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站在那儿活脱就是一剂人形**,大姑娘小媳妇儿看到你就发情,你再看看我……”朱允炆脸上刻着失败,无比沮丧道:“……按说我长得还算英俊吧?个子不算高,但也不算矮吧?论文采,至少比你强吧?论地位,至少比你高吧?论脾气,至少比你好吧?凭什么你眼睛一挑就能勾走女子的魂,我上赶着屁颠儿屁颠儿去追,人家还嫌我嫌得跟一坨屎似的……”
“陛下是皇帝啊,一道圣旨下去,谁敢不乖乖进宫?只要她进了宫,整个宫里只有你一个男人,天长日久,哪怕你就是头公猪,她多少也会觉得你是一头眉清目秀的公猪了,好感不就慢慢有了吗?实在不行,找就个宫女按住她的腿脚,你强行与她……那啥,女人对她的第一个男人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意……”
“黄观不是督察御史吗?陛下不妨派人跟他说,有人上报,遥远的江浦县发现一名三条腿的男人,此乃我大明祥瑞之兆,让他亲自去调查调查,即刻出发离京,不得耽误……”
朱允炆无意识的敲了几下车厢壁,道:“朕已授他游击将军,本来嘛,这个军职封得有点高了,很多大臣对此颇有微词,这几日朕陆续接了不少大臣劝谏的奏本,可朕还是决定授他游击将军,他考武举时策略部分的考卷,朕仔细看过,发现这纪纲对行军布阵,领军***练等等颇得其法,见解很是不俗,明日朕将他的考卷拿给你,萧侍读,你也好好看看。”
朱允炆接着道:“朕之建文朝一改旧习,大开新气象,既然改革军制已经开始,那么就要彻底的推行下去,朕授纪纲游击将军之职,正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让他们明白朕和朝廷的决心,战国时,秦之商鞅有‘徙木为信’的典故,故能顺利推行新法,朕今日效法古人,也将纪纲立为一个风向标,让天下人知道朕的话与商鞅一样,磐石不移,价值千金!”
他对纪纲的防备心太重了,只因这人在前世的历史上太出名,纪纲在前世的历史中如何发迹的?这家伙趁着朱棣造反,造反大军经过他的家乡山东时,他胆大包天,居然冲出围观百姓的队伍,硬生生拉住朱棣所骑战马的缰绳,哭着喊着要求加入朱棣的造反大军,朱棣若不答应,他就死给朱棣看,赶都赶不走……
这么一位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铁了心造反的家伙,若将他调派到大名府,离朱棣的封地那么近,万一某天他脑后的反骨不得劲儿,忽然疯长起来,暗中跟朱棣勾结在一起,那会给朝廷大军带来多大的麻烦?
“武榜眼授游击将军,本是我朝罕有,朝臣诸多不满,若陛下接着把他调入军中掌兵,虽未授他统帅之权,然则自古事关兵权,往往非常敏感,此举恐怕会引得大臣们大肆反对,陛下那时该头疼了,再说,纪纲虽然对行军布阵颇得其法,毕竟他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真正领过军,兵者,危也,在并不清楚一个人真正的能力,和对陛下是否真的忠心以前,把他直接外调入军,恐怕不是件好事,先把他留在京师观察打熬一番,待到对此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再外调,如此处治才是最妥当的。”
朱允炆思索半晌,方才缓缓点头道:“萧侍读说的很有道理,这才是稳妥的法子,朕急于推行军制新法,过于贸然激进了,差点走了岔路,也罢,先将纪纲留在京师,待到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再定他的行止吧,可是……留在京中该授个什么职给他呢?游击将军若不领军,毕竟只是个虚衔……”
没过多久,一名宦官挺着胸,昂首阔步走出了黄府,扭身朝宫里走去,紧接着,一身官服的黄观也急匆匆的上了一辆门口早已候着的马车离开,看来他是奉了旨意,准备去江浦县寻找那三条腿的人形祥瑞了。
众锦衣卫没理会黄府下人的反应,使劲推开拦在门口的下人,然后涌了进去,将黄府的中门打开,一两百人很快占据了黄府的各个位置,直将府内闹腾得鸡飞狗跳,人人惶恐不安。
萧凡一边拉着朱允炆往内院走,心中一边泛起深深的惭愧,跟黄观比起来,自己的品行德性委实不够高尚,从当官一直到现在,家里收礼的库房都开出四间了,里面的金银珠宝,绫罗锦缎,珊瑚玛瑙不计其数,画眉那个小财迷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库房里钻,每天都陶醉在浓郁的铜臭味道中不可自拔。
黄莹跑到二人跟前也是一楞,待看到萧凡后,黄莹气愤的神色不由一缓,接着俏脸露出惊喜之色,完全无视萧凡身边的朱允炆,蹦蹦跳跳跑到萧凡面前笑道:“呀!原来是你,你来看我吗?”
萧凡刚才坐马车时的不适感现在愈发在肚子里闹腾得厉害,见到黄莹后,不得不勉强堆出笑脸,眼睛盯着她的俏颜,便待礼貌的问候她一下,结果刚一张嘴,萧凡便觉得有东西从嘴里涌出,萧凡反应快,赶紧将头一偏,哗哗哗,黄的白的绿的,吐了一地……
[w w w . b o o k .c o m]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会面朵颜
认识朱允炆这么久,萧凡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有点二。
难怪黄莹对他没感觉,搁了自己,早就一脚踹上去了,黄莹到现在还只是气得浑身发抖,俏脸含霜,实在已经算得上家教良好,温婉有礼了……
三人之间气氛陷入了沉默……
萧凡吐过之后觉得舒服多了,于是站直了身子,朝那位有点二的建文皇帝使了个严厉的眼色。
朱允炆收到,立马敛了笑容,有些惴惴的瞧着黄莹。
黄莹的俏脸板得像棺材,两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黑亮的大眼冒出熊熊火焰,仿佛在努力克制朝朱允炆脸上挥拳的冲动。
朱允炆这时也看出黄莹脸色不对了,于是这位建文皇帝又非常及时的说了一句更二的话。
“莹儿,我刚才不是那意思,其实你长得挺……哎,我就这么说吧,他看到你吐了,但我看到你却没吐……明白我的意思吧?”朱允炆词不达意的解释。
这句话显然越描越黑,俗话说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一位貌似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大家闺秀?
萧凡抚着额头,仰天叹了一口悲哀的长气,与此同时,黄莹爆发了。
“混蛋你给我去死吧”尖利的怒吼声响彻整个黄府内院,萧凡甚至感到大地都开始颤抖。
朱允炆俊脸苍白,手足无措的眼睁睁看着黄莹的玉脚丫子狠狠踹上了他的胸膛……
“啊——”朱允炆一声惨叫,踉跄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狠狠跌坐在地上。
左右锦衣亲军见天子受袭,纷纷大惊失色,锵的一声一齐抽出了刀,怒目指向黄莹。
黄莹犯了拗脾气,见状毫无惧色,反而将胸膛一挺,一副江姐形象。
“住手把刀收起来,退后”朱允炆急忙喝止锦衣亲军。
亲军依言退后,朱允炆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瞧着黄莹,委屈道:“莹儿……,为什么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黄莹怒道:“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我家,现在还摆出这副委屈的嘴脸,难道不欠揍吗?”
“我们……我们是来……”朱允炆结结巴巴,急得脑门直冒汗。
萧凡气定神闲接道:“拜访我们是来登门拜访黄大人的。”
朱允炆两眼一亮:“对我们是来拜访你哥哥的。”
黄莹气坏了,指着周围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锦衣亲军,怒道:“你们管这种方式叫拜访?”
“虽然方式激烈了一点,但它的本质仍然是拜访,十足真金。”萧凡面不改色道。
朱允炆没萧凡那么厚的脸皮,于是只在旁边猛力点头附和:“对,事实就是这样”
黄莹显然没遇过这么无赖的事,顿时气结,指着萧凡和朱允炆怒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等我哥哥回来,一定要他上金殿告你们……”
萧凡扯过朱允炆,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她还不知道你是皇上?”
朱允炆愁眉苦脸道:“后来她知道我不叫萧凡,但我也没告诉她我是皇帝……”
二人窃窃私语,黄莹已一拂宽袖,飞快往阁楼走去,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朱允炆急了,赶紧大声表白:“莹儿,我喜欢你呀……”
“呸”
这下连周围的锦衣亲军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黯然扭头,不忍心看这位感情上失败得一塌糊涂的当今天子。
朱允炆星目顿时泛起泪光,红着眼委屈的瞧着萧凡:“萧侍读……”
萧凡叹了口气,这倒霉孩子,泡妞像你这么泡,泡八百年都是光棍……
“强推吧,陛下,强推才是王道啊……”萧凡诚恳的劝道。
“我向往爱情……”
“推了之后就有爱情了,真的”
朱允炆执拗的摇头,他是个心地善良且纯情的好孩子。
二人各自伤神之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怒冲冲道:“你们锦衣卫无法无天了吗?光天化日闯进朝廷大臣的家里,意欲何为?”
二人惊愕扭头,却见黄观竟然出现在身后,一脸铁青的怒视他们。
萧凡惊道:“黄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黄观一见萧凡,不由愈发愤怒:“萧凡果然是你哼本官刚出城就觉得不对劲,什么三条腿的男人是祥瑞,简直狗屁不通分明是有人谗言媚上,本官还准备进宫劝谏,没想到回到家却碰到你这混帐,说你带人闯进本官家中,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黄观忽然看见躲在萧凡身后缩头缩脑的朱允炆。
黄观大吃一惊:“陛下,您……您怎么也在臣的家中?您……来做什么?”
朱允炆面色羞惭,干笑不已,嗯嗯啊啊半天,终于让他想到一个曾经用过的老借口。
“这个……哈哈,朕今日微服出巡,听说北城新开了一家酱油铺子,朕顺便去打个酱油,不知怎的,却走到这里来了……呃,你们继续吵,朕先走了……”
说完朱允炆慌慌张张扭头便往外走,很不讲义气的把萧凡晾在黄观面前。
黄观张大了嘴,楞楞看着朱允炆消失在府中,半晌没回过神。
萧凡见机会难得,悄悄一抬腿,也打算来个鞋底抹油,刚一动弹,却不曾想被黄观一把拽住了袖子。
“萧凡你这恶贼陛下是当今天子,本官不敢多问,你给本官说实话,你带着天子到本官家里,到底想做什么?不说清楚,咱们金殿上没完”
萧凡暗叹一声,然后面色非常严肃的道:“你知道的,北城新开了一家酱油铺子……”
黄观抓狂道:“你闭嘴闭嘴当本官是傻子吗?说实话”
“好吧,实话就是,我们来造访你妹……”
黄观一听就炸了,粗红着脖子反骂道:“造访你妹”
萧凡无奈道:“黄大人,你冷静一点,我们真是来造访你妹……”
“造访你妹”
“…………”
日正当头,时已晚秋,京师的酷暑仿佛刚刚才过去,空气中终于带了几分凉意,秋风吹得路旁凋零的落叶沙沙作响,给秋日的京师平添几分萧瑟之意。
萧凡忙着跟黄观扯皮的时候,陈莺儿却已款款登了萧府的门。
萧府内院,陈莺儿朝江都盈盈一福,道:“民女见过郡主殿下……”
“呀莺儿,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快免礼,咱们认识这么久了,还这么讲究做什么……”江都一脸惊喜道。
陈莺儿顺势起身,嫣然笑道:“郡主是天家金枝,礼不可废。”
江都上前拉过陈莺儿的手,眨着大眼笑道:“你是来找我说说体己话儿,还是找我家相公谈公务?相公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陈莺儿俏脸一红,急忙道:“当然是找郡主,我与萧大人哪有什么话说……”
江都笑道:“你的陈家商号如今在大明境内生意兴隆,做得风生水起,相公现在都倚你为左臂右膀,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国事公务,怎么会没话说呢?”
陈莺儿急道:“郡主误会了,我哪有体己话儿跟萧大人说呀……”
江都笑容愈发怪异:“我是说你和相公谈公务,你难道想跟他说体己话吗?”
“郡主,你……”陈莺儿霞染双颊,羞不可抑,一副女儿家的羞态,完全不复商场女强人的样子。
江都瞧着陈莺儿的模样,心头微微发酸。
女人,不论是古代女人还是现代女人,谁不想独占自己的相公?谁又真正心甘情愿与其他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爱是自私的,多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就意味着自己少一份宠爱,深爱着丈夫的女人绝对不会欢天喜地,毫无芥蒂的帮丈夫纳妾娶别的女人,如果有人这么做了,她必定是个白痴。
女人肯为深爱的丈夫接纳另一个女人,完全是因为爱而妥协退让,笑脸都是装给丈夫看的。
江都虽然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可她自小知书达理,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如果别的女人进萧家的门,或许她颇有幽怨,但是陈莺儿不同,陈莺儿是萧凡未发迹以前由双方父母指腹为婚,他们这辈子注定已有夫妻名分,严格说来,江都和画眉,张红桥都只能算是第三者,陈莺儿才是萧凡的父母心中认定的儿媳,在这个以夫为天,公婆为天的封建时代,他们的关系不是口头说一句退婚了就能否定的。
江都暗暗叹了口气,陈莺儿才是相公的正牌妻子呀,贵为郡主又怎样?比得过缘分天定吗?比得过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吗?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陈莺儿对相公的情意有多深,年华双十仍旧云英未嫁,默默在萧凡背后,为他奉献一切精力,从相公刚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她便在为他做事,帮他处理一些官面上无法做到的事,相比之下,她们这些每日守在内院足不出户的妻子们却相差太多,若论对相公真正的帮助的女人,这世上谁也不及陈莺儿。
她就像相公的影子,无论阳光从哪个角度照在相公身上,她都与相公不离不弃,寸步不离。
于公于私,萧家的内院里都应该多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能为丈夫分解一点繁琐忧愁,让每日忙碌不休的丈夫多喘几口气,就凭这一点,江都觉得她应该完全接纳陈莺儿。
女人不论是自私还是无私,都是因为对丈夫的爱,古今亦然。
轻轻拉过陈莺儿的手,江都笑道:“莺儿,你我情同姐妹,有些话我便直说了,你的意思,其实我早就明白……”
陈莺儿吃了一惊,红着俏脸期期艾艾道:“我……我什么意思?”
江都嘻嘻一笑,避而不答,只是拉着她的手亲热的道:“莺儿,以后相公在国事公务上的事情,还要靠你多帮衬一点,你也知道的,相公虽然有三个夫人,但我们每日都待在内院,连门都不出,相公一个人在外面,虽说锦衣卫能人无数,可真正让相公完全放心的人少之又少,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对朝堂和天下时局多少也听说过一些,相公……这两年在外面得罪的人不少,如今天下虽说太平,却也处处充满了危机,相公在外面撑得很辛苦……”
江都说着说着,眼眶忽然泛了红。
陈莺儿惊愕道:“郡主,你……你的意思……”
江都使劲吸了吸鼻子,展颜笑道:“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陈莺儿身为陈家商号掌舵人,区区弱女子为陈家创下偌大的家业,自然是冰雪聪明之人,江都说的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慢慢的,陈莺儿俏脸越变越红,神情却浮上掩饰不住的惊喜。
江都使劲握着陈莺儿的手,深深道:“莺儿,你比我们都能干,以后便由你代表我们好好在外面照顾相公,帮衬相公,不要让他苦,让他累,好吗?”
陈莺儿眼眶霎时便红了,感激的泪水止不住的簌簌掉落。
虽然江都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让她进门的话,可江都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确的表示同意她进萧家门了,而且还是代表萧家的另外几位夫人为萧凡分忧解难。
数年辛苦,换来江都这一句话,陈莺儿心头顿时涌上一阵大喜过后的虚脱,仿佛压在肩上的重担忽然被卸下来了一般,那么的轻松自如,身轻如燕。
扑通一下跪在江都身前,以往种种辛酸苦痛滋味在心中翻滚涌动,陈莺儿再也顾不得仪态,扑在江都的膝前嚎啕大哭起来。
江都也擦着泪,轻抚着陈莺儿的秀发,哽咽道:“莺儿,我知道,这几年你一个人撑得也很辛苦,你放心,以后你会幸福的,相公是个好男人,是个能让妻子时刻感到幸福的好男人……”
一个女人为她爱的男人,默默守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纵然以前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也该一笔勾销了。
付出过代价的人,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洪武三十一年十月,深秋时节,万物俱寂,大明江山一片萧瑟零落。
山西大同府,长城北侧延绵的群山中,一条仅可一辆马车通行的马道向远方延伸,一直到看不见尽头的群山之外。
在这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的荒芜之地,一行千余骑的骑队正护侍着一名穿身黑色武士装的年轻男子,沿着马道不急不徐的走着,他们的身后,紧紧跟着五辆大马车,马车用油布紧紧盖住,车轮碾过潮湿的山道,留下深深的压痕,显示马车上装的东西不轻。
年轻男子正是诚毅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如今他头上又多了一道光环,洪武三十一年的头榜头名武状元。
离开京师来到山西大同府,是萧凡向朱允炆请了旨的结果。
今日他要做一件关乎天下时局的大事,——结盟朵颜三卫
更确切的说,是收买朵颜三卫。
除了戍守大宁的宁王,和北平府的燕王,这天下谁都不会注意到长城之外那支只有区区五万兵马的蒙古骑兵,可萧凡却注意到了,不但注意,而且非常重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竟然亲自远赴千里,来收买这支看似不起眼的五万蒙古骑兵,可见他对朵颜三卫重视到何种程度。
这又是一次穿越人士的舞弊,萧凡前世就知道,朵颜三卫在燕王朱棣起兵谋反的过程中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
一年以前,锦衣卫的势力向北方铺展的时候,萧凡便特意嘱咐要仔细打听关于朵颜三卫的一切情报,特别是这支骑兵头领各自的性格,脾气,爱好,以及他们对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宁王的忠心程度等等。
一年的情报累积下来,经过分析以后,萧凡发现了一个让他又惊又喜的事实。
这支骑兵似乎并不怎么买宁王的帐,他们是一群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一个个桀骜不驯,粗犷蛮横,他们的眼中只有金银,粮食和女人,说得更直接一点,他们其实是一支古代的雇佣军,谁给他们钱,他们就认谁为老大。
前世的历史中,朱棣也是通过砸钱这种方式,换得了朵颜三卫的效忠,很轻松的把他们从宁王手中骗了出来。
今日,萧凡也想走一次朱棣的老路,志得意满的做一回款爷,好好享受一把用钱把别人砸死的滋味儿。
若论经济实力,经过洪武朝三十年休养生息的朝廷国库,自然比北平燕王府那点可怜的库房积累要充盈得多,如果朵颜三卫真如情报上所说的只认钱不认人,那么朱棣输定了
比谁砸的钱多,朱棣必然不是朝廷的对手,这就像追求女人一样,亿万富翁和穷人竞争,有钱人无疑比穷人有优势多了。
出了长城,过了采凉山,前方地势渐渐平坦,已见稀疏的绿草地,这里已是关外,接近草原了。
此行绝密,为了避朱棣耳目,萧凡特意将会面的地方定在了远离北平的山西大同府外。
队伍仍旧缓缓前行,前方一名探路的斥候飞快驰来,在萧凡面前勒马禀道:“大人,朵颜卫的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尔率部数百人为迎接大人,正朝这里行来,很快便至。”
萧凡点了点头,刚待说话,便听到远处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一群穿着蒙古皮袍,服色杂乱的大汉朝他飞奔而来。
离萧凡大约一里之遥时,为首一名虬髯大汉忽然将手臂高举,众蒙古骑兵纷纷住马。
接着虬髯大汉下了马,以步行的方式,朝萧凡缓缓走来,他步履沉重,也许由于长期的马上生活,他走起路来两腿不自觉的向两旁撇开,呈外八字状,像只摇摆生姿的肥鸭子,显得有些可笑。
斥候在萧凡耳边轻声道:“此人便是朵颜卫的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尔。”
萧凡神情一凝,急忙也下了马,一步一步朝脱鲁忽察尔走去。
二人在两支队伍的中间相遇,互相打量观察对方许久,脱鲁忽察尔突然咧嘴一笑,接着便朝萧凡跪拜下去,用生硬的汉语道:“大明朵颜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尔,拜见大明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
萧凡听得脱鲁忽察尔如此自称,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思。
朵颜三卫历来桀骜不驯,连宁王的帐都不怎么买,但只要脱鲁忽察尔承认自己还隶属大明管辖,今日这事就好办了。
萧凡露出和煦的微笑,伸手将脱鲁忽察尔搀扶起来,笑道:“脱同知大人不必多礼……”
脱鲁忽察尔一楞:“什么脱同知?”
萧凡也一楞:“你不是姓脱吗?”
“我……”脱鲁忽察尔张着大嘴,想向萧凡解释一下蒙古人的姓氏问题,可一想到自己有限的汉语水平,终于决定放弃。
“萧大人,您还是直呼下官的名字吧……” 脱鲁忽察尔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凡哈哈一笑,将脱鲁忽察尔扶了起来。
脱鲁忽察尔虽然贪婪,可毕竟也是豪爽的蒙古汉子,见萧凡如此平易近人,不由也放开了拘束,两手一抓,便紧紧握住了萧凡的手,上下使劲摇晃,表示蒙古人的亲热。
“萧大人之名威震宇内,文武双全,您的名气就像被风吹远的蒲公英,连我们草原上的勇士都知道了,今日得见大人风姿,是长生天对我的眷顾,愿长生天赐福大人。”
萧凡被脱鲁忽察尔的大手握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直冒,又不好意思甩开,闻言嘿嘿干笑不已:“脱同知客气了……”
“……萧大人,麻烦您直接叫我的全名好吗?”
“好吧,脱鲁忽察尔,为了表示今**我会面的诚意,我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很好听蒙古名字……”
脱鲁忽察尔一楞,然后喜道:“您取了个什么名字?”
萧凡低头看着脱鲁忽察尔死死握着自己的两只大手,沉默了一下,道:“玛勒戈壁.松首。”
[w w w . b o o k .c o m]
萧凡和脱鲁忽察尔见面一阵寒暄,大家对此次见面的目的都清楚,可二人皆沉住了气,正事一字不提,反而各自说些京师或草原上的风土人情,无关利益的话题,二人说得都很开心,外人看在眼里,两人分明是一副相见恨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结为兄弟了。
趁着二人热聊的当口,双方麾下的军士们早已铺开了地毯,矮几,朵颜卫的蒙古兵们也很快搭起了帐篷,平坦的草原上,一座五丈见方的大帐篷顷刻间拔地而起,帐篷内铺就鲜红镶着花边的地毯,地毯上再置数张矮几,帐篷的中间,一个小小的烤架上支起了一整只小乳羊,乳羊在烤架上转动翻滚,很快烤成了金黄色,滋滋冒着油,令人垂涎欲滴。
萧凡和脱鲁忽察尔相携入内,二人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盘腿坐在地毯上,二人看着中间的蒙古人翻弄着烤架上的乳羊,一时间陷入沉默。
该说的废话说完了,二人都在组织语言,开始互相试探。
过了许久,脱鲁忽察尔眯着眼睛笑道:“萧大人,我和勇士们远在草原,近日却听说了一个流言,如今大明新天子即位不满一年,而这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有削藩的想法,不知此事确切否?”
萧凡眼皮一跳,面不改色道:“完全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之事,同知大人多虑了,新天子刚刚登基,朝中根基不稳,于内,与大臣们慢慢磨合,于外,正需要倚靠天子各位皇叔帮忙戍守边境,新旧交替之时天子怎敢妄言削藩?此举若推行,岂不是会闹得天下大乱?大明江山是天子的,他怎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脱鲁忽察尔目光一阵闪烁,闻言嘿嘿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流言之所以为流言,自然有它的可信之处,连我这个远在草原大漠的蒙古人都听说了这个流言,相信整个天下的官员百姓都知道了,当一条流言被千万人传诵时,流言也就变成了真理,萧大人不可不防呀。”
萧凡怒声道:“散布这条流言的人该杀!这是暗怀祸胎,意图不轨,有意离间天子与诸皇叔的叔侄之情,不瞒同知大人,天子听说了这条流言之后,龙颜大怒,责令本官彻查,如今锦衣卫缇骑四出,密探遍寻,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散布流言之人,将他诛杀九族也不过分!”
脱鲁忽察尔目光闪动,笑道:“如此说来,大明皇帝陛下无意削藩?”
“当然无意!全都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本官见同知大人头角峥嵘,印堂红亮,大脑比肌肉还发达,相信同知大人一定是个智者,对不对?”
脱鲁忽察尔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我连一个字都不信的,再说,我们本是远在关外放牧的蒙古人,对朝廷的事情一窍不通,只要朝廷让我们放牧休养,削不削藩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
说完脱鲁忽察尔看着萧凡,哈哈一笑,萧凡也挤出了笑脸,二人同时仰天大笑。
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再怎么辩解朝廷无意削藩,说的人不信,听的人更不信,如今的天下局势,朝廷与藩王之战一触即发,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萧凡这番鬼话的。
不过有时候明知道是假话,说的人装作煞有其事,听的人装作深信不疑,大家都需要这番假话来找一个合作的借口,于是,假话便成了真话。
二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的话题,脱鲁忽察尔到底是性格直爽的蒙古人,颇不习惯官场说话七弯八拐的方式,于是干脆直奔主题。
“萧大人上月命锦衣卫传书,约我来此相见,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萧凡笑道:“指教不敢,想与同知大人做笔买卖……”
脱鲁忽察尔两眼一亮,虽然对萧凡的目的早猜了个***不离十,此刻仍忍不住一阵激动。
“不知萧大人想和我做什么买卖?”
萧凡敛了笑,盯着脱鲁忽察尔,一字一句道:“开个价,朝廷欲雇你们朵颜三卫一用!”
脱鲁忽察尔面带惊色:“何谓雇?”
“就是朝廷出钱,你们暂时帮朝廷做事,同知大人是聪明人,不需要本官说得更明白了吧?”
脱鲁忽察尔脸色变幻莫定,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睑,淡淡道:“萧大人的话,我真的听不懂,朵颜三卫本就隶属大明国,而且归属宁王治下,大人欲用朵颜三卫似乎用不着跟我商量吧?何不直接找宁王殿下?”
萧凡面色微沉,道:“同知大人,本官不远千里来这里与你相会,难道同知大人连一句实话都欠奉吗?朵颜三卫与宁王之间表面是从属关系,实际上你们朵颜三卫根本不怎么买宁王的帐,同知大人,有些话说得太透就没意思了,本官只问你一句,这笔买卖你到底做还是不做?你若不做,本官立马走人,绝不再跟你多说一句废话!”
脱鲁忽察尔闻言神色颇为犹豫道:“买卖我当然想做,可是……朵颜有三卫,我只能做得了朵颜卫的主,泰宁和福余两卫并非归我统领,恐怕……”
萧凡气得笑了:“还不说实话!朵颜三卫为何被称为朵颜三卫?因为你麾下的朵颜卫实力最强大,泰宁卫指挥阿扎施里,福余卫指挥同知海撒男答奚,二人皆以你脱鲁忽察尔马首是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别告诉我你做不了他们的主。再说,这是送银子上门的好事,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愚蠢到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你们朵颜三卫若不想赚这笔银子,别人争着抢着要,同知大人,做人可不能太矫情了啊……”
脱鲁忽察尔一听“银子”二字,两眼不由大放光彩,喉头狠狠蠕动几下,吞咽着口水,面容尽显贪婪之色。
“可是……我若私下与朝廷做这笔买卖,毕竟算是与宁王撕破了脸面……”
萧凡叹了口气,最受不了这种当了***还想立牌坊的家伙了,矫情半天,脱鲁忽察尔的意思无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一把拉过脱鲁忽察尔的手,萧凡大步领着他朝帐篷外走去。
“同知大人,你过来,我给你看点实际的东西……”
由于担心走后纪纲会在京师里上下钻营,萧凡一横心,干脆把纪纲也带了出来,现在纪纲正领着千余明军正守在帐篷外,严严实实的围着他们带来的几辆大马车。
萧凡刚出帐篷,纪纲便上前恭敬抱拳道:“大人。”
萧凡一挥手,淡淡道:“把马车上的油布掀开!”
“是!”
哗啦一阵响动,油布掀开,马车上堆积着一口口油光可鉴的黑色沉木大箱子。
脱鲁忽察尔和身后的蒙古骑兵们纷纷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箱子,神情有些激动。
萧凡冷冷注视着脱鲁忽察尔的表情,然后又一挥手:“打开一口箱子!”
纪纲抽出刀,准确无比的***箱子的扣鼻中,一抖一挑,沉重的箱盖打开,一整箱黄澄澄的金子浮现在众人眼前,虽然是大白天,可这箱金子仍旧散发出万道金光,刺得人眼睛酸疼。
脱鲁忽察尔和身后的蒙古骑兵一齐瞪圆了眼睛,倒抽了口凉气。
“把它推了!”萧凡大声道。
纪纲一使力,整箱金子呼啦一声,眨眼间倾泄在草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一地。
“同知大人,有没有觉得这些东西很可爱?”萧凡斜着眼看着脱鲁忽察尔。
“这个……”脱鲁忽察尔面孔不停抽搐。
萧凡大喝道:“再开!”
纪纲照着前面的动作,打开了箱盖之后,狠狠一推,又是一箱金子倾泄在地,青翠的草地顿时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山。
脱鲁忽察尔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身后的蒙古兵更是两眼冒着绿幽幽的光芒,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看来同知大人还是下不了决心啊……”萧凡冷笑,接着一回头,朝纪纲大声道:“再开!”
哗啦!
又是一箱金子倾泄下来。
“同知大人,这些东西能买到你对当今天子的忠心吗?”萧凡冷冷问道。
脱鲁忽察尔紧紧抿着嘴,半晌不说话,额头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示内心正在强烈的挣扎。
“这几辆马车上的金子加起来有二万两,据本官所知,燕王许给你的一万两黄金到现在还拿不出来吧?我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朝廷与藩王孰强孰弱,一比自见高下,汉人有句很古老的话,叫‘良禽择木而栖’,聪明人是不会站错队的,同知大人以为然否?”萧凡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白森的牙齿在阳光和金子的照射下,衬映出金色的光芒,富贵,但邪恶。
脱鲁忽察尔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朵颜三卫本来就类似于一种雇佣兵的形式,因为他们从指挥同知到下面的每一个士兵皆是唯利是图之辈,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派冯胜,傅友德,蓝玉率二十万大军北征蒙古,大军绕道庆州,迫使纳哈楚投降,朵颜三卫失去了地理屏障,不得不投降明廷,蒙古人容不下他们,明廷又从没将他们当作自己人,朵颜三卫这十年来一直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处境,蒙古人的性子向来桀骜不驯,既然两头都让他们没有安全感,那就相信一些实际点的东西吧。
这世上除了金银和粮食,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现在,明廷的大官儿萧凡正将一箱一箱令他们几欲发狂的东西倾泄在地上,那诱人的光芒,清脆的碰撞,不断的冲击着脱鲁忽察尔和身后蒙古兵的视觉和听觉。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剧烈的跳动。
这么多的金子,每个人可以分多少?可以换多少粮食和战马?可以在汉人的城镇里玩多少青楼女子……
萧凡将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中,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草地上那一堆一堆的金山时,萧凡又慢悠悠的抛出了一记杀手锏。
“同知大人,如果这些金子你还不满意,我这里另有一份重礼送上……”
脱鲁忽察尔一楞,接着回过神,有些结巴道:“还……还有什么重礼?”
萧凡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递到脱鲁忽察尔手里,微笑道:“这是我大明皇帝陛下亲自给朵颜三卫下的圣旨,朵颜三卫的首领各授都督之职,借师之后,若贵部有所建树,事毕将大宁卫封给你们,允许你们各领其所部,以安畜牧,并且开放开原,广宁二地为市,允许汉蒙易市,互通有无,同知大人,这份礼算不算重?你可还满意?”
脱鲁忽察尔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眼中却冒出极度惊喜的神采。
萧凡一拂袖子,大喝道:“脱鲁忽察尔,你还在犹豫什么?天子给你的这些,燕王能给你吗?宁王能给你吗?天子给你们这么多,难道还换不来朵颜三卫对天子的忠心?”
脱鲁忽察尔被萧凡的大喝吓得一激灵,于是毫不犹豫的领头朝萧凡跪拜下来,身后的蒙古骑兵见头领跪了,他们也跟着下跪,草地上顿时黑压压跪满了一地。
“臣,脱鲁忽察尔,代表朵颜三卫愿意接受大明皇帝陛下的宠召,我们愿为大明皇帝陛下效忠,做皇帝陛下驾前最忠诚的鹰犬,臣以长生天的神名发誓,誓死效忠,绝不背叛!”
萧凡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朵颜三卫,总算暂时收服了!
名与利,世人所需者,无非这两样,无论汉人还是蒙古人,都不例外。
有了这支劲旅在北平身后,朱棣若是起兵造反,恐怕败局已定。
朝廷与藩王的胜负天平,在开战之前终于渐渐倾向了朝廷。
萧凡轻轻拨弄之下,历史的车轮又改了一个方向,驶向不可测的未来。
脱鲁忽察尔站起身,望着微笑不已的萧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萧大人,请恕我无礼,天子虽然给我下了旨意,但我如何能相信将来朝廷会兑现承诺呢?”
萧凡心情愉悦万分,闻言哈哈一笑,道:“那太简单了,纪纲,你过来。”
纪纲跳下马车,龙行虎步走到萧凡身边。
萧凡拉过纪纲,指着他对脱鲁忽察尔道:“这位壮士名叫纪纲,是我大明今科的武榜眼,天子对他寄予厚望,宠信万分,将来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纪纲乍听萧凡如此夸他,不由又惊又喜,于是努力挺直了胸膛,露出一副威武模样。
脱鲁忽察尔疑惑道:“那又如何?”
萧凡笑道:“同知大人有没有觉得他孔武有力,雄壮威武?”
“……纪大人实乃真壮士。”
萧凡眨着眼睛笑道:“你不是怕朝廷兑现不了承诺吗?”
“对。”
萧凡哈哈一笑,冷不丁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纪纲,将他推到脱鲁忽察尔面前,非常大方的笑道:“本官把他押在你这里,哪天你若发现朝廷说话不算话,一刀砍了他便是,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啊?”纪纲大惊失色。
[w w w ..net]
脱鲁忽察尔和纪纲同时楞住了。
谁也没想到萧凡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如此痛快干脆的就开口把纪纲抵押给脱鲁忽察尔,那满不经意的表情,就像送了件不起眼的玩意儿给脱鲁忽察尔赏鉴把玩一般。
萧大人的想法简直是天马行空,谁也捉摸不透。
纪纲七尺高的昂藏汉子,听到萧凡表态后眼眶霎时就红了,泛着晶莹泪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萧凡,那模样仿佛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非常萌。
“大人……”纪纲语带哭腔的乞求。
脱鲁忽察尔楞了一下之后也非常痛快一拍手:“行,把这位纪将军留下,足可见天子和萧大人的一番诚意,我对朝廷深信不疑了。”
萧凡很诚恳的道:“还请同知大人多多怜惜纪将军……”
“怜……怜惜?”纪纲惊恐的扭头,正好看见脱鲁忽察尔朝他龇牙嘿嘿直笑,那笑容……分明就是一副素了多年的嫖客看见漂亮粉头的模样。
纪纲菊门一紧,顿时惊骇道:“不,大人,我跟您一块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萧凡一皱眉,冷眼瞪着他:“听话!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不……我不要……”
萧凡拉过纪纲,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低声道:“知道苏武牧羊的故事吗?”
纪纲点头:“听说过……”
瞧了萧凡一眼,纪纲比划了一下手指,苦涩的道:“听说他放了十九年的羊……”
萧凡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后来人家顺利归国,爵封关内侯,啧啧……羡慕吗?”
“不羡慕。”纪纲这回表态很干脆。
萧凡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会这么回答,很正常。
“不羡慕也得服从,这是下基层镀金,待个三五年回来,本官保你封侯拜将,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萧凡板着脸严肃的道。
纪纲见萧凡一脸坚决,自己又是新入官场,对萧凡的话自然不敢违抗,情知无法改变萧凡的决定,纪纲哭丧着脸道:“大人,您……真的会把我救回去吗?您回了京师打算怎么做?”
“我回去后立马撕毁跟脱鲁忽察尔的协议……”
“啊?”纪纲大惊,感觉裤裆有了丝丝凉意。
“哎呀,跟你开玩笑的,做人要懂得风趣嘛,我怎么会置你的安危于不顾呢。”萧凡笑眯眯的安慰道。
风趣……
纪纲脸都绿了,我性命被你一句话便拿捏到脱鲁忽察尔手里,这会儿你还有心情风趣?
萧凡和纪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功夫,脱鲁忽察尔弯下腰,从堆积如山的金锭里拣了一块出来,放在手心掂了掂分量,金锭入手沉重,光泽金黄,绝对是十足真金。
看着手里的金子,脱鲁忽察尔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世上谁都不可信,唯有真金白银才是最值得相信的,朝廷的人抵押在这里也不可信,若是朝廷铁了心毁约背盟,会在乎区区一个武榜眼的生死吗?不如索性卖个大方,将来若朝廷不兑现承诺,朵颜三卫反了就是。
扭头瞧着纪纲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脱鲁忽察尔非常善解人意的大声道:“萧大人,算了算了,人质我也不要了,我相信天子不会做出对不起忠于他的鹰犬的事,对不对?”
萧凡和纪纲正在窃窃私语,闻言二人脸色齐变,不同的是,萧凡的脸色变得阴沉,纪纲则惊喜若狂,瞧着脱鲁忽察尔的目光如同再生父母似的。
萧凡几步走到脱鲁忽察尔面前,不高兴的道:“同知大人,我在表示我的诚意,你怎么能不要了呢?”
脱鲁忽察尔大方的笑道:“我相信朝廷一定会兑现给我的承诺。”
萧凡冷哼道:“那可不一定,还是弄个人质在手里比较有安全感……”
纪纲惊恐的望着萧凡,腿软得差点跪下,哆嗦道:“大人,别玩了……”
脱鲁忽察尔笑道:“我不要人质,正是出于对大明皇帝陛下的信任,这样不好吗?”
萧凡不甘心道:“可你刚刚不是答应了吗?”
“既然身为皇帝陛下的忠实鹰犬,怎么可以向皇帝陛下要人质?这样不好。” 脱鲁忽察尔不停摇头。
萧凡气结,指着脱鲁忽察尔的胸膛怒声道:“你……你应该说话算话!”
纪纲的眼泪真的流下来了,哽咽道:“大人,求您了,别玩了好吗?”
萧凡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重重叹气,不情不愿的道:“那你说怎么办?”
脱鲁忽察尔哈哈一笑:“很简单,人质我不要了,大人不妨代表朝廷与我在这里一起立个誓仪,我们共同发誓遵守承诺,如此,朝廷与朵颜三卫的约定便算生效了,大人意下如何?”
萧凡冷哼数声,誓言?事关利益,白纸黑字还有毁约的呢,空口说几句誓言管个屁用?
和脱鲁忽察尔的想法一样,萧凡也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是浮云,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东西,也只有利益才能约束双方的背叛,都是这么懂事的人了,谁会把誓言当真?
不过,哪怕只是一种虚假的仪式,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这就像不管是不是虔心向佛的和尚都要念两句阿弥陀佛一样,纯口号,但不得不经常喊两嗓子。
萧凡不甘心的哼了哼,终于还是放弃了把纪纲抵押在朵颜三卫的想法,没办法,纪纲的身价太低,人家瞧不上眼,如果抵押一个与天子有血缘关系的王爷,估计脱鲁忽察尔还是很乐意的。
“好吧,那咱们就在这里立个誓,纪纲,去准备一下仪式。”
纪纲听得自己终于不用留在朵颜三卫当人质了,顿时欣喜万分,赶紧应了,转身开始忙活立誓仪式的道具起来。
既然是仪式,道具还是很重要的,人家刘关张当年混得那么差劲,桃园三结义时好歹也有一片桃林几柱香头,更何况现在是大明朝廷与朵颜三卫的国家级立誓仪式呢,排场虽然不用太铺张,却也不能太简陋。
“大人,立誓需要准备什么?”忙活了一阵后,纪纲不得不脸色赧赧跑来请示萧凡。
纪纲原本是平民,对朝廷结盟朵颜这种重大的仪式过程实在很缺乏了解。
萧凡左右瞧他不顺眼,冷声道:“简单一点,斩鸡头,喝鸡血,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纪纲傻眼了:“鸡?”
然后他便开始惶然无神的左右四顾。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这会儿上哪给你找鸡去?
“大人,找不到鸡……”纪纲委屈道。
萧凡恨然叹气,这家伙除了一把子蛮力还会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哪点像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乱臣贼子?真怀疑史书是不是把他吹嘘得太过分了。
“找不到鸡,你难道不能找别的活物代替吗?”萧凡的眼睛紧紧盯着纪纲的脖子,目光中的含义有点阴森,有点拿他脖子下刀的意思。
纪纲被萧凡的目光吓得倒退一步,双手护住了脖子,接着好象突然被雷劈了似的,瞬间变聪明了。
“大人,杀马,杀马立誓!”纪纲兴奋道。
现在能找到的活物只有人和马了,纪纲的选择很明智。
于是纪纲抽出了刀,开始在自己这边的千余匹马里面挑选下刀的对象。
萧凡又叹了口气,这败家的玩意儿,真不会过日子,朝廷刚付出了二万两黄金,你现在还白送一匹马?天生的汉奸!
“纪纲……”萧凡不得不开口唤道。
纪纲转身,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萧凡好整以暇朝朵颜的马群一指,道:“……杀他们的马。”
“是!”
脱鲁忽察尔面孔轻轻抽搐了几下:“…………”
纪纲拔出刀,兴致勃勃杀马的当口,萧凡和脱鲁忽察尔二人双双面朝南方京师方向跪下,二人面前的草地上插着几柱香头。
咳了两声,萧凡神情肃穆刚待开口念誓词,那边的纪纲出状况了。
杀马不但是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很显然,纪纲杀得不太专业。
招式很凌厉,杀气很足够,刀花挽得跟戏台上的刀马旦似的,充满了暴力美感,可惜地方没捅对。一刀朝马脖子捅下去,马儿并没像纪纲想象中那样应声倒地,反而痛苦的悲嘶起来,两只大大的马眼顿时充血泛红,马脖子上涓涓流着血,却爆发出惊人的野性。
疼得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疯狂的伤马顿时便发现了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纪纲,那个想谋杀它的凶手。
畜生当然不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道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一匹硕大的战马。
鲜血淋漓的伤马顿时发飙了,像头被激怒了的野牛,疯狂的向纪纲冲去。
纪纲吓坏了,哇的一声惊叫,然后转身就跑。
于是草原上出现一幕非常诡异的情景。
一边是两位对天下局势有着举足轻重影响力的大人物神情凝重的跪着准备进行庄严肃穆的重大国事活动,另一边,一匹受了伤的战马发了疯似的追着一个神情惊骇的杀马未遂凶手,试图将他踩死于蹄下,凶手在空旷的草地上边跑边跳,不时发出惊恐莫名的“啊”“哇”“咿呀”等等怪叫声……
两边围观的军士接近两千人,大家纷纷踮起脚尖,围观得惨无人道,奈何两位大人物没有发话,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忙,任由伤马追着纪纲,围着草地一圈一圈的跑……
跪在草地上两位大人物强忍住没有回头围观,不过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面孔随着纪纲的怪叫声而不停的抽搐,节奏很一致。
庄严的气氛随着这次意外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
萧凡打破了沉默,虽然很丢脸,但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不好意思,我的属下以前脑袋被驴踢过,留下了后遗症,一见到四个蹄子的东西就犯怵……”
原本面色有些铁青的脱鲁忽察尔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难怪……”
萧凡沮丧道:“唉,本官惭愧啊!那家伙在牲畜界给人丢脸了……”
“大人不必沮丧,雄鹰也有打盹的时候……”
萧凡嘿然:“见笑,见笑了……”
场面话交代过去,那边战马追杀纪纲的闹剧也终于消停了,倒不是纪纲体力比畜生好,而是伤马活活流血而亡,杀匹马居然杀得如此拖泥带水,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纪纲自己也知道闯了祸,让萧凡丢了脸面,他吓得脸色苍白,于是急待立功赎罪,取过两只铁碗,挤牙膏似的从马脖子的伤处挤了一点点残余的马血来,神色讨好而惴惴的将它们端到二人面前。
萧凡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强忍着站起来朝纪纲脸上挥拳的***,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他现在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的想法,强行把纪纲留给脱鲁忽察尔,要杀要剐随他便,偏偏答应搞什么立誓仪式,简直是幼稚!
既然过场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吧,立完誓了赶紧走人,现在的萧凡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地方待下去了。
马血有了,于是两位大人物开始代表各自的利益团体发誓。
誓词由萧凡来念。
萧凡面色沉静,双手合十,闭着眼,仰着头,以一种信徒的姿态庄严念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代大明皇帝陛下起誓,我大明朝廷愿与朵颜三卫世代友好,和睦相处,施万金,许官爵,赐封地,开互市,天子金口玉言,所应之事绝不反悔,世代遵守,丝毫不易,满天诸神诸佛明鉴,如有违誓,有如……有如……”
一般说到“有如……”什么的时候,便是该找个反面教材破坏一下的时候了,至于具体破坏什么,这个可以随意,反正破坏得越零碎越好,方式越激烈越好,有的喜欢砍桌角,有的喜欢折箭,有性情残暴一点的干脆一刀劈个活人,并且喷着口水激昂大叫“有如此獠”,然后博得满堂喝彩……
萧凡当然也不能免俗,古代人对神明特别敬畏,跟神明发誓不比跟商贩讨价还价,来不得半句虚言,为了证明自己誓言的可信度,发誓过后破坏某件东西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萧凡嘴里说着“有如……”的时候,脑袋已开始四下张望,试图找个能破坏的东西出来应应景。
纪纲果然有眼力,见状急忙讨好的递过来一个碗,小声道:“大人,有如它……”
萧凡两眼一亮,马上接过来便毫不犹豫的朝地上狠狠一摔。
…………
…………
碗没破,草地太柔软,还有一个很无语的原因,——碗是铁的。
脱鲁忽察尔睁大了眼睛瞪着萧凡,他开始严重怀疑朝廷的诚意,照这个情形来看,违不违誓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惩罚,这个结果让他很没安全感。
萧凡俊脸霎时变得通红,这比刚才杀马的闹剧更丢脸,此刻他真的对纪纲产生了一股杀机。
——这家伙难道故意让我丢脸吗?
纪纲见自己又闯了祸,脸色已惨白得像个死人了,站在萧凡身后动都不敢动一下。
干咳了两声,萧凡红着脸朝脱鲁忽察尔硬邦邦的道:“刚才不算,咱们继续……若有违誓,有如……有如……”
寻摸了半晌,还是找不着一件拿得出手的反面教材来破坏一下。
萧凡一回头,看到纪纲腰侧悬挂着的钢刀,于是他两眼一亮。
反手一伸,萧凡抽出了纪纲的刀,然后将它单脚踩在地上,双手握着刀柄使劲往上用力,试图将它掰断。
…………
…………
钢刀纹丝不动,萧凡凝神沉气,再次发力,还是没断。
萧凡有些窘迫的收回了手,干脆一横心站了起来,然后双脚踩在刀面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脸色憋得发紫,头顶冒出丝丝热气,钢刀……仍旧纹丝不动。
在脱鲁忽察尔愕然的目光注视下,萧凡喘着粗气,扶着腰休息了一会儿,幽幽道:“纪纲啊……”
“末将在。”
“……你这把刀是什么品种的?”
“禀大人,此刀乃千年寒铁所制,吹毛断发,永不损毁……”
千年寒铁……
萧凡的脸顿时绿得跟洒了农药的青菜似的,那叫一个青翠欲滴。
站起身,萧凡终于爆发了,双手毫不客气的揪住纪纲的衣领,英俊的面孔可怕的扭曲成一团,恶狠狠道:“你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佩什么千年寒铁刀,摆谱儿吗?”
纪纲见萧凡发怒,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涨红着脸委屈道:“大人,这刀是末将家中祖传之物啊……”
“祖传了不起吗?祖传的东西不好好放在家里供着,拿出来瞎显摆什么?”
脱鲁忽察尔见事态突然变化,于是好心劝道:“萧大人,算了,算了,另外找个东西一刀砍下去,意思一下得了。”
萧凡狠狠一拉纪纲,指着纪纲的脸朝脱鲁忽察尔狞笑道:“砍他怎么样?”
“大人……不要啊。”
脱鲁忽察尔潇洒的一耸肩:“我无所谓…
[w w w . b o o k .c o m]
第二百五十七章 敲打纪纲
一场庄严的立誓仪式最后终以闹剧收场。
脱鲁忽察尔率众部下押着几大车黄金喜滋滋的走了,临走再次向萧凡表态,朵颜三卫一定会忠于天子和朝廷,朵颜三卫愿为朝廷鹰犬,永不背叛,朝廷指向哪儿,他们就打向哪儿。
萧凡眯着眼睛笑了。
这种话大家嘴上说说就行,但是谁也别当真,什么忠心不二,什么永不背叛,对朵颜三卫来说,他们的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如此而已。
一边是国库充盈的大明朝廷,一边是日子过得紧巴巴,谋反毫无前途的燕王,傻子都知道会选谁了。
实力强大的一方永远不必担心背叛,这世上没几个是傻子。
同时萧凡也清楚,朵颜三卫只可用于锦上添花,他们永远不可能雪中送炭,即将到来的朝廷与藩王之战中,只有朝廷占足了压倒一切的上风,他们才会倾尽全力的帮忙痛打落水狗,若是朝廷屡战屡败,估计朵颜三卫就不敢贸然出兵了,今日砸出去的二万两黄金算是打了水漂儿。
说到底,实力决定一切,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字如果换成“实力”,照样也是真理。
萧凡与脱鲁忽察尔这次会面,从开始到结束,二人一直没提过借兵干什么,是不是为了打燕王之类的话题,二人都很小心的避开了。
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就够了,以脱鲁忽察尔的智慧当然明白,朝廷借朵颜的兵,肯定不是请他们去外地旅游看风景……
“萧大人,朝廷何时欲借兵,但凭阁下一纸手令,朵颜三卫朝发夕至,为天子效死” 脱鲁忽察尔骑在马背上,左手抚胸,朝萧凡行了个蒙古礼。
萧凡也急忙左手抚胸回礼,道:“同知大人,本官代表朝廷与你就此约定,来日事毕,朝廷必对朵颜三卫兑现承诺,绝不反悔”
脱鲁忽察尔仰天哈哈大笑:“老实说,我们也不担心朝廷反悔……萧大人,告辞了”
说罢脱鲁忽察尔扬鞭飞驰而去。
萧凡直起身,微笑着目送脱鲁忽察尔率部离去,待到脱鲁忽察尔和众骑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草原落日的余晖中,萧凡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
纪纲站在他身旁,原本一脸庆幸的笑容,要说今日的会面,过得最惊险的就是他了,所幸上天垂怜没把他留在草原当人质,一种死里逃生的幸福感正充斥在他胸间。
回头却见萧凡盯着脱鲁忽察尔消失的方向,一脸阴森恐怖的微笑,纪纲浑身打了个冷战,面带惊骇稍稍后退半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纪纲。”萧凡淡淡唤道。
“末将在。”
“准备一下,咱们回京师。”
“是”
装着黄金的大马车被脱鲁忽察尔带走了,一行人少了负重,行程快了许多。
路上,纪纲打马上前,隐隐落后萧凡一个马头,讨好的笑道:“恭喜大人顺利结盟朵颜三卫,如此南北夹击之下,纵有藩王想犯上作乱,那也是不自量力,大人战前运筹帷幄,提早布局,还未开战便胜局已定,将来若有战事,平叛首功非大人莫属……”
萧凡斜睨了他一眼,今天没把纪纲送出去,他一直感到胸中有股闷气难平,正是非常不爽的时候,纪纲的这番马屁明显没找对时机。
“纪纲,什么人告诉你,藩王会犯上作乱?”萧凡冷冷问道。
纪纲一呆,接着有些慌了,结巴道:“没……没人告诉,这是……这是末将自己瞎猜的。”
萧凡冷笑:“瞎猜?你知不知道你这句瞎猜如果被藩王们听到,他们会对朝廷产生什么想法吗?纪纲,你妖言惑众,挑拨朝廷和藩王的关系,是何居心?”
纪纲一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急忙抱拳惶恐道:“末将……末将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请大人饶了末将这一回……”
萧凡冷冷盯着惶恐不安的纪纲,哼道:“纪纲,如今你已入了官场,官场不比民间,有时候说错一句话也许会掉脑袋,本官可不是在吓唬你,以后说话做事,还须谨慎小心才是,否则,哪天莫名其妙掉了脑袋,临了还做了个糊涂鬼,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纪纲浑身冷汗越冒越多,闻言急忙惶然颤声道:“多谢大人提点,门下记住了。”
萧凡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本不是对属下太过苛刻的人,实在是对纪纲这人的戒心太重了,若不趁着他如今刚入官场,羽翼还没丰满的时候敲打敲打他,怕是等到以后他得了势愈发猖狂嚣张,再也拿捏不住了。
驭下之道,宽严相济才是王道,特别是对那种野心勃勃一心想上位的人,更得经常打压,否则将来必生祸患。
羊肠小道上,萧凡一行人骑着马默然无言的往大同府行去,一路上气氛颇为沉默,纪纲跟在萧凡身后,神情有些沮丧。
自从高中今科武榜眼,又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的拜入萧凡门下,最后天子下旨,将他调任锦衣卫做了指挥佥事,直接划入萧凡的属下,按说纪纲现在的心情应该正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时候。
可纪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纪纲发现了一个令他非常沮丧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他投靠的参天大树,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萧凡,好象对他并无好感,不管纪纲尽多大的努力溜须拍马,姿态已经低到简直连孙子都不如了,萧凡仿佛从没拿正眼瞧过他,眼神交会时纪纲总能感到萧凡对他深深的戒意,至于萧凡为何会对他这个平民出身,官位低了好几级的小小佥事戒意如此之深,纪纲想破脑袋也没想通。
他当然想不通,现在的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官场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怎么可能想到日后得势,权倾朝野的那一天?
官场之上要找个靠山,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但是很明显,萧凡这座靠山好象看他不怎么顺眼,这实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纪纲骑在马上垂着头一言不发,许久,眼中忽然渐渐升起一团复杂的神采,**,野心,怨恨,暴戾,阴沉,种种光芒反复闪烁。
既入官场,便要不顾一切往上爬,谁也不能阻挡我的前程,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行
回程比较快,两天的功夫,队伍已过了长城,到达山西以北采凉山脚下,此行绝密,不可张扬,更不可惊动当地官府,否则有心人关注打听之下,朝廷与朵颜三卫结盟的消息难免不会传到北平,特别是萧凡他自己,更要掩人耳目,如今萧凡的名头已然天下皆知,若在陕西境内被人认了出来,那就不妙了,——赫赫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出行,跑到山西这个边陲省份,给人的联想空间就太大了,于是萧凡命属下锦衣卫全部换上便装,跟来时一样,以百十人为单位,分批前往山西宁武县汇合后,再回京师。
采凉山下,早有一辆蓝蓬马车静静等候,萧凡弃了马,自己上了马车,队伍分批往南行进。
马车的门帘和窗帘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行百余人非常低调的缓缓朝宁武县方向行去。
过了长城已是关内,比起草原自然繁华许多,走了两天,路旁的城镇百姓渐渐多了起来,狭窄的官道也渐渐宽敞了许多。
纪纲在半路上又厚着脸皮钻进了萧凡的马车,开始对萧凡大献殷勤。
虽然有点反感跟男人共乘一车,但闲着也是闲着,有人愿意拍马屁从山西一路拍到京师,萧凡自然也不反对,毕竟在这个人人都好面子要自尊的士大夫年代,像纪纲这样不要脸的人确实不多了。
奸佞之徒自然也有他的长处,只要利用得当,还是能起到他的作用的,比如享受他源源不断毫不重复的马屁,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更何况纪纲乎?
马车悠悠前行,狂拍了几个时辰之后,纪纲终于有点词穷了。
抹了抹泛着白沫儿的嘴角,纪纲讨好的笑道:“大人,您代表朝廷真的将大宁封给了朵颜三卫了吗?”
萧凡一翻白眼儿,道:“那是当然,本官说的话一言九鼎,不是刚刚发过誓吗?”
纪纲又开始拍马屁:“大人果然英明神武,朵颜三卫不但得了金银,还得了偌大的封地,从此必然对朝廷死心塌地,唯朝廷马首是瞻了,目前时势之下,也只有朝廷才有如此大的手笔,放眼天下,哪个藩王能给朵颜三卫许下这么大的好处……”
纪纲滔滔不绝的拍着马屁,谁知话未说完,萧凡却又悠悠道:“谁说朝廷真把大宁封给朵颜三卫了?”
纪纲一呆,讷讷道:“大人刚刚不是说……”
“对朵颜三卫来说,大宁是朝廷封给他们的,对朝廷来说,大宁只是暂时借给他们而已……”
“借……给他们?”
萧凡笃定的点头:“嗯,你应该知道,借东西出去,是要还的……”
纪纲傻眼了:“啊?”
萧凡瞧着纪纲的模样,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奸诈,这个时期的他还是挺厚道的,至少知道诚信为何物,说句良心话,从人品上来说,萧凡觉得他比自己强多了。
于是萧凡好心的给他解释道:“我不过是借朵颜三卫的骑兵一用而已,用完之后我照样也要将他们的骑兵悉数归还,你看,我借了东西都归还了,他拿了我的东西怎么能不还呢?有借有还才是君子之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纪纲两眼发直,被萧凡的这番谬论绕得脑袋有点儿晕,思量半晌,才想到这个事情的关键之处。
“可……大人不是代表朝廷承诺,大宁永久封给朵颜三卫吗?”
萧凡看纪纲的眼光带着几分怜悯,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承诺这个东西,要看个人怎么理解了……”马车上闲着也是闲着,萧凡开始传道解惑:“……比如说,你家吃螃蟹,于是找你家邻居借点儿醋,邻居很大方,二话不说就借给你了,当时你很感动,于是拍着胸脯说赶明儿送邻居一套三进全新大宅子,邻居很高兴,你吃螃蟹吃得也很畅快,不过,螃蟹吃完以后,你难道真的会因为邻居借给你那点儿醋而送他一套三进全新的大宅子吗?”
纪纲急忙摇头:“傻子才会干呢,凭什么呀”
萧凡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就对了,付出与收获要对等,这才是世间的天理公道。”
纪纲若有所悟,接着急道:“可是大人不是已经承诺了将大宁永久封给朵颜三卫了吗?”
萧凡摇头叹道:“你悟性太差,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刚才说了,付出与收获要对等,借我几个兵,我就要送他们那么大一块封地,你觉得这样的付出和收获对朝廷来说,对等吗?”
纪纲咂摸着嘴,若有所思:“大人这么一说,末将也觉得朝廷吃亏了……”
萧凡接着道:“这世上没有白吃午餐,也没有白拿的封地,协议如果不公平,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说……说明什么?”
萧凡气定神闲道:“说明朵颜三卫遇到了骗子。”
纪纲:“…………”
沉默了一会儿,纪纲期期艾艾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朝廷对朵颜三卫做出的承诺,是……假的?”
“那当然,随便出几个兵就白得那么大一块封地,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由此也可以看出,脱鲁忽察尔的智商和他的长相一样朴实无华……”
“大人,如此说来,将来朝廷还是要收回大宁?”
萧凡用力点了点头,坚定道:“大明国土每分每寸得来不易,岂有轻易许人之理?大宁肯定要收回的,不论是文取还是武夺,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收回纪纲,你要记住,不管做奸臣还是忠臣,大明的国土绝不可许出分毫,否则会被后人当成汉奸卖国贼,唾骂千秋万世的”
纪纲若有所悟的点头,接着叹道:“脱鲁忽察尔也真是可怜,除了二万两黄金,他好象什么都没得到……”
萧凡义正严词驳斥道:“胡说他得到的东西比黄金更有价值。”
纪纲一呆,道:“他还得到了什么?”
“你没发现脱鲁忽察尔走的时候很高兴吗?正所谓千金难买爷高兴,至少他这几年会活在一种如童话般梦幻的幸福臆想里,这种幸福的感觉是用钱和土地买不到的,这就够了,再说,曾经拥有的境界,比永久得到的境界不知高出了多少,当朝廷收回大宁的那一天,脱鲁忽察尔可以立地成佛了……”
[w w w . b o o k .c o m]
第二百五十八章 路遇追兵
无耻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纪纲今天总算知道了。
对于面前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纪纲感到压力很大。
萧凡的话很直接,几乎不加任何掩饰,他赤luo裸的表示朝廷赐封大宁给朵颜三卫,其实完全是忽悠脱鲁忽察尔,待到削藩过后,朝廷军制改革成功,军士的战力慢慢恢复到洪武朝鼎盛时期以后,迟早会与朵颜三卫一战,要么把他们赶跑,要么干脆灭了他们。
出身平民的纪纲实在没想到,他一心投靠报效的朝廷,居然是个大骗子……或者说,他的顶头上司萧凡是个大骗子,纪纲有点担心,脱鲁忽察尔那颗幼小单纯的心灵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迎着纪纲复杂的眼神,萧凡很坦然的翻了个白眼儿。
出尔反尔这种事,他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前世的历史里,朱棣篡位成功后也是这么对朵颜三卫的,若论无耻,朱棣不比自己差,穿越者可以改变很多历史,惟独这一段,萧凡不想改变,不论朱棣如今与他的关系多么敌对,至少这件事上二人有共识,——国土不容一丝一毫有失,为人君,为人臣者,只能竭尽全力扩充国家的版图,开亘古未有之疆界,远迈汉唐之国土,如此才不枉此生。
至于割让国土,美其名曰“封赐”,那简直是笑话无论以什么形式把国土分割出去,自己都将成为如秦桧蔡京之流的国贼,做奸臣也得有个底线,这种让后人唾骂千年的事儿萧凡可不愿干。
“纪纲,你如今既为大明臣子,当知国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我大明幅员万里,疆界辽阔,可这都是先帝领着将士们一刀一枪浴血征战得来的,可以说是一寸河山一寸血,作为后人,我们只能继续开疆辟土,不断夺得新的国土,切莫学那些卖国求荣的国贼,将先辈们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当破烂似的送出去,会被百姓们戳脊梁骨的,死后也入不了祖坟……”
萧凡心有所感,说出这番话后不由一呆,接着失笑,跟纪纲说这些话,岂不是对牛弹琴?这人脑子里只有名利二字,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事,没准他连亲爹亲妈都敢卖,他有那么高的觉悟吗?
谁知纪纲闻言却立马红了眼眶,坐在摇晃不定的马车里,纪纲忽然扑通一声在萧凡身前跪下,语带哽咽道:“多谢大人今日这番肺腑良言,门下此生谨记在心,绝不敢稍忘,门下知道,大人这是在栽培我,教导我,门下将来若有寸进,皆大人之助也,门下愿为大人效死”
萧凡呆住了,……我只不过发了一阵感慨而已,不用这么感激涕零吧?
不过既然人家非要这么煽情,萧凡也不介意趁机收买一下人心,纪纲这人利用得好的话,也许将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别的不说,以后跟朝堂那些清流大臣们掰腕子,纪纲绝对能够充当陷害忠良的急先锋,这家伙多少也算是个人才了,对人才当然要和善一些。
于是萧凡也飞快一整表情,语重心长道:“纪纲啊,平日里本官对你多有训斥,动辄冷颜相向,你想想,锦衣卫衙门里那么多人,我不骂别人,为何偏偏要骂你?”
纪纲抬起头,眼泪鼻涕糊满一脸,凝神想了半晌,试探道:“……因为我欠骂?”
“胡说……当然,欠骂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主要原因是……纪纲啊,本官想栽培你啊,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死人也……”
纪纲脸都白了:“大人恕罪,是‘斯人’,不是‘死人’……”
“意思差不多,那是个通假字,反正就是说,若想升官,就得好好被折腾一遍,直到把你折腾得心理有点变态了,你升官的事儿就算有点靠谱儿了,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纪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朝萧凡重重磕头,感动道:“大人用心良苦,不啻门下再生父母,门下感激终生”
萧凡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本官不会亏待你,好好干,将来或许你也有位极人臣的一天,风雨过后才会见彩虹,受得住折腾才能步步高升……”
纪纲眼中顿时冒出贪婪之色,急忙谄笑道:“门下记住了,大人以后别对门下客气,尽管折腾门下吧,门下受得住的……”
萧凡看得一阵恶寒,浑身打了个冷战,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玻璃吧?而且是受受那种?
队伍行了两日,百余人护侍着萧凡乘坐的马车,过了采凉山,渐渐接近山西大同府地界。
大同乃边城重镇,朝廷在这里驻扎重兵,一进如大同地界,萧凡的警惕性更高了,人多眼杂之处,必须处处小心谨慎,现在不是摆锦衣卫威风的时候,若让当地官府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出了关,有心人随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朝廷与朵颜三卫秘密结盟的事了,若要将这事隐瞒下去,萧凡的身份绝对不能泄漏。
纪纲这两天也一直跟随萧凡待在马车上,他的态度愈发恭谨,一路将萧凡侍侯得周周到到,毕恭毕敬的模样何止以门下自居,简直都快成萧府的下人了。
很可惜,如此周到的服务仍不能换来萧凡对他的好感,因为萧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贪欲和野心,纪纲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自己,恭谨的表象只是披在恶狼身上的一张羊皮,有朝一日得了势,这张羊皮撕开,他会咬断任何人的脖子。
漫长的旅途在无聊中渐渐度过,路经大同府城外时,令萧凡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百余锦衣卫骑着马,虽然都换上了百姓便装,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围着一辆马车,终究还是引人注目,当队伍走到大同府西城外的官道上时,城里很快出来了一队骑兵,朝萧凡的方向飞驰而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全都给我站住”为首的一名骑兵指着萧凡的马车大叫道。
马车内,萧凡脸色一变,暗道不妙。
纪纲闻言眉毛一竖,反手抽出随身携带的锦衣卫腰牌,便待下马车将那队骑兵喝退。
萧凡赶紧拦住他:“别动不能亮明身份”
纪纲一楞,接着很快便反应过来。
朝廷与朵颜三卫结盟,事涉绝密,若是消息走漏,被北平的燕王知道,提早有了防备,朵颜三卫也就失去奇兵的作用了。
纪纲掀开马车后面的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道:“大人,这伙骑兵百来人,看他们服色,好象是藩守大同的代王府的亲卫人马……”
萧凡眼皮一跳:“代王?代王朱桂?”
“是的,大人。”
萧凡心中暗暗叫苦。
代王朱桂可不是个善茬儿,他是朱元璋的第十三子,洪武二十五年就藩山西大同府,传闻他的脾气非常暴戾残忍,常于封地内擅役军民,敛取财物,前世的历史中,朱允炆在建文元年便削了他的藩,今日在大同城外碰到他的亲卫,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恐怕用不了几天,整个天下都知道朝廷与朵颜三卫结盟的事了。
眼看代王府的亲卫策马就快赶上他们了,萧凡额头渐渐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纪纲也急了,见骑兵越追越近,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暴戾之色,恶狠狠道:“大人,既然不能亮明锦衣卫的身份,不如请大人下令,咱们就在这城外把这百来号人杀了”
萧凡摇头道:“不行这样一来会惊动大同卫的千户所将士,咱们现在只有百余人,能打得过成千上万人吗?一旦动手,事情就闹大了,想不走漏风声都不行。”
纪纲急道:“那怎么办?”
萧凡强自镇定道:“本官略通星相占卜之术,掐指一算,料到今日会有此劫,所以本官早已想出了一个非常稳妥的办法……”
纪纲闻言大喜:“大人果然文武全才,不知大人想到什么办法了?”
萧凡面孔抽搐了一下,咬牙道:“……跑”
纪纲:“…………”
说话间,代王府的亲卫骑兵离萧凡不足半里,他们大声嚷嚷着马车停下,并且飞快朝他们打马奔来。
护侍萧凡的锦衣卫亲军早已得了他的指示,不得亮明身份,众人见那伙骑兵越来越近,脸上纷纷露出焦急的神色,有的人探手往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了腰侧的刀柄,只待萧凡一声令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忽然间,萧凡的马车里传出了命令。
“跑”
众人一楞,却听几声清脆的鞭响,马车飞快驶动,沿着官道疯狂奔跑起来。
众锦衣卫也反应过来,于是纷纷打马飞奔而去。
代王府的亲卫见前面这群人非但不停,反而飞快跑了,众人一呆之下,接着勃然大怒,叫骂着催马追了上去。
马车内,萧凡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想到回程居然会碰到这个意外,偏偏在经过大同府的时候正好遇到代王府的人,今日若泄露了身份,他对北平的精心布局或许会被全盘破坏,来日朱棣若反,朝廷大军只能与他硬碰硬了。
一定要甩掉代王府的人
萧凡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掀开车帘朝驾车的车夫大声喝道:“再快点”
车夫坐在车辕上,被颠得满脸苦色,闻言回过头道:“大人,已经是最快了,再也快不起来啦,后面追咱们的都是单人单骑,咱们这马要拉车,车上还有三个人呢,怎么快得了?”
萧凡狠狠一抹额头上的汗,急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车上的人多了?”
车夫苦着脸点点头。
萧凡想了想,接着扭头望向纪纲,目光很复杂……
纪纲犹自擦着汗朝后张望,道:“大人,要不咱们换马吧……”
萧凡的声音有些阴森森:“你追我赶的当口,换马如何来得及?”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马车这么慢,迟早会被他们追上,咱们……”纪纲一顿,接着好象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望着萧凡,眼睛瞪得很大。
沉默了一会儿,纪纲满脸受伤的表情,活像琼瑶剧里的失恋男主角,那么的悲伤,无助……
“不会的,大人,你不会的……对不对?”纪纲眼眶泛红,颤声道:“大人,你不会这么无耻的……”
砰
话音刚落,萧凡大脚一伸,将纪纲踹出了车外……
纪纲魁梧的身躯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落在满是黄尘的官道上,发出一声惨叫。
“车夫,快马加鞭”萧凡坐在马车里大声下令。
“驾——”车夫狠狠一扬鞭子,马车飞快向前跑去。
纪纲趴在地上,望着马车越跑越快,眼中终于流出悲愤欲绝的泪水……
在这位顶头上司的面前,纪纲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存在感,官场……太难混了
同时他也终于发现,人类的无耻程度是没有底线的……
身后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传来,追兵已近,纪纲顾不得幽怨,吓得拔腿便朝萧凡的马车追过去。
一边跑一边委屈的大喊道:“大人……你怎么不把车夫踹下去?……门下会驾车的。”
前方的马车布帘子忽然掀开,露出萧凡那张满是愧疚的俊脸。
“哎你怎么不早说当时就觉得你挺多余的,……快跑几步上车,刚才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快点,咱们是同僚,不抛弃,不放弃”
“大人……你倒是让马车稍微慢点儿呀”纪纲急得声调都变了,身后的追兵仿佛贴着自己的背脊似的,近得令他毛骨悚然。
萧凡坐在马车里撇了撇嘴,还武榜眼呢,连匹马都跑不过,畜生都不如……
满天黄尘的官道上,两拨人马紧紧追逐,马蹄声如雷轰鸣,两拨人马的中间,还夹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汉子,连滚带爬的追赶着前方的马车,边跑边哭,西下的夕阳洒在官道上,拖曳出长长的落寞身影,情景特别煽情……
[w w w ..net]
第二百五十九章 野心萌发
代王府的亲卫一直追了十余里地,两拨人马在官道上跟飙车似的飞驰而过,夹在中间靠两条腿跑路的纪纲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他武榜眼的变态体力,居然跟疾驰的战马跑了个不相上下。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一名骑马的锦衣卫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探手入囊掏出一大把铁蒺藜,狠狠朝后面一扔,代王府亲卫胯下战马踩着铁蒺藜,吃痛之下人立而起,接着倒在路中间,后面的人马躲避不及,撞上了上去,一时间官道上人仰马翻,呻吟声不绝于耳。
这一招很见效,成功的阻住了追兵,于是在代王府亲卫不断的叫骂下,萧凡和麾下锦衣卫顺利摆脱了追兵,往南绝尘而去。
纪纲整整跑了十余里地,待到他追上马车时,人已经快虚脱了,横趴在马车的车辕上,口吐白沫儿,浑身直抽抽……
萧凡拍了拍他的肩,假模假样唏嘘道:“纪纲,辛苦你了……”
纪纲艰难的抬头,擦了擦嘴角的白沫儿,眼睛眨了两下,终于流下泪来,抖索着嘴唇说了一句很熟悉的台词。
“门下不辛苦,门下……命苦。”
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京师,低调的入城,低调的回了衙门,又低调的进宫向朱允炆禀报了此行的结果。
朱允炆闻报已顺利与朵颜三卫结盟,不由神色黯然。
明明是一件对大明江山有利的事,朱允炆却露出这个表情,实在是因为他在心疼送出去的二万两黄金。
朵颜三卫有多厉害,朱允炆并不知道,只是听萧凡吹嘘得神乎其神,可送出去的黄金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虽说经洪武朝三十年的休养生息,朝廷国库颇为充盈,可二万两黄金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出于对萧凡的信任,朱允炆尽管心疼,却还是咬着牙把黄金交给了萧凡,现在见萧凡空着两手回来,那二万两黄金定然已无幸理,朱允炆这会儿感到心腔一阵一阵的抽痛。
“二万两黄金啊萧侍读,二万两啊……能买多少包子,就这么没了?”朱允炆秀气的俊脸皱成一团,心疼得直哆嗦。
萧凡高兴的呵呵直笑:“托陛下鸿福,臣全都花出去了,干干净净,一点儿没剩,不仅如此,陛下现在还倒欠别人的东西,正所谓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当大爷的滋味儿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尝试的,陛下的运气
真的很不错……”
朱允炆张大了嘴,沉默许久,接着捂住心脏呻吟道:“你让朕欠下什么东西了?”
萧凡笑道:“臣代陛下向朵颜的脱鲁忽察尔许诺,将来打败燕王以后,朝廷将开放开原,广宁二地为互市,允许汉蒙通商……”
朱允炆面色稍霁,谁知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萧凡接着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并且将大宁府赐封给朵颜三卫。”
朱允炆仿佛承受不住痛苦似的,呻吟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五官扭曲成一团。
“萧侍读,……为什么呀?”
“舍不得媳妇儿,逮不着流氓。”
“大宁府……就这么割让给朵颜三卫了?”
萧凡正色道:“陛下放心,大宁府只是暂时交给朵颜三卫保管几年,待到藩王尽削,朝廷军制变法已见成效时,大宁府一定会拿回来的”
朱允炆哭丧着脸道:“你可一定要拿回来呀,这大明江山是皇祖父留给我的,我曾经还许过宏愿,说要创一个煌煌盛世,结果盛世还没开始呢,大宁府倒被我送出去了,皇祖父若地下有知,非从棺材里蹦出来掐死我不可……”
“陛下多虑了,臣的师父略通道术,臣请他画几张桃符贴在孝陵,你的皇祖父一准儿蹦不出棺材……”
萧凡回京的第二天中午,新任锦衣卫佥事,今科武榜眼纪纲晃晃悠悠出现在京师城西的某处茶楼。
带着满脸的微笑跨进茶楼,纪纲眼睛微微一眯,接着便发现茶楼雅阁的门帘子动了一下,仿佛被风吹过一般,那么的不经意。
纪纲面色一凝,接着又恢复满脸和善的笑容,微微低下头,快步走进雅阁。
阁内布置颇为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幅前人的字画,墙角立着两盆富贵竹,阁子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两盏做工非常考究的民窑翠盏儿,盏内的热茶正冒着丝丝白雾。
八仙桌旁端正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白面无须,穿着寻常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纪纲走进来,男子眼皮一抬,也没起身招呼,反而端起茶盏儿,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架子端得十足。
纪纲急忙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抱拳讨好的笑道:“下官见过而公公,来迟了一会儿,让公公久等了,还请公公恕罪。”
中年男子却正是主掌宫内司设监,当年朱元璋身边的贴身太监,如今又是朱允炆身边掌茶水起居之事的太监——而聂。
“而聂”这个姓名颇为古怪,当年朱元璋杖毙贴身太监庆童,借此警告暗中派人刺杀萧凡的燕王朱棣以后,而聂便被调到朱元璋的身边侍侯,由于而聂此人心眼灵活,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进退分寸,做事周到体贴,滴水不漏,因此颇得两代帝王赏识。
见纪纲谄媚的朝他笑,而聂哼了哼,尖细的嗓音在雅阁内悠悠回荡。
“纪大人,先帝在世时可立过规矩,内侍严禁结交外臣,违者斩首。咱们素无交情,你约杂家来这儿到底想说什么?说完了赶紧走,杂家还得回去侍侯万岁呢。”
纪纲一躬身,呵呵笑道:“下官托人给公公孝敬的二百两银子,公公可曾收到?”
而聂面色一缓,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看在那二百两银子的面子上,你以为杂家会与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见面?别废话了,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与你见这一面,杂家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你可别害杂家。”
“是是是……”纪纲忙不迭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礼单,恭敬的递了上去。
而聂却接也不接,悠悠道:“你别给杂家看这种东西,直接告诉杂家,上面写着什么?”
纪纲谄笑道:“公公一看便知。”
而聂阴森森道:“纪大人,你今日莫非存心为了羞辱杂家来的?”
纪纲愕然道:“公公何出此言?”
而聂瞪着纪纲,咬牙道:“杂家若识字,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当得了太监?纪纲,你什么意思?”
纪纲一楞,接着恍然大悟。
朱元璋立国之后便吸取了唐宋太监擅权乱政的教训,严格规定宫中太监绝对不允许识字,所以明朝初年的宫中太监宦官全部都是不识字的文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太监宦官没有能力胡乱插手朝政国事,直到明宣宗时期,为了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保持朝政平衡,才彻底废除了宦官不准识字的规矩。
纪纲见而聂满脸不善的表情,不由大是惶恐,急忙将手中礼单一收,惶然道:“公公恕罪,是下官莽撞了,下官只是想告诉公公,刚才下官又托尚膳监的公公将一千两银子给您带进宫去了,全是孝敬公公的,还请公公笑纳。”
一听又有银子入帐,而聂两眼顿时一亮。
明朝初年正是宦官过得最灰暗的日子,不准插手政务,不准结交外臣,又没能力玩女人,惟独只剩对钱财的追求了,所以这个时期的宦官对钱财非常狂热,为奴为婢之人,连生理都不完整,除了金银珠宝这些身外之物,他们还能追求什么?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原本面带怒色的而聂立马笑开了颜。
“纪大人这么客气,杂家可有些不安了,无功不受禄,你给杂家送了这么大的好处,还是开门见山的直说吧,你想要什么?不说清楚,这笔银子杂家可不敢收。”
“下官一心孝敬公公,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公公何必见外?”
而聂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抬手指了指纪纲,笑骂道:“貌似忠厚的汉子,嘴里却没一句老实话,你若不明说,咱家可真就拿了银子装糊涂啦,到时候你别说这一千多两银子打了水漂儿……”
纪纲沉默了一下,面色沉静道:“既然公公相询,下官也不遮掩了,下官甫入官场,许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请公公多多提点栽培……”
而聂笑道:“你是外臣,杂家出趟宫都不容易,如何提点栽培你?你这烧着高香,怕是拜错了菩萨呀……”
纪纲也笑道:“公公谦虚了,您能提点下官的地方多着呢……”
“杂家能提点你什么?”
“上有所好,下必投其所好,下官对当今天子一片赤诚之心,终日欲图报效,却无法近侍天颜,若是公公能够透露一下当今天子所喜所恶,下官感激不尽,以后必有重谢。”
而聂楞了一下,终于明白了纪纲今日见他的目的。
这家伙是想拍天子的马屁呀……
而聂盯着纪纲,皮笑肉不笑道:“当初纪大人高中今科榜眼,不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拜入萧侯爷门下了吗?萧侯爷与天子相交莫逆,简直比亲兄弟还亲,天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萧侯爷是最清楚的,纪大人怎么不去问他?”
茶楼雅阁顿时一阵沉默,过了很久,纪纲低声道:“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下官心怀凌云抱负,行走官场若不多靠几棵大树,如何飞黄腾达?”
而聂静静注视纪纲半晌,终于展颜一笑:“杂家最喜欢有抱负的人了。”
日正当午,萧府又来了一位俏丽的客人。
客人其实不算客人了,是老熟人,陈家商号的掌舵人,陈莺儿。
自从萧凡回京后,一直忙于衙门公务,陈莺儿也学了乖,根本不与萧凡照面,每日等到萧凡晃悠着去衙门点卯,她便姗姗而来,待到萧凡差不多回家之前,她又匆匆告辞而去。
今日陈莺儿还带上了贴身丫鬟抱琴,一主一仆趁着萧凡不在家,袅袅娜娜的进了萧府的门。
抱琴这是头一回进萧府,一进门她便好奇的四下环顾,打量着萧府内的一切。
刻着祥兽的照壁,曲折的回廊,精致的水榭,幽雅的园林……
抱琴睁着大大的眼睛,越看越觉得萧府比她想象中的更气派,那是一种沉静收敛的气质,一屋一瓦仿佛都像极了萧府的主人,那么的低调内敛,毫不张扬,却无形中带着几分凌人的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小姐,小姐,这就是姑爷的……这就是萧大人的侯爷府呀?”抱琴啧啧赞叹道。
陈莺儿淡淡点头:“不错,虽不见豪奢,却自有一番气势,家宅如家主,家主显赫,则家宅堂皇。”
抱琴瞧着来来往往恭敬有礼的下人,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神态有些畏惧起来。
当年处处被人瞧不起的商家赘婿,如今已是手握重权,睥睨朝堂的国之重臣,不夸张的说,如今萧凡轻轻的一声咳嗽,整个大明江山都会随之震颤。
这才几年,他便登上了如此高位,遥想当年萧凡身无分文,仰天大笑离开陈家时背影,抱琴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时的他,想必吃了许多苦才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吧?一晃几年过去,如今位高权重的他,还记得当初狠狠拍他脑门的陈家小丫鬟吗?
一想到这里,不知怎的,抱琴便感到一阵心酸,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得有些难受。
“抱琴,抱琴你怎么了?眼眶怎么红了?”陈莺儿关心道。
抱琴使劲吸了吸鼻子,强笑着摇头道:“小姐,婢子没什么,就是担心当初欺负过姑爷,不知他会不会记恨婢子……”
陈莺儿噗嗤一笑,道:“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当初他对你比对我还上心,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抱琴一呆,俏脸霎时红透了,娇羞不胜的垂下头,怯怯的拉着陈莺儿的纤手,不停的摇摆撒娇,模样很可爱。
二人一边往萧府内院走,一边笑闹了几句。
“抱琴,等一下你可不能这么没规矩了,见了萧家主母,要老实一点,别让人家笑话咱们商人家没分寸。”陈莺儿正色嘱咐道。
抱琴点了点头,道:“小姐说的萧家主母……是当年江浦县的那个,那个……小乞丐吗?”
陈莺儿仰头唏嘘不已,数年弹指已逝,当年陈家内堂,二女对峙,她是那么的盛气凌人,如今风水轮转,在这萧府之内,她却要陪着小心,以妾礼侍之,人生际遇当真神奇莫测。
“是啊,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也是当朝的郡主,更是萧家的大妇,听说连她的名字,都是萧凡给她取的,画眉,画眉……你为她研墨画眉,却送我一枝孤芳牡丹,当年的恩怨,你何时才能释怀?”
一股幽怨之情萦绕心间,若有若无的叹息悠悠轻吐,沉默了一会儿,陈莺儿又挺起胸膛,美目中流露出坚毅之色。
今日是见画眉郡主的日子,欲进萧家的门,必须过画眉这一关,为了萧凡,今日纵然被打被骂,也得生生受了。
给自己打足了气,陈莺儿深深呼吸,然后怀着悲壮赴死的心情,便待走进萧府内院。
这时,不远处却悠悠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
“牡丹?谁送你的牡丹?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值钱吗?”
陈莺儿和抱琴闻言大惊,惶然四顾而望,四周却并无一人,声音仿佛来自地府幽冥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谁……谁在说话?”主仆二人吓得抱成一团,陈莺儿壮着胆子高声道。
那道娇俏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牡丹值钱吗?”
仍是只闻声,不见人,陈莺儿和抱琴娇躯抖得愈发厉害。
陈莺儿咬了咬牙,颤声道:“青天白日,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萧大人乃朝堂重臣,国之重器,一身正气自有万神诸佛庇护,堂堂侯府怎容得你们放肆祸害?不怕被天收了吗?”
娇俏的声音有些惊喜:“妖孽?哪来的妖孽?我出来看看……”
“出……出来?”陈莺儿惊恐万状。
主仆二人瑟瑟发抖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内院花园里有个硕大的土坑,在二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土坑边沿忽然冒出一只脏不拉几的小手,接着又出现了一只,最后一个小小的脑袋冒了出来,脑袋上尽是泥土草屑,一张脏得看不清本色的小脸映入二人眼帘,小脸又黑又脏,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瞧那模样竟真的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小鬼似的,煞是可怕。
“哪来的妖孽?在哪儿呢?”小脏脸刚冒出地面便迫不及待的四下张望,声音颇为兴奋。
陈莺儿惊怖的睁大了眼睛,呆楞了一会儿,然后两眼一翻白,嘤咛一声,软软倒在地上,生生被吓晕过去了。
抱琴仿佛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小脏脸,神情呆滞。
这时土坑内同样一身脏兮兮的江都也冒了出来,一见地上躺倒的陈莺儿,江都不由一惊,快步上前唤道:“莺儿,莺儿”
小脏脸跟在身后,好奇道:“为什么我一出来她就晕过去了?”
江都瞧了瞧她一身又黑又脏的泥土,和那张比鬼更可怕的小脏脸,又好气又好笑道:“估计是被你这模样给吓晕了……”
小脏脸楞了一下,然后打量了自己几眼,奇道:“我这模样很可怕吗?”
“你说呢?”
指了指呆滞不动像条死鱼的抱琴,小脏脸不服气道:“那她怎么这么淡定?”
话音刚落,抱琴回过神,然后深吸一口气,凄厉尖叫道:“鬼啊——”
一边叫一边回头,抱琴又发现了小脏脸身边同样脏得看不清本色的江都,于是抱琴的声音愈发凄厉了。
“两只鬼啊——”
嗖
身形化作一道黑烟,抱琴眨眼间跑得没影儿了。
江都苦笑道:“现在知道咱们的模样多可怕了吧?”
小脏脸拿脏手使劲擦了擦额头,委屈道:“我们只不过是挖坑埋银子而已……”
PS:电线杆子上刷个小广告,包治尖锐湿疣,淋病,不举,肾亏……
顺便为《和妻生财》这本书吆喝几声,这位美女作者比我强多了,写过好几本书,成绩不俗,这本新书本月正冲击女频PK榜前10,各位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看看,题材很新颖,值得一读,必不让你后悔。
如果哪位书友手里有粉红票,PK票,麻烦投给这本书,现在名次还差那么一点点,需要大家的火力支持,老贼代她多谢各位的慷慨了。
[w w w . b o o k .c o m]