愿者,以谋反论处,当场斩杀,全族加罪。
经过这一番雷霆铁血手段的弹压,各千户将领们终于老老实实的收拾行李,服从了朝廷的调遣,各自到新的陌生的千户所带兵去了。
朱允炆又在最短的时间内下旨温言宽慰各千户,言及朝廷必然对各将领有安排,断不会做出兔死狗烹之恶事,诸千户安心领兵,不可再滋生事端云云。
朱允炆和萧凡完美配合,非常默契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几日之内便将各地千户收拾得服服帖帖,并且借此一事,顺利的完成了各地千户对调,将兵变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由这件事引申出另一个后果,那就是大明军界之内,上到指挥使,下到寻常的百户,总旗,对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终于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提起萧凡的名字,军无人不面带惧色,惊惶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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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读书人也会杀人的,而且杀起人来丝毫不比他们这些带兵的武将逊色,下手时那叫一个果决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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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允炆和萧凡的软硬兼施之下,各地指挥使司的骚乱终于很快平息了。
圣旨布告天下,几日之内,京师便多了许多从大明各地赶来的生人,这些人皆是孔武有力,身材魁梧,一个个满脸横肉,面目狰狞,京师各客栈很快客满,各酒楼酒肆的生意也兴隆起来。
这些人都是从外地赶来参加朝廷武举的武人,虽然离朝廷正式武举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但这些人求名心切,早早的便来到京师先占好了落脚之地。
多了这些言行粗鲁,脾气火爆的江湖人,最苦的莫过于应天知府,这些武人三碗酒下肚便开始兴奋,一言不合便生打架斗殴,常常闹得各酒楼乌烟瘴气,几天时间,各酒楼的场子便换了好几茬儿新的桌椅板凳,旧的全让那帮武人打架时砸了。
应天府衙门把全部的捕快衙役派了出去,整日轮班的在京师街面上巡视,仍旧管不住暴力事件频,京师的治安案件几天之内上升到了历史最高点。
知府躲在衙门里哭了两天,最后实在没法子了,陪着笑脸战战兢兢进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用委屈而谄媚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禀报萧凡,应天府衙门实在是尽力了,所有的捕快衙役都派了出去,衙门整日里空荡荡的跟鬼宅似的,就靠两条土狗守门了,可这也挡不住刑事案件噌噌的往上升,然后知府用很含蓄很隐晦的语气请示萧凡:开武举的鬼主意是你出的,现在京师因你的一句话闹成了这样,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多少帮一下忙管管这事儿?
萧凡赧然了一会儿,接着仰天打了个哈哈,最后很豪迈的拍了胸脯,这事儿锦衣卫管了!
于是,镇抚司衙门千余名锦衣校尉出动,这帮人比应天府的捕快衙役狠辣多了,出了衙门就跟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饿狼似的,手提着绣春刀开始杀气腾腾的巡街,遇着寻衅***斗殴的江湖人士,锦衣校尉们根本连招呼都不打,也从不讲什么江湖规矩,往往拔刀便砍,而且基本都是群殴,一群人砍一个,管你什么“玉面妖鬼”还是“嵩山老鬼”,锦衣卫乱刀劈下去,保管个个变死鬼。 ~
锦衣卫巡街第一日,当街斩杀***江湖人士共计十余人,第二日,斩杀五人,第三日,一个人都没杀。
亲眼目睹了锦衣校尉的血腥手段之后,所有身在京师的江湖人士渀佛被佛祖点化过了似的,一个个痛改前非,翻然悔悟,他们决定要做良民,顺民,从此不偷不抢不打架,绝不给朝廷添一丝麻烦,争取做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新一代有理想有化的模范江湖高手……
于是,到了第四天,京师酒楼酒肆里面经常可以看到坐得满满的江湖人士突然变得雅起来,喝酒用小杯,吃饭用小碗,就连说话都是小小声,一开口“仁兄”“贤弟”,然后之乎者也,不管是丑八怪还是满脸横肉的屠夫,见了面个个都变成了一口酸腐词的当世大儒,雅得连翰林院那帮书呆子都自愧不如,那叫一个和风细雨,吹面不寒……
京师的治安三日之内恢复了正常,并且经过锦衣卫这一番血腥的手段,京师的犯罪率低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最低点,别说打架斗殴,就连小偷小摸都没生过。
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闻报之后很高兴,命镇抚司衙门里的吏写了数十份榜,把它们贴在京师各大酒楼酒肆客栈的大门旁,考虑到那些江湖汉子们或许不通墨,化水平有限,榜写得很简洁,而且通俗易懂,全只有一句话。
——“锦衣卫专治各种不服,不信就试试!”
据说榜张贴出来后,江湖汉子们围着榜沉默了很久,然后纷纷出英雄气短的黯然叹息,最后……各自低眉顺目的散去。
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锦衣卫指挥使萧凡的名头也渐渐在江湖扬名立万,有好事者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给萧凡取了个江湖绰号,名叫“专治不服”,乍一听跟卖膏药的江湖郎似的,非常装逼,这个绰号一夜之间传遍京师……
很快,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武林百晓生之类的江湖人士一夜之间更换了江湖兵器谱,“专治不服”萧凡毫无争议的***兵器谱第一,而且是级第一。他的兵器是一张榜,上榜的理由是榜一出,不服也得服,不管倚天屠龙出不出,都没人敢跟这张榜争锋,这才是真正的号令群雄,比那些狗屁“英雄帖”“鸀林箭”“武林盟主令”管用多了。
这个新的***一出,整个江湖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向兵器谱***第一的专治不服挑战。
专治不服萧凡,就这样在江湖成名了,而且一直蝉联兵器谱第一的位置很多年,虽然他没有身在江湖,但他已变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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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萧凡很忙,军制变法初见成效,各地都指挥使司的反馈消息如雪片似的飞进京师,他和镇抚司衙门一干属下忙着将各种消息汇总,执行变法得力的奖赏,遇着***的严惩,忙乱而有序的处理着诸多繁杂事宜。
提起变法很轻松,真正实行起来,最忙的莫过于他这个总负责人了。
朱允炆当了甩手掌柜,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给他,然后朱允炆屁颠儿屁颠儿的琢磨法子追求黄莹去了。
萧凡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儿,三天三夜没回府,这才勉强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
靠在椅背上,萧凡打了个大大呵欠,***了***酸涩的眼睛,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一切在按他的计划慢慢进行,假以时日,大明军队或许会有脱胎换骨般的改变,战力提高之后,历史应该会改写吧?朱棣还有可能篡位成功吗?大明的未来又会变成怎样?没有明成祖,没有永乐盛世,谁去五征蒙古?谁去七下西洋?历史上的朱棣为明朝打下了坚实的军事和经济基础,这才使得大明国祚延续近三百年,如今历史已被萧凡改变,大明的国祚又能延续多少年?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间,这些疑问根本没有答案,历史的车轮在萧凡的轻轻拨弄下,生生改变了原来的轨迹,驶向未知的前方,未来变得连萧凡这个穿越者都不可测了。
“我的使命是帮朱允炆守住这个皇位,其他的,爱咋咋地!”萧凡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很不负责任的想法,萧凡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从没想过什么历史责任感,那是圣人才考虑的事儿,他没那么伟大,他只知道为朋友两肋插刀,罔大义而顾小义,尽管狭隘,但是心安。
至于老天为什么要安排他穿越,萧凡帮老天爷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他是老天派来砸朱棣场子的,就这么简单!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萧凡扭头望向身旁的曹毅,道:“曹大哥,马上要开武举了,这次武举对天子很重要,此事关乎国运,一定要慎重,不可轻慢……”
曹毅这几天忙着汇总各地都指挥使的情报,又忙着安排人手巡街******的江湖人士,整个人都显得瘦了一大圈儿,闻言点头应了。
萧凡想了想,皱眉道:“各地州府推举出来的武人都赶来京师了,京师最近颇不太平,天子脚下,可不能容他们肆无忌惮,要不要多派些校尉帮应天府维持京师治安呢?”
曹毅闻言面孔古怪的抽搐了一下,讷讷道:“这个……不必了吧?”
“为何不必?”
“……我也说不清楚,大人你还是亲自上街瞧一瞧,或许会改变主意。”
看着曹毅古怪的表情,萧凡于是满怀疑惑的穿着便服,带着十余名侍卫上街了。
京师仍如往常般繁华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升平气象。
只是夹杂了许多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在其,他们一个个穿着袒***膛的短衫,满脸狰狞扭曲的横肉,沉默无声的在人群走来走去,或聚集于酒楼喝酒聊天。
萧凡看着这些汉子暗暗心惊,这块头,这肌肉,这爆力……他暗自估计了一下,如果自己跟他们随便哪个比试比试,对方多半会在一招之内把自己揍得不成*人样儿。
一边走一边观察了一会儿,萧凡道:“这些……就是传说的江湖人士?”
曹毅点头道:“不错,都是行走江湖的武夫。”
“江湖人士不是都带着宝剑,鬼头大刀或狼牙棒什么的吗?他们怎么都是赤手空拳?”
曹毅愕然道:“谁跟你说江湖人士都带兵器的?”
“难道不是吗?”
曹毅看了萧凡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盲似的。
“大明律里早有规定,凡我大明子民,若无功名或官身,不许佩带任何兵器,违者以谋反论处,也就是说,能佩兵器的,除了朝廷的军士武将之外,寻常之人最少也得有个秀才功名才行,否则就是公然谋反了,这些江湖人谁有那个胆子?”
萧凡擦汗:“……我以后会多读几遍大明律的!”
——小说害死人呐!
难怪一直流传几百年到后世的都是些拳啊,掌啊之类的手上功夫,比如太极拳,八卦掌什么的,原来是朱元璋不准他们带兵器,老朱为社会的安定和谐做了不少的努力啊……
正在惭愧时,前方一处酒楼前的空地上忽然一阵骚动。
萧凡心头一紧,这些江湖人果然一个个桀骜不驯,这就打起来了?
想到这里,萧凡一挥手,领着曹毅和十余名侍卫混进了众多的围观者之。
奋力挤进去,却见空地正两名浑身肌肉的虬髯大汉正怒目相对,两人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骨节之间不断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眼看一场斗殴便要开始了。
萧凡眉头一皱,正待叫侍卫把他们舀下,却见空地的其一人忽然朝另一人一抱拳,语气满含怒意的道:“刘仁兄,令堂大人可好?问候她!”
另一人不甘示弱:“李贤弟,同样问候令堂!”
李贤弟怒极了:“我与令堂眉来眼去!”
刘仁兄也大怒:“我与令堂有不正当的关系!”
围观的众江湖人士轰然喝彩,纷纷热烈鼓掌。
萧凡眼睛都直了:“他们……他们这是在干嘛?”
曹毅淡定的笑道:“这两人多半是江湖上的仇家,今日碰上了,现在正对着骂大街呢……”
“这……这叫骂大街?”
说话间,空地的刘仁兄和李贤弟已经面红耳赤,二人撸起袖子各自退开两步。
萧凡一阵紧张,终于开打了……
期待半晌,二人却并未动手,而是将身子往下一矮,蹲了个马步,刘仁兄沉声喝道:“听好,我先以一招黑虎掏心,直攻你胸膛!”
李贤弟轻蔑一笑:“我飞身一跃,从你头顶跳过去,反手一掌攻你后背……”
“我转身架臂挡住!”
“我再一脚踢爆你的卵蛋!”
“…………”
“…………”
萧凡目瞪口呆:“这……这又是干嘛?”
曹毅面露不忍之色,喃喃道:“真残忍啊……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在生死决斗吗?”
萧凡:“…………”
/名^书)楼(,) 前世的小说或电影里,常有那种豪迈汉子驰骋江湖。^^
com^^ ~ 他们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执最利的刀,杀最该杀的人,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论黑道还是白道,他们总能秉持着满腔义气和热血,为某种信念默默坚持一生,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如夫妻坚守襄阳城的郭靖黄蓉,如以一己之力独退契丹大军的南院大王萧峰…………
浑浊纷纭的乱世里,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闪闪亮,他们出身草莽,命若草芥,但在民族大义面前毫不退缩,以一己所学之技艺,飞蛾扑火般独当百万敌军。这些人,百姓们将他们称之为“侠”金老先生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兴许是前世看多了小说,萧凡对江湖人士还是颇为敬仰的,这几日下令锦衣卫巡街弹压江湖人士闹事,完全只因时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可他万万没料到,传说的江湖汉子生死决斗竟然是这般光景…………
空地正两名江湖汉子仍在滔滔不绝的口述招式,一来一往打得好不热闹,围观的武林人不时出震天喝彩,一句招式精妙凌厉之类的赞叹,场面比耍猴戏还喧嚣。
“这……叫生死决斗?”萧凡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完全被颠覆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啊!”
曹毅怪笑道:“你不觉得他们决斗得很激烈吗?”
萧凡点头:“果然很激烈,而且我现江湖没有我想象丰那么神秘,照他们这种决斗法儿,我觉得我也可以去混江湖了,一个月之内在江湖扬名立万并非难事……”……”
曹毅面容浮上几分古怪:“呃……事实上,你不用混江湖,也已经扬名立万了……”
“什么意思?”
“咳咳,你的名号在江湖上已经非常响亮,而且被好事者列入江湖兵器谱第一名,江湖人还给你取了一个很霸气的绰号……”
萧凡心情一阵激荡”惊喜道:“什么绰号?”
“…………专治不服。”曹毅忍住笑,一本正经道。
萧凡惊喜的表情顿时消逝无踪,楞了一会儿,像被狗咬了一口似的跳起来,大怒道:“这是哪个王八蛋给我取的绰号?”
“如今满京师都传开了,始作俑者已无从追查…………”曹毅板着脸道。
萧凡沉默了一会儿,悻悻的一甩袖子,扭头便走。
“什么江湖绰号,简直是幼稚!我们是有身份的朝廷大臣,跟他们瞎掺和什么!”
……………………………………………………
一路上碰到不少穿着短衫的江湖汉子,他们面目狰狞,一看就绝非善类。然而他们的举止却非常斯有礼”简直如同饱读诗书多年的大儒一般,萧凡甚至看到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互相翘着兰ua指在对方身上轻轻的戳来戳去,本以为他们在搞基”结果曹毅却解释说,这两人在吵架,而且吵得很激烈,都已经打起来了……
走过一条横穿京师的西市大街,萧凡终于受不了了。
“这些人就是来参加朝廷武举科试的武人?”
“硪”
萧凡沉着脸道:“我怎么觉得他们是来应聘当太监的?一个个跟东方不败似的,偌大的江湖就出了这么一帮东西?难道他们都练的幕ua宝典?”
曹毅笑道:“他们原本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言不合血溅五步的豪迈汉子,不过萧老弟你一纸榜张贴全城各处”这些豪迈汉子生怕触了咱们锦衣卫的霉头,只好乖乖的夹起尾巴做人,一个个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跟他娘的兔相公似的,要不别人怎么把你列为江湖兵器谱第一呢”一张榜就把满江湖的汉子吓得鸟都夹进了腚里装娘们儿,这份本事当今世上除了你谁还有?你不第一谁第一?”
萧凡仰天叹息,前世一直被自己崇拜的江湖豪侠,谁知今世阴差阳错之下,生生被自己阉割了人性,实在是罪过大了……
有心想下令撤去对大侠们的种种禁制”让他们在京师做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大侠,但转念一想,他们快乐了”京师的治安就不乐观了,这帮无法无秦的家伙喝多了没准还真会干出决战紫禁城之巅的疯狂事来”那时朱允坟的颜面何存?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颜面何存?
处江湖之远的人可以无法无天,居庙堂之高的人就得萃着他们。/./ ~
“做人还是不能太快乐了,容易乐极生悲,有点管束也好,让他们继续把鸟夹在腚里吧。”萧凡哼道。
既然有心参加武举,说明他们都想为自己挣个前程,博个功名,本事再大又怎样?萧凡他自己上金殿见了朱允坟不也得老老实实跪下磕头么?
“曹大哥,派人问问那帮大侠们,皇宫尚缺宦官百名,急需补充,宦官这个职业前途远大,待遇优渥,最高可以做到九千岁,实在比当武举人强多了,我看这些大侠很有潜质,问他们愿不愿干,有愿意进宫的,挥刀自宫之后送葵ua宝典一本,先到先得。
”
……………………………………………………
北平燕王府正门。
道衍和尚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口,正与数名蒙古人打扮的大汉含笑拱手相别。
如今的道衍神色颇为憔悴,原本颌下一缕飘逸的青须也渐渐消失不见,下巴处光洁白净,本就瘦若病虎的身躯现在看来愈孱弱不堪。如同风弱柳般纤细病态“只是他的一双眼睛依然如往常般散出阴森狠厉的光芒,目光蕴涵的怨气嫉恨之色却比以往更盛几分。
捂嘴轻轻咳嗽几声,道衍含笑与几位蒙古人说了几句,接着拱手相送。
蒙古人哈哈笑了几声,一扬腿跨上了系在王府门前的快马,抽打几下之后,几人往北平北城门飞驰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道衍满脸的笑容这才渐渐收敛”眼射出愤恨的光芒。
一道魁梧的人影出现在道衍身后,淡淡道:“朵颜三卫,不是那么好借的吧?”
道衍顽然点头,叹道:“贫僧有负王爷重托”实在惭愧……”
“脱鲁忽察尔他提了什么条件?”
提起这个,道衍语气隐含怒意,道:“此人比豺狼还贪婪,居然大开口要每年给他一万两黄金,他才肯率麾下朵颜三卫归顺王爷,为王爷效呢……”
道衍身后的朱棣闻言也大吃一惊:“一万两黄金?”
道衍冷冷道:“而且是每年一万两,一分一毫也不能少。^^com^^”
朱棣呆了一下,怒道:“脱鲁忽察尔以为本王的黄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道衍叹了口气”道:“他这次的胃口实在大得太离谱了,贫僧都不知该如何跟他谈下去……”
朱棣恶声道:“不过区区一个朵颜三卫,本王若少了他们襄助,莫非便成不得大事了吗?哼!朵颜三卫不要也罢!”
道衍一惊,急忙道:“王爷,不可冲动!朵颜三卫战力骁勇,而且皆是骑兵,最适合平原冲锋,若在平坦地势上与朝廷大军对峙,他们足可以一当十,如此勇猛的一支劲旅”王爷怎可弃之不用?”
朱棣哼道:“每年一万两黄金买下他们?本王如今大事在即,王府开支诸多,怎么可能腾得出一万两黄金?若开支了这笔钱,本王诸事即废矣!”
道衍苦涩道:“王爷,若少了朵颜三卫,王爷的大事恐怕真的胜负难料了……京师传来消息,在萧凡的力倡下,廷议通过了改草军制的主张,如今整个大明的都指挥使司都在变法军制,天子下旨,命所有在籍军士暂不务农”每日全心操练,又开武举,办讲武堂”这桩桩件件,分明是在为武力削藩做准备呀……”
朱棣静静听着”脸色却气得越来越红,沉默了一会儿,他捏紧的拳头咬牙道:“萧凡!又是萧凡!本王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他非要与本王过不去!”
道衍提起萧凡的名字,他的面孔变得愈苍白起来:“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只知在背后阴谋暗算,贫僧堂堂大丈夫,竟被他派刺客活生生将贫僧……废了!此仇……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说着道衍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孔浮现一抹病态的潮红,当初张三丰的那一脚暗含内劲,不但废了道衍的命根子,连带着也震伤了他的内腑,致使他受了极重的内伤,至今未愈。
朱棣见道衍情绪激动,急忙温言宽慰道:“先生勿急,有朝一曰本王得成大事,本王必将萧凡那恶贼绑到你面前,任你将他凌迟碎剐……”
道衍喘息了很久,渐渐平复了情绪,接着道:“……王爷,朝廷变草军制,日夜练兵,又开武举,办讲武堂,为国选将,此举对我们极为不利,如今天下人毕竟奉建为正统,天子一声令下,谁不想为朝廷效力,给自己博一个功名?武举和讲武堂一开,天下英才尽入天子彀,实力此消彼长,我们的赢面低了很多,所以,王爷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朵颜三卫拿捏在手里,有了那支劲旅,王爷的大事才有成功的希望啊……”
朱棣略一思索,也知朵颜三卫对自己的重要性,于是叹道:“一万两黄金,这叫本王如何拿得出……”
道衍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坚定道:“贫僧再去与脱鲁忽察尔见几次面,把他的价钱压一压,这些蒙古人皆是见利忘义之辈,眼里只认金银,不认情分,听说他们有时候连宁王都不太买帐,只有把他们的贪欲喂饱了,他们才有可能给您卖命。”
朱棣长叹一声,黯然不语。
欲成大事,艰难之处甚多,金银,粮草,将士,军械,后勤……桩桩件件都要操心,这两年来,朱棣感觉自己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有时候甚至会兴起一种荒谬的感觉,自己做了这么多,活得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京师金殿里的华张龙椅坐起来就那么舒服吗?
然而现在箭已在弦,朱允坟欲削藩,他朱棣欲篡位,二人的心思虽未公诸于众,却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注定是敌人,不可能再回头,如今的情势对朱棣来说”已不是篡不篡位,而是为生存而挣扎了,自古成王败寇,他朱棣败了,恐怕连做流寇的机会都没有,这场豪赌他已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赌台上,要么成功篡位称帝,要么身异处,没有第三种选择。
道衍咳了两声,道:“王爷,朵颜三卫的事且不想它”慢慢谈便是了,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王爷必须要尽快办妥……”
朱棣回过神,道:“什么事?”
道衍盯着朱棣,缓缓道:“想办法将困于京师的三位王子救出来!”
朱棣吃了一惊”道:“你是说朱高炽他们三人?”
道衍点头,沉声道:“王爷眼看举事在即,若三位王子仍旧被掌握在天子手,王爷行事难免多了许多顾忌,投鼠忌器之下,对我燕军的士气也极为不利”况且,王爷仅此三子,若因王矛举事而被天子杀害,将来王爷大事得成,登基称帝,谁来继承您的大位正统?所以,三位王子必须要救,而且要尽快救出来!”
“可……据说他们目前困于京师别院,由锦衣卫日夜看管,根本动弹不得,本王如何救他们?”
道衍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这天下不仅仅只有萧凡一个聪明人,机关人人会算,各有巧妙不同,他会祸水东引,焉知贫僧不会李代桃僵?”
……………………………………………………
经过工部多日的建造,京师西郊皇家马场旁的讲武堂已然建成,讲武堂坐落于马场东侧,占地极广,虽然只是临时搭建的一排一排的木房,但匆忙之却也颇显雅致,工部严尚书显然不想得罪萧凡,建造讲武堂用心用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偷工减料,而且完成度之快,令人咋舌惊叹。
这座可容纳数千人的讲武堂,便是大明第一个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军事学校,虽然看起来简陋,但对大明的历史意义却是非常重要的。
各地选调的层将领纷纷怀着兴奋的心情赶赴京师讲武堂的同时,准备多日的武举也即将开始。
下午时分,在镇抚司衙门忙得脚不沾地儿的萧凡接到了宦官的传旨,天子命萧凡即刻进宫觐见。
萧凡不敢怠慢,急忙略为收拾,便跟着宦官进了宫。
经过午门,穿过内库诸司,进了华殿,萧凡一撩官袍下摆刚待跪拜,两眼不经意的一扫,却见朱允坟一脸苍白,大热天的居然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无力的瘫坐在龙椅上,清秀的鼻粱下,两行不清秀的鼻涕不停的往外流,朱允坟不时狠狠打个喷嚏,然后用力一吸,哧溜儿一声,鼻涕又被吸了进去,模样异常狼狈。
萧凡大吃一惊:“陛下,你怎么了?病了?”
朱允坟抬头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虚弱道:“萧侍读,能不能别问废话?我这模样不是病了,难道是在坐月子吗?”
萧凡干笑。
朱允坟又用力吸了吸鼻涕,道:“讲武堂的事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一切就绪,如今各地千户所的百户,总旗等层将领已经在赶往京师的路上,十日之后讲武堂便可开始给将领们授课,那时请陛下亲临讲武堂,给他们训话,有天子做讲武堂的主持,那些将领们必会对陛下忠心不二,一生甘为陛下所趋使。”
朱允坟懒懒的点头,道:“行,说几句话嘛,这个不难,到时候你知会我一声便走了……”
“是。”
“开武举的事儿怎样了?”
“明日开始武举初试,先考武艺,再考兵法战策,数轮筛选之后,由最后剩下的几名优胜者争夺武举头甲前三,也就是选武状元。”
“嗯,朕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儿,选武状元那一场,朕要亲自去看,我见过的状元多了,武状元却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这个……陛下的身体不要紧吧?”
朱允坟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抑郁道:“那就等朕的病好了再选武状元,反正朕一定要看。”
萧凡看了他一眼,小心道:“陛下怎么好好的却病了?”
朱允坟仿佛被提起了伤心事,长长叹息之后,眼睛眨巴两下,竟有些湿润了。
“别提了,今日散了早朝后,我被人一脚踢护城河里去了…………”
萧凡一呆,接着勃然大怒:,“谁敢把当今天子踹河里?想造反吗?陛下,是谁踢你?宫禁卫可有拿下他?”
“小声点儿!小声点儿!”朱允坟急忙两手乱摇:“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陛下,此乃大逆不道,事关国体,不可不……,对了,你散了朝以后怎么跑到护城河去了?那可走出城了呀。”
朱允坟顿时露出腼腆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我今日终于把黄莹约出来了“……”
“哦”萧凡恍然大悟:“然后呢?”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向她表露了我的…………心意。”
萧凡朝他眨了眨眼:“她答应你了?”
朱允坟神情顿时黯然,沉默许久,幽幽道:“她如果答应我,还会把我一脚踹河里去吗?”
萧凡吃惊道:“原来是她把你踹河里去的……难怪你不生气,这姑娘也太狠了吧?不答应就不答应呗,干嘛还踹你呀?”
朱允坟哭丧着脸道:“就是呀,我也这么问她来着”
“她怎么说?”
“她说……她听到我表露心迹后立马就摇头拒绝的,又怕摇头这个动作还不足以表达她拒绝的强烈程度,于是她整个身子都摇了起来,最后不知不觉跳起来给我来了一招,神龙摆尾,……”
萧凡张大了嘴,呆楞半晌,讷讷道:“你这是多不招她待见呀……”
朱允坟大眼眨巴两下,终于落下泪来,黯然神伤道:“萧侍读……,我今天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我和她都坠入了爱河……”
萧凡赶紧打断道:“……”陛下,坠河的只有你一个。”
“爱河!不是护城河!”
“哦,你们都坠入爱河了……”
朱允坟抬头望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幽幽道:“我爱她……”
“她呢?”
“她爱另一个……”^名*书(楼(wwW,////
泡妞晕种事,跟身份没什么太直接的关系,萧凡一直觉得跟天赋有关。
&nba前月下,不懂得制造浪漫,也不懂得风趣幽默,人家美女凭什么会喜欢你?爱情消失了或许没有任何理由,但如果要爱上一个人,一定有某种理由,说什么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那个不叫爱情,叫情。
萧凡对这些道理看得很透彻,他觉得这是真理,放之四海古今皆准。
“一个人要有优点,而且你的这个优点正好也是你所心仪的女子看重的,这样的话,你们绝对可以一拍即合,什么过程都省略了,陛下,你有什么优点?”
面对神情沮丧的朱允坟,萧凡试着开始和他分析泡妞失败的原因。
朱允坟想了想,挺起胸膛有些得意的道:“朕是大明皇帝!”
“这不是优点,而是优势,如果你不打算以皇帝的身份威压她的话,这个优势对你而言没有任何作用“……萧凡很残忍的将朱允坟的得意之情击得粉碎。
朱允坟的神情又变得沮丧起来。
“陛下,再想想,你有什么优点?”
朱允坟沉默许久,不确定的道:“长得英俊算不算优点?”
萧凡点头:“当然算。”
朱允坟松了口气,由衷的笑道:“我总算是个有优点的人了”
萧凡悠悠道:“你长得英俊是不错,可是人家黄莹也见过你不少次了,却偏偏没看上你,这说明你的英俊在她眼里根本不符合她的审美观,简单的说,她的口味偏淡,“”
朱允坟的笑容凝固,半晌,幽怨的道:“我长得也没那么重。味吧?”
抬起头,朱允坟无助的望着萧凡:“萧侍读,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帮我追到她,她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女子,如果今生不能与她结为连理,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萧凡痛心疾道:“堂堂大明天子”连个女人都追不到,简直是丢了整个大明江山的脸啊“……”
朱允坟惭愧的低下头:,““…… …”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朱允坟的双眸顿时有了光采,深情道:“我喜欢她的活泼,她的开朗,她好象一幅会动的画卷,每次见到她,总能给我一幕全新的景色,让我时刻都充满了新奇………
萧凡点头”确定了,朱允坟对黄莹是爱情,不是情。
面对这样一只爱情菜鸟,萧凡很头疼。
虽然萧凡在朱允坟面前表情得像个经验老道的泡妞专家,可没人比他更清楚,实际上,对追女人这种事,萧凡也好不到哪儿去,前世混得那么惨,温饱都没解决,想都没想过追女人”这一世已经有了三个老婆,但他也从没放手追过谁,基本都是水到渠成。所以,对于追女人,萧凡目前也只停留在理论知识的阶段,朱允坟很悲剧的成为了萧凡检验爱情理论知识的实验品。
实验品浑然不觉得向萧凡请教泡妞是件很危险的事,犹自可怜巴巴的望着萧凡,目光充满了求助,像一只无家可归等待好心人收养的猫咪。
萧凡回想朱允坟刚说的话,咂摸咂摸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会动的画卷?你该不会把她当成春宫图了吧?”
朱允坟一楞”接着跳了起来,气道:“当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萧凡灵机一动,福至心灵”急忙道:“唱歌!陛下!唱歌!”
“唱歌?”
“唱情歌!拿把琴到她闺房的寄户外,一边弹一边唱”不信她不感动!”
“这”““有用吗?”
“有用!一逮一个准儿!”
“唱什么歌?”
“噢尼又!”
“朕……准奏!”
………………
出了皇宫,萧凡的心情很复杂。
本来最近忙着办讲武堂,又准备着开武举的各项事宜,诸多繁琐之事全得由他这个总负责人来处理拍板,忙得脚不沾地儿,每天睡在镇抚司衙门里好几天没回家了。
朱允坟这个甩手掌柜悠哉悠哉在皇宫里享福,不帮忙也就罢了,反而给他添乱,萧凡的日程表里不得不多了一件必须处理的大辜,一帮当今天子泡妞。
其实按萧凡的想法,皇帝泡妞哪需要这么麻烦?一道圣旨一下,将心上人锁进深宫,刚开始人家或许对这个仗势欺人的皇帝没好脸色,但是久处深宫,又没有别的异性,皇帝每天在她面前多晃悠几次,或者时不时给她来个霸道又温柔的强吻,日子处久了,哪怕是头公猪,人家姑娘多少也会对他产生点情义,一女频不都这么写的嘛,狗血是狗血,但是很有效。
不过既然朱允坟这么纯情,坚持不肯用自己的身份威压她,萧凡也不好意思带坏他,一个怀有赤子之心的纯情皇帝是很可贵的,他的可贵之处在于把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搞得如同脱了裤子放屁一般多此一举,偏偏却表现出了初恋的纯真和青涩,让人不忍提醒他的这种愚蠢。
每个人的一生总会干几件蠢事,初恋更是如此。
唱歌,而且是跑到黄莹的闺房外唱歌,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儿,黄莹当然住在黄府,黄府里除了黄莹,还有她那很惹人厌的御史哥哥黄观,内有恶犬,不宜入内。
如果朱允坟大摇大摆的走进黄府,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勾引黄观的妹妹,想必黄观不会很乐意……
萧凡长长叹气,他觉得头很痛。这世上的麻烦事儿怎么都让他给碰上了?
明日便是朝廷正式武举的大日子,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武举办好了再想朱允坟泡妞的事吧。
…………………………
第二日,京师城内万人空巷,街头热闹非凡。
筹备许久的朝是试终于在人们的期盼下顺利初试,自古以来,武人的地位是低下粗鄙的,圣贤认为兴武为祸乱之源习武会使民间百姓不思安分,只知逞强斗狠,导致民风不淳朴,从而忘记了君子重礼修德之道是大悖儒家教义的一种劣举。
如今在锦衣卫指挥使萧凡的强硬推动下,武举突破了文官们的重重偏见,竟被公然提上了金殿,并且真真正正的付诸于实行,使得将来的学武之人不再是粗鄙低贱的武夫,他们同样有机会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这样的结果让民间的百姓看到了一线新的曙光,原来世间的前程,并不仅仅止于读书一途。
在兵部尚书茹瑞的主持下设于京师城内府军右卫的武举试场终于在一声清脆的铜锣敲响的同时,顺利开始了第一轮的初试。
以萧凡的建议,武举仿文科制,分乡试和会试,即由各地武人于户籍地参加乡试,优胜者入京参加会试,像文人科考一样,直至选出武状元。
但由于这次是大明立国以来的第一次武试各州府衙门根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而朝廷又急需各种武将人才,于是事急从权,暂时采用了荐名制,由各地官吏自行推荐合适的人才入京师直接参加会试。
会试分三场第一场考策略,兵法,以及天文地理,第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第三场试武艺,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再从三场皆胜者当中继续第二轮比试,最终排定三甲名次。
世人皆为名利所趋,不仅文人如此武人同样也如此。
来自天南地北的武人们纷纷登场,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为自己拼命博一个亮堂的前程,今生若能靠上朝廷这棵大树,有了军职官位,以后谁敢嫌自己是粗鄙武夫?
…………………
相比万人喧嚣的武举试场,秦淮河东畔的泰丰米行内却一片静寂无声。
烟波浩淼的河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鹅石,米行下方的船埠三三两两泊着几艘大粮船,米行内空无一人,时逢重九日,米行的伙计们趁着暂无活计,纷纷相邀去武举试场瞧热闹了,堆满了粮米的大仓外只剩下数名短衫汉子聚坐一堆闲磕牙打时辰。
米行船埠的台阶冰凉如水,陈莺儿抱膝蜷坐在阶石上,一双憔悴的美眸无神的盯着前方的秦淮河水,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他…………此时在做什么?是在衙门里处理公务,还是…………在家抱着娇妻温存?
咬了咬下唇,陈莺儿眼眶不争气的微微泛了红。
从北平回来这么久了,他却没来找过自己一次,有什么需要陈家商号的事宜,都是派人知会一声便走,从来没有任何一句关于儿女私情方面的只言片语。
他……难道真只是把我当成了他的下属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意思?他有没有想过,我这般为锦衣卫,为朝廷效力,到底是为了谁?他难道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女人,一个只想与心上人儿在一起,从此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
一种深深的疲倦和无力感侵袭她的心头,她累了,她不知道还能等多久,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年华,在虚度中渐渐耗费,他却没有看到自己最美丽的时光,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待到自己年华已老之时,他纵愿娶,我怎忍嫁?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多想回到三年前他在陈家的时候,她愿意抛却一切多余的自尊和矜持,抛却那灼伤人心的嫉妒和私心,此生好好待他,和天下所有的贤妻一样,用尽一切心思留住他的人,留住他的心幽幽叹了一口气,陈莺儿眼中晶莹欲滴,浩淼的河面也变得朦胧扭曲起来。
贴身丫鬟抱琴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她年纪尚小,自然不懂小姐的一番苦苦相思。
&nba鞋和雪白罗秣摘下,露出一双晶莹如玉、饱满诱人的白皙纤足,可爱的脚趾调皮的弯曲了几下,将它们慢慢的伸进了台阶下冰凉的秦淮河水中,冰凉舒爽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抱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出一声满足的轻吟。
在冰凉中陶醉了一会儿,抱琴两眼盯着平静的河面,清澈灵动的大眼眨巴两下忽然瘪着小嘴,愤然道:“小姐,听说姑爷……萧凡他从北平带回了一个女子将她纳为妾室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有了两位郡主夹人还不够,却……”……”
“抱琴,闭嘴!”陈莺儿真是满心幽怨之时,听得抱琴提起萧凡纳妾,芳心愈烦躁起来。
抱琴吓了一跳,偷偷一吐香舌,不敢再说什么。
陈莺儿却再也忍不住晶莹的泪珠儿滑鼻脸颊。
萧凡,你娶郡主,纳妾室,何时肯正眼看我一下?我在你心里,难道仅仅只是锦衣卫的下属么?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陈莺儿急忙擦了擦泪,凄苦的面容一整,又变成了果决冷漠的陈家女掌柜。
而抱琴则忙不迭的将罗袜绣鞋胡乱的套在脚上,然后站起了身。
回头看去,米行的一名中年管事正有些迟疑的朝陈莺儿躬身道:“掌柜的,有个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向您禀报不过这事儿跟咱们泰丰米行无关,小人或许有些多事“……”
“张叔,有什么就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陈莺儿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头。
张管事急忙陪笑道:“是,咱们米行一直跟秦淮东岸渡口的济义米行相处不错刚才济义米行的李管事过来对帐,闲聊时说起了一件事,昨日下午,一名中年男子找上了他们济义米行,想请他们米行多搭几个人一起离京,约好明日下午启程,这本没什么奇怪的,但那人的酬银给得特别多,一出手竟然三百两银子,这么多银子足够买下一条船了,把济义米行的蔡掌柜乐得眉眼笑,当即便应了,一一一一听李管事说起这事儿,小人忽然想到前年生在咱们米行的一桩事儿,那时不也是几个人要搭咱们的粮船离京吗?而且他们出手也颇为阔绰,后来咱们米行的伙计把那几人拿下,才知道里面竟然有朝廷通缉的一名hua和尚,小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呀,要搭济义米行粮船的那几位,该不会也是“……,呃,小人多事,特向掌柜的禀报一声……”
陈莺儿细细思索了一番,秀美的柳眉悄然蹙起,久久沉吟不语。
两年前,在她的授意下,无心插柳居然把朝廷通缉的要犯道衍和尚抓了个正着,把他送到镇抚司衙门,间接救了当时身在诏狱的萧凡一命,后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让萧凡和她重逢,可以说抓道衍这事儿,算是她和萧凡缘分的一个转折点,如此有纪念性意义的大事,陈莺儿怎么可能不记得?
今日又有人要乘船离京,出手同样也是阔绰无比,与当年的道衍和尚简直如出一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当年因为抓了道衍,使得她和萧凡的缘分出现了转折,今日若是再抓几个,会不会让她和萧凡的缘分再出现一个转折呢?
想到这里,陈莺儿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轻笑。
陷入苦恋的女子,本就缺少理智,更何况如今的陈家商号已算是锦衣卫的外围前站,朝中不少大臣功勋都在里面参了份子,其势力早已非昔日的江浦陈家可比,可以说是树大根深,辉煌一时,就算抓错了什么人,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若是赶巧抓对了呢?若是那几个人正好是萧凡苦心要缉拿的犯人呢?如此岂不是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在他心里,想必多少会对自己高看几分吧?至不济,好歹也可以趁向他禀报此事的时候见他一次,稍解心中的愁苦……
权衡利弊,陈莺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张叔,你现在马上去跟济义米行的蔡掌柜打声招呼,就说明日下午舟那几个客人,我陈家泰丰米行帮他接了,我也不让他吃亏,他收下别人的银子,我一两也不要,另外给他多送一百两………不,给他二百两!”
张管事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道:“啊?掌柜的……这,这是笔什么生意?”
陈莺儿俏脸一沉”道:“叫你去你就去,别说废话了,怎么做生意我心中有数。”
……………………………
京师乌衣巷,燕王别院内。
一名穿着下人服色,面孔黝黑的中年男子端着茶托,在内院诸多锦衣校尉的目光监视下,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燕王世子的卧房。
卧房内,身材肥胖的燕王世子朱高炽正单手托着肥厚的下巴,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案上翻着书,圆滚滚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吃饱了正养神的白皮猪。
朱棣的另外两个儿子朱高煦和朱高燧则愁眉苦脸的坐在棋盘前对弈,黑白旗子毫无章法的摆满一盘”二人分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中年男子端着茶托,走进了卧房,恭谨的将茶盏分别摆在朱高煦和朱高燧的面前,待走到朱高炽面前时,中年男子眼中精光一闪,用极快极轻的语气匆忙道:“世子殿下勿忧,王爷已做好安排,明日便接三位王子离京”请三位王子再忍耐一日“……”
双目无神的朱高炽闻言一楞,接着立马变得激动起来,兴奋道:“你是什么人?你难道是……”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惊喜万分的朝他看去。
中年男子急忙道:“三位王子噤声!此乃虎狼凶险之地,不可声张,否则便是害了你们自己……”
三人悚然一惊”马上认清了形势,自从他们进京拜见了朱允坟之后,萧凡便毫不客气的把他们请进了他们父王位于京师的别院之内,把他们幽禁了,还派了许多锦衣校尉看守监视,每日只准在府中内院活动”连前堂都不准去,更别说出门了。
乍闻父王没有放弃他们,竟然派人相救”三人激动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差点不能自恃。
待到三人情绪恢复平静,中年男子警觉的朝门外扫了几眼,这才缓缓道:“王率已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三位王子回北平,属下等潜伏京师多日,愿为三位王子效死!”
三人感激不已,纷纷向他投以赞许的目光。
朱高炽想了想,犹豫道:“可是“…现在外面的锦衣卫看得很紧,我们怎么可能出得了门?”
朱高煦和朱高燧一齐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你不想离开这鬼地方就留下,随你的便!反正我们已经受够了!”
朱高炽呵呵一笑,憨厚的摸了摸后脑,不再言语。
中年男子顿了顿,道:“三位王子勿忧,属下等奉王爷之命,早已做好准备,不管多么万全的看守,总有它遗漏的地方,明日午时,属下们将开始行动,三位王子只须守好口风,安心等待便是,届时属下会护送三位乘船离开,只要过了长江,到达北岸,自会有人接应,锦衣卫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抓到你们了……”
三人顿时又变得激动起来,目光中晶莹闪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朱高炽仰头望天,高兴得流下了幸福的眼泪,颤声道:“天可怜见,我们……,…终于要回北平了!坐船……坐船好啊,坐船舒服“……”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一齐露出向往的表情,迷离的目光仿佛看到了碧波千里的浩瀚长江,和随浪轻轻摇曳的小船,载着他们渴望的自由,驶向幸福的北岸,“……,“不错,坐船好啊………江南水乡,诗情画意,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位风骚艳丽的船娘呢……”
“三位!”
“对!三位船娘!”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9W0W7W8.8C3A4I6h5o7n8g6w7e9n8x0u2e30.9c7o9m81,
“huā几百两银子离京?”得到陈莺儿密报的萧凡皱起了眉。
曹毅挠头道:“城门又没关,想离开大大方方出城便是,huā几百两银子走水路,这事儿确实透着蹊跷到底是女人心细,陈掌柜想得比咱们大老爷们儿多。”
“可问题是,谁要离京?是潜逃的官员,还是有人想越狱逃走?”
曹毅一撸袖子,恶狠狠道:“管他娘的什么人,咱们先把人逮起来问问再说,进了锦衣卫诏狱,还怕他不老实交代?”
萧凡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是鱼虾是王八,先一网子捞上来再说……,…”
曹毅笑道:“没准还能捞着条大鱼呢,当年的道衍和尚也是这般被陈掌柜糊里糊涂的给逮着了……””
萧凡想了想,忽然不怀好意的笑道:“说不定是某个清流大臣在外宅养小老婆被大妇发现了,于是匆忙派人将小老婆送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可以抓着这事儿当把柄,要么逼他入奸党,要么……敲他几万两银子。”
“如果他两样都不选怎么办?”
“那就满大街的张贴他小老婆的裸画,不信他不就范!”
“难怪你升官那么快,果然比我黑多了………”
……………………………………………………
下午申时,几个穿着粗布衣裳,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秦淮河东岸渡口边。
其中一名肥得离奇,走路一瘸一拐的大胖子左右张望了一番,见附近并无可疑之人出没,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朝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小声笑道:“父王命你们办事果然很牢靠,戒备那么森严的别院,竟让你给混了出来……”
中年男子面露微笑道:“世子过奖了,属下们精心准备多日,等的就是这一天,只要摸熟了内院锦衣卫的换班规律,以及巡逻路线,趁着他们交接的空隙换上衣裳混出别院”其实并不难,属下们受过多年训练,可以在一瞬间伪装成任何不引人注意的角色,躲过敌人的追踪“……”
一旁的朱高熙没好气道:“让你伪装成一坨屎你行吗?”
中年男子楞了一下,沉默半晌,长长叹息道:“屎不难伪装,尿才难装毗”
三人:“…………”
中年男子看了看天色,忧心道:“三位王子”咱们要快点了,顶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三位王子失踪的消息就会被锦衣卫知道”那个时候全城搜捕,对咱们大大不利。”
三人闻言一凛,不敢怠慢,急忙压低了头上的斗笠,跟着中年男子急匆匆的朝渡口走去。
只有上了船,到达长江北岸,他们才算真正的安全,眼下仍处虎狼之地,处境十分危险。
四五名汉子围侍着三兄弟,快步走向秦淮河边一艘不起眼的粮船。
“蔡掌柜在吗?蔡掌柜?”中年男子弯下腰,低声问道。
轰!
渡口四周的粮仓内忽然涌出一大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飞快朝他们奔来。
粮船的舱房内,施施然走出一名身着儒衫”轻摇鹅毛扇,骚骚然仿若诸葛之亮的年轻男子,男子仰头大笑几声,面带得意之色,说出一句酝酿已久的装逼台词:“各位,本官早已恭候多时了!”
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心头悚然一惊,暗暗放出一句非常经典的马后炮:“糟糕!中计!”
朱高炽一见站在船头那名年轻男子,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脱。道:“妹人……,…”
年轻男子正是萧凡,见着他们中间一名胖子叫他妹夫”不由愕然望去,一望之下萧凡惊喜莫名:“原来是大舅子,我还当是谁呢,你们结伴踏青……靠!不对!原来是你们要离京?”
朱高炽大惊:“没有!你疯了?我们只是踏青……,…”
萧凡立马翻脸:“来人,拿下他们!”
中年男子将朱高炽一堆,指着身旁粮仓边运送粮食的骡马,大叫道:“三位王子快骑马突围!”
“可这是骡子……”
“这时候你还挑什么?快逃吧!”
……………………………………………………
京师府军右卫,武举试场上。
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文人科考如是,武人比试亦复如是,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任何竞赛都必须要选出最优胜者,按能力排出名次。
申时一刻,试场上号炮轰然鸣响,手执旗幡,金瓜,节杖的锦衣校尉们从试场外昂然走入,接着便是两列身着绛色衣裳的宦官,他们手提拂尘,半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大汉将军后面,宦官走过后,便是十六人抬的天子鉴驾,庄严肃穆,皇威赫赫,跟在鉴驾后的,是朝堂文武百官。
天子亲临武举试场,试场内所有人都震惊了,区区一个武举,竟然惊动了天子和满朝文武,这代表什么?说明天子对武举一事的重视,也标志着朝廷重文轻武的风气开始渐渐转变,武人低贱的地位也将从此改兖今日天子的到来,无疑给武举的开办起到了非常深远的意义,这个意义或许会影响大明未来百年的国运。
试场内,无论的参加武举的武人,还是边沿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向天子大礼叩拜,万人齐呼万岁,声可震天。
朱允坟穿着一身金黄龙袍,头戴翼龙冠,下了鉴驾后,缓缓登上了校场边临时搭建的木看台,然后在正中间的宽椅上坐了下来,这才伸手轻轻一扬,道:“叫武举和百姓们都平身吧。
宦官一甩拂尘,尖声喝道:“陛下有旨,众人平身”
朱允坟一扭头,左右看了看,喃喃道:“怎么不见萧侍读?”
站在朱允坟旁边主持武举的兵部尚书茹瑞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陪笑道:“陛下,萧大人有紧急公务,应该差不多就快来了……”
朱允坟点了点头,然后瞧着不远处的校场上并排而立的十名魁梧大汉”道:“他们这是“…”
茹瑞急忙道:“这十人乃是经过兵法以及营阵两场考较之后,从千余武人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今日进行第三场个人武艺的较量,一较高下之后,请陛下提名今科武举的头甲三名“…………”
朱允坟〖兴〗奋道:“就是说,今科的武状元,武榜眼,武探huā,要从这十个人当中选出来,是吗?”
“正是。”
朱允坟两眼放亮,有些迫不及待道:“快叫他们开始吧。”
茹瑞急忙应命”然后朝台下侍立的兵部官员一扬手。
咚咚咚咚……
震人心神糊两校场大鼓擂响,武举第三场,决宏今科头甲名次的较量开始了。
十人分为五组,捉对进行个人武艺的比试,其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等。
比试一开始,便深深吸引了朱允坟的注意,他两眼紧紧盯着校场,神情颇为〖兴〗奋的看着校场上比试的十名武人比得不亦乐乎”而朱允坟也双手握着拳头,不时手舞足蹈,或者大声叫好,天子的威严形象荡然无存,激动得一塌糊涂。
比试过马步箭以及各种兵器之后”能力出众者渐浙崭露头角,剩下的最后一项是比试拳搏,也就是面对面的进行拳脚较量。
兵器拳脚无眼,校场中的十名武人或多或少受了点伤,其中的八名武人由于不堪伤痛,只能黯然退出了比试,宽阔的校场正中,只剩一名青须大汉,和一名略带病色的瘦削汉子仍在咬牙坚持。
朱允坟一颗心提得老高”不出意外的话,今科的状元和榜眼,便要着落在校场中的二人身上了。
咚咚咚……
大鼓擂响,稍作休憩的二人抖擞了一下精神,二人盯着对方的眼神凶狠而酷厉,凌厉的战意在眼中如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事关前程,二人视对方如生死仇敌,早已打算豁命相博。
震人心神的鼓声忽然一顿,二人浑身一震,接着同时吐气开声,两道人影迅速绞杀在一起,拳影腿风,化作一片虚空的幻影,令人目不暇接。
朱允坟面孔通红,狠狠挥了两下拳头,身子一半边挂在椅子上,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站在他身后的黄观,暴昭,卓敬等人,见朱允坟这副模样,众清流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神色愈见悲怆凄然。
“太好看了!打得真过瘾!“…………咦?萧侍读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就错过好戏看了………
……………………………………………………
萧侍读现在正满头大汗的骑着马,在京师的大街小巷中穿棱。
一大群锦衣校尉跟在他身后,有的骑马,有的干脆跑步,众人挥舞着绣春刀,凶神恶煞的追赶着前方十余丈远的朱高炽三兄弟。
策马于乱市中穿行,百姓贩夫纷纷大惊奔散,瓜果菜蔬,碎布坛罐散落一地,两拨人马过处,如同秋风扫荡落叶一般,留下满地凌乱狼藉。
事关重大,朱高炽三兄弟若从京师逃回北平,对未来的削藩大计绝对有着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朱棣没有了顾忌,自可放手一搏,朝廷将会尽失主动权,这样一来,萧凡huā了两年时间苦心部署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这三人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北平!
萧凡骑在马上咬紧了牙,盯着前方仓惶逃窜的朱高炽三兄弟,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片凶光。
朱高炽三人如惊弓之鸟,三五人护侍着他们,在锦衣卫的围追堵截下,众人在闹市中横冲直闯,惶如丧家之犬,有心想停下求饶,又怕逃跑之举触怒了萧凡,求饶或许也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三人骑虎难下,只得骑在马上一通乱闯,至于何时被人拦下,以后会有什么下场,情急之下他们已然顾不上了。
萧凡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快要追上”又被他们机灵的一拨马头,插进了小巷,萧凡气得马鞭狠狠一抽,加快了马速。
“朱兄!大舅子!你停下,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伤你一根毫发!”萧凡大声呼喊道。
“大人,他们进了巷子,那条巷子出去后便是府军右卫的校场………一名锦衣校尉喘着粗气禀道。
“那又如何?”
“大人”今日是朝廷武举会试的大日子,校场正在比试,听说天子也将亲临”万一让燕世子犯了圣驾“……”
萧凡悚然一惊,急忙道:“快!一定要追上他们!不能让他们犯驾………
说话间,朱高炽三人马头一拨,已出了小巷,正应了萧凡他们的担心,径自朝校场奔逃而去。
……………………………………………………
府军右卫校场。
两名武人仍在做着最后的搏斗,胜者即为今科武状元,而且是大明第一任武状元”军职官位唾手可得,如此大的诱惑,令二人倾尽全力,奋然相搏。
拳来脚往,二人已拼了百余招”双方的力气都已使得差不多,隐隐有力竭之态。
万人围观的校场外一片安静,朱允坟坐在看台上也没有大呼小叫了,胜负即见分晓,全场沉默,众人全都紧张的盯着校场中间”朱允坟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尖都微微沁出汗来。
校场内,魁梧汉子忽然瞅准了一个空隙,猛然朝对手的肋下出拳,对手急忙闪身架臂一挡”接着魁梧汉子扭身一让,凌空跳起来,右腿闪电般横摆而出,对手躲让不及,终于被他扫中脸庞,一脚踹得半空中翻了几个滚,狠狠摔落地上,挣扎了几下,却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胜负已定,全场沉默许久,朱允坟忽然站起身,使劲拍着手掌,兴奋大喝道:“好!”
围观的官员和百姓这才回过神,震天的喝彩声顷刻间覆盖了喜个校场。
校场正中的魁梧汉子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喜悦,表情木然的呆楞了许久,最后终于欣喜若狂,原地跳起老高,围着校场四周〖兴〗奋的高举着手臂,声若狂狮般边跑边吼,庆祝自己成为大明第一次武举的最后胜利者。
朱允坟一扬手,往下虚按,全场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朕宣布,此次武举,头甲第一名,即今科武状元,便是只朱允坟说着一楞,指着那名得胜的汉子,道:“你,上前来,叫什么名字?”
得胜的魁梧汉子急忙收起了欣喜的表情,毕恭毕敬的跪在离看台数丈之遥的校场草地上,面朝朱允坟磕了三个头,恭声道:“回禀陛下,草民山东临邑人氏,名叫……”
话未说完,校场外忽然骚乱不已,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围观人群的惊惶尖叫声,一道高亢熟悉的声音大吼道:“禁军为陛下护驾!前面的人给我拦下他们!”
校场内,乍见变故的大内禁军短暂的楞了一下,却见萧凡骑在马上领着一大群锦衣校尉,正气急败坏的追赶着前面骑马的几个人。
禁军见到萧凡,当即反应过来,急忙抽刀出鞘,纷纷朝朱允坟身边围拢过去,把朱允坟围得密不透风,保护非常周到。
萧凡骑在马上疾驰,校场外便是京师的北城门太平门,出了太平门,朱高炽他们便算是逃出京师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无论如何要把他们留下!一死活不论!
萧凡心中涌起一阵戾气,想也不想,便反手从衣带后面一掏,掏出了那件神鬼莫测,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终极武器弹弓。
一颗铁丸扣在指间,搭弦,拉弓,瞄准,朱高炽肥胖的身躯是他们中间目标最显眼的,萧凡却犹豫了。
他倒不是不忍心对朱高炽下杀手,可朱高炽是画眉在燕王府仅认的唯一一个亲人,自小对画眉颇为照顾,若今日射杀了朱高炽,以后怎么面对画眉?她的亲人本已不多,自己何忍杀之?
短暂的犹豫过后,萧凡咬着牙,将弹弓稍微转了个方向”瞄准了朱高炽旁边的朱高熙,这家伙高矮胖瘦正合适,杀了他画眉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就他了!
“逆贼”看弹弓!”萧凡暴喝出声,话音刚落,铁丸〖激〗射而出。
嗖!
骑在马背上的朱高熙头皮一麻,仓惶回头,见到萧凡手里的弹弓,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便将身子一低,整个人几乎完全趴在马背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朱高熙感觉身上并无疼痛,刚抬起头,却听到校场旁边一阵杀猪般的声音惨叫不已。
“神马情况?”骑在马上的萧凡”和躲在看台上的朱允坟同时惊愕问道。
朱允坟使劲推开挡在身前的禁军侍卫,却愕然发现刚刚新晋为今科武状元的魁梧大汉捂住后背,痛苦的倒在草地上,像条跳上岸的泥鳅似的,浑身乱扭乱摆,并发出凄惨的痛呼。
“大人,您的弹弓不偏不倚的打中了那个“…倒霉鬼。”萧凡身旁的下属一本正经的指着新科武状元禀道,神情间流露出对萧凡弹弓神技的敬畏。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打丰他?”萧凡大是惊愕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弹弓。
一真是一把神奇的弹弓。
“不知道”整个校场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跪在中间……,…”
萧凡气啊,朝那满地打滚呻吟的大汉怒道:“本官缉拿要犯,你拦在中间干嘛?存心添乱是不是?闲杂人等给我闪开“……
话音方落,萧凡和身后大群锦衣卫的快马从大汉身前呼啸而过,继续追赶朱高炽去了。
校场上,魁梧大汉的忍住后背的疼痛,满头冷汗的强撑着站了起来,扭头望了一眼萧凡远去的背影,神情充满了悲愤…”
众人像一阵风似的扫过校场,呼啸绝尘而去”这个时候,看台上的朱允坟才小心的探出头来,瞧了瞧萧凡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站在校场中间非常无辜的新科状元。
朱允坟嘶的一声,感觉有点牙疼“…
“陛下”您该宣布今科的武状元了…,只旁边的兵部尚书茹瑞小心的提醒道。
“武状元?谁是武状元?”朱允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茹瑞指着校场中间的魁梧汉子,道:“他呀。”
“咳咳,茹尚书,朕问你,按武举的规矩,是不是打败了所有对手,最后胜出的那个人便是状元?”
“那当然。”
“最后谁胜出了?”
茹瑞指着校场的汉子愕然道:“不是他吗?”
朱允坟面色有些古怪,慢悠悠的道:“本来呢,应该是他的,但是呢,…萧凡忽然冲出来,一弹弓把他打趴下了,茹尚书,你觉得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茹瑞想了一下,接着肥胖的面孔露出震惊的神色,讷讷道:“陛下,您说的最后胜利者,该不会匙,“不会是“萧,萧“……
朱允坟眼中露出调皮的光芒,清了清嗓子,面朝校场大声道:“朕宣布,今科武举,头甲第一名,即新科武状元之选,便是”
众人一齐屏声静气,洗耳恭听。
魁梧大汉一脸喜色,扑通一下跪在校场中间,只待天子钦点,光耀门楣。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朱允坟清秀的面孔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这才悠悠道:“………,新科武状元是”““萧凡!”
“什么?”身后的文武百官尽皆大哗,不敢置信的盯着朱允坟。
魁梧大汉也猛然抬头,大惊失色:“啊?”
朱允坟一摊手,一副无赖的嘴脸朝百官道:“刚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这人被萧爱卿一弹弓打趴下,你们觉得朕还好意思点他为状元吗?”
百官们纠结了:“……,………””
“陛下,萧凡未经前两场兵法和营阵的科试,怎可点为状元?”一名清流愤然奏道。
朱允坟悠悠道:“萧凡曾率三千孤军深入草原,击杀鞑子大将数名,火烧鞑子大营,引鞑子主力入燕王杀阵,这桩桩功劳摆在面前,还用得着考他的兵法和营阵吗?”
百官呆楞住:“这……”
奸党们当然巴不得他们的首领萧凡官儿当得越大越好,越多越好,于是众奸党交换了个眼色,一齐跪倒在朱允坟身前,异口同声道:“陛下英明神武,萧大人技压群雄,状元之才实至名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
朱允坟哈哈一笑,笑容充满了恶作剧的意味,接着笑声一顿,问道:“接平来该如何?”
茹瑞抖擞着老脸笑道:“陛下,接下来,该由兵部造册,陛下钦点金榜,布告天下,然后便是抬头甲三名挂上红huā,呵呵“……游街夸官。”
朱允坟闻言哈哈大笑,〖兴〗奋道:“快派人去镇抚司衙门,待萧爱卿回来,给他把大红huā挂上,让他骑着马上街,让他好好夸一夸官,享受一下大登科的美妙滋味,哈哈“”
一扭头,朱允坟看到跪在校场正中的魁梧汉子,正一脸悲愤幽怨的瞧着他。
朱允坟笑容一窒,有些歉意的道:“呃,…看来你与状元无缘啊,这样吧,朕点你为今科榜眼,你也和萧爱卿一起游街去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到手的状元竟被一弹弓打飞了,魁梧汉子觉得这个时候老天应该降点鹅毛大雪,才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多么黑暗的朝廷,多么阴暗的人性,多么点儿背的自己……,…
忍住满腔幽怨和失落,魁梧汉子一个头重重磕下,悲伤的眼泪滴落在草地上,哽咽着道:“多谢陛下!草民山东临邑人氏,名叫……纪纲!”
朱允坟唏嘘道:“纪纲,你受委屈了,辛苦了这几日,却没想到………
纪纲语带哭腔道:“草民不辛苦,草民…“命苦。”
萧凡骑着马,飞快出了校场,继续追击朱高炽三兄弟,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这三个人,铁了心要把他们拦下,他却浑然不知自己弹弓误射之下,居然莫名其妙成了今科武举的武状元。9W0W7W8.8C3A4I6h5o7n8g6w7e9n8x0u2e30.9c7o9m8
老天有时候喜欢跟世人开玩笑,有的玩笑是恶意的,有的玩笑是善意的。
然而堂堂诚毅侯爷,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在拥有了这两大耀眼的光环之后,竟然又多了个武状元的头衔,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恐怕谁也说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
萧凡根本不知道万人围观的校场因估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仍旧一门心思的追击朱家三兄弟。
前方不远处便是京师北城门,若让他们出了北城门,京师外面小径丛生,追缉起来难度愈发大了,虽说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这三人出了京师也不一定能逃得了多远,可难保中间会出什么差错纰漏,萧凡冒不起这个险。
杂乱的马蹄声中,北城门越来越近,仓惶奔逃在最前面的朱家三兄弟遥望前方的古老城门,惊惶失措的脸上也露出了希冀的神情,他们也知道,只要出了城,再躲避锦衣卫的追缉便轻松许多,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有惊无险的到达长江北岸,只要过了长江,他们便算是彻底安全了。
想到这里,三兄弟急忙狠狠朝胯下的骡马抽了几鞭,骡马吃痛,扬蹄奋力加速往前跑去。
萧凡急了,扭头朝身后的属下大喊道:“谁识近路?绕到前面拦截他们!”
“大人,通往城门只有这条直路是最近的……,…”身后的校尉惶急道。
“***!”温文尔雅的锋衣卫萧指挥使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眼中凶光一闪,萧凡回过头恶狠狠道:“谁带了劲弩?给我射杀他们!”
身后众人一齐摇头。
萧凡气得俊脸通红:“上岗连标准配置都不带齐,除了吓唬老百姓,屁本事都没有!回去我给你们搞个整风运动!”
众人惭愧无地:,“,““………”
离北城门只有数十丈,眼看朱家三兄弟就要逃出京师,以后锦衣卫捉拿他们便要大费周章。
这时,意外发生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意外让人感到惊喜,比如现在这个意外。
朱家三兄弟即将冲进城门通道时”一位身着邋遢道袍的老人出现在城门通道正中,他一手托着油纸包,另一手不时从纸包里捻出一片薄薄的肉,仰头放进嘴里咀嚼,一边走一边吃,神情悠然而陶醉,浑然不觉自己挡了别人的生命通道,更没发现朱家三兄弟的骡马离他越来越过……,…
逃在最前面的朱高煦乍一抬头,却见一名老道士挡在大路正中,自己所骑的骡马离他只有丈余距离,朱高煦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指着老道士大叫道:“老鬼!给我闪开“…………”
话音刚落”老道士终于从美食的陶醉中回过神来,愕然扭头一看,便看到了一双大而黑亮的…………马眼睛”与他近在咫尺。
老道士也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一哆嗦,失声道:“神马情况?”
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老道士被朱高煦的骡马撞飞,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扑落在地,手里的油纸包也掉落在不远的地方,凄惨之状”如同车祸现场。
老道士被马撞飞,朱家三兄弟也好不了,经此一阻,骡马受了惊,纷纷嘶叫一声”停在原地转圈,怎么抽打都不肯再走一步。
朱家三兄弟刚露出绝望的神情,萧凡和众锦衣卫的快马也赶到了,众人二话不说便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抽刀出鞘,指着三人齐喝道:“速速下马”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三人吓得一抖,朱高炽浑身肥肉止不住的哆嗦”翻起一阵又一阵的肉浪,苍白的嘴唇嗫嚅几下,终于受不住周围锦衣卫凌厉的杀气,肥腿一撩,像个圆滚滚的肉球一般,艰难的下了马,有了朱高炽带头,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敢硬抗,一声不吭的下了马,三人垂头丧气的被锦衣卫包围在圈中,一脸绝望的叹气。
萧凡下了马,长长松了口气,刚才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一眼就认出那个被马撞飞的倒霉老道士正是他的师父太虚。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倒霉事儿都被太虚碰上?从萧凡认识他的那天起,这老头儿便好象无时无刻不在倒霉,而且倒霉的过程非常的匪夷所思,突破人类想来……,…
萧凡觉得,这也许跟太虚的名字有关,太虚这名字一听便透着一股子晦气,难为老人家这一百三十多年怎么活过来的“……
不过太虚这回碰到的倒霉事,萧凡还是比较赞赏的,无意中给他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麻烦,这个倒霉蛋没准真是自己的福星,萧凡很好心的决定暂时不劝师父改名字了”“”
朱家三兄弟被圈住,萧凡释然之下也没理他们,下了马飞快跑到太虚身边蹲下,语带悲怆道:“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太虚趴在地上,连呻吟都没有,听到萧凡的呼喊,这位命运多舛的百岁老倒霉蛋浑身颤栗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眼睛茫然的扫视前方,看到离他不远处掉落的油纸包,太虚两眼一亮,伸出枯槁而颤抖的手,艰难的向油纸包缓缓匍匐蠖动”“”
手指即将触到纸包的那一刹,萧凡却抓住他的腿往后一拖,急切道:“师父……你说话呀!没撞出毛病吧?”
“呜”太虚呜咽一声,老眼顿时落下浑浊的老泪,表情痛苦的扭曲成一团,接着再一次伸出手,艰难的朝油纸包一寸一寸的蠖动“……
见太虚还能动,萧凡放下心,喜滋滋的道:“师父这回干得太漂亮了!舍生忘死拦骡子,为朝廷立下大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经病?一您简直是徒儿心中永远的偶像呀。”
太虚充耳不闻,犹自颤抖着手,艰难的朝油纸包爬行…”
萧凡说得兴起,抓住太虚的双腿又往后一拖”地面留下太虚五道不甘而委屈的抓痕……
“师父,你别乱动呀…………你给徒儿解决了大麻烦,徒儿会禀奏当今天子,请天子给你封个什么什么真人”一定不让师伯专美于前,到时候徒儿给你打个金字招牌,您老以后可以满世界横着走了……师父,有没有一种幸福得快爆炸的感受?”
“…………”
太虚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但绝对不是因为幸福”
再次蠖动,蠖动………油纸包离他越来越近,太虚脸上露出了胜利的曙……
萧凡站起身,走到太虚的前面”啪的一脚,踩在油纸包上,踩碎了太虚的所有念想”太虚脸上顿时一片灰暗………
“师父,徒儿一直知道您是最棒的,当年在江浦遇到您的时候,徒儿就觉得自己抓到了一只野生的奥特曼,那种充实舒适的感觉,刹那间溢满全身三万六千多个毛孙,“”
太虚抬起头看着萧凡,眼泪已流成了河“…………
“师父,你怎么了?”
“贫道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我只走路过买个油蹄膀而已………太虚脸埋在地上”泣不成声。
“…………”
当萧凡那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朱家三兄弟眼中时,三人的脸色愈发灰白了。
萧凡微笑着打量他们,那日光就像一只老猫盯着三只小耗子,三只小耗子浑身颤栗着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凡笑道:“三位王子这么急着出城”意欲何往呀?”
三人左右互视,却皆不出声。
良久,朱高炽壮着胆子笑道:“萧大人,我们,我们只是,只讷讷半晌,朱高炽却实在找不出理由来解释今日所为,尴尬得满脸通红。
萧凡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跑”莫非是想逃回北平?”
三人一惊,朱高炽急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们怎么可能如此胆大妄为,萧大人误会了……””
萧凡冷笑道:“不是逃回北平,难道走出城踏青?”
三人沉默:“…………”
萧凡冷眼扫视三人”过了很久,忽然展颜一笑,一把勾过朱高炽的肩膀便往回走,柔声嗔道:“大舅子真调皮,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准这样了啊……”
三人听到这话,终于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不由一齐松了。气。
朱高炽被萧凡勾着肩膀,强自堆着笑连连点头不已。
走了几步,朱高炽忍不住诚恳的道:“妹夫,,我们真走出城踏青的。”
“滚!少来!”
……………………………………………………
客客气气将朱家三兄弟送回了别院,萧凡另外加派了数百名锦衣校尉将别院守得密不透风,三人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们知道,有生之年不可能再回北平了。
麻烦解决,萧凡回了镇抚司衙门,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好得令他忍不住想哼个小曲儿,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种能力具体表现在…”自己运气不错。
欲成大事者,除了要有本事,更不能缺少运气。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如果他们生下来就走路摔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怎么可能创下后来的赫赫伟业?
倒霉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这是真理。
所以,运气实在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一今天萧凡的运气看来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刚跨进衙门的门槛,萧凡便发现衙门里的佥事,千户们聚集在一起,神情兴奋的不知在说着什么,一张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都射出血红的灼热光芒,三五成群各自聚成一堆,整个衙门二堂前的院子唧唧喳喳喧闹得跟西市似的。
萧凡楞住了:“你们怎么了?诏狱被人劫了,还是衙门被人扔大粪了?”
众人看见萧凡进来,顿时满院沉默片刻,最后一齐蜂拥上前,一个个堆满了笑容,躬身作揖满口说着恭喜,萧凡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被众人弄得一头雾水。
“停!”萧凡不耐烦的大喝:“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恭喜我什么?”
众人还未及答话,却听到衙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打开衙门的中门一看,只见外面人山人海,沸反盈天,朝廷的奸党,宫里的宦官,锦衣卫的各级大大小小的头目全都聚在衙门外。
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翰林待诏学士捧着一卷黄绢匆忙进门,当着惊愕出神的萧凡的面,缓缓展开黄绢,沉声道:“有旨意,诚毅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跪听圣旨“”
萧凡急忙整了整衣裳,面朝宣旨官员跪下,周围的所有人等也皆跪拜下来,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官员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手中黄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有诚毅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者,友孝恭和,敬慎居心,前绩善在,躬布仁德,文政勤勉,武亦尚嘉,大明洪武三十一年武举制试,尔以书生之躯,勇取武举头甲第一名,文武全才,国之柱粱,朕心实慰,兹以覃恩点萧凡为武举头甲头名,金榜占鳌,状元及第,许游街夸官三日,存恩泽鼻天家之庥命,增耀门阁。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官员念完圣旨,然后堆起满脸笑容,将圣旨恭敬的双手捧到萧凡面前,谄笑道:“侯爷,哦,不对,状元公,您接旨吧“……”
萧凡一脸莫名其妙,圣旨里的那些古文太晦涩深奥,他一句都没听懂,听得官员叫状元公,萧凡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了一番,愕然道:“状……状元公?谁是状元公?”
“当然是候爷您呀,您是今科武状元,当今天子钦点恩封,圣旨上都说得明明白白呢……”
萧凡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吓得连声调都变了:“我……”我是状元?哪门子的状元?什么时候当上的?”
官员笑得满脸褶子,道:“状元公这会儿就别谦虚啦,您今日在校场上大显神威,一弹弓把武榜眼打趴下,这状元不是您还会是谁?”
萧凡额头冷汗噌噌的往外冒,仔细回忆半晌,耐心的解释道:“我今天是玩了把弹弓,可当时只是打中了一个跪在校场里的闲杂人等啊……,……
官员也很耐心告诉他:“您在校场打中的那个闲杂人等,就是今科的武榜眼,那会儿他正准备跪受天子点他为状元呢,严格说来,他当时算不得闲杂人等,人家跪在那儿有正事呢,“”
萧凡脸色渐渐发青:……………”
镇抚司衙门前,萧凡睁着一双大眼”眼中一片惊愕之色。
“我……,我当状元了?”,他再次不可置信的求证。
宣旨的翰林待诏一躬身,陪着笑道:“那是,天子下了旨,兵部已造了册”不出几天,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了,这还能有假?状元公,您是货真价实的状元公呀……”
“我只是打了一次谗弓而已”,萧凡面孔不停抽搐。
“那也得看打中谁了,校场上那么多人”大人偏偏打中了榜眼”这份准头不是谁都有的,状元之名除了大人,谁能担之?”,萧凡想了想,道:“简单的说,我能当这状元,全是因为榜眼比较倒霉,你是这意思吧?”,翰林待诏讪笑道:“这个,也可以这么理解啦。”
萧凡仰天长叹,这***叫什么事儿呀!活脱一官场现形记,在这个以帝王的意志为标准的时代里,什么荒谬荒唐的事情皆有可能,别人求个一官半职苦读一生亦不可得,自己倒好”什么劲都没费,只在路过校场的时候顺手玩了一把弹弓”就白落了一个武状元的名号,这让人家怎么活?
不用想都知道,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着萧凡的名字吐。水,各种羡慕嫉妒恨……
一旁的曹毅见萧凡一副郁卒的模样,上前轻柏他的肩安慰道:“大人勿需犹豫,武状元的名号本该是你的”落到你身上正是实至名归……”
萧凡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曹大哥”你也觉得我天生长着一副武状元的脸?”,曹毅嘿嘿怪笑道:“你难道忘了你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专治不服呀!如今江湖兵器谱上排名第一,江湖中人的招子果真雪亮啊,武举之前就预料到你注定是第一,啧啧,武状元之名,除了你,谁有资格当?”,提起这事,萧凡愈郁闷了”满嘴苦道:“曹大哥,其实,不会安慰人没关系,你不必勉强自己说的。”,翰林待诏陪笑道:“状元公,陛下有旨,命状元公即刻更衣换帽……”
&nba。
…………………………………………”,……
&nba三人换上大红袍,官帽上插宫hua,骑上高头骏马”前方吏部礼部官员手捧圣旨,衙役差役鸣锣开道,于皇城御街内骑马绕城而行,接受京城官员百姓的瞻仰和朝贺”由于有礼部官员手捧的圣旨,沿途所有官民皆须跪拜,向圣旨磕头,可以说,游街夸官算是仕途中最为风光的时刻。
&nba的官帽。
本来礼部官员还建议给萧凡脸上抹点红粉胭脂,这样看起来人显得精神”萧凡严词拒绝。
在曹毅,袁忠等一干锦衣卫精干属下们的簇拥下,萧凡臊眉搭眼的穿着大红袍出了衙门。
“曹大哥”袁大哥,你们说句良心话”觉不觉得我这身打扮像刚下锅的虾米?”,萧凡低头看着自己这身大红袍”怎么看都不顺眼。
“不像!堂堂状元公怎么可能像虾米?”二人板着脸异口同声的否认。
萧凡刚松了口气,二人却当着他的面交头接耳。
“……虾米一点都不形象”我觉得像个大红包。”
“我觉得集红灯笼……”
“…………”
“…………”
二人忘形的争论着”仿佛完全忘记当事人的一张俊脸变得比锅底还黑了。
一脚跨出衙门的中门,萧凡被衙门外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吓了一跳。
“状元……有那么好看吗?”萧凡连声调都变了,想当初跟江都郡主成亲,恐怕也没有今日这般盛况吧?
曹毅挤眉弄眼的怪笑:“状元当然好看”这可是人间祥瑞呢,看一眼能沾不少贵气,百姓们当然趋之若鹜……”,萧凡长长叹气”他决定明日进宫之后一定要照着朱允坟的脑门来一招久违的力劈华山,哪怕犯驾欺君都认了”那种当了皇帝还不着调儿的人,欠抽!
&nba的骏马,还有两位和他一样穿着大红袍,戴着宫hua帽的大汉”其中一人表情平静,另一人则满脸堆着笑容”笑容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讨好意味。
&nba了,如果没有萧凡临时出现在校场上射那一弹弓,这二人应该才是个科的状元和榜眼。
&nba穆肃),拜见状元公!”
萧凡自觉羞惭,闻言不由老脸一红,仰天打了个哈哈:“客气了,二位不必多礼,说实话,本官这个状元实在来得侥幸……”,二人面色不改,心中暗哼”可不是侥幸吗,这话绝对是句大实话……
萧凡笑完不由一楞,然后指着武榜眼愕然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草民山东临邑,纪纲。”大汉再次抱拳道。
“纪纲?嘶”萧凡瞪大了眼睛,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纪纲,明朝权奸,历史上的锦衣卫第三任指挥使,其人诡计多端,残酷嗜杀,以自荐并拥戴燕王谋反之功而跻身上位,成为永乐年的朝堂权奸”为朱棣清除建文余党,杀害建文旧臣不知凡几,为朱棣清除了异己之后”纪纲愈受朱棣器重,从此在朝中的权势也越熏天,仗着朱棣的器重”纪纲的权力野心终于不可抑止的膨胀起来,甚至私藏吴王冠服在家中穿戴”命家人奴仆为他山呼万岁,又效秦之赵高,玩起指鹿为马的把戏”以试探朝中大臣有没有与他为敌者”后来他誊养无数亡命之徒,造兵器数以万计,竟欲行谋朝箕位点举,被朱棣现终于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一言概之,这家伙是个坏人,彻彻底底的坏人。
萧凡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历史因他的到来而生了改变,原本应该在朱棣谋反后路经山东时主动投靠他的纪纲,现在竟参加了朝廷的武举,而且阴差阳错当上了武榜眼,造反派成了保皇派,老天这次开的玩笑真不小“…………
深知纪纲在历史上是个什么人,萧凡立马提高了警惕,一双眼睛不停的打量着他。
纪纲是典型的山东大汉模样高大魁梧”腰粗膀圆,黝黑的虬髯大脸散出精明强悍之色,单看外表,纪纲绝对属于那种忠心耿耿的武夫形象难怪历史上的朱棣曾对他那么的信任,这人的长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第一眼看上去,他就像是个单纯憨厚,毫无心机的直爽汉子,这样的人是上位者最喜欢用的憨人拿他当枪使根本连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吩咐便是。
人不可貌相,萧凡否次觉得古人的话实在很有道理。
乍听到纪纲自报姓名萧凡当时的第一反应便起了杀心,欲命锦衣卫将纪纲当场格杀这人太坏”留之或许会成为祸患,朱允坟太单纯,若被纪纲这副外表所骗,不知他将来还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转念一想,萧凡又忍住了。
如果纪纲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武夫”萧凡杀他根本连借口都不必找”锦衣卫杀个平民实在太简单平常了。可现在,纪纲已是朱允坟钦点的今科武榜眼,算是有了官身功名的人”这时再杀他,未免太过分了,朝堂清流会拼了老命的参劾他不说,朱允坟那里也许嘴上不会说什么,难保心中会有所芥蒂,为萧凡和他的友情埋下阴影,这样做得不偿失。
&nba筒似的,看得周围众人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纪纲小心的看着他,讷讷道:“状元公……萧侯爷……”
萧凡被叫回了魂:“啊,什么?”
纪纲倒退两步,忽然双膝一软,朝萧凡纳头便拜,大声道:“状元公校场神威,一弹将草民打得不能动弹,不愧是当初领军深入草原”为大明社稷立下赫赫奇功的不世名将,草民早知状元公文武全才,今日更是亲身领教,草民不胜仰慕”愿以区区十石之蛮力,自荐侯爷门下,从此为侯爷牵马坠镫,效犬马之劳!”
纪纲此举,不仅是萧凡,周围所有人都楞住了。
这是非常直接的投靠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以新晋武榜眼之身,向萧凡表达投靠之意,不得不说纪纲果然是个聪明人,找的时机非常合适”此举不但在众人面前大大涨了萧凡的面子,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示了自己投靠的诚意,老实说,萧凡若非深知纪纲是个什么货色,没准还真会因纪纲这一举动而心hua怒放。
不过现在,萧凡却有一种活吞了苍蝇的感觉……
自己是公认的奸党,纪纲呢,史上有名的大奸臣,按说二人应该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为轰轰烈烈的祸害朝堂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散光热。
可是“萧凡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味儿,奸党虽然是奸党,但我们也是一群有理想有素质有文化的新时代奸臣,我们是有格调的好不好?不是什么坏人都收的。而我萧凡更是坏人中的好人,奸臣中的卧底”投靠我你是不是找错门儿了?
纪纲一个头磕在地上,没等到萧凡的答复,半天不敢抬头,额头触着地,脑门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围观的众人尽皆沉默,静静看着萧凡的反应。
明代虽然早已没有了誊养食客的风气,但也只是形式上有所变化而已,事实上这年代很多身居高位的大官底下都有着那么一批为他效力的门生故吏,明朝党争激烈,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各自底下的门生故吏帮衬烘托”以此形成势力,达到打击政敌的目的。这种人皆以“门下”自居,在如今这种社会风气下”大官儿收一个门下实在很常见。
萧凡当然也不介意收一个”可惜的是,这人偏偏是纪纲……
纪纲是什么人?这家伙得势之后连永乐皇帝的反都敢造,可谓是野心勃勃”暗藏祸心,他在萧凡面前表现得越是谦卑低贱,就越代表他有所图,善于隐忍的人是最可怕的,收他在身边跟养一只白眼狼有什么区别?萧凡还没自大到以为散散王霸便能将他彻底收服的地步。
狼就是狼,养多久都没用”一旦它饿了”照样一口把主人咬死。
迎着众人的目光,萧凡蹲下身,笑眯眯的拍着纪纲的肩,道:“你我乃同年同科同甲之谊,拜在本官门下,我可当不起呀。”
纪纲脸上现出激动之色:“草民眼中看到的,是当今天子近臣”赫赫诚毅侯爷,锦衣卫指挥使,不仅仅只是今科武状元,求侯个明鉴!”
萧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的名声真的很不好,怕是会连累你啊……,…”
“草民喜欢声名狼藉,就好这一口儿……”
萧凡一窒:“我的仇人多”经常被人暗杀……”
“草民喜欢刺激的生活,不胜向往之……”
“我这人的人品很值得怀疑……”,“草民的人品更低劣,连怀疑都省了。”
“我这人还很好色”,萧凡脸上微微冒汗。
谁知纪纲欣喜若狂,狠狠一拍胸脯,拍得啪啪直响。
萧凡大惊失色,赶紧补充道:“……但我不好男风,自荐也不要,这是原则!”
纪纲喜滋滋的道:“不是啊侯爷,草民的老娘守寡多年,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颇有几分姿色”
萧几怎么也没想到纪纲想做坏人的决心居然如此坚定,这让萧凡有点无所适从。9W0W7W8.8C3A4I6h5o7n8g6w7e9n8x0u2e30.9c7o9m8
他一直认为不管什么人都有向善的一面”没有人是天生的坏胚子,只有后天的环境才能改变人的性格,人性是复杂多变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一个人搀老奶奶过马路后,转身就抢了别人的包,你能断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纪纲的存在打破了萧凡一直以来的认知。
这家伙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干坏事而活着的,从他狂热的眼神中”萧凡可以感受到,他是确实真心想投靠在萧凡门下,从此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甘为萧凡所驱使的走狗”默默为祸害朝堂奉献自己的青春,无怨无悔的丧尽天良……
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坚忍才能坏得这么彻底?
与此同时,萧凡又引申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难道我在天下人的眼里是一颗有缝的臭蛋?我的名声坏成什么样了?
萧凡不敢再想下去,虽说他不在乎名声这东西,可被人看成坏人中的战斗机,多少让他感到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一颗向善的心”妖如果有了一颗像人一样的仁慈心,那就不是妖,身边围着诸多奸党和锦衣卫的下属,大家都喜滋滋的看着萧凡的反应,萧凡知道他们的心思,今科武榜眼这么死心塌地要求投靠,无疑给朝中奸党又多增加了一份新的力量,对奸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惜这些人不知道纪纲是什么人,他的坏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顶多给自己争取一下利益和权力,而纪纲,只要有了充分的阳光和土壤,他的野心会膨胀到谋朝篡位,欲取天子而代之,他是真正的包藏祸心比之朱棣毫不逊色。
老实说,萧凡不敢答应他的投靠,养只白眼狼在身边太刺激了”他不想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纪纲……”沉吟许久萧凡开口了。
纪纲仍旧伏地而拜,闻言头也不抬的应道:“草民在。”
萧凡眼中泛起深沉:“纪纲,我是个好人……”
纪纲抬起头,脸上一片错愕,脱口道:“不会吧?”
萧凡脸色发黑:“你啥意思?”
纪纲急忙又一个头磕下“俚恐道:“草民失言,侯爷恕罪!”
“本官入仕以来,一直严而恪己自律本分,嫉恶如仇,大公无和…”
周围的奸党们顿时面孔抽搐纷纷出现不良症状,萧凡老脸一红”立马停止了自吹自擂”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有点”想吐。
“……所以,本官从不滥收门下,纪纲,你之所请,本官怕是不能答应。”
纪纲又使劲磕了个响头,声音甚至带了几分哽咽:“草民一心愿为侯爷效犬马之劳侯爷为何一定要拒草民于千里之外?”
因为你的人品比我还差……
萧凡当然不便将这话说出。”人家毕竟是钦点的武榜眼。
长长叹气,萧凡跺脚道:“你干嘛一定要跟我一条道走到黑呢?”
“侯爷本是国之柱石,为何一定要自称走黑道呢?”
萧凡语塞,良久终于叹道:“罢了罢了,我收下你”
纪纲大喜过望,面朝萧凡道:“侯爷在上,请受门下纪纲三拜!”
说完纪纲狠狠朝萧凡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讨好而谄媚的看着萧凡那模样就像一条刚认了主人的狗”那么的欣喜畅快。
周围的奸党和锦衣卫下属们纷纷抚掌大笑,七嘴八舌的恭喜萧凡今日双喜临门不但高中状元”而且认了一名忠心耿耿的属下将来必然如虎添翼,今日之事或许成为一段千古佳话云云……
萧凡勉强堆起了笑脸一一应付,他的心头却很沉重,别人从纪纲的脸上只看到了一派忠心耿直,而萧凡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纪纲眼中看到的不是萧凡本人,而是萧凡头上的耀眼光环,那光环代表着强大的权势,代表着天子的恩宠,代表着奸党深厚的靠山,纪纲拜的不是萧凡本人,他拜的是权势,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草民,他迫切的需要它,但他将自己的这种需要隐藏得很好。
此人将来若掌了权”恐怕对朱允坟,对他萧凡,甚至对整个大明朝堂都不是件好事。
萧凡看了他一眼,突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觉得今日的决定也许给将来埋下了一个祸患,如此心机深沉阴险的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臣贼子,自己有把握拿捏住他吗?有朝一日他得了婆,成了气候,那时自己怎么办?
随即萧凡又释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权臣,还怕拿捏不住一个刚进朝堂,任何根基都没有的草民?自己能收他,将来也能杀他!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自信。
收纪纲入门下后,礼部官员走上前陪着笑道:“状元公,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可以上马夸官了?”
萧凡点了点头,微笑着抓住了面前骏马的缰绳,正待将脚放进马镫子提身上马,忽听纪纲一声大叫道:“侯爷且慢,放着我来!”
众人尽皆一楞,只见纪纲神态恭谨的在马镫前跪下,双手撑地”将整个背脊放平,然后扭头向萧凡道:“请侯爷上马!”
纪纲的意思很明显,要萧凡踩着他的背脊轻松跨上马,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大户人家的奴仆才做得出的,而纪纲以今科武榜眼的身份做出这等低贱之事,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周围的奸党们见此情形,纷纷朝萧凡露出羡慕的目光,唯有曹毅见纪纲如此作态”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萧凡心头愈发沉重。
&nbā的心思太深了,心思越深,代表着他的野心越大,将来他要得到多少才能对得起他今日的付出?
这个人很危险,以后一定要小心提防!
萧凡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面上却露出赞许的微笑”老实不客气的一抬腿”踩着纪纲的背脊跨上了马。
直到萧凡在马上坐定,纪纲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无视不少围观官员对他宴出的鄙夷目光”他的神情却显得非常欣喜,仿佛萧凡踩着他的背脊上马对他而言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萧凡骑在马上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夸官过后,来我府上一叙。”
纪纲闻言大喜,又朝萧凡跪拜下去,大声道:“是!多谢侯爷抬举草民!”
礼部官员一挥手,队伍前方的衙役狠狠一敲手上铜锣,武举三甲的游街夸官正式开始。
&nbā帽,从镇抚司衙门出发”一转到了西市,沿路所有百姓尽皆朝三人行跪拜大礼,一众锦衣卫下属则兴高采烈走在队伍前方,而朝中的奸党们则围在萧凡身旁,众人一边走一边高声谈笑,至于高中榜眼和探huā的两位,则非常自觉的落后许多步,很低调的远远跟在萧凡马后”不敢抢萧凡半点风采。
萧凡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不时在马上客气的朝沿路两旁的百姓拱手致意,这武状元当得太心虚,到现在萧凡都觉得如同置身于一场荒谬的梦境之中,令他分外纠结。
扭过头”新任的太常丰卿解缙一脸灿烂的笑容走在萧凡马旁。
萧凡眼光闪烁,他忽然想起,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才子也是被纪纲活活整死的,而且是大冬天的把他灌醉了,然后埋进雪里,活活把他给冻死,下场很凄惨…………
弯下腰,萧凡低声问道:“解学士……”,”,解缙急忙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没吩咐,就问一下你,觉得咱们后面那位今科榜眼怎样?”
解缙想了想,道:“看上去倒像一条磊落忠心的汉子”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不知道为何,下官看到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萧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道:,“觉得冷就对了,如果他上辈子把你阉了,今日你见到他就该感到蛋疼了……”
解缙睁大了迷茫的双眼,一脸莫名其妙:“…………”
“会写书吗?”
解缙茫然点头:“会。”
“把他写进书里,……写死他。
解缙:“……”,…”
……………………………………………………
漫长的游街夸官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萧凡由衷的松了口气,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生中最风光荣耀的时刻”可对他来说却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一般难受。
回了衙门,萧凡换上了指挥使的官服,非常低调的从衙门后门坐官轿回了府。
刚跨进府门便吩咐平人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半个时辰后,萧府大门的门槛上坐着一位神情沮丧的红袍大汉”两手的手指弯曲,跟猫爪子似的使劲挠着萧府的大门,挠着挠着,大汉痛哭失声。
“侯爷,侯爷!您不是说要草民过府一叙吗?怎么不让我进呐,当官的都是骗子…”,”
下人隔着门缝看着那位红袍大汉哭得很伤心,哭着哭着,红袍大汉趴在门口睡着了……
一像个委屈的孩子般,睡着了……
……………………………………………………
浑然忘记放了纪纲鸽子的萧凡正在府里的内堂坐着,他现在有客人。
客人不算陌生,久违的陈家商号掌柜,练莺儿。
陈莺儿垂着头”两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眶却微微泛了红。
心上的人儿近在咫尺,可却如同隔着比天涯更遥远的鸿沟,将她和他远远分成两端,她在一端痛得撕心裂肺,他在另一端笑看云卷云舒。
这一见,慰藉了相思,可心口的疼痛却愈发清晰,彻骨。
不论时光过了多久”当初的影像分明还清清楚楚留在陈莺儿的脑海中,那么的鲜亮生动,仿佛一闭上眼,梦魂牵萦的人儿便出现在眼前”如空气般透明,不可捉摸,却无处不在。
每次看到萧凡,陈莺儿总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当年萧凡穷困潦倒,却坚持带着画眉离开了陈家,宁愿衣食无着,宁愿上街要饭,也不肯在陈家待下去,他仰天狂笑出门离去的背影,这两年来一直在她心间萦绕,直到他离开,她才发现自己的魂魄精气也离开了自己的身躯,随着他一同消失,只剩下一地支离破碎的相思”和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昏昏噩噩过着每一个孤独悔恨的日子。
如果时间回到两年前,她换一种态度对他好,对他温柔体贴,言听计从”像所有贤惠的妻子对待丈夫一样小心细心,他……还会不会离开?今日两两相对”还会不会是这种相顾沉默的气氛?
陈莺儿苦笑,也许”他终究还是会离开的吧,他这一生注定不是池中之物”陈家那个小小的安乐窝,不可能困得住一只心怀壮志的雄鹰。
陈莺儿抬眼注视着萧凡,看着如今萧凡穿着绸罗锦缎,虽如从前一模一样的相貌”可眉宇间却已十足上位者华贵雍容的气度,和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极大的自信表现”仿佛可以一手掌控世间万物生灵的神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昔日寄人篱下的商家赘婿”如今潜龙腾渊,翱翔九霄,以往在陈家的种种”是否已成了他最不堪最不愿回忆的往事?那么,面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子,他是否也不愿想起,甚至恨不得此生不再相见?
今日主动登萧府的门,……错了吗?
这一刻,陈莺儿几乎想站起来扭头便走”她无法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保持淡定,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迎着陈莺儿痴痴的幽怨目光,萧凡也禁不住心旌激荡。
从北平回到京师两个多月了”从酷热的严暑一直到微寒的早秋,萧凡为应对朱棣将来的谋反而各处奔忙,一直没有见过陈莺儿。倒不是故意躲着她,确实是因为太忙”离朱棣谋反的日子越来越近,朝中诸事繁多,萧凡几乎每天都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衙门里回来,回了家鞋子都不脱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跟三位夫人说话的空闲都没有,怎有时间去见陈莺儿?
看着面前的陈莺儿幽怨尤怜的模样,萧凡心底忍不住赞叹,她真是越来越美了,以前一直觉得她的五官精致,然她的眉毛却略嫌浓粗”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压迫感,可今日才发现陈莺儿的眉毛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修饰过,用黛笔将它描细,堪堪如两片羸弱柳叶,这样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舒服多了。
太久不见,萧凡感到有些生疏,以往她是下属,自己是上司,就算不聊私事,总能说一些公事,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气氛很沉闷,仿佛有许多话无从说起。
清了清嗓子,萧凡还是打破了沉默,终于开口说道:“……沙发。”
陈莺儿愕然:“…………”
“咳咳,我的意思是……,陈掌柜最近可好?”
陈莺儿低下头”晶莹的泪珠儿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碰撞,绽裂……
“我……很好。你呢?”
萧凡看着她落泪,心底忍不住叹息,对这个女人,他的感觉很复杂。
她代表着曾经的不快,也代表着一段很珍贵永不复来的记忆。
萧凡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两年来,陈莺儿默默为自己做了很多事,从抓道衍和尚”到与锦衣卫合作开商号,为锦衣卫收集北方的情报打掩护,甚至将触角伸进了北平城中,与朱棣建立了买卖关系,为朝廷将来的平叛之战埋下了伏笔,更且及时的通风报信,帮自己截下了意欲潜逃回北平的燕王三子……
桩桩件件,加起来太多了。一个女人如此心甘情愿默默为一个男人做这么多事,这代表了什么含义,傻子都清楚了。
萧凡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陈莺儿的意思。
美人恩重,何忍负之?看着她坐在一侧默默拭泪,萧凡甚至隐隐感到了几分心疼。
也许……把她收进房算了?两三年过去”什么恩怨都应该烟消云散了,她付出一切来迎合讨好自己,自己堂堂男子汉”总不能比女人的气量还小吧?
可是“…………自己喜欢她吗?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萧凡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日子过得明白,感情也要明明白白。
他希望男女之情简简单单”中间绝不允许掺杂任何瑕疵。
所以,在没想明白这个重要的问题前,萧凡觉得不能轻易向陈莺儿做出承诺,连提都不能提,免得害人害己。
于是萧凡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也很好,最近运气不错,哈哈……陈掌柜,最近商号生意可好?”
陈莺儿垂头低声道:“有了锦衣卫和朝中各位大人的关照,陈家商号如今已是大明的赫赫官商,怎么可能不好?”
“你好我就好……家中伯父可好?”
“家父身体尚康健,我弟弟陈宁在曹千户的一纸关照下,也入了锦衣卫,蒙曹千户照顾,陈宁现在当上了总旗”手下也管着五十来号人……”
“叫你弟弟好好干,只要我在锦衣卫,你弟弟的前程自然远大,最近商号发展缺银子吗?我这一年七抠八索的贪了……,啊不,攒了好几万两银子,要用银子尽管开。”我私平补贴给你……”
陈莺儿本来满怀苦涩悲戚”却被萧凡一番东拉西扯弄得有些糊涂,抬起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樱唇微张,低声道:“大人你……,你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如此关心?”
萧凡俊脸浮上几分忧虑,沉声道:“这个你先别问,我只问你”陈家商号最近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
“有难处就说,没难处制造难处也要说。”
“真的没有。大人为何这么问?”陈莺儿看着萧凡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萧凡释然点头:“没难处就好,你没难处,我倒有个难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莺儿俏目一亮,为萧凡解决难处几乎已成了她的使命。
“大人有何难处尽管说,我一定帮你解决。”
萧凡的表情顿时变得忧郁”目光哀怨的瞧着她,幽幽道:,“我最近新娶了一位如夫人,我官儿当得这么大”到如今只有这三位夫人,实属难得,可否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别再拐跑她了,我讨个老婆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